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第4章

炎炎夏天,烈日當空,第二天的正午,一灼得柏油馬路快要融化般的滾燙。

他們抵達S市的郊區。

“這是怎麼回事?”張岷摘下墨鏡喃喃道。

面前是破敗的關收費站,張岷下了車,不人從收費站沖出,各個恐懼大喊,看那架勢似要過來搶車,張岷當機立斷,坐回車,猛打方向盤離開高速路段。

“王大哥,喂,聽得見嗎?”張岷把耳機戴上,焦急地說:“對,我們快到了,還有二十分鐘車程。好的,沒問題,嫂子和小珊呢?”

決明注視車窗外遠的人,張岷一進車,對面的人馬上停下腳步,遠遠看著。

“他人呢。”決明問。

張岷顧不得查看周圍環境,開車前往電話中指定的地點,答道:“他不在家,待會可能有點,寶貝,你得坐到后座去。”

決明理解地點了點頭,張岷把車停靠在一棟兩層小樓后的停車場上,左右看了看,沒有人。

路邊的行道樹萎靡不振,空曠的街道上到都是垃圾,翻的垃圾桶被熱風推來推去,輕輕滾著,發出當啷聲。

上高速后決明睡了一夜,張岷卻已經連著四十八小時沒合過眼了,此刻在方向盤前不住耷拉腦袋。

“你睡吧。”決明說。

張岷疲勞點頭,索側過,枕在決明上,迷迷糊糊說:“他來了以后喊我。”

決明嗯了一聲,遙發呆。

父子在車上等人,決明一會捂著自己左耳朵,又換捂著自己右耳朵,歪著腦袋聽了聽,抬手張岷帥氣的側臉——他的眉擰著。

決明用手指把養父的眉舒開,抬頭看了一眼。

一群小孩在烈日下漫無目的行走,雙手微微抬著,拖著腳步,穿過馬路,其中一個小孩的腦袋凹陷下去,脖子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歪著。

決明微微瞇起眼,他們在這里等的人是張岷生意上的伙伴,名喚王博,三十出頭的一名中年人,也是昔年張岷當兵時,部隊連長介紹的戰友之一。

王博已結婚了,妻子很漂亮,有個四歲的小兒,張岷曾經帶著決明過來玩,這對夫妻很喜歡決明。

決明也喜歡他們,當然,以他的格不會有太熱的表達方式。王博的兒親近他,決明來做客的時候會陪著,帶去游樂場,讓玩,自己則在一旁看著。

決明的旅行袋上還著小珊的不干膠紙。

足足過了三小時,決明搖了搖張岷,說:“爸,他來了。”

張岷睡得口干舌燥,撐著起來,定神朝外看,見人行道旁站著一名中年人,正是王博。

“只有他一個?”張岷登時有點不祥的預:“寶貝,你坐到后面去。”說畢下車。

一推開車門,熱浪登時席卷而來,張岷快步跑向他的朋友,發現王博神恍惚,忙牽著他的一手搭在自己肩上,把他攙著走向車。

決明躬朝外張,視線始終跟隨著他,直至張岷把王博扶上車來,王博筋疲力盡地癱著,臉灰敗,渾不似個活人的模樣,眼窩凹陷下去。

張岷探了王博額頭,又他的脈門,手指按在他的脈搏上,沉不語。

決明取來礦泉水,一分鐘后,張岷道:“中暑了……脈弦怎這麼慢?喝點水。”

王博點了點頭,抬手接過礦泉水時,手腕鮮紅的外翻,被咬得一片模糊。張岷心一驚,問:“被人咬了?”

王博息片刻,開口道:“你們快走吧,別管我。”

張岷道:“這什麼話,嫂子和小珊呢?”

王博搖了搖頭,仿佛剛經歷完一場驚心魄的死戰或是打擊,喃喃道:“不知道。”

張岷說:“小珊沒在家里?嫂子沒和你一起麼。”

王博似乎想起了什麼,忙道:“……帶著小珊回娘家去了。”

張岷蹙眉,王博的話頗有點前言不搭后語,未及細想,決明便取來醫藥箱,張岷出繃帶,給王博傷的手腕包扎。

“我要死了。”王博又道:“兄弟,別管我,你們快逃。”

張岷道:“怎麼能不管你?!”

