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第84章

一周后, 南海軍方總醫院。

司南睫, 繼而迷迷糊糊睜開眼皮,首先躍視線的就是周戎。

周戎用手臂枕著臉, 俯在病床邊睡得正香, 烏黑筆直的眉微微鎖起, 剛毅的角抿著,短發豎起一種的凌, 側臉有著鮮明俊廓。

司南心中浮現出一溫暖, 費力地手扯下氧氣罩,沙啞道:“周戎……”

沒反應。

“周戎……”

沒反應。

司南虛弱地上手搡了幾下, 周戎睡夢中終于有靜了——他轉了個臉, 把黑乎乎的后腦對著司南, 接著傳出了愜意的鼾聲。

司南:“……”

司小南暴怒,攢足力氣抬一腳,周戎稀里嘩啦從椅子里摔下地面,終于醒了。

“啊!司南!”周戎不已, 撲上前一把將他呼嚕到懷里:“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 戎哥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 不眠不休守了你七天七夜,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真恨不得隨你一塊去殉算了……”

司南被呼嚕得頭豎起,面無表道:“你刮胡子了。”

周戎忙不迭端水給他喝。

“還理發了。”

周戎趕搖鈴醫生。

“還換新服了!”司南驟然怒道:“你是來照顧病人還是來孔雀開屏的!”

寧瑜推門而,只見周戎把司小南強行卷一個球摟在懷里,不停親哈氣撓耳朵后頸:“聽話, 乖寶聽話,戎哥特地花了倆小時梳頭洗臉做造型,他們說結了婚的男人要時刻保持魅力才能討得老婆的歡心……”

周戎把本應悲喜集的劫后余生弄得十分反套路,以至于他對著電視劇抄來的臺詞都沒達效果,只得悻悻去醫院食堂打了份甜湯圓,回來哄司小南高興。

羅繆爾那一刀扎得非常深,饒是總部急出戰斗機接應,司南被送進手室時,還是因為脾臟破裂導致大出,搶救了三個小時才保下命來。

然而他快速愈合的能力幫了很大的忙,七天后在加護病房里蘇醒,檢查結果已經初步無礙了。

豪、春草和郭偉祥番拎著水果甜食來病房噓寒問暖,甚至連湯皓都搖著椅出現了一趟。

湯皓就住在隔壁病房。他小上的穿槍傷比較麻煩,但醫生說傷愈后不會影響走路,只是如果要恢復到原來的格斗水準,則需要相當程度的復健。

他對司南驚人的恢復速度表示羨慕嫉妒恨,周戎卻說以他的臉黑程度,被子彈打中而不留下任何后癥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不是決戰前周戎讓他沾了歐氣,這條指不定還得留在峽谷里呢。

“別聽姓周的胡說八道。”湯皓嗤之以鼻,說:“我問過了,都是司南幸運值高,才把咱們這組給帶旺了。下次出任務我還要跟司南組隊,姓周的就會從別人上吸歐氣,誰沾他誰非。”

司南不住點頭表示贊同,然而除他以外,所有人的表都十分一言難盡。

跟他倆并排住同一層病房的還有個丁實——他說不上是倒霉還是幸運。

作為戰場上最后拿到終極抗的人,丁實在喪尸群包圍山坡時,用拼命護住抗試管,差點被喪尸把腸子給撕出來。回去的直升機上周戎親手給他打了二級抗,但不確定他能不能扛過二分之一的生存率,當時所有人都做好了承最壞結果的準備。

但丁實扛過來了。

他全地被送回南海,鄭中將一激,非要現場寫報告蓋章幫他提軍銜,于是丁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就了上尉。

雖然從軍銜上來說,丁實離他的小金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要追趕,但他扛過二級抗,側面證明了基因等級的優秀,周戎在第一時間就把這份安利賣給金華中校了。原話是這麼說的:“作為人群中絕大多數的Beta,你想實現優生優育嗎?你想培養基因優秀的Alpha后代嗎?丁實,一個勤勞肯干、件出眾的男人,一個被大家親切稱之為大丁的男人,永遠都是你忠實不二的選擇!”

