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病大學》第9章 路在何方

如宋斐所料,事發時,戚言正在食堂等他。從教學區奔回宿舍,必然要路過食堂,彼時尚未到十一點,食堂里的人寥寥無幾,乍見到落地窗外無數同學瘋了似的往宿舍跑,無一例外都是懵的,個別好事者還看熱鬧不嫌事大,直接竄到門口圍觀。

可很快,腳快的第一軍團消失在宿舍區,腳慢的第二軍團,與變異者們糾纏而至。幾近絕境的同學們本沒機會再逃回宿舍,只能哪里好躲躲哪里,于是一大波同學涌進食堂,并聯手想辦法關上了食堂的玻璃大門。

然而一同被關進食堂的還有七八個變異者。

起先大家只能在一排排的桌椅中逃竄,與變異者玩追逐戰。幸而變異者的關節似不大靈活,跑起來還不明顯,遇到障礙立即暴,竟一時不能將他們怎麼樣。后來打菜阿姨發,揭竿而起,著從后廚尋來的菜刀橫劈豎砍,憑一己之力就撂倒了倆變異者。要是放在意外剛發生那會兒,恐怕誰都無法接對著自己的校友刀,可一路奔逃目睹了太多喪心病狂,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些人瘋了,實打實生死存亡的關頭,求生的本能永遠在第一位,倫理道德什麼的以后再說吧——如此一想,食堂里百來號同學齊心合力,抄家伙的抄家伙,不敢刀的就幫著抓胳膊抱總之牽制住變異者們的行,竟真的將這七八個變異者湮滅在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你當時都傻了吧。”宋斐看似揶揄的口氣里,藏著關切和心疼。戚言的講述簡明扼要,幾乎完全客觀,沒摻雜任何主觀,但是個人都不可能在面對那種事的時候無于衷。所謂平靜,只是將恐懼在了心里更深的地方。

本以為戚言死也要的,不料他有些窘迫地鼻子,破天荒承認了:“確實有點。”

宋斐詫異地瞪大眼睛:“你咋變這麼老實了?”

戚言崩潰,那些被他努力淡化的昨日回憶又撲面而來:“活生生的殺人分尸啊,我要說我沒嚇傻我可淡定了你信?”

宋斐:“……也對。”

吹這種牛,老天爺都聽不下去,會挨雷劈的。

“你怎麼不給他講后面的事?”同在食堂共患難的喬司奇等半天沒等來重點,急得恨不能推開戚言自己來說。

“后面?”宋斐一臉迷茫,“不就是睡了一夜大門被破然后就是往宿舍逃了嗎?”

戚言的眼神黯下來,顯然喬司奇指的不是這個。

宋斐耐心等待,他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好的事,所以戚言本能地抗拒回憶。

但喬司奇沒了耐心,原本著反坐椅子的他是下拄在椅背上的,這會兒遲遲等不來戚言出聲,索直起腰板,親自上陣:“對付那幾個喪尸的時候有同學被咬了,等我們把那些家伙頭,被咬的又了喪尸,這種循環反復來了三回,一共死了十幾個同學。”

宋斐在樓梯口見過被撲倒啃食的同學又重新站起行走,在宿舍樓見過被拖進屋里只剩下半張臉的男生又重新返回臺,所以他可以腦補喬司奇說的那個場景。

但他沒辦法腦補食堂里大家的心

剛剛并肩戰斗完的同學,轉眼了變異者。殺掉變異者簡單,可殺掉戰友呢?變異者可以瞬間失去理智,剩下的同學卻不能頃刻改變

喬司奇說到死了十幾個同學的時候,驟然低下來的聲音里,也是藏不住的難。但他之前講喪尸也好,頭也罷,卻十分自然,就好像這個事理應如此,不必大驚小怪。

“你別一口一個喪尸一口一個頭。”宋斐不喜歡這種拿電影類比的隨意態度,仿佛那些變異了的同學就不再是人了,不需要被當人看。可他二十分鐘前才親手推下樓一個,一邊下殺手,一邊又覺得不能不當對方是人,宋斐都覺得自己矯。然而從昨天事發到現在,他確實一直陷在這種矛盾里,就像高考時最后一道數學大題,絞盡腦,依然無解。

