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眼》第5章
一頓飯幾乎都在科打諢。
林彥試圖把話題引到《至暗抉擇》上,但梁思喆總有辦法岔開話題。他應付娛記都得心應手,林彥這樣的套話外行自不必多說。
偏偏曹燁也不急著步正題,不不慢地與梁思喆東聊西扯,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落下風,過招似的。
林彥在一邊干著急。皇上不急太監急,他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句話會落到自己頭上。
“扯點又用的。”他給曹燁發了條消息,然后使了個眼,示意曹燁看手機。
曹燁掃了一眼桌上的手機屏幕,依舊我行我素地跟梁思喆閑扯。
明里暗里的提示都沒奏效,眼見著幾太極打下來,飯局快要結束,幾人都已放筷。林彥不得已當著曹燁的面放了個殺手锏:“思喆你還不知道吧,《至暗抉擇》這片子可牽涉到十億的對賭協議。”
梁思喆一聽,果然起了興趣,不再岔開話題,反而欠了欠:“有所耳聞,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讓他自己說。”林彥朝曹燁側了側臉。
“公司的上市對賭協議而已,只能說這片子的票房力大了一些,但完全把十億算到它頭上,也不太現實。”
曹燁沒說謊。
網絡上所有關于“對賭協議”的只言片語,拼湊起來其實離真相還差了十萬八千里。背負著十億對賭協議的并非《至暗抉擇》這片子本,而是其幕后最大的投資方蒙傳。
事得追溯到三年前,那時蒙剛剛起步,陷資金周轉問題。擺在公司面前的有兩條路:要麼融資,稀釋公司份,要麼被收購,背靠大樹好乘涼。曹燁選了更冒險也更大膽的第三條路,與嘉尼斯集團簽訂對賭協議。
協議容是,嘉尼斯集團幫助蒙解決眼下一切的資金問題,若四年之后,蒙以簽訂的市值功上市,屆時嘉尼斯將以這部分資金為蒙的東之一,日后不干預蒙的任何部事務運行,如若上市失敗,蒙將自歸嘉尼斯集團旗下管理。
“嘉尼斯?”梁思喆聽到這三個字,挑了下眉梢,“你大伯對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心慈手。”
“生意上的事麼,”曹燁的語氣稀松平常,“他也算仁盡義至。”
對賭協議,總有一方穩賺不賠。
嘉尼斯作為國鼎鼎有名的高端餐飲集團,在曹燁的大伯曹修嚴的鐵拳管理之下,這些年愈發生意興隆,三年前在東南亞市場旗開得勝,去年酒店已經大張旗鼓地進軍北市場。
曹修嚴的野心并未止步,這些年又瞄上了國的電影市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收購蒙的心思由來已久。當時蒙陷困境,曹修嚴提出的第一個方案即是,嘉尼斯投資,為蒙的第一大東。可惜這一方案被曹燁當場回絕。
其實被嘉尼斯收購,無論對于彼時還是此時的蒙傳來說,都不見得是什麼壞事。對于當時來說,蒙日后資金充裕,再也不會遭遇資金周轉困難的問題,而對于現在來說,有了嘉尼斯的助力,蒙在各區域的院線擴建將會相當順利,日子會好過得多,路更寬,也更順。
只是曹燁不喜歡。
理由很簡單也很充分,因為不自由。
所以這次也一樣,他不會讓蒙傳輕易落嘉尼斯囊中。
“其實當時你也可以找我啊,”梁思喆的手指虛抵著下頜,輕敲兩下,“或許沒有你大伯出手那麼闊綽,但我提出的條件,會比他寬容得多。
曹燁似笑非笑:“你打算提什麼條件?”
梁思喆上半前傾,低了聲音,看著曹燁的眼睛說:“只要你開口求我,我什麼條件都不提。”
曹燁嗤笑一聲:“怎麼個求法?”
梁思喆笑了笑,靠回椅背,微抬著下頜看他:“招兒你得自己想啊,總不能什麼腦子都不。”
曹燁沒領:“可惜這求人的招兒,我一向想不來。”
眼見著話題要繞到《至暗抉擇》上面,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詭異地繃起來。
勢頭不對啊,林彥想。他趕把話題拉回正軌:“都是過去的事了,說這個有什麼意思?思喆你若真有心幫曹燁,就趕把《至暗抉擇》這片子應下來,其他的,說什麼都是虛的。”
曹燁皺眉道:“林彥。”語調不悅,含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梁思喆思忖幾秒,屈起的幾手指在桌上番快速敲了幾下:“所以現在這個場只有我救得來是不是?”