金華:“我沒有一定想生Alpha孩子謝謝,再說一個字我就投訴你擾了周上校。”

不過后來還是主來探丁實,大家都很為他倆高興,只有郭偉祥不太滿意。

丁實升銜后,全隊就數他軍銜最低了。

“真給我爺爺丟臉,”他悲傷地表示。

·

那支沾滿了丁實鮮的抗試管,被荷槍實彈的士兵保護著,嚴送進了寧瑜的研究室。

從那天起寧瑜就再沒踏出過實驗室的門。

所有人被嚴格隔離,只有司南被進去過一次,是為了配合做實驗。

這座生化實驗室跟他上次見到的已經大不相同了。從墻壁到天花板麻麻寫著各種公式和演算,地上鋪滿了即興扔掉的筆記紙張,試驗臺周圍多了許多前所未見的專業設備。圓形大廳正中間矗立著一臺宏偉的、泛著銀白冷的超級計算機,司南多看了兩眼,心里約能猜出那是什麼。

“模擬免疫系統,”寧瑜點開標,一無際的數字在屏幕上排跳,倒映在金邊眼鏡片上,把他蒼白的面孔照得微微發青。

“仿照B軍區地下研究所里那臺現造的,隔壁科學院給它起名為火種一號。”

傾頹的十字架上沒有上帝,翻倒的潘多拉魔盒邊亦沒有神靈。

但人類憑自己的雙手,在黑暗的末世里索前行,最終點燃了生存的火

“能完全模擬人免疫功能,包括固有免疫和適應免疫,準確率和涵蓋率達到99%以上。”寧瑜頓了頓,笑道:“早點造出來就好了,省得費那麼大勁,還得用活人。”

司南著他,寧瑜手扶了扶鏡架,像是在掩飾某種緒。

“來吧,”他轉若無其事地道:“趕弄完趕走,抗研究到最終階段了,我還有大把的事要忙呢。”

仿佛上天注定人類要迎來希的曙,終極抗實驗宣告功的當天,大陸前線終于傳來了捷報——在從第一到第十二搜救大隊的浴戰,以及全國五大幸存者基地的通力配合下,軍方終于修復了足夠數量的地面基站和信號塔。

北斗系統再次運行,全國大部分地區恢復了短波通訊。

軍方廣播傳遍大陸的當天,周戎站在海邊,風從遠方陸地席卷而來,嗚嗚咽咽,長久不絕。

他聽見海風中摻雜著遙遠的號哭。

·

南海科學院中央大廳門外,高大的黃銅門可鑒人,約映出寧瑜的影。

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寧瑜穿正裝,他瘦得太厲害了,似乎有點神經質,不時抬手拽領帶結,好像那是吊在脖子上不斷收的絞索。

最后所有人都實在不了了,正當司南準備上去把那領帶給他扯了的時候,黃銅大門緩緩打開,一位滿頭白發的院士走出來,站定,做了個“請”的手勢:“寧博士,”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神肅穆尊敬:“請上去發言吧。”

寧瑜突然就鎮定下來了。

他從司南手中接過試管箱,結劇烈了一下,舉步走進了那扇象征著末世中人類最高科學殿堂的大門。

二零二零年八月,即是喪尸病毒在全球范圍發的第11個月。

各國領導人、政權領袖及頂尖科學家通過衛星信號齊聚一堂,所有空置座位上都放著通訊顯示屏。站在最高講臺向下去,中央大廳熙熙攘攘,座無虛席。

然而所有人都不也不說話,巨大的圓形空間雀無聲。

半晌只見寧瑜抬起手,咔噠一聲清響,打開了試管箱。

“潘多拉病毒,又稱喪尸病毒,是一種通過染及影響細胞早期復制,殺死大腦后以生電控制軀,將人類轉化為嗜的單負鏈RNA病毒。”

“該病毒的致命導致它不論如何減毒,都會因最微量的接而產生徹底染,因此以傳統方式不能研制出疫苗。且病毒在將自 RNA整合至人細胞DNA的過程中,突變效率之高極其驚人,免疫系統難以及時生,為此在過去的十一個月中,全球范圍產生了數以十億計的犧牲者。”

“今天,我宣布,通過促使潘多拉病毒進化并穩定其形態的手段,我們終于研制出了適用于絕大多數人類的終極抗。”

