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第85章

寧瑜的死給周戎帶來了很大麻煩。

從科學院到軍委, 乃至于中央上層都被震了, 國際社會更是普遍的難以置信。

雖然軍委對周戎一貫比較信任,在場所有人也都能證明寧瑜是自殺, 但他們還是到了一接著一的隔離審查。除此之外, 跟寧瑜遠赴肅北這件事沾邊的所有人都被問話, 鄭中將更是被嚴厲批評了好幾次。

他為何要自殺?機是什麼?是否為沖?或者當天發生什麼對他產生了刺激?

其中有沒有任何一點能夠挽回的可能?

這件事的政治意義非常重大,雖然暫時還沒人到實質的懲罰, 但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鄭中將曾經答應幫118申請恢復編制, 然而火種行讓軍方有生力量傾囊而出,加之此事沒有先例, 因此進展得非常緩慢。

寧瑜一自殺, 周戎等人被嚴肅調查, 118編制的事就干脆被中止了。

那段時間大家上不說,心卻都非常消沉,尤其還要應付無休無止的重復問話和例行調查,讓人不由對寧瑜的死覺復雜。

只有司南說他覺得寧瑜不是這樣的人。

他說寧瑜的風格有頭有尾, 習慣把一件事做完整, 不會在最后時刻偏偏坑人一把。春草問他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明明他們跟寧瑜的集也很有限,想要準確揣測這位站在時代巔峰的科學家的心世界幾乎不可能。

司南也無法解釋所以然來。

但事實很快證明司南的覺是正確的。

寧瑜的專業資料陸續解,研究所在一本筆記里發現了他的絕筆信。

這封信讓調查行很快結束,所有人都恢復了言行自由。更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軍方就下了決定恢復118編制的正式通知——周戎被提升為大隊長,團級實職, 擁有再次組建八支中隊的權力。

周戎自己都非常意外,直到鄭中將告訴了他為什麼。

“寧博士在絕筆信里說,回顧自己的一生,很幸運在那個時間點遇到了你們。他知道你們都希118能夠重建,也知道重建申請已經停滯很久了,希軍方能看在是你們救他來南海的功勞上,破格恢復118部隊的編制。”鄭中將微微嘆了口氣,道:“他還說如果很難辦的話,請軍方將此事看作他唯一的愿來理。”

“……他知道作為愿的話所有人都必須答應,”周戎低聲道。

“是的。”

“他還說什麼了?”

鄭中將搖了搖頭:“不清楚,我也只打聽出這一段來,其他所有容都被絕理了……也許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后,當我們的后代能用更冷靜和全面的眼來回首這場災難時,他的絕筆信才會被慢慢解吧。”

周戎走出大樓,司南背對著他站在臺階下,瞇眼著天空。

今天天氣很好,蒼穹瓦藍,普照。風從海洋席卷陸地,穿過生機萌發的曠野和傷痕累累的城市,拂起了司南的后領和發梢。

周戎走到他側,只見廣袤天穹盡數倒映在那雙琥珀的瞳孔里,遠方的硝煙漸漸消散以至無形。

司南輕聲說:“再見,寧博士。”

周戎出手,司南收回目向他微微一笑,兩人并肩向遠走去。

·

2021年初,火種行初步覆蓋全國。

城市里的喪尸被基本清除,個別重災地區軍方仍在攻堅。全國六座大型基地的幸存者們被分配抗資,在統一調遣下開始轟轟烈烈地重建家園。

不久后,基因疫苗問世,迅速在全球范圍普及。

即便被殘留在的喪尸咬傷,人們也不用懼怕染病毒了。

這場災難帶走了全球三十億人的生命,差點就造了種族滅絕,堪稱人類有史以來最大也是最嚴重的浩劫。然而人類用自己的手關閉了潘多拉魔盒,將它封存在歷史的長河中,永遠也不會再開啟。

周戎這位手下只有四個兵的桿司令,終于費勁拉從各軍區挑出了一批兵,弄回總部來進行淘汰和特訓。

原本可以躺著盡吃國家一輩子的司南擔當起了特訓教的重任,但鑒于他的執教風格,被艸狗的學員們都不太喜歡他。

司南并不在意弱們喜不喜歡自己,他在意的是鄭中將終于給他簽了軍方特聘戰顧問的正式委任書。從此他再不是民間志愿者司南了,他是特種部隊118的總指導教,還被分配了采和通風都非常好離食堂也很近的辦公室。