喬司奇被說得一怔,好半天,才約get到了宋斐的點,連忙解釋:“那個,我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我真覺得這就是喪尸病毒,而且在食堂的時候也確認了,傷他們哪里都沒用,必須要割頭或者毀掉他們的腦子,才能讓他們徹底喪失攻擊力。”

宋斐跟聽天書似的,只能去看戚言。

戚言一攤手,意思很明顯——你別問我,我也只是個懵的正常人。

“我讀書,你先等會,”宋斐思緒有點,“喪尸有腦子嗎?電影里不都是挖人腦,吃啥補啥。”

喬司奇囧,想了想,換了種更嚴謹的說法:“喪尸的智力大幅度退化不假,但顱腔里的腦組織還在,也仍然運作,就是這個喪尸的大腦驅使著他們攻擊活人,啃食人,并且屏蔽了對疼痛的覺,弱化了關節的靈活和末梢神經的敏銳度,致使他們的作缺乏靈活……”

宋斐原本斜著靠在椅子上,到最后正襟危坐,覺自己聽的不是校友胡扯,而是走近科學。

戚言最開始只當喬司奇天馬行空,雖然發生的混到現在都沒個合理解釋,但不代表就可以東拉西扯。然而越聽,越覺得這扯得似乎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甚至在喬司奇沒全部說完只是停一下緩口氣的時候,忍不住附加說明:“那些人被砍的時候,不管是斷胳膊斷哪怕是口中刀,都全然沒影響,直到其中一個被菜刀劈了天靈蓋,才開始變得不對勁。”

“嗯,”喬司奇猛點頭,“倒地上不的要麼是直接被劈開了腦袋,要麼就是臉上被連剁帶捅無數刀最后刺穿腦袋,總之都是頭部被毀。這和喪尸的設定完全一樣,無痛無智,行遲緩,還有一點,被他們咬到的人也會變喪尸,你還覺得我是開玩笑?”

宋斐無法反駁,但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那些都是電影啊!這他媽也太科幻了吧!”

喬司奇嘆口氣,沉默半天,才沉聲道:“如果你現在穿越回唐宋元,告訴他們以后兩個人相隔萬里都能瞬間說話上,人能跑到月亮上去,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認為你太科幻?”

宋斐反駁,雖然吶吶的聲音毫無底氣:“那是科技,二者質還是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的,”戚言打斷他,顯然已經站到了johns同學的陣營,“科技能發展,病毒也能。”

“而且藝都是源于生活的,”喬司奇補刀,“你怎麼就知道那些喪尸片全是憑空瞎想,一點沒有現實依據?”

“……”宋斐覺自己社會主義接班人的鋼鐵意志要崩塌。

一時間440陷前所未有的抑寂靜。病毒傳染,喪尸屠園,游戲里都屬于hard模式,放到現實,那就是無盡地獄。

有個疑問一直在宋斐心底,從昨天到今天,他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現在,他承不住了:“已經死這麼多人了,難道一點風聲都沒傳出去嗎,為什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們……”

有些話說出來會害怕。

可是自欺欺人的不說,更難熬。

喬司奇沉重地搖頭:“如果真是病毒發,人口稠地區首當其沖,我懷疑咱們學校的傳染源都是市區那邊傳過來的,不然這荒郊野嶺的,上哪兒淘換病毒去?”

“你的意思是我們學校有人去了市區,染了病毒自己也不知道,結果回來了才發?”宋斐后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考試路上見的許秋磊。

喬司奇:“有可能。”

“可是不對啊,”宋斐想不通,“咱們現在都知道,被咬之后很快就會變異,但從市區回學校不堵車都要一個多小時,怎麼可能回學校才發病?”

戚言瞇了下眼睛:“要麼是中途發病染了其他人,他或者被他咬的人錯回了咱們學校,要麼……”

“病毒在短時間發生了變異。”喬司奇接口。

宋斐看著這二位雙簧,心很復雜:“為什麼覺你倆啥都知道就我像個傻子?”