“該抗由全球范圍首例活染者,亦是迄今唯一的自然痊愈者B細胞提取而來,經過解讀抗基因圖譜,已實現了實驗室大規模培養,在病毒進后六到八小時以均可起效。”

“而基因層面的疫苗研究也在進行中,相信不久的將來,從潘多拉魔盒中飛出的滅世瘟疫,將徹底從我們的星球上滅絕。”

啪,啪。

啪。

開始只是一兩人,隨即如燎原般傳遍會場,寬闊的大廳中響起了如的掌聲。

寧瑜摘下眼鏡,用掌心捂住臉龐。他的十指尖因為這個作而微微泛白,直到很久以后,掌聲漸漸平息,他終于松開手,低頭戴上了眼鏡:“在……公布抗圖譜之前,我想先公布一份名單。”

數百雙眼睛注視著他,只見寧瑜從抗箱放置試管的支架下取出了一本筆記。

那只是個非常普通且有些破舊的黑牛皮筆記本,寧瑜將它打開,反手展示全場,上面整整齊齊記載著一排排人名和日期:“這是病毒進化試驗期間,犧牲在手臺上的活實驗者,有些自愿捐軀而有些不是,共計九十五名。”

“他們的死亡日期已一一記錄在案,我希未來人類的史冊上,能永遠記載他們的名字。”

這一次大廳沒有掌聲,所有人都長久地靜默著。

座位最后一排,黃銅大門邊。

“他怎麼沒說哪些不是自愿的?”春草皺著眉頭小聲嘀咕。

周戎垂下視線,在幾乎無聲的嘆息之后,的腦袋:“……誰知道呢。”

·

這場史無前例的全球會議進行了十多個小時,而寧瑜沒有參與剩下的環節,公布完抗基因圖譜后他就悄然離開了會場。

實驗室和他今早離開時一個樣。過玻璃,靜靜灑在寫滿了數字的墻壁、鋪著七八糟廢紙的地板、以及凌的試驗臺上,火種一號排的機柜閃爍著指示燈,鈦銀生化設備在沒有溫度的中,煥發出微渺恍惚的暈。

寧瑜直直坐在顯示前,仿佛在凝視虛空中并不存在的浮塵,又仿佛著深黑熒幕中自己空白的臉。

叩,叩。

后傳來敲門聲,隨即有人走了進來。

“寧博士……”實驗室助理端著放了一碗西紅柿蛋面的托盤,小心翼翼道:“您,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寧瑜脖子,頸骨就像長期不曾移的機械,猛然凝了下,接著才轉過來:“我白天不吃東西。”

“我知道,但……”助理鼓起勇氣說了下去:“我想實驗已經完了,現在午間進食也沒有影響了吧。再說長期不吃午飯對非常不好,所以您……”

寧瑜眼珠直勾勾盯著

他像是個靈魂已然飄離的軀殼,空空坐在那里。有剎那間助理甚至不敢與他對視,仿佛只要看見那雙黑似的瞳孔,便會被深不見底的枯井吸走魂魄。

“放那吧,”半晌寧瑜蹦出來三個字。

助理如蒙大赦,慌忙將托盤放在實驗室門口,躬退了出去。

寧瑜慢慢回過頭,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想。他連眼珠都不轉,溫暖的食香氣在空氣中飄散,繞過他側無形冰冷的殼,緩緩向高彌漫。

漸漸暗淡,面條一點點變涼,湯凝固出薄薄的

寧瑜始終沒有移過。

·

2020年九月,抗全球化量產完,基因疫苗項目啟

南海軍方傾囊而出,向陸地進行全面反殺。

軍隊用火燒、炸彈、坦克碾等方式清理一座座被喪尸統治的城市,由祖國最南端為起點,呈扇形向北推進,直至塔河、北疆和蒙。與此同時飛機開始民眾空投食和抗,除了已經被搜救出來安置在五大基地的幸存者外,部隊又陸續從高原和深山救出了數以千萬計的民眾。

這項代號為火種的行持續了四個多月,直至深冬。

疫苗項目不再需要司南的配合,周戎自由了。他得到中央特許批準,可以率領原118第六中隊加民間志愿者司小南同志,形一個暫時的編制,遠赴肅北邊境,執行定點突破任務。

結果臨行前隊伍里突然加進了一名不速之客——寧瑜。

“寧博士是肅北人,雖然沒在那過呆幾天。”鄭中將如是說,“他打報告說想作為軍醫隨隊行,順便回家鄉看看,上級特批了。”

周戎疑道:“他不是要待實驗室麼?”

