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避難所建于上個世紀中葉，本來是超大型防空。災難發伊始，軍區用無數人命的代價將其重啟，并在短短數天改造了能夠容納上百萬人的避難所。”

周戎打開平板電腦，點擊放大，屏幕上顯示出了錯綜復雜的平面圖。

“避難所向下深挖十一層，呈尖錐狀，分為五個區域。東側A區主要安置災群眾，西側B區集中管理、通訊和能源供應，南側C區是換防駐扎和軍械庫，中心D區則是地下排水系統和通樞紐。”

“北側E區最重要且級最高，負責醫療檢疫和生病毒研究。”

“作為最高機部隊118單位，我們的份匙可以進整個A區、B區，D區以及部分C區，征召時可在限制條件下進E區，即是現在懷疑已遭病毒失控發的生研究所。”

周戎在地圖上劃出一條線，說：

“我們的初步計劃是從排水系統進中心地區，然后兵分兩路，一路沿地下輕軌線去B區軍械庫——”他在地圖上做了標識，說：“搬運給養及填充彈藥，最好再搞輛裝甲車來。這組由豪領頭，祥子和丁實隨行。”

“另一路跟我去C區查看況，目標是用基地的衛星通訊設施聯絡其他軍區避難所。如有必要，進E區，取得生研究所淪陷前對病毒的最新進展資料，為將來其他機構繼續研究而保存火種。”

周戎環視周圍，問：“這一組由我領頭，春草和英杰隨行。大家還有什麼問題？”

裝甲車廂里，特種兵們圍一圈蹲在地上。

車窗外最后一抹余暉正緩緩沉地下，鳥雀鋪天蓋地，黑夜即將來臨，避難所坍塌的地面建筑漸漸沒影。

司南舉起手，周戎用筆點了點：“小司同志請發言。”

小司同志問：“我跟哪組？”

“你想跟哪組？”

司南盯著平板電腦上的地圖不吭聲，片刻后豪咳了一聲，對周戎道：“軍械庫危險系數低，不用四個人。大丁給你，司南跟我們走。”

周戎卻既不應允也不表態，問司南：“你覺得呢？自己選。”

司南默然半晌，車廂里只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吸。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可能只有短短的幾秒；才突然聽見他沙啞而簡短地道：“我跟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看任何人，但豪瞬間就知道，他說的是周戎。

“很好，分組完！”周戎把軍用平板往咯吱窩下一夾，霍然起：“下面請大家保持警戒，裝備帶齊，出發！”

·

轟一聲悶響，地面下水管道閘被炸開，一惡臭伴隨著地底深遙遠的慘嚎撲面而來。

所有人不約而同拉下防毒面罩，周戎被熏得咳了幾聲，食指向前用力指了指，示意所有人跟，隨即率先跳進了小深的黑水中。

管道徑直向下延，角度越來越陡，臟水隨之漸漸上升至大。地底黑暗手不見五指，只有頭盔上的探照在周遭掃來掃去。

七個人排一行涉水前進，隧道越來越寬敞，嘩嘩作響的蹚水聲在地底空間久久回。

“我說，”排在隊伍第二位的春草終于忍不了，打破了靜寂：“咱們這趟行這麼危險，臨分別前好歹聊聊天吧。”

喪尸悶嚎從遠響起，不失時機地回答了。

“……”

春草后的司南認真蹚水，司南后的張英杰笑道：“哪次不危險？”

“但這次特別危險啊。”

“那聊什麼呢？”

春草想了想，說：“聊聊為什麼加118部隊吧，我是因為拿到征召書覺得很酷炫，戎哥你呢？”

周戎在前開路，頭也不回道：“工資高。”

丁實老老實實說：“我跟戎哥一樣。”

郭偉祥：“證明我自己！”

豪：“……特種部隊升銜快。”

“老婆孩子能隨軍。”張英杰不好意思道：“我原先在的地方特種大隊一年只放一次假，戎哥說調來118的話可以給我老婆安排機要工作，孩子送軍區小學……”