鑒于司南終于正式加了118,豪誠懇請求將自己的隊花頭銜讓賢,不過被司南禮貌堅定地拒絕了。豪對此到非常失

春草倒是愿意當隊花,但所有人都表示反對,春草為此氣得一星期沒理他們。

·

第一批兵員補充進來后,周戎決定將他們編制四支中隊,分別由豪、春草、丁實和郭偉祥帶領。原118第六中隊從此化整為零,為了新118的骨架——而這支部隊的靈魂則由那些犧牲了的特種兵們轉生而來,將在未來硝煙和戰火的洗禮中,生生不息地延續下去。

在新編制推行之前,原第六中隊執行了他們的最后一次任務。

他們把十七名犧牲戰友的銘牌和整理出來,其中包括張英杰的骨灰,然后踏上了尋找這些戰友屬的旅途。

這并不是一段漫長的旅程,因為118的家屬們相對比較集中,在災難最初發時就被送到避難基地了,找起來有據可查。但過程卻非常艱辛,每一位軍屬的哭泣和悲痛,都像燙紅的烙鐵,反復刻印在他們的靈魂和里。

更多的烈士家屬則全都不在了,對周戎他們而言,這比烙鐵帶來的刺痛更加讓人空虛和悲涼。

幸運的是,他們趕到東北后順利找到了張英杰的妻們和家人一起躲在菜窖里,度過了漫長難熬的嚴冬,轉年春天就和同鄉一起被黑龍江基地基地的兵接走了。周戎雙手把張英杰的骨灰盒的時候,聽到了自己此生最悲慘最絕的哭聲,他甚至無法在這個痛苦的人面前待上片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有無數帶刺的鞭子,淋淋拷問著,打著他的靈魂。

現在的流通貨幣已經不是錢而是糧票了,周戎拿到所有的拖欠工資后,統統以軍人優惠價換了糧票和資,自己一點沒留,全部給了犧牲戰友的家屬。

那是相當大一筆錢,就算均攤開來,每位家屬都能分得不,對失去了頂梁柱的家庭來說勉強算是微許的藉。

不過分完錢以后周戎就徹底赤貧了,司南說他不介意,他現在有工資拿了,可以養周戎這個拖油瓶。

周戎后來又想了個辦法。他把所有烈士家屬都調來118的軍區轄地,分別安排了食堂、倉庫、后勤等等閑職,確保他們能拿到國家發給的恤金和穩定收,子能夠在軍區上學。他特意為張英杰家小姑娘爭取到了難得的十二年免費重點教育名額,還對許諾,等考上大學以后,自己會負擔的所有費用,考到哪里供到哪里。

可以確定的是,周戎這輩子都富不起來了。

“我的鴿子蛋呢?”司南突然不滿道。

周戎:“放心,給戎哥。”

·

很快推移到二零二一年除夕。

新年夜,118營地食堂早早準備好盛的年夜飯,鄭老中將也來了,所有隊員和家屬都齊聚一堂。

開飯前照例要說幾句,周戎和鄭中將互毆般彼此推搡了整整十分鐘,周戎輸了,只得端著酒杯站起

食堂里張燈結彩,滿是白霧的玻璃窗上著紅紙花,外面在放煙火,映得夜空繽紛明亮。

周戎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深吸一口氣,仿佛突然失去了他能言善道的優點,猛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晌才短促地笑了笑:“戎哥不太會說話。”

眾人哄然大笑,周戎也跟著笑了起來。

“去年除夕夜,病毒最肆的時候,我和你們最害怕的司教兩個人,跟大部隊走散了,困在大雪封住的深山里。”

提到司教,眾位特種兵立馬不笑了,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噤若寒蟬。

司南專心吃著面前的糖炒栗子。

周戎緩緩道:“零點到來的時候,我對著窗外許了三個愿。第一件私事就不提了,第二個愿是所有犧牲的戰友魂歸故里,保佑我們順利渡過這場災難。第三個是人類盡早研究出抗,戰勝病毒,興建家園,恢復安定與和平。”

“這三個愿都實現了。”周戎略一停頓,說:“所以我覺得在除夕夜許愿可能真有某種魔力,我決定今年再許三個。”

他斟滿酒杯,并不看任何人,直接仰頭飲盡:“第一杯,還是我的個人愿。”

下面有人笑著說:“戎哥一定能心想事!”