“疫苗已經初步出果了,他說全球各大實驗室都在做,有他沒他都一個樣。”

周戎直覺這話有病,但思來想去也琢磨不出什麼。

“好好干,周上校!”鄭中將拍著他的肩勉勵:“你帶著全國配置最高的特種小隊,千萬不要辜負上級的期!”

“……”周戎冷冷道:“您老有所不知吧,姓寧的作為軍醫真不咋地,他包繃帶還沒我練呢。被他弄上手臺的基本都沒活下來,與其說是白天使,不如說是一出場就自帶死神來了BGM的男人,萬一到時候全隊都給他治死了……”

老中將哭笑不得:“知不知道好歹,你快給我滾!”

不過寧瑜沒有周戎想象得那麼麻煩,至比剛認識時那尖酸刻薄、冷嘲熱諷的姿態好相多了。

整支小隊七個人連同裝甲車,被戰斗機空運到了甘肅敦煌。這里城區已經被地毯轟炸過一遍,倒不剩多喪尸,但麻煩在于病毒發時被滯留在古跡景點的旅游團已經全部喪尸化了,為了保護文太大破壞,只能出特種兵小隊進行掃式清洗。

周戎的計劃是先在景區外殺一批喪尸,然后利用軍方研制出的高濃度Alpha信息素引劑,把莫高窟里的活死人引到戈壁地帶,車載火箭炮全部解決。他把寧瑜留在裝甲車里,叮囑他不論發生什麼都不準開門,更不準私自下車,然后才帶著所有人持槍沖了下去。

病毒發時這里正是旅游旺季,雖然喪尸已經跑了一部分,但留下的仍然不容小覷。周戎他們剛下車就只見附近喪尸跟了八百年似的涌過來,那陣勢按豪的話說:“就好比十一黃金周跑去爬長城——!”

周戎:“我在B市十多年沒去過長城!太忙了!快快快手雷開路,莫高窟往那邊走!”

喪尸群被手榴彈炸得四分五裂,滿地都是泥濘的腐。郭偉祥邊跑邊打,手握喇叭擱在邊大聲嚷嚷:“沒關系的戎哥!我在B市二十多年,從沒把故宮逛完過——!”

周戎:“你又是為什麼?!”

眾人吭哧吭哧沖進門票口,前方涌來一大波歪歪倒倒的喪尸,全是退休老頭老太太,領頭那個導游手里還兢兢業業擎著小紅旗。

“每年放暑假都約孩子去!每年都是逛不到仨小時們就跑了!”郭偉祥非常委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周戎:“……”

春草拍拍他的肩,鼓勵道:“下輩子你都找不到朋友。”說著沖上前一發迫擊炮,把喪尸群整個轟上了天。

司南執行任務有個非常突出的優點,就是既不爭先也不掉隊,從來都是閉跟在隊伍里,只有遇到危機時才蹭地一下跳出來。然而這次周戎發現他總是往前跑,拉著后領拽回來,一不留神他又溜到前面去了。

“你干什麼司小南?”周戎不得不加步伐:“前面沒超市,就一泥樓!這兒是景區!”

司南置若罔聞,扛著沖鋒槍一路砰砰掃,轉眼就沖到了“泥樓”下,嗖地出攀繩槍,飛檐走壁鉆進了窟里。

景區全是熙熙攘攘的喪尸,周戎正卡著秒表準備放引劑,見狀簡直要瘋了:“快把他給我拽回來!干啥呢這是,公費旅游嗎?!”

郭偉祥立刻來了神:“好的我去找他!”說著嗖一聲飛了上去。

豪:“我……我也去找他!”

春草:“等等我等等我!”

嗖嗖兩聲,隊花隊草結伴沒了。周戎正站在原地發懵,只見丁實抓了抓腦袋,一臉憨厚地轉過:“戎、戎哥,我小時候家里窮,沒錢出去旅游,一直很見識祖國的大好河山……”

周戎:“……你作快點。”

嗖!丁實也沒了。

周戎額角青筋直凸,只得留在窟前掃不斷圍攏過來的喪尸。片刻后吵吵嚷嚷的公費旅行團回來了,春草掐著攔路喪尸的脖子把它摔下三樓,大聲喊道:“真的太好看了!特別特別壯觀!戎哥你真的不上來嗎——?”

