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眼》第16章

梁思喆找了一家面館,在天的木桌旁坐下,點了一碗牛面,不不慢地吃起來。

漸漸暗下來,各家小店的老板都紛紛出來支起夜市攤,嘈雜的人聲仿佛被添了一把火,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迅速地沸騰起來。

面剛被服務生端上來時,梁思喆看見曹修遠從藍宴走出來,面帶怒意地下了樓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面吃到一半,鄭寅也走出來了,然后沒過一會兒,那輛兩周前載著他來北京的越野車就開走了。

看來曹修遠來這一趟,跟自己完全沒關系。

梁思喆忍不住又開始琢磨起那個問題來,這些天他閑著沒事時總是會想到那個問題:曹修遠的兒子曹燁為什麼會被安排跟自己住在一起?

這問題的答案似乎顯而易見,曹修遠把自己扔在這里,是想讓他適應和觀察這個環境,那顯然他們把曹燁扔在這里的目的也一樣——如果不是為了演戲的話,沒必要讓自己養尊優的兒子到這里來吃這份兒苦。

難不……他要跟曹燁一起演一部電影?

一碗面吃完,梁思喆也沒想出個名堂來。

他付了錢,沒立刻回藍宴,沿著街巷緩步地遛彎,在商店買了兩腸,蹲下來喂臨街街角的那只流浪狗,流浪狗是只白的土狗,因為天天在這條街上爬滾打,白已經臟得不樣子,看上去灰撲撲的。

但狗的格還溫順,吃完了兩腸低頭嗅了嗅梁思喆的腳,梁思喆它的頭,它順從地趴下來,躺在梁思喆的鞋子上。

梁思喆這兩個周天天來喂它,一人一狗喂出來了,他一站起來,那狗也跟著起,陪著他繞著后街跑了一個多小時。

梁思喆跑得出了一汗,回藍宴洗澡,原本以為曹燁應該又出門去了,但沒想到一推門,曹燁還在屋里呢。

梁思喆出去那會兒才七點多,天剛黑,屋還不太用得著開燈,他今晚在外面待的時間長了些,回來時已經十點多了,但屋里還是沒有開燈。

藍宴閃爍的霓虹燈從窗戶進一些線,屋里倒說不上一團烏漆麻黑,人待在里面勉強能夠視。曹燁趴在床上一,梁思喆以為他睡著了,于是他沒打開頂燈,黑找了件干凈服去衛浴間洗澡。

其實曹燁本就沒睡覺,鄭寅走了以后,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趴在床上。

他先是憤怒,隨后覺得不服氣,到最后又沒來由地上來一陣委屈。

曹修遠那句“扶不起的劉阿斗”在他腦子里單句循環了百上千遍。

什麼扶不起的劉阿斗?難道曹修遠自詡為劉備嗎?!曹燁不服氣地想,但這種想法沒持續一會兒,他就泄氣了——好吧,當今的華語影壇,若論起三足鼎立的局面,曹修遠的確能當得起劉備一角。

壞就壞在這里。若曹燁對曹修遠完全不服氣也就罷了,曹修遠今晚跟他說的一切重話,他全當耳旁風,聽聽就得了。可偏生他還服曹修遠的,曹修遠脾氣很壞,也稱不上一個稱職的父親,可是沒人能否認他在華語影壇的地位。

曹修遠在電影領域是個公認的天才,他挑選演員的眼獨到準,這一點沒人能否認——就是這一點讓曹燁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難道真如曹修遠所說,自己就是個扶不起的劉阿斗?這句話也太他媽傷人自尊了吧。

曹燁一晚上凈跟這句話較勁了。這勁兒還沒較完呢,梁思喆就推門進來了。

曹燁覺得丟人的,先前曹修遠訓他那一幕,一準兒全被梁思喆看見了,這會兒誰知道梁思喆怎麼想自己……

他想到那晚上手機里傳來的那聲冷淡的“滾”,或許梁思喆現在覺得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好像事實也的確如此。

衛浴間傳來嘩嘩的水聲,曹燁的手機震了一下,他索著拿起來看了一眼,林彥發來短信:“今晚來不來我家睡了?”

曹燁興致不高地敲了幾個字發過去:“不去了。”

過了幾秒,林彥又發來一條:“小人不生你氣了?”

“什麼小人,人家不小了好不好?”

“發張照片來看看唄。”

曹燁沒心開玩笑,不再搭理林彥,把手機扔到一邊,繼續悶頭趴著。

他想今晚就不回去了,要不就在這里待幾天?反正他在林彥那兒也待夠了,林彥天天跟他那小男朋友卿卿我我,隨時隨地旁若無人地來一個熱吻,曹燁在他們邊待久了覺得特膩歪,特辣眼睛。

他住在林彥那兒的確舒服的,可是得到了優待,但神倍折磨啊……

更何況,難道曹修遠說他是扶不起的劉阿斗,他就真扶不起來了?明天他就留在這里好好看劇本,以他為原型的劇本他憑什麼就不能演了?他偏要讓曹修遠親口承認他是錯的,承認他看走了眼。他非得這樣證明自己,雖然對于當演員這件事他也沒什麼特別的興趣,但那話怎麼說的來著……不蒸饅頭爭口氣不是?

衛生間里,梁思喆一邊洗澡一邊想,曹燁今晚還走不走了,什麼時候走?