王博道:“我被咬了,我怕……我把病毒傳染給你們……”

“別說了。”張岷道:“你歇一會,我們來時的路上收費站里,七院在注疫苗,我們已經注過了,這就帶你回去治療,王哥,你撐住。”

張岷看了決明一眼,似是怕決明有危險,決明道:“沒關系,我照顧他。”

張岷點了點頭,決明和自己都打了疫苗,想必沒事,于是到前座去發汽車,掉頭開回F市。

又是一場漫長的旅途,車行到一半就快沒油了,張岷在一個加油站靠邊,沒人。

便利店里空空,張岷四看了一眼,說:“寶貝,下來走走,尿尿。”

決明下來了,張岷拉過油槍自己加油,又吩咐道:“別走太遠。”

王博在車里劇烈地咳嗽,決明拉著鏈過來,張岷示意道:“我去看看他。”

王博一陣猛咳,咳得天昏地暗,推開車門,一口吐在路邊上。

張岷抱著他,把他扶下車,讓他背靠車倚著,修長的手指頭微微揭開他的眼瞼,觀察他的瞳孔。

王博緩緩息,有氣無力道:“小珊……”

張岷道:“別多想了,嫂子和侄兒會沒事的。”

王博臉已近土黃,緩緩道:“兄弟,你看到他們了麼?”

張岷小聲而張地問:“什麼?別告訴決明,他會怕。”

王博朝外頭看了一眼,決明走向便利店。

王博問:“決明好些了麼?”

張岷點頭:“現在不頭疼了,也開口說話了。你說的‘他們’是誰?”

王博點了點頭,從后腰掏出一把手槍,拍在張岷的手里,說:“打他們的頭。”

張岷接過,看著王博的雙眼,王博說:“是一種病毒,哥哥知道……被他們咬了的人,就會被傳染上,變人不人,鬼不鬼的怪。”

張岷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再也治不好了麼?”

王博搖了搖頭,張岷說:“兄弟我回家那會,就在路上見過不,他們說是狂犬病,到底是什麼原因?”

王博說:“不、不清楚……哥帶著珊珊……去醫院看了……”

張岷的呼吸登時屏住。

王博說:“病毒一發作,就再也治不回來了,整個醫院里到都是咬人的怪……病人,他們說,這些人已經死了,沒有思考能力,也不認識誰,大腦里只有微量電荷在保持運作,全只消耗……很低的熱量,剩下野本能,撕咬……吃。”

張岷道:“還能……死人還能活下來?”

王博看著天邊的夕,喃喃道:“活不了,他們就算肚子被撕破,腸子流出來,手腳斷了,還能掙扎,沒有痛……除非……”

張岷道:“除非什麼?”

王博看著張岷的眼,臉已近乎全灰,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變得青紫,緩緩道:“打他們的頭,摧毀他們的大腦。或者扭斷他們腦袋,脊椎末端……咳!咳!”

王博又劇咳起來,張岷忙扶著他,說:“因為大腦還會通過脊椎神經元,朝四肢發出行指令,所以得截斷脊椎,是這個意思吧。”

王博邊咳邊點頭,張岷與王博都是從事醫藥行業的人,多知道一點西醫理論,張岷家庭更是中醫出,一聽就懂。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王博抓著張岷的手,說:“一定要開槍。”

決明不知何時站在張岷的后,定定看著王博,王博像在代臨終言般說:“大哥如果……變那樣,你千萬……扭斷我的脖子,或者開槍,知道嗎,兄弟?”

張岷忙道:“不會的,你能治好,一定得撐住,王哥。”

王博不住苦笑,翻爬上了車后座。

決明盯著張岷手里的槍,張岷調試子彈,而后把它收好,拉著決明的手,不由分說把他地抱在懷里。

二人在黃昏里依偎了片刻,張岷道:“麼?”

決明點了點頭。

張岷道:“爸去找點吃的,店里你看過嗎?”

決明說:“沒有了。”

張岷說:“總還有點東西的,來。”

他一手持槍,一手牽著決明,進了加油站里的便利店。便利店被翻得七八糟,顯然經過過路人的好幾波清洗,貨架倒得一團糟,張岷在后倉翻尋,門外汽車聲響。

一對停站加油,張岷馬上出來,把決明護在后,二人朝外看。

男人扯出加油槍,警覺地盯著決明,張岷說:“你好,兄弟。”

那男人不答話,張岷掏出外套里的煙,上前道:“打聽個事,你們從F市來麼?”

男人依舊不吭聲,也不過來接煙,加完油便朝后退,張岷又問:“你們打了疫苗麼?收費站那里況怎麼樣了……給我站住!否則開槍了!”

