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第14章
“司南!”豪敲了敲窗戶,朗聲問:“有空嗎?想不想出去走走?”
空曠的后廠房中央,司南不知從哪找了個打蛋,正飛快攪拌一盆黑乎乎的油膏狀質,周遭彌漫著濃厚的煤油味兒,聞言停下作,招手示意豪進來。
這是外人第一次被允許進他的工作室,豪不寵若驚:“你是在……”
司南把打蛋和鐵盆給他,簡短吩咐:“用力打。”
豪一頭霧水,只得抱著臉盆咣咣咣攪了半天,兩條手臂都酸得抬不起來了,司南才滿意道:“可以了,出去吧,不要說。”
“這是什麼?”
“黑火藥。”
豪:“……”
豪本來想找司南出去,商量他要不要跟特種兵小隊一道去B軍區的事。但司南明顯對他自己的去向漠不關心,豪只得離開,跟周戎倆人自行商量。
深秋藍天遠闊,司南把攪拌好的黑火藥鋪在廠房涼,正等待煤油自然風干,忽然聽見一陣輕而急促的腳步聲,便探頭向后窗外一。
廠房后是一條僻靜的小路,東側再走十分鐘是無水氨儲存理池,西側通向食堂后廚。一個穿戴圍的年輕姑娘正慌慌張張從小路拐角繞過來,氣有點蒼白驚惶,猛然看見司南,腳步登時一頓。
“?”司南盯著,認出了吳馨妍。
吳馨妍三步并作兩步奔來,手就要窗。
大概是剛到化廠那天司南一句“六個月了,打不掉了”給吳馨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姑娘一直不太喜歡他,經常繞著道走。司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不像是被喪尸咬了要吃人的樣子,便從里面打開窗戶,把手拉著,一把托了進來。
吳馨妍反手關窗,蹲在地上,把司南拉得也蹲了下來。
“噓……”輕輕說。
司南一皺眉,只聽窗外小路上又傳來腳步聲,這次卻重得多,有個男人聲氣“嗨!”了一聲:“剛才還在,上哪去了?”
另一個帶口音的男聲說:“這是什麼地方。”接著腳步走近,著廠房后窗往里看了一眼,沒看見躲在窗臺影下的司南和吳馨妍,隨口道:“沒人。”
“媽的,那妞溜得倒快。”
“你也省省事,馮總說別這幫人,你忘了?”
是馮文泰手下的兩個保鏢,司南眼底掠過一霾。
兩人悉悉索索一陣,大概是點了煙,先前開口那人不滿道:“老子找對象,怎麼就不行了?這也不準那也不準,馮總對那幾個兵倒顧忌得很。”
帶口音的“唔”了一聲。
“你說,”那人懷疑地低了聲音:“那幾個真是特種兵?”
“怎麼,你覺得不是?”
“幾個Beta這麼狂,看上去不對,這年頭不是Alpha能選上特種部隊?我懷疑他們是郭家養的手下,趁現在世道,出來招搖撞騙,把馮總也唬住了……”
“唬不唬住,只要有門路把我們弄進避難所去就行。”
兩人隨口抱怨了幾句,司南整個人藏在窗臺下那小小的一方空間,微微瞇起了眼睛。
“對了,”突然那嗓門啞的想起來什麼,說:“那天馮總讓盧輝下跪道歉,結果盧輝被那娘里娘氣的小子當眾踹了一腳,這兩天憋著找人麻煩呢。”
“有這回事?”
“嗯。我說也是丟臉,連這麼個弱似的小子都制不住。哪天趁沒人把那小子拉過來教訓教訓……細皮的,我看他長得像Omega,別是個打藥裝的……”
“怎麼,還想走后門?”