“只有你。”林彥搶在曹燁前面說。
梁思喆看向曹燁。
曹燁不置可否。
梁思喆注意到他的眼神落到自己的左手上,于是他很快將屈起的手指攤開,平放到桌上。曹燁這才將目轉向他的臉上。
“似乎曹總并不太認同啊。”梁思喆說,“可以賞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曹燁朝他抬了抬下,示意他隨便問。
梁思喆沉片刻,抬頭問:“所以目前的況是,按照協議,明年將是蒙與嘉尼斯簽訂的最后一年期限,是不是?”
曹燁點頭:“是。”
“如果這片子沒有出事,你們預計票房將會達到十億,是不是?”
“這是最理想的況,”曹燁斟酌措辭,答得并不敷衍,“事實上,我并不認為單純憑借這片子可以承載這麼大的票房量,但如果綜合考慮檔期安排、前期的宣傳效果、中期的發行規模,后期的口碑發酵,以及同期電影市場的表現,十億票房也并不是沒有可能。”
“明白,”梁思喆了然地點頭,“想來蒙也不會只握這一張牌,畢竟還有一年多時間。那讓我猜一下,雖然蒙手上握有數張牌,可以分擔對賭協議的力,可《至暗抉擇》由蒙主投,制作和宣發都由你們主要控,顯然在出事之前,這是你最看重的一張牌。”
曹燁笑笑:“你猜對了。”
“也就是說,這個場,現在只有我救得來,起碼這句話放在當前來說,應該也不算說錯?”
曹燁坦然道:“可以這樣說。”
“那既然如此……”梁思喆沖著他笑,笑得有點意味深長,“求我啊。”
一時曹燁沒說話,兩人對視,雖然梁思喆面上始終掛著笑,但顯然沒有打算讓步的意思,對視的目無端添了些對峙的意味。
在旁邊圍觀的林彥太一跳,生怕曹燁下一秒說出一句“你來不來”,就在他剛要開口提議“換我求你”時,只見曹燁也忽然笑了:“梁思喆,你就是打算這樣報恩的?”
梁思喆看了他三兩秒,也笑了,開口道:“逗你的。我是說過要報恩,所以這片約我會好好考慮。”
這番你來我往的對話下來,旁觀的林彥總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人,一個擒故縱,一個拒還迎,所以這場表面上的三人飯局,其實沒自己什麼事兒。
怪不得曹燁始終一副淡定模樣,原來早就吃準了梁思喆會接下這個片約。虧得自己一開始還想做和事佬。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強行將話題轉移到《至暗抉擇》上面。
酒喝得也不盡興,他打電話把司機來,跟曹燁對酌兩杯,閑扯幾句,不多時就先撤了。
這頓飯局下來,林彥對梁思喆的印象著實算不上太好。他接手家族企業的影視業務時間不長,攏共不過兩年,還沒跟梁思喆有過深合作。
先前在其他宴會場合見,充其量不過是點頭之。那時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不明白為什麼總有人說梁思喆不討資方喜歡。
如今可算明白過來,平常的飯局,演員得向資方賠笑,到了梁思喆面前,雙方的地位掉了個兒——說真的,林彥還沒湊過這麼憋屈的飯局。
只是哪個圈子都講究不可替代。他們所的這個圈子尤其是這樣。
如今的華語影壇不缺財大氣的資方,但無論如何也不了梁思喆。
觀眾不會答應,導演們更不會答應。
曹修遠八年前說過的話到現在還奏效——“他是所有導演的夢想,是造主對銀幕的饋贈。”
還有一句也流傳甚廣:“演員做到梁思喆這份兒上,是老天爺賞他飯吃。”
梁思喆自然有他的一套人脈和事法則。否則這圈子不會容忍他這樣不知天高地厚。
就拿前年的一件事來說,有一家影視公司花高價請一名資深重的編劇出山,這位業有名的刺兒頭編劇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便是,主角要由梁思喆出演,否則這事兒沒得商量。
偏偏梁思喆一年之至多只接兩部片約,于是這項目到現在還遲遲未啟。
大抵是因為編劇何琛加影帝梁思喆的拍檔實在太過人,所以制片方等得心甘愿。
林彥起說要走,另外兩人也無心續攤。
“司機了沒?”林彥站起來,看著曹燁問,“要不你跟我走,明天再司機過來把車開回去得了。”
曹燁的酒量算不上多好,幾杯紅酒下去,已經有了些醉意,他擺擺手打發林彥:“誰知道你會把我丟到哪兒。”這事兒有前車之鑒,先前有一次他喝醉了,林彥說要送他回家,結果半路自己逍遙快活去了,把他丟到了自家的gay吧里。等到曹燁清醒過來,一睜眼,跟盯著他的一個濃妝艷抹的男人看了個對眼,險些驚掉下。自打那次之后,曹燁再也沒敢讓林彥把自己送回去。
林彥笑道:“你放心,這次一準兒把你安然無恙地送到家里。”
曹燁剛想說什麼,這時桌上的手機發出嗡嗡的振聲響,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林彥瞟了一眼屏幕上“林幻”兩個字,笑得別意味:“喲,看來真是不用我送了,那我走了,春宵愉快。”說完也不忘跟梁思喆打招呼,“思喆,等你消息。”
梁思喆正端起水杯喝水,聞言朝他虛虛舉了一下杯子,大概是“放寬心”的意思。
曹燁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看上去并沒有要回避梁思喆的意思。
電話里傳來林幻的聲音,有點,又有點:“曹燁,你在蘇卅吃飯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巧我也在,剛要走,蘇棠告訴我的。”蘇棠是這家私房菜館的老板娘,來這吃飯的大咖小咖幾乎都跟有些,林幻接著說,“你在哪個包間,我去找你喝一杯?”