周戎微笑搖頭不答:

“——第二杯。”

他斟滿酒,環顧眾人,在家屬席那個方向停住,欠深深鞠了一躬:“祝已經離開我們的戰友在天國仍然一切安好,你們的名字會永遠記在我們心里,你們的功績將永遠銘刻在人類史上。”

就像去年除夕夜一樣,周戎再次按犧牲順序報出十七個名字,最后一個是張英杰。

滿食堂一片靜默,家屬席上有人哽咽,有人黯然。

“去年我說,等災難結束后你們再投胎吧,免得生下來又要面對這地獄般的世界。今年我終于可以說,災難已經過去了,家園正在興起,人類社會將逐步回到正軌;如果戰友們的英魂在天有靈,你們已經可以回來了。”

周戎眼眶微微發紅,半晌沙啞道:“戎哥……很想你們。”

“大家都很想你們。”

周遭響起泣與吸氣的聲音,周戎仰頭將第二杯酒一飲而盡。

“第三杯。”

周戎轉向前方,正對著118所有特種兵們的注視,抬頭向遠星辰滿天、煙花錯的夜空舉起酒杯:“在過去這場浩劫中,病毒帶走了難以計數的生命,全球人口銳減過半,很多小國家甚至就此從人類的版圖上消失了。”

“如果后人撰寫未來的歷史,他們將會發現沒有任何文字詞藻能寫盡這場災難的殘酷,也沒有任何語言修辭能描述人類為生存而付出的,艱苦卓絕的努力。”

“我們懷揣火種走過黑暗長夜,過戰友的骸,踏過荊棘和深淵,最終在累累尸骨上重新點燃了種族延續的火炬。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不需要歷史來記載功勛,也無謂那些空虛華的稱頌;只要山川河流、千萬英靈,見證過我們前仆后繼的跋涉,和永不放棄的努力。”

周戎遙遙舉杯,隨即將最后一杯酒潑灑在地上:

“敬我們這些平凡的人類。”

所有人靜默舉杯。

窗外煙花沖上夜空,發出絢麗芒,映亮了每個人潤的眼眶。

溫暖的燈下人聲鼎沸,食香氣隨風傳出很遠很遠。

周戎被番灌多了,好不容易才逃出人群,拉著司南的手溜出大門,站在庭院中的空地上。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小雪花被燈橙黃,打著旋浪漫地落在他倆的頭發和肩膀上。周戎探親吻司南的,似乎有一點窘迫,從后拿出扎著帶的白紙盒。

“是……是蛋糕。”他尾音竟有點結,說:“我自己做的,嘗嘗看。”

司南:“?”

司南打開紙盒,里面是個掌大的草莓果醬蛋糕,淋著糖漿的鮮紅草莓點綴在雪白的油上,邊緣一圈致裱花,著兩只火柴兒似的,手拉著手笑嘻嘻的小糖人。

周戎張地看著司南咬了一口:“好吃嗎?”

司南角的油點點頭。

“我在食堂練了很久,做廢了好幾個。”周戎自嘲般手:“我這手也不知道開過多槍了,那裱花槍倒比開真槍還難,幸虧趕在今晚之前做好了這個……真的好吃嗎?”

司南又咬一大口,里鼓囊囊的,含混不清問:“你嘗嘗?”

“不不,你吃,你吃。”

司南:“……”

周戎:“……”

周戎直勾勾看著司南,后者回以無辜的眼神。

“……你沒吃出什麼來嗎?”

司南說:“沒有啊。”

兩人面面相覷,周戎的目緩緩從司南臉上移到快要見底的蛋糕上,聲音有點抖:“真沒吃出什麼來?!”

司南:“真的沒有。啊,剛才有個的東西,是草莓嗎?”

周戎:“……”

司南:“我咽下去了。”

周戎:“……”

周戎的表活像是被雷劈了,瞬間彩無比,接著轉狂吼:“醫療隊!快!趕聯系醫院做視鏡!司教把異吞下肚了……”

司南終于憋不住大笑起來,拉住周戎,從舌下吐出了一枚閃閃發亮的戒指。

鉆石簡直大得驚人,在雪花中折出璀璨奪目的

“說吧,”司南著那枚鉆戒戲謔道,“從哪來的,你買得起?”