男人始終不答,張岷拔出手槍,只聽車人沒命尖,男人馬上舉起雙手。

張岷道:“我沒有惡意,問完你就可以走了。”

男人道:“在……在,不過你們最好……盡快,軍隊已經過去了。”

張岷點了點頭,說:“沒事了,你走吧。”

男人馬上兔子般竄上車去,開得沒影兒了。

張岷收起槍,眼里多了分無奈的復雜意味,回店里搬東西。

“帥。”決明忽然道。

“什麼?”張岷問。

“爸帥。”決明難得地笑了笑。

張岷哭笑不得,心里卻生出一,莞爾道:“是槍帥,來,寶貝給你吃這個。”

他把幾個果凍給決明,讓他回車上去,自己扛著一個紙箱,里面裝滿了在便利店里翻到的一點余糧——午餐與牛罐頭、泡面、口香糖、礦泉水、維C片以及從自販賣機里翻出的幾包煙。

他把紙箱塞在后尾廂,又取出兩瓶兩升裝農夫山泉,仰頭喝了幾口,問:“寶貝喝水麼?”

決明:“?”

張岷提著罐子喂了他幾口,兩人就著礦泉水洗手,張岷又把冰冷的水澆在自己頭上,刺猬般的短發漉漉的,連帶著雪白的襯被澆得近乎明,著雄壯古銅的背

把兩大瓶水浪費掉,張岷提著油槍,朝罐子里注滿汽油,拿上車放好。

決明在后座給王博換藥,他被咬爛的手腕已幾近紫黑,糜散發著難聞的氣味。決明把雙氧水澆上去,發出輕微的聲響,王博竟沒有睜眼。

張岷把著方向盤,回頭看了一會,小聲道:“寶貝,坐到前面來。”

決明把繃帶纏上,換到副駕駛位上,張岷把車開上高速,時不時地回頭看后座的王博。

“爸。”決明忽然道。

張岷小聲問:“什麼。”

決明說:“我覺得小珊死了。”

張岷咽了下口水,他也猜到了,王博言語前后的不一致,以及提起喪尸時那言又止的神,外加手腕上的傷……那麼低的傷痕,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博抱著被染的小兒,手上被猛咬的景。

張岷決明的頭,說:“別想了,睡會兒,聽話。”

王博的呼吸越來越重,帶著哮般的肺悶氣,決明幾次醒來,回頭看時只覺得他快要一口氣不上來死了。

張岷一路開得飛快,再次抵達F市時已是夜半。

收費站外的燈還亮著,到都是廢紙在風里飄揚,不聞人聲,關前還有軍隊設立的路障。整條大路空空如也,沒有車進,也沒有車出。

依稀能看見臨時架設的醫療室里有人站著,穿白大褂。

“王哥?”張岷靠邊停車,松了口氣,拍了拍王博:“醒醒,咱們馬上到了。”

決明懷疑地朝那看,張岷下車把王博抱出來,王博發出一陣含糊的聲音,兩腳拖著地,張岷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匆匆朝醫務室趕。

決明搭了把手,二人推開門,張岷匆匆

他把王博放在外間的床上,一陣風般進到屏風隔開的里面,方才明明還看見有人。

決明四看了看,發現鐵盒里還有未曾開啟的一次針頭。

決明撕開針管包裝,里面是淡藍的藥劑,他記得先前來時便是被注的這個,便比劃著王博的胳膊,將針頭朝上推。

張岷轉過屏風,猛地呼吸窒住了。

面前是一淋淋的尸穿白大褂的醫生赫然正是兩天前親手為他們注疫苗的人。

此刻他正俯在一尸前,抓起臟朝里送,張岷緩緩退了一步,要讓決明退出去。

決明把針管扔在鐵盒里,發出清脆的當啷一聲,張岷暗道糟糕,大吼道:“快跑!”

那喪尸醫生登時轉過頭,發出含糊的咆哮撞翻了屏風朝張岷撲來!決明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撞翻醫藥架,轉頭時只見面前出現一張腐得面目全非的臉。

“啊——!”決明終于大聲了出來。

槍響!醫務室竟有四五喪尸!張岷不及后退便被纏住,掀翻了屏風踉蹌退后,狹小的醫務室都是打碎翻滾的藥瓶,那躺在病床上的尸竟也撲下地來,拖著爬向他們。

又一聲槍響,腦漿噴了滿墻,張岷將王博拖出醫務室,猛地拉上門,吼道:“朝車跑!”