周戎:“給我滾下來!簡直無組織無紀律!你們腦子里整天在想什麼?這貪圖樂的歪風邪氣一定要給老子剎住,回去后所有人負重越野三十公里……”

司南:“咳。”

“……除了司小南罰一天不準吃點心!好了快給我下來準備撤退!”

春草:“戎哥你別生氣嘛,大老遠跑來一趟很不容易噠,快點大家排隊站好合個影,祥子把那邊喪尸清理下,咱們快被包餃子了……來來來一二三!”

“茄——子!”

周戎槍聲一停,飛快把司南脖子勾過來,比了個剪刀手。

118大隊第六中隊在敦煌莫高窟前集留念,周戎神采奕奕,司南面無表,春草努力低頭瞪眼嘟,祥子丁實倆頭頂著頭往前,只有豪滿臉寫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自信。

另有喪尸游客若干,在背景中友客串。

下一秒,周戎擊碎了引劑試管,眾人立馬作鳥散。

軍方特制的信息素氣息隨風揮發,了方圓數里喪尸追逐的焦點。特種兵小隊飛奔沖出景區,后轟隆隆跟著長龍般的活死人,熱鬧得如同春運,整座莫高窟的喪尸跑得一干二凈。

豪導航,準備出發!”周戎一把拉開車門沖進駕駛座,通電啟一氣呵,喝道:“丁實舉著引劑上車頂,把喪尸群引到戈壁灘,春草準備調試炮彈!”

劑的效力確實太強了,裝甲車在前面開,后面一無際全是喪尸,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寧瑜坐在后車窗邊,遠煙塵滾滾,喧囂漫天,全倒映在他黑的瞳孔里。

“里面喪尸太多了,不然你可以進去逛逛,確實值得一看。”春草拿軍用相機一張張給他翻圖,指著彩塑和壁畫嘖嘖有聲:“不過你老家在這,應該早就來過了吧,我們隊還從沒來敦煌執行過任務呢……”

“我沒去過。”

“咦?”

“很小就搬走了。”寧瑜笑了笑,盡管那蒼白的臉上沒有多笑意,“后來上大學,出國,再沒回來過。”

春草理解地點點頭。

寧瑜向昏黃的車窗:“到戈壁了?”

前方地勢緩緩起伏,狂風卷著黃沙,糙風化的黑巖石。

更遠,一層層被風磨蝕過的礦和碎石殘留在地表,鋪向深黃廣袤的沙漠。

車廂隨行駛而顛簸,半晌寧瑜輕輕地說:“真。”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夕就像打翻了的染盤,從天際向地面傾倒,將沙漠從遠而近渲染深紅、橘紅、金紅、沙金……層層錯渲染,點綴著錯落在遠方蒼穹下的胡楊林,奇異而壯麗。

“我從小就喜歡沙漠,一直想來,一直沒機會。”

寧瑜出了會兒神,又喃喃道:“真。”

周戎突然抬頭從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喜歡的話,以后常來旅游不就行了。”

寧瑜又笑起來,語氣竟然變得十分輕快:“是啊,我也這麼想。”

裝甲車在預定地點停下,這時已經深大漠數十公里了,喪尸遠比他們想象得還多。周戎拿著遠鏡打量片刻,吩咐春草:“先頭喪尸群離我們太近了,炮彈程蓋不住。待會先打一發,炸過去后往前開兩公里再打一發,估計就差不多了。”

春草點點頭,一哧溜作臺,緩緩降下軌床。

“你張?”司南突然開口問。

眾人都愣了下,才發現他是問寧瑜。

寧瑜直直坐著,脊背仿佛有子撐著似的,繃得不正常,十指絞在一起。

“不,我很好。”

司南皺起眉,只聽他又重復了一遍:“我很好。”

“……”司南起拉起他的安全帶,卡進扣里,“你坐穩點,待會要震。”

寧瑜直勾勾打量著他。

“怎麼了?”司南問。

“你小時候有一次來基地,鐘晚和麗莎博士要進無菌實驗室,讓我帶你一下午。”