周戎頓時長出了口氣,哭笑不得,懲罰地司南的眉心:“當然買不起,你知道這牌子的鉆石有多貴嗎,攢錢到下輩子還差不多。”

司南玩味地挑起一邊眉梢。

“上星期湯皓他們清剿B軍區的任務我跟去了,臨走前特地踩了點兒,湯皓在邊上打手電,我拿個鐵鍬挖,大半夜倒騰了半天,終于從軍方破后的廢墟里挖出了他家店的柜臺……”

周戎指指鉆戒,臉有點發紅:“那堆戒指全撒地上了,我拿了一個,湯皓拿了一個,又給豪春草祥子丁實他們各帶了一個。你可千萬別說,老鄭知道該數落人了,湯非酋還打算藏著以后當老婆本呢。”

司南的肩膀一直控制不住在劇烈發抖,如果他笑出聲的話,可能會笑岔氣也說不定。

周戎剛才被人番灌的酒氣全上臉了:“來,過來,戎哥給你戴鴿子蛋。”說著拉過司南的手,卻發現戒指果然太小了——司南手指雖然修長,但長期練習格斗的人指關節都,無名指死活也套不進去。

周戎到十分無奈,只得強行按住笑得不行了的司南,從他脖頸上取下那二十多年來從不離的黃銅吊墜,把鉆戒串了進去。

老照片上,很多年前的一家三口在戒指熠熠輝中,對著周戎溫微笑。

周戎拎著吊墜,一本正經問:“司小南同志,你想知道戎哥的第一個新年愿是什麼嗎?”

司南瞇起眼睛狡黠地看著他。

周戎退后半步,姿瀟灑,單膝一跪到地,在紛飛的小雪中托起了那枚鉆戒。

“司小南同志,你愿意接周戎同志的求婚,從此正式和他結為革命伴,攜手斗、共同進步、勇于嘗試各種新姿勢、定期咬一咬后脖子,以及每天都被他親撓耳朵腳,每年一塊兒順應客觀規律的發展,并擔負起人類繁衍的重任嗎?”

司南定定著周戎,發梢沾著一星雪花,角在俊秀的臉頰上彎起和的弧度。

不遠明亮的窗后著一排腦袋,驚嘆聲此起彼伏:“求婚了求婚了!”

“周隊向司教!”

“哎呀我的媽!”

……

“好啊,”司南微笑道,“周戎同志。”

周戎將黃銅吊墜掛回他脖頸上,司南俯下,在漫天雪花中與周戎接了個繾綣悱惻的吻。

戒指從領口中落出來,被細鏈吊在半空,晃著折出明亮的

年夜飯桌上,著饅頭里吃出來的戒指哭笑不得,但還是趁鄭老中將沒注意的時候揣進了兜里。

春草翻著白眼掐自己脖子,郭偉祥拼命拍的背:“你怎麼真咽下去了!快!快咳出來!來人啊快上醫院快救護車——!”

丁實拉著他的小金花到角落里,期期艾艾半晌,直到兩個人都紅了臉,才把一枚大鉆戒塞到手心:“送……送你的……”

門外空地上,頸的剪影終于分開,司南角還帶著笑,一回頭,銳利的目直直投向窗口。

剛才還得水泄不通的特種兵們瞬間驚恐散開,三秒消失得干干凈凈,連鬼影子都不見半個。

周戎朗聲大笑起來。

無數煙花在夜幕中流溢彩,齊齊綻放。雪花如同千萬個旋轉飛舞的小靈,輝映著燈火,溫覆蓋在新生的大地上。

零點。

新年鐘聲在這一刻敲響,傳遍歡呼的人群,穿過漆黑的海面,向遙遠的燦爛星海飛越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謝一路陪伴我的讀者,謝你們投雷、訂閱、留言、等待,謝三個多月來大家擁有周戎、司南、以及118第六中隊隊員們的時

這篇文可能會寫一篇番外吧,容應該是婚禮和118大隊日常出任務。如果有個志的話番外就放個志里,沒個志的話就放網上,個志隨緣吧哈哈哈,出不出請關注微博。

再次向大家鞠躬,下篇文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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