決明踉踉蹌蹌,扛著沉重而昏迷的王博朝車跑去,張岷舉著槍,片刻后嘩啦一聲巨響,玻璃窗碎裂,一只喪尸撲了出來。

張岷又開了一槍,砰的巨響,驚醒了王博。

決明拖著王博走到半路,剎那間肩膀一陣劇痛,聲登時劃破夜空。

“寶貝——!”張岷大吼道,沖向決明,只見王博一口狠狠咬著決明的肩膀,鮮迸發出來,濺了他一臉。

張岷飛撲向變異的王博,把他從決明上推開。王博不住掙扎,扼著張岷的脖子,將他掀翻在地上,槍落地被甩得老遠。

“啊啊啊——”張岷發狠大,手肘被王博一口咬住,二人都是退伍兵,王博在毫無防備的況下了喪尸,張岷措手不及,要將他蹬開,奈何王博力氣卻極大,二人在地上翻了幾圈。

震耳聾的槍響。

決明抖著息,一槍擊了王博的頭。

張岷茫然地按著車尾箱,搖搖晃晃地站起。

二人都被咬傷了,張岷手肘皮開綻,傷口深可見骨;決明則肩膀被咬的模糊,鮮了襯

三個小時后,F市開往S市的高速公路下,一湖邊。

湖邊生起了一堆篝火,車停在火堆的不遠

張岷背靠車,懷里抱著他的養子,低頭看了決明一眼:“還疼麼。”

決明搖了搖頭。

張岷說:“別怕,等傷口愈合就好了。”

決明說:“我們都會死,都會變。”

張岷低聲道:“別瞎說,寶貝,你不會變的。”

決明說:“醫生也打了疫苗,他們也了,疫苗沒有用。”

張岷沉默了。

“你還記得。”張岷敞著襯,看著篝火說:“爸在山里撿到你的那天麼?”

決明沒有說話,倚在張岷的膛前。

張岷笑了笑,說:“爸退伍后,家里沒人了,也沒什麼錢,那天去找藥,撿到你,運氣就開始慢慢變好了,有公司了,咱們也買房子了,不用再租房子住,你看,你是給爸帶來好運氣的人。”

決明嗯了聲,張岷低頭挲他的額頭,又說:“咱們不會變的。”

決明不答,耳朵在張岷左口,聽他砰砰的心跳。

決明說:“我不怕變怪,變了怪就找不到你了,你先變,變完把我吃了吧,我就在你肚子里了。”

張岷莞爾道:“把你吃了?來。”

張岷把決明橫抱起來,抱進車里,把后座放平,解開決明的皮帶,說:“好久沒疼你了。”

決明抱著張岷的脖子親了上來,張岷心里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只能聽天由命,決明說的才是事實,連注疫苗的醫生都變異了,等待著他們的一定是為喪尸。

現在什麼都不用怕了,也不用逃了。

決明起來,許久后兩人滿大汗,抱在一起。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篝火漸黯下去。

決明說:“困,爸。”

張岷忍著心酸說:“睡會,這一路都沒好好睡過。”

決明說:“醒了就變怪了,見不到你了。”

張岷想起那些四的喪尸,登時紅了雙眼,低聲道:“是啊,你要跑可找不到你了,怎麼辦呢。”

決明握著張岷的手。

張岷笑了笑,說:“有辦法,找個繩子,把咱倆拴在一起。”

決明笑道:“不錯,就這樣。”

張岷從車座下翻出繩子,又找出服,說:“嗯,你穿這件好看。”

決明穿好服,張岷把繩子的一頭系在決明的腰上,自己則換上一條迷彩軍,穿了件背心——那是決明最喜歡的,又把繩子的另一頭系在自己腰間,打上死結。

二人之間留了三十來公分的繩索長度以便活

決明想到為喪尸后,自己與張岷就是一只小喪尸跟著一只大喪尸,漫無目的被繩子拴著,在曠野上走,不樂了。

張岷知道決明想什麼,也樂了。

彼此都困得說不出話來,張岷抱著決明,打開汽車天窗,夏末的青草氣息和著夜風吹來。

“你別吃我。”決明迷迷糊糊地說。

“不。”張岷說:“不吃你,寶貝。”

一夜過去,日正當空,從天窗外直進來。

張岷醒了,肚子得難,他看了懷里睡的決明一眼,堪堪按捺住咬他的念頭。心驚膽戰地想,這就變喪尸了?

張岷左右看了看,頭疼裂,撐著起來,繩子微微一,決明還睡著,臉白里紅。

張岷朝車窗看了一眼,倒影里一切如常,他小心地解開決明肩頭的繃帶,傷口沒有化膿也沒有腐爛,被咬傷的地方已經干燥,結著一層皮。

張岷再低下頭看自己的胳膊,傷已經結痂了。

張岷按著決明的手腕,脈象平穩,沒有毫那天王博的急病征兆。

一束從車頂天窗外投,外面蟬鳴不絕于耳,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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