兩人充滿猥意味地笑起來,罵了幾句別的,腳步聲終于漸漸走遠。
吳馨妍面青白,發著抖瞥向側。只見司南眉心得極,瞳孔瞇起,眼梢顯出一種凌厲的上挑。
“我們……”
還沒說完,只見司南食指一抬,那是個停止的手勢,拉起旋風般出了廠房的門。
“這是車鑰匙,一有不對就帶所有人撤離,備用資已經提前放在中車里了。那個孕婦勞駕您多多費心,我們最多一個星期就從軍區回來……”
周戎正仔細跟鄭醫生待事,突然司南推門而,手里還拉著一路小跑氣吁吁的吳馨妍,上來什麼都沒說,直接拔了周戎后腰里尚帶溫的六四式手槍。
“喂!”周戎大怒:“你干什麼?回來!”
司南果然轉回來,把手進周戎兜掏出一大串庫房鑰匙,又往外走。
幸好這次周戎及時抓住了他的手腕:“怎麼著,上哪去?打家劫舍呢你?”
司南冷冷道:“別管,不關你的事。”
他甩手掙了周戎的鉗制,拉著吳馨妍掉頭就走,直往車庫那邊去了。
周戎兩步追出門,開口想吼他,但著吳馨妍跌跌撞撞的背影,似乎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麼,驟然沉默下來。
“……切,這小子。”周戎喃喃道,“還討姑娘喜歡。”
他原地站了一會兒,嚨仿佛堵著什麼塊,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半晌他用力一掐眉心,藉由那刺痛掩蓋住了什麼,回頭笑道:“讓您見笑了。”
鄭醫生言又止,理解地點了點頭。
“上車,”司南道。
吳馨妍手腳并用才爬上生化裝甲車高高的駕駛室,心驚膽戰問:“我們上哪去?”
司南砰地關上門,發了汽車,說:“哪也不去。”
生化車開出車庫,在空地上轉了一圈,掉頭繞過工廠食堂,向人跡罕至的無水氨理車間駛去。順著石子路顛了好幾分鐘,繞得吳馨妍幾乎暈了車,才在一座破舊的磚石建筑前吱呀一停。
“上周我清掃喪尸,發現了這個地方。”司南躍下車,問:“他糾纏了你多久?”
吳馨妍膽子再大都有點發抖:“從、從那幫人到這沒幾天就……”
這是廢料運輸貨車的車庫,周圍彌漫著難聞的氨氣,綠鐵庫門已經生了銹,不知廢棄了多久。司南踩在垃圾箱上,從滿是灰塵和蜘蛛網的后窗翻進去,才把前門打開,示意吳馨妍進來。
“車庫門是電池控制的,開關在這。里面不是很干凈,待會打掃下,住人沒問題。”
吳馨妍抱著胳膊,帶著恐懼和好奇打量周圍。
車庫墻壁有大塊滲水發霉的痕跡,角落堆滿雜,地上積了厚厚的灰塵。司南從生化車上搬下兩箱礦泉水、方便面、毯鋪蓋等,然后出那把六四式,拍進了吳馨妍手里:“我們走后,要是發生什麼,就帶你那個孕婦朋友藏到這里來。”
吳馨妍呼吸幾乎停滯,覺雙手捧了塊熱炭:“我我我,我不不敢開……”
司南轉到后,拍拍胳膊,手把手舉起槍,對準天空“砰!”一聲!
后座力推得吳馨妍一個趔趄,彈殼叮當落地,司南鼓勵道:“現在你敢了。”
吳馨妍大腦空白,混無比,半晌才抖著用力點了點頭。
·
“這個地方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孕婦朋友。”回去的時候司南開車,注視著前方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說:“這幾天避開那些人,不要產生正面沖突,臨走時我再準備一些資給你。”
吳馨妍轉過頭,司南長而卷曲的眼睫低垂,視線總是沉默專注,有時會給人一種他其實并沒有什麼緒的錯覺。
“你……”吳馨妍開了開口,聲若細:“你不怕他們……嗎?”
“不怕。”
吳馨妍換了個比較直接的問法,但聲音更輕了:“……那他們說你的那些,是真的嗎?”