鐘配合藍宴調整過來之后,他自己一個人住這兒還舒坦的,曹燁忽然回來,屋里陡然多了一個人,反而讓他覺得有點不自在。

梁思喆洗完澡出了浴室,曹燁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趴在床上。

晚上十點多,樓下的小吃攤正是熱鬧的時候,梁思喆剛洗了澡,不想出去沾一油煙味兒。他放輕作上了床,躺下來,正對著他傍晚時靠在墻上的那把木吉他,他盯著那木吉他的廓,心里莫名被勾得有些發

不太靈活的左手中指和無名指下意識,其實在到那把木吉他的時候,他就想試試手指撥琴弦的覺了。

真是奇怪,在家里的時候他天天面對著小提琴,從來也不敢它,到了北京之后,看著一把破舊的木吉他居然起了心思。

可是他又不愿當著任何人的面去關于琴弦的東西,他想悄悄地,一個人在寂靜的夜里試一試。

怎麼偏偏就在今晚曹燁回來了?在他把木吉他拿回來的這個晚上?梁思喆嘆了口氣,過耳機帶上。

二樓藍宴的歌聲又傳上來了,幾乎每晚都有一個五音不全的麥霸稱霸全場。

昨天晚上的麥霸是個低音炮,嗓音像口沉重的悶鐘,一嗓子吼過來,整棟樓都要跟著抖三抖。今晚這人不一樣,是個勇氣可嘉又肺活量驚人的男高音,吊高的嗓子像是要飛到九霄云天之外,半天不帶歇氣兒的,讓人聽著真怕他一嗓子沒緩過來,準得背過氣兒去。這聲音聽著就讓人發急,讓人忍不住替他換氣。

耳機擋不住樓下極穿力的聲音,梁思喆有點佩服曹燁了,這小爺看上去生慣養的,沒想到居然這麼能忍,在如此惡劣的噪聲環境下居然都能安然睡,而且半天也沒翻個

梁思喆躺在床上用耳機聽歌,毫無困意,他的生鐘還沒到睡的時候。往常跑完步洗完澡,他要麼用影碟機看會兒電影,要麼翻幾頁專業書,但今天旁邊多了個正在睡覺的曹燁,他什麼也做不了。

無聊地躺了不知道多久,睡意還是沒醞釀出來,梁思喆掀開被子坐起來,然后放輕作下了床。

曹燁這會兒趴得胳膊都麻了,原本他一門心思地跟自己較勁,還沒覺出胳膊麻了,但梁思喆在旁邊那張床上窸窸窣窣地起,弄出了一些細微的靜,把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這會兒他才發覺自己不是胳膊麻了,半邊子都麻了。

他試著翻了個,但綿綿的,完全使不上勁兒,麻掉的半邊子好像不屬于自己似的。

完了……真翻不了了……曹燁一瞬間有點慌:不會癱瘓了吧?!

梁思喆拿起那把木吉他,木吉他的上一個主人還給它安了條黑的背帶,正好方便背在上。他走到窗邊,估了一下窗戶和吉他的高度,覺得應該要先鉆出窗戶,然后再把吉他拿出去背上。正當他要抬手打開窗戶時,離窗邊大概一米距離的那張床上,曹燁出了聲:“哎哥們……”

梁思喆作停頓下來,回頭看向他。

“那個……”曹燁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想想保命要,還是開了口,“我半邊子麻了,翻不了,幫個忙……”

“……”一時梁思喆竟不知說什麼好,這要求真是清奇得聞所未聞,還有人趴著睡覺把自己睡得翻不了的?

他把木吉他立在墻邊,走到曹燁那張床邊,抓著他一側胳膊幫他翻了個,然后扶病人一樣地扶著他坐起來,還在他腰后塞了枕頭,這一連串作看上去相當專業。

“嘶……”曹燁倒著涼氣,費力地抬起胳膊活著,“謝了啊。”

梁思喆站在床邊看著他:“要不要扶著你下床走走?”

“不用了吧……”曹燁覺得自己今天已經把出生以來該丟的臉全丟了,何況他好像只是上半麻得嚴重一點,上的問題倒不太大。

“那我出去了。”梁思喆說。

“哦,”曹燁隨口問,“去哪兒啊?”

梁思喆沒回答,把木吉他放到窗臺上,拉開窗戶,抓著窗棱,一抬爬上了窗臺,整個人蹲在窗臺上一矮,就從那頁窗戶中鉆了出去,然后一只手探進來,把那把木吉他拿走了,最后還不忘從外面關上窗戶。

手夠敏捷的,坐在床上的曹燁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是要去哪兒啊?

曹燁從床上下來,著腳走到窗邊,拉開窗戶朝上看,梁思喆肩上挎著吉他,一只手握著樓側的水管,另一只手抓著上一層樓的窗戶下沿,以水管跟樓墻連接的細鐵板作為腳下的過渡,爬得有條不紊——那架勢看上去像個作案老手,不出幾分鐘已經功踩上了四樓的窗沿。

曹燁其實特想沖著上面喊一聲,嚇他一跳,但又害怕他一腳踩空,真跌下來了。這樓雖然不高,但從四層掉下來怎麼也得摔個半癱,于是他忍住了,就那麼看著梁思喆按照剛剛的方法又爬上了五樓。最后一條長在空中劃出利落的線條,梁思喆整個人爬上樓頂,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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