司南沒想到他突然說這個,倒怔了怔,但寧瑜仿佛毫未覺:“當時你連路都走不穩,我牽著你的手,穿過研究所和林蔭路,去很遠的商店里買了個杯子蛋糕。”

“回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你父母在研究所門口并肩站著等我們。麗莎博士說你不能吃那麼多甜食,已經有齲齒了,鐘晚博士說沒關系,反正會換牙的。”

“然后他們帶著你就走了,你趴在鐘晚博士肩頭上,遠遠對我揮了揮手。”

裝甲車外,地平線上的喪尸正水般涌來。

軌下方懸掛的火箭炮推出,遙遙對準喪尸群,指示燈閃出綠

“當時夜幕初降,林蔭路兩旁的路燈亮起來,一團團暖黃延到道路盡頭。我晚上還有實驗,站在研究所門口,就這麼目送你們遠去了,直到看不見為止……”

“……就這麼多。”

寧瑜緩慢停頓了片刻,說:“你父母的事,我也就記得這麼多了。”

司南眉頭一點點放松下來,輕聲說了句:“謝謝。”

寧瑜看著司南,目卻像是穿過了他的面孔,看見了更久遠以前無人知曉的回憶。

“沒關系,”他小聲說,卻不知道是對司南還是對其他的什麼人:“真的……沒關系。”

春草按下發鍵。

火箭炮出,在高空劃出拋線,數秒后發出了驚天地的炸。

轟——

數不清的喪尸瞬間氣化,更多破碎軀化作漿沖上天空。千萬條氣浪裹著砂石,以炸中心為原點,呼嘯著沖向四面八方。

裝甲車和超出炸范圍的喪尸群一起,被恐怖的沙漠氣浪沖了出去,在半空足足飛出二十多米才轟然落地,所有防玻璃同時震出了可怕的裂紋,喪尸如下暴雨般乒乒乓乓摔在了地上。

說不清過了多久,時間概念在劇烈撞擊后變得格外模糊。可能足有幾分鐘或僅僅幾秒,司南從眩暈和耳鳴中恢復了一意識,看見寧瑜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氣浪襲來那一瞬間司南護住了他,因此寧瑜到的沖擊比較小,恢復得也最快。饒是如此他還是站得很勉強,畢竟素質在那里——他索了下才抓住后車門把手,接著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咬牙把車門打開了,猛地一躍而下。

“……!”

司南驟然清醒,開口卻發出嗆咳,解下安全帶就發力撲了出去。只見寧瑜已經向他笑著揮手,一步步倒退著,走向了漫天黃沙。

“寧……”

“寧瑜!”

眾人同時察覺到不對,司南沖下了車,但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瞬間——

摔落在裝甲車附近的喪尸紛紛起,有些撲向打開的車門,更多則涌向不斷向它們退去的寧瑜,幾乎眨眼間就淹沒了他!

司南發著抖向前邁了一步,隨即被沖下車的周戎按住了,同時砰一聲將近的喪尸打翻。

“讓他去吧,”周戎聲道,“就……讓他去吧。”

喪尸爭先恐后,不斷增多,在咆哮和咀嚼聲中已經本看不到寧瑜的影子了。所有人沖下來向裝甲車周圍的喪尸開火,準備盡快再往前開,周戎想拉司南上車,卻被他一把奪過沖鋒槍,大步向前走去。

砰砰砰砰砰!

子彈鏈在空中飛舞,彈殼咣咣當當掉了滿地,喪尸腦漿混合著腐四下迸濺。喪尸群不斷倒下,又源源而來,再不斷倒下……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修羅魔鬼與海地獄。

“走吧,司南!”周戎沖上來強行抓住他的手。

“——寧瑜選了他自己的路,我們也得走了!”

“別回頭看,司南!司南!!”

……

聲嘶力竭的咆哮漸漸遠去,化作朦朧的,安靜的暈,在夜幕中一團團延向道路盡頭。

裝甲車再次開,緩緩向前,將無盡遠遠留在后,直至黑夜吞噬了蒼涼的大漠。

頃,又一枚火箭彈劃破天空。

地獄在灼目到極點的白中,悄無聲息化作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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