通訊頻道里, 波利·瓊的聲音響起。

“穩定頻率已覆蓋全球。”他道：“請不必擔憂質畸變。”

“地下城基地已收到, ”地下城基地接線員的聲音抑著激, 道，“雖然不知道您做了什麼——謝上帝，謝您。”

消息不斷傳來。

“北方基地仍在防。”似乎是別人拿過了紀博士的通話端口, 一個年輕的聲音道。

隨即響起的是地下城基地的消息。

“運輸機編隊已降落。”

“請北方基地幸存者標明位置。”

“開始突圍。”

——他們還是撈起了那枚水中的圓月。

太漸漸升起，呼嘯的寒風中，冬日刺眼, 不帶有一溫度。試管架上, 玻璃閃閃發。寂靜的空氣中似乎響著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

原住民、后來者，異種、軍——他們就那樣守在通訊頻道前, 等著，等地下城基地救援的消息, 等北方基地的況，連一直守護研究所的那株藤蔓都從窗戶里進一條枝椏。

他們偶爾也竊竊私語。

“咱們死了多人？”

“樹叔死了, 尸就在樓下。”

“唐嵐呢？”

“——沒看見。”

突圍和反擊開始了，通訊頻道無人播報況，所有人屏息等待。

就在這靜默的張中, 波利·瓊從電腦前起。

他的腳步因為年紀或是緒的緣故有些許蹣跚, 吱呀一聲，他推開門，首先凝的是已經熄滅的辛普森籠——外面全是和尸，辛普森籠地范圍卻一片潔凈。隨即，他將目轉向前方。

實驗室門外, 一直半倚著墻壁的那個黑人影也緩緩抬起頭來。

——那是一雙仿佛空無一的眼瞳，幾萬年的冰層覆蓋了綠的汪洋。

只需打個照面，他們就知道了彼此的份。

波利·瓊灰藍的眼睛里滿是哀傷。

“孩子。”他輕輕道。

陸沨沒有回答他，他目向下，看著波利·瓊手中一直握著的一張白紙。

波利的手指微微抖，他將紙張平遞向前，那上面是幾行匆匆寫下的字跡。安折的字跡說不上優，點橫撇捺都簡簡單單，清亮得像個春天的湖泊。

“波利，謝謝你的照顧。我就是北方基地那個惰樣本，我的頻率或許對你們有幫助，如果還是沒有的話，抱歉。

另：請一定記得我們的約定。”

“他真的就是那個惰樣本麼？”波利·瓊問。

“樣本是他的一部分。”陸沨的手指接過那張雪白的紙條，他聲音微微沙啞：“你們約定了什麼？”

“如果有一天，北方基地的審判者來到這里，”波利道：“……就說安折自由遠去。”

陸沨眼眶浮現。

他背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是個黝黑的印度男人。

——朗姆手中捧著安折的背包，默默遞到陸沨眼前。

背包里，整整齊齊碼著一些東西。

一本《基地月刊》，一枚銀十字星徽章，一把黑手槍。

陸沨的手指抓住背包的邊緣，他低下頭，死死著里面的東西，看不清神。

“他被我們的人從深淵撿回來……他是個好孩子，在這里過得很好。”看著他，波利輕聲道：“我知道基地容不下他。你一直知道他在這里嗎？”

陸沨的眼神終于從背包移向波利·瓊。

“我不知道。”他道。

波利·瓊眼神劇，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很抱歉。”他道。

意料之外的重逢即是最后一次訣別，世上原來還有這樣冰冷的酷刑。

寒風凜冽，吹徹山巔。

長久的沉默后，陸沨道：“他在哪里？”

“辛普森籠是高能力場和對撞機，任何質進里面，都會被高能粒子流轟擊消解碎片。”波利啞聲道：“我想你看見了。”

背包墜地聲響起，槍管抵上了波利的太。

陸沨冰冷的眼神視波利。

“他在哪里？”他一字一句重復了一遍這個問題，所有緒在那一刻發，冰涼的眼瞳里有約的瘋狂，他像個已經被判死刑的犯人，卻要一遍又一遍確認刑期。

波利·瓊邊浮現一個悲愴的笑意，他慈的目向窗外無限高遠的天空，他深知眼前這個人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縱使他們都對一切心知肚明。

“他的頻率被發送至全球，他會拯救畸變中的萬。”波利·瓊道：“他就在你邊……他無不在。”

陸沨只是那樣看著他，他們就這樣僵持，直到哐啷一聲，陸沨手指抖松開，手槍落地，“砰”一聲撞上走廊的鐵質欄桿，激起綿長不絕的金屬嗡鳴。

“抱歉。”陸沨聲音沙啞：“我……”

他閉上眼，攥了拳頭，沒有再說下去。

“不必這樣。”波利疼惜的目看著他，道：“你可以對我開槍，可以隨意發泄自己的緒，孩子。”

“謝謝，”陸沨啞聲道：“如果他還在，我會的。”

這是波利·瓊所聽過的最平靜也最絕的一句話。

他們就這樣并肩站在深冬的走廊，直至如的夕染遍群山深淵，直至實驗室勝利的歡呼聲響起。慶祝勝利的只言片語里夾雜著零星的信息，譬如地下城基地的空降兵部隊犧牲六百余人，譬如北方基地真正的幸存人數是一百零幾，再譬如人們迫切詢問為什麼畸變不再發生，高地研究所究竟發現了什麼。

悲哀和喜悅就這樣緩緩重疊，絕和希相伴并生。一切都是幸運，一切都有代價。無數人的犧牲，一個人的犧牲。

一行淚水從波利·瓊眼角緩緩流下。

忽然，一團白從陸沨的肩頭飄下，隨風落在波利的服上，出的菌了他。

“這是什麼？”波利拿起它，問。

“惰樣本。”陸沨道：“他最重要的東西。”

波利·瓊自然知道陸沨所指的是誰，他們兩人之間，只有一個“他”。

他凝視著那團菌。

“這是個無孢子，真菌的繁，”他目微怔，“他從未對我們說過他種的歸屬，所以，他是個——”

著那團孢子，陸沨輕聲道：“他是個蘑菇。”

他聲音沙啞，卻像有無盡的憐惜和溫：“他只是個……小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