“嫂子不在這個避難所吧？！”郭偉祥驚問。

“不在，事發時回東北老家了。”張英杰唏噓地嘆了口氣：“老家這時候應該已經冬了，天氣嚴寒，喪尸行能力弱，家家戶戶地窖里的蔬菜能吃一冬……希們還安全。”

眾人沉默半晌，張英杰似乎有些后悔自己把氣氛帶得更凝重了，主岔開了話題：“司南呢？沒怎麼聽你說過自己，家境不錯吧？”

司南悶聲不響地藏在防毒面罩后，半晌吐出幾個字：“不記得了。”

這個答案讓豎起耳朵的眾人瞬間產生了無數聯想，從原生家庭破裂到子叛逆出走再到青年教育問題……幾個來回后終于聽司南的聲音再次響起，補充說：“真的不記得了。”

“你父母呢？”豪在隊尾問。

“忘了，”司南漠然道。

氣氛簡直比剛才更詭異了。

眾人蹚過廢水齊腰的最深，腳下排水拱頂陡然轉高，前方約傳來空氣流形的微風。周戎低頭觀察平板電腦上麻麻的下水系統分布圖，語氣熱洋溢：“沒問題小司同志，進了118部隊第六中隊的門，從此你就是我們團結友大家庭的一份子了！等咱們回去以后你記得提醒我給你個編制，你有需要組織特殊照顧的地方嗎，比方說朋友安排隨軍、孩子上軍區兒園之類的？急聯絡人有沒有？”

“……”司南說：“沒有。”

“那你得有一個。”周戎憾道，踩上了水底的某個臺階。

管道已至盡頭，前方是布滿青苔的石墻，頭頂一下水道口正發出呼呼的涼風。

周戎用軍匕撬開下水道井蓋，雙手攀住井沿，“嘿！”一聲引向上，整個人裹著水花翻了出去。

“中心區輕軌藍線地下隧道終點站，”周戎環顧四周，輕聲道：“安全，上來。”

六名隊員排隊翻上去，每個人都淋淋的，全氣味慘不忍聞。

“萬一你榮了，組織會把恤金寄給你的急聯絡人……”春草跟司南小聲解釋：“如果有需要也會幫忙安排工作，贍養老人啥的……”

周戎打開戰手電，仔細觀察周圍的況。

這是鐵軌盡頭控制室的背面，地方不大，滿是堆積厚厚灰塵的電線，與外層空間被一道鐵柵欄封住了。因為輕軌長期停用，供電與通風系統已經不再運行，即便用手電也很難看清鐵柵欄后是什麼。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司南終于對春草問出了心中的困：“118部隊到底指什麼？”

這個問題說復雜不復雜，說簡單也不簡單。春草剛要回答就卡了個殼兒，說：“呃……你可以理解為很厲害的特種部隊，專門負責國家機事件，類似于特種部隊中的兵王。”

司南緩緩點頭以示理解，片刻后又謹慎而不失禮貌地問道：“那Beta選上很困難吧？”

全隊寂靜。

“你們當中沒人打過藥吧，不是說特種部隊必須是Alpha嗎？”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周戎終于緩緩道：“……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司南完全沒有任何遲疑就把消息來源給賣了：“馮文泰那幾個保鏢。”

周戎立刻鏗鏘有力地反駁了他：

“這話無中生有，完全是嫉妒和造謠！——我們跟那幾個傻Alpha是同一種人嗎？！”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堪稱字字有力，全隊人都齊刷刷張大了。半晌郭偉祥終于聲道：“我……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敬佩戎哥……”

春草捂著臉問：“戎哥的臉皮厚度嗎？”

而另一邊司南左右思忖，竟然被說服了：“我的確不該信他們。”

周戎對司南的道歉非常滿意，語重心長道：“在我們這個隊伍里……”

他把糾纏一團堵塞道路的電線拉開，用軍匕后的螺起子逐個擰開鐵釘，說：“我們非常注重個人素養和團隊神的結合，懂嗎？就是你不僅得無條件服從組織，還得有出的單兵戰斗力和頑強的吃苦神。我們堅信每種別生來都一樣，只要你愿意去挑戰自己的極限，就可以超越Alpha和Beta的基因差別……”