“你真要來?”曹燁靠到椅背上,眼梢掃了一眼梁思喆,“蘇棠不會沒告訴你梁思喆也在吧?”
林幻在電話里笑了幾聲:“好啦,就知道你不會想讓我過去。”
曹燁無所謂道:“我可沒這麼說,你想來就來。”
“那還是算了,怕你不高興,”林幻轉移了話題,“晚上有別的約嗎?”
“沒有,”曹燁擺弄著手里的杯子,明知故問道,“怎麼了?”
“你說呢?”尾音上翹,挑逗的意味不言自明。
話暗示到這份兒上,曹燁再沒反應,就相當于跟林幻直接攤牌了。但他暫時還沒這個打算,想了想說:“那你等我,我喝酒不能開車,跟你的車回。”
“好~我等你。”林幻說完,掛斷了電話。
曹燁把手機放回桌上,把酒杯里剩下的半杯紅酒喝。
“是林幻?”梁思喆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問,“要不要來?”
“你想不想來?”曹燁反問道。
梁思喆了一下下:“坐下喝一杯倒也不錯,我們好久沒見了。”
“你不是打了戒酒硫?”曹燁問。
“舍命陪你啊。”梁思喆看著他笑。
“是麼?”曹燁挑了挑眉說,“可惜的,不肯來。”
“那還真是可惜,”梁思喆這樣說,語氣中卻聽不出一憾的意思,他笑了笑,站起來,“我也走了,同祝你春宵愉快。”
梁思喆拿了外套要出去,握著門把手將門拉開,曹燁忽然在背后出聲了,住他:“梁思喆。”
梁思喆腳步頓住,側過臉看著曹燁:“嗯?”
“那片約,其實你不接也沒關系。”
“怎麼說?”
“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報恩報到我頭上,曹修遠不見得會領。”
梁思喆一聽便笑了,再出聲時,嗓音比剛剛似乎沉了幾個調:“那你呢,曹燁,你會不會領?”說完不等曹燁有什麼反應,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離酒店還有幾步距離,梁思喆穿上外套,把帽衫的兜帽拉上來,擋住大半張臉。
他一出來,蹲等在停車場邊上的狗仔們聞風而,對著他舉起攝像機,鏡頭上方迅速亮起無聲而細的閃燈。
見梁思喆走向那輛邁赫,幾個人快速貓著腰朝后的面包車小跑過去,為一會兒的跟車做準備。
“喂。”梁思喆忽然回,住他們。
幾個人被發現拍也不見惶恐,反而轉過朝他打招呼——他們中有幾人跟拍梁思喆多年,可謂經驗老道,這時臉上掛著訕笑,聲音垮著,聽上去有些無賴:“梁先生,今晚夜生活結束得這麼早啊?”
“是啊,”梁思喆的語氣不見氣惱,反倒像跟老朋友說話一般司空見慣,“別跟了,今晚不會有什麼新聞的,早點睡吧。”
說完轉繼續朝停車場走,還揚起一只胳膊,背對著朝狗仔們揮了兩下。
頓在原地的幾個狗仔面面相覷一番,不知誰低吼了一句:“跟啊,傻站著干什麼?!”剩下的人立即反應過來,飛快地朝面包車跑過去。
就在他們拉開車門要上車的瞬間,邁赫轟著沉悶的油門平駛過,一個甩尾過后,瞬間沒了蹤影,只留下空氣中嗆鼻的汽車尾氣。
作者有話說:
采訪實錄:
記者:梁先生,網上有消息曝出您最近開了一輛邁赫,請問您真的擁有傳說中的A1駕駛證麼?
梁思喆:對。
記者:呃……是您親自去考的嗎?
梁思喆:不然呢?
記者:為什麼會想到去考A1駕駛證?
梁思喆:因為想開邁赫啊~
記者(驚呆):哦……這樣……
梁思喆(笑):你真信啊? 真相是梁影帝演過貨車司機啦,這片兒后面會有點戲份……所以,梁影帝不會被警帶走的,他是擁有A1駕駛證的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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