這次司南從眼角瞥了一下,沒有回答。
于是吳馨妍百爪撓心了一路,腦海中無形的小人已經抓住司南的肩膀瘋狂搖晃了無數遍。
直到他們開回廠房,司南把生化裝甲車停回原地,鎖好車門,突然對招了招手。
吳馨妍:“?”
順著司南的手指向磚墻,突然勁風掠過——砰!
吳馨妍全激靈,只見司南一拳砸中墻面,紅磚瞬間開裂,繼而無聲無息出了直徑半米的裂紋。
“你覺得呢?”司南平靜道。
司南上下拋甩鑰匙,施施然走了,留下吳馨妍對著墻壁上那個拳頭大的破發愣。
·
周戎送走了再三向組織下軍令狀的鄭醫生,獨自一人坐在工廠主任辦公室里,深深陷在扶手椅中。
窗外是午后平靜的藍天,前院中人們訓練和談的聲音裹在風中,約傳來。周戎習慣到手邊的煙盒,這是他最后一存貨了,放在鼻端前仔細嗅了半天都沒點。
“唉。”
周戎慢吞吞掏出打火機,正在這時后辦公室門被猛地推開,司南把一大串鑰匙凌空扔來。
“喲!”幸虧周戎眼疾手快,轉椅一晃當空撈住:“——完事兒了?”
司南沒明白,順口說:“嗯。”
周戎察言觀,斟酌語句,想了半天才問:“跟我們一道去軍區不?”
司南說:“嗯。”
“……”周戎試探道:“喜歡那姑娘不?”
司南正要走,聞言腳步一停,頗有些莫名其妙:“不喜歡,怎麼?”
周戎滿腔話語不知從何說起,憋得他額角直跳:“那你還……”
“那個姑娘,”司南向走廊周圍看看,突然低聲音,十分認真道:“喜歡豪,你注意著點。”
——那一刻司南的語氣簡直可以用友善來形容,周戎目瞪口呆盯著他,突然直覺哪里不對。
但他本來不及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對,司南就轉回后廠房,攪拌他的黑火藥去了。
·
三天后,周戎親手把最后一箱子彈清點完畢,嘭一聲關上后艙門,喝道:“出發!”
裝甲車在滿院男老的目送中緩緩駛出廠區,后視鏡里,人們不舍、激、期盼、恐懼和擔憂,形形神態各異的面孔逐漸變小。
六名特種兵加一名編外戰斗人員坐在車里,人人全副武裝,穿著凱夫拉防護服,背著微型沖鋒槍。周戎剛想說什麼鼓舞一下氣氛,卻只見司南站起,唰地拉開后車門,從行駛的裝甲車上跳了下去。
周戎探頭出去大吼:“小祖宗,你又想干啥!”
司南奔向人群前排的吳馨妍,從單肩戰包的層層墊里出一只被蝕刻出無數裂紋、灌滿了不知名的玻璃瓶,到了手里,簡短道:“避免顛簸,盡量扔遠。”
吳馨妍就像即將走上戰場的士兵,死死攥住了那瓶硝化甘油,張問:“要是不夠遠呢?!”
司南沉默片刻,“祈禱。”
“……”吳馨妍無奈道:“那我還是拿石塊先練練吧。”
不遠,周戎從車窗外收回目,悵然嘆了口氣,突然手春草的頭:“草兒……”
他便宜閨正拿一塊布槍管,頭也不抬問:“咋啦?”
“你說爸爸是不是應該去老老實實找個Omega,安分下來過日子?”
滿車人同時抬頭,震驚無比地看著周戎,駕駛室里的豪瞬間把車開出了一個大S形。
司南跑回車后,抓著鐵梯一躍而上,干凈利落地回到了后車廂,十分不解地環視眾人。然而這個時候沒人搭理他的困,春草放下沖鋒槍,抓住了便宜爸爸的手,道:“能不能別說得好像有Omega會看上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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