他卸下最后一鐵釘，晃了晃沉重的鐵柵欄，咣咣聲在隧道中傳出很遠。

“比方說你戎哥我，就從來不覺得Alpha有什麼優越。戎哥只尊重努力拼搏的人，一切別除了Omega在我眼里都是平等的……”

周戎轉一記閃電般的后踢，風聲凌厲，又沉又狠，瞬間把上百公斤的生鐵柵欄踢飛了出去！

哐當——！！

鐵門落地激起一連串回音，瞬間響徹整條隧道！

“就是這樣。”周戎收回，彬彬有禮對司南道。

司南用一種完全空白的表回答了他。

周戎一馬當先從鐵門后鉆了進去，剛踩上鐵軌，突然覺得哪里不對，于是低頭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瘋了似的手腳并用爬回來，落地時一個踉蹌抱住司南，怒吼：“他媽的好多蟑螂——！！”

司南從他手里一把奪過戰手電：“說好的別平等呢？”

司南完全沒有任何心理障礙，背著戰包挎著沖鋒槍，叼著手電筒干凈利索翻上鐵軌，以和剛才周戎一模一樣的作往腳下一看。

下一秒他抬起頭，眾人只見他里的戰手電隨著作迅速往左右轉，頻率之快很有點不對勁的樣子，接著唰地卸下沖鋒槍，砰砰砰開火就掃！

所有人同時：“啊啊啊——”

狹小空間子彈飛跳，彈殼迸，火星在地底閃爍出灼目的強。幾秒鐘后暴雨般的槍聲終于一停，硝煙四彌漫，刺鼻的腥臭味得人不過氣，周圍作嘔聲此起彼伏。

司南臉蒼白地回過頭：“地底蟲子長得比較大……”

周戎吼道：“別說了！”

·

不見天日的地底世界，長期腐敗的排水道口，在充滿垃圾、霉菌、積灰泥土的空間里，環境形了一套可怕的生態系統。

三分鐘后眾人越鐵軌，開始向中心通樞紐區進發。

“我只是一時沒做好心理準備……”

“戎哥別說了，真沒事的。”

周戎面青白地在前面帶路，春草不時安他兩句。張英杰在后笑道：“戎哥對昆蟲有集恐懼癥，是以前出任務留下的心理影。雖然大部分時候能克服，偶爾見到了也有點，哈哈哈——”

司南冷冷道：“我就想知道什麼‘一切別除了Omega都是平等的’，我猜換個Omega來都不會有剛才周戎那樣的表現。對了，你們能不能再給我個彈夾？……”

一行七人順利通過關卡，沿著輕軌線走了半小時，前方隧道豁然開朗。

這座大型防空的設計是，即便避難所淪陷、主電源切斷，備用電源也足以維持基本的通風和主要區域照明。

前方是一類似于地鐵站的樞紐空間，左側站臺出慘白燈，約傳來喪尸拖曳的腳步和嚎；右側則是一條鐵軌向黑暗深延，周戎回過頭，沖隊伍最尾的豪打了個手勢。

鐵軌通向南側C區，軍械庫。

而周戎小組必須在此登上站臺，前往西側B區，尋找衛星通訊。

——他們得在此分道揚鑣了。

豪點點頭，帶丁實和郭偉祥過鐵軌，打著手電向隧道深走去。

周戎則站定在原地，招手示意春草、司南和張英杰圍攏，正要開口待什麼，突然只見不遠豪折返回來，徑直走向司南。

“……？”

司南微皺起眉，但還來不及問，突然豪手給了他一個錮而火熱的擁抱。

眾目睽睽之下，這擁抱的時間是如此之長，甚至讓司南都怔住了。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周戎無聲地垂下了視線。

足足過了十多秒，豪松開手，退后半步，看著司南微微一笑。

那笑容有些傷，但豪的神總是溫和的，雙眼明亮、溫潤，是個教養很好又很心的鄰家大哥。

隨即他揮揮手，舉著戰手電，轉走向了隧道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