此時三個人面對面,凳子已在不知不覺中湊到一起,喬司奇抬手拍拍宋斐肩膀,語重心長:“多看點電影就好了,像什麼生化危機、驚變28周、僵尸之地、活死人之地、活死人黎明、活死人歸來、群尸玩過界、狗舍、死亡之雪……”

“謝謝。”宋斐保持微笑地打斷他,轉向戚言,“你也好這口?”

戚言聳聳肩,眉眼一彎:“我可以用腦子分析。”

宋斐想拿機關槍把這倆貨都突突了。

那邊喬司奇還在賣安利:“其實你真可以看看,能學到不,可惜我筆記本在宿舍里,不然現在就能給你上課……”

宋斐囧,忽然來了好奇:“這種片子除了惡心,到底有啥樂趣?”

喬司奇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一開始我也反胃,不過后來看多了,有一天忽然覺得,哎,還噠!”

宋斐的雙耳自屏蔽了最后一個形容詞及其喪心病狂的嘆詞結尾:“既然反胃,為啥還堅持往后看啊!”

喬司奇靜靜著他,一聲嘆息:“人在江湖,不由己啊。”

宋斐皺眉:“還有著別人看片兒的?”

喬司奇:“當然。”

宋斐:“這江湖啥?”

外院英語系喬同學從兜里變戲法似的出一煙,沒火,只能干嘬,末了吐出一個虛無的煙圈——

“字幕組。”

經過詳聊,喬同學他們組就做恐怖片,而且全是中英雙字藍珍藏,頗有追求。宋斐只可惜自己無福消此類型片,不然喬同學的盤,就夠他啃上三年五載。

眼見著倆人從電影聊到國漫又從國漫聊到基番,越來越熱乎,戚言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開口:“說到這個我正好想起一個事……”

宋斐和喬司奇很自然停下來,不約而同看他。

戚言將胳膊舉起來在宋斐眼前晃了晃:“好像是在食堂弄的。”

只見戚言的袖子擼到肘部,出的小臂赫然一道兩寸長的抓痕,不重,但也皮外翻,刺眼。

喬司奇騰一聲站起來竄天猴似的一躍飛上了最遠的上鋪。

宋斐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眉頭皺了千萬壑:“咋弄的!”

太有沖擊力的畫面讓喬宋同學都忘記了一件事——旁聽他倆聊基番就正好想起了自己胳膊傷,這個“正好”會不會有點生

戚言任由宋斐抓著,他喜歡對方臉上的關心,至于那頭的喬同學,飛得越遠越好:“幫著按住一個的的時候,被的指甲摳著了。”

宋斐覺到自己連牙齒都在打:“變、變異者嗎?”

戚言點頭。

宋斐心都涼了,大腦一片空白。

喬司奇恨不能拿個套馬桿給他薅過來:“你還傻愣著干啥啊,他這就要變異了!!!”

多虧喬同學一聲吼,宋斐空白的腦袋瓜居然開始轉起來,再加上戚言那怎麼看都非常親切悉的討人厭氣場,當下心就落了大半,回頭嗆:“他要變異早變了,還會等到現在?!”

喬司奇也納悶兒,別說往回跑爬臺什麼的,就自己剛才那嘚吧嘚都快用掉半個小時,這戚言看著確實沒有半點喪尸化的征兆。

“應該是口水。”戚言忽然道,沉穩的聲音里,是自信和篤定,“他們的口水里有病毒,但是這種病毒只能通過傳染。他們的指甲接到我的,沒問題,他們的口水接到我的皮,也沒問題,但如果被他們的口水接到我們的,就會變異。所以全部的變異者,都是被咬傷過的。”

喬司奇歪頭仔細琢磨了一下,好像是這麼回事。

“你幫著按就按,擼他媽什麼袖子啊!”宋斐的心放下來,氣就上來了,戚言的服完好無損,胳膊卻被摳破了,擺明打架的時候胳膊就是著的。

戚言歪頭,眼神單純而無辜:“好像有個人和我說過,打架的時候必須擼胳膊挽袖子才有老爺們兒的氣勢。”

宋斐愣在那里,臉一紅,語塞。

喬司奇從臺擁抱里就看出的端倪,現在徹底坐實了。

靠,都他媽什麼時候了,還整這個!

“現在咱們到底該怎麼辦?”喬司奇問。生死存亡,兒長都靠邊站。

這個問題也是戚言一直在想的,從食堂往宿舍跑這一路,沿途他就看明白了,學校已經徹底癱瘓,老師也好保安也罷別說救他們,估計自安全都不樂觀。他們現在被困在宿舍,外有變異者,無多日糧,如何活下去是頭等大事。

“阿嚏!”

宋斐毫無預警地打了個噴嚏,他鼻子,總覺得渾凉颼颼的,抬頭去看,臺拉門已經關得嚴嚴實實,按理說不該這樣冷的。

戚言忽然起,走到窗臺下面的暖氣片,手下一片冰涼。

宋斐意識到了什麼:“停氣了?”

戚言點點頭。

坐在上鋪的喬司奇可憐地拉過一條被子披到上,有點絕:“看來外面也沒比我們好到哪里去。”

好端端的沒了烘暖,有兩種可能——變異已經蔓延到附近的供暖公司,或者變異使得供暖燃料的供應被切斷。但若是燃料供應被切斷,供暖公司自己的儲備燃料起碼還能維持一段時間,不該這麼快就停氣,所以,只可能是前者。

“真要世界末日了?”宋斐問戚言。

戚言沉片刻,緩緩搖頭:“水和電還沒停,就不算真的末日。”

喬司奇沒他這麼樂觀:“病毒早晚也會蔓延到那里的。”

戚言看他:“如果距離市區這麼遠的我們都發了病毒,有什麼道理自來水廠和發電廠能夠幸免?”

喬司奇已經用棉被把自己捂了不倒翁娃娃:“你啥意思?”

戚言:“水電是最基本的民生,只要水電不停,幸存的人就有活下去的可能。大面積發的尸不好應對,但如果集中全力守護水廠和電廠,不是沒有守住的可能。”

喬司奇黯淡的臉上漸漸有了彩:“你的意思是……”

戚言:“我們不是三個人在戰斗。”

宋斐:“這還用你說,眼前我們就有倆宿舍樓的校友。”

“……”剛醞釀起來的慷慨被宋斐破了功,戚言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喬司奇卻已經來了神,掀開被子跳下來:“那咱們現在就規劃規劃吧,怎麼應對眼下?”

戚言隨手扯來紙筆,略微思索,便刷刷刷起來——

1、食

2、安全。

3、后路。

喬宋兩位同學看著六個大字,似乎懂了,但有又好像懂得不太深刻。

戚言逐條講解:“我們現在困在宿舍里就像當年打仗被圍城,沒有食來源,不用喪尸進來,我們自己就先玩完,所以必須盡可能從其他宿舍湊集儲備食。另外宿舍里并不是百分百安全,喪尸是否還會進一步變異誰也不知道,萬一破門而,我們必須有抵的武,就算不能消滅他們,也起碼能夠防不被他們咬。最后,如果宿舍樓像食堂那樣淪陷,我們必須有一條規劃好的后續避難所,一旦發生,立刻逃。”

宋斐:“……”

戚言很喜歡侃侃而談發表自己的見解,在一起的時候宋斐無數次想拿抹布堵上對方的。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這樣侃侃而談的戚言,會發出閃閃的

喬司奇奪過戚言手里的紙,又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看了好幾遍,最后不自地鼓掌:“,條理清晰邏輯嚴泰山崩……呃……塌到臉上而面不改,人才啊!”

戚言沒理他,就定定看著宋斐。

宋斐仍沉浸在“這真的是我前男友麼”的不真實里,被凝視半天,才對上戚言的視線,立刻雙手比出大拇指,真心稱贊:“帥。”

戚言了一下,好像要往上走,但最后被他繃住了,只是眼神里喜悅的小水花,無從束縛,唯有恣意翻滾浪打浪。

喬司奇狠狠把手里的紙摔到地上,不解恨,又蹦上去踩了八百腳——不是被喪尸啃死,就是被喪心病狂的秀恩死,這世道單狗想活下去太他媽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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