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第9章
刑鳴醒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平日里他雷打不地六點起床,晨跑,沖澡,吃早餐,收聽CNN的新聞……生鐘難得如此不準時,一半歸功于昨天是真喝斷片兒了,還有一半得怪虞仲夜——刑鳴比虞仲夜年輕近二十歲,可在與的鋒對抗上卻沒討得一便宜。刑鳴腰酸疼,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徹底清醒過來,眼睛還有些模糊,但所幸沒瞎。他溜溜地走進浴室,面對盥洗臺上的那面鏡子。他先嚇了一跳,旋即愣了幾秒,他被鏡子里那個男人惡心得不行,臟差,不統。
刑鳴在浴室里找到嶄新的漱,又沖了個澡。服已經被收拾走了,不得已穿上了虞仲夜的襯,大了一號,但自己一米八五的板也還可以。
把那點負面的緒擱進心里,庋藏高束,把自己收拾得盡可能地神一些,走出臥室,走下樓梯。
虞仲夜已經在了,聽見有人走近的聲音,抬頭看了刑鳴一眼:“過來坐。”
刑鳴順從地坐在虞仲夜旁那個座位,對著一桌清淡小菜,埋下頭,狼吞虎咽。這會兒胃還不太舒服,死了。
虞仲夜常年保持著只食七分飽的飲食習慣,這會兒已經不筷子了。他打量了刑鳴片刻,突然手去擰他的下——刑鳴本能地抬手推擋,手腕撞上手腕,“啪”地很響一聲,天化日朗朗乾坤,他骨子里就不愿意跟人這麼親近。
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反應過來對方是誰,悔了,認真喊了一聲,老師。
“你看上去不太好,”虞仲夜倒不生氣,“給自己放幾天假。”
這話多新鮮,始作俑者在這兒貓哭耗子,刑鳴習慣地拒絕:“今兒是周一,我得去臺里……”
“不讓你白休息,”虞仲夜打斷刑鳴的話,將原先擺在桌上的一沓文件推至他的眼前,“看看。”
厚一沓,刑鳴一臉狐疑地打開文件夾,頭兩頁上頭印著幾個字——臺長信箱,刑鳴知道自立臺之初明珠臺有個傳統,任何人都可以匿名向臺長舉報、投訴或反應人民部矛盾。但通常況下明珠臺臺長日理萬機,不可能一一回復,這些郵件與信件大多由臺長辦公室的人理,久而久之也就沒人真費那勞什子了。
刑鳴小吃一驚,他一直以為臺長信箱也就是一件擺設,是一樁有意為之的親民之舉與面子工程,但沒想到虞仲夜居然真的會讓人將那些舉報投訴整理打印出來,時間看上一眼。
刑鳴掃視一遍,紙上容基本都與自己相關,然而表彰、肯定的話一個字都沒有,一樁一件的全是攻訐與彈劾。
在行業大背景是制片人制的況下,幾乎所有的主持人都習慣了照本宣科,但刑鳴顯然不屑于只充當策編導的傳話筒,他一改初明珠臺時的謙遜溫和,不僅經常主提出選題,甚至在節目錄制過程中也屢次與制片人及編導發沖突,沒當眾令人下不來臺。
比如兩會期間,他勒令全組員把鋪蓋拿進新聞中心,甚至紅白喜事都不準人請假;比如新聞中心開大會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敢在別人鼓掌時起說“我還有一個稿子要準備”的刺頭兒……刑鳴不記得自己干過這麼多混賬的事,一般也沒人提醒他,彼時他風頭正勁,文采出眾,視角獨特,按說同類型或同主題的節目并不鮮見,《明珠連線》偏能不落窠臼,該煽時必催人淚下,該犀利時又發人深省。因此新聞中心人人畏他如虎,只敢私下里吐槽、抱怨或者干脆給臺長發匿名郵件。
刑鳴從這些郵件里認識了一個過去不曾認識的自己,強的,尖銳的,甚至是刻薄的,惡毒的。
他跟選題,跟腳本,跟鏡頭,跟所有事較真,跟導演、跟后期,跟攝像,跟所有人較勁。
歸結底,不是不愿輸給別人,而是不愿輸給自己。
虞仲夜喝了一口茶,道:“怎麼看?”
刑鳴實話實說:“婊的一個人,不怎麼招人喜歡。”
虞仲夜放下茶:“我倒是看見一個很有理想的年輕人,只是還不會跑就惦記著飛了,太心急。”
同樣的話老陳也說過,但其語境語意完全不同。刑鳴用最快的速度在腦海中把這話過了一遍,暗幸這話外之音似是褒多于貶。
“想請能請來,想留能留住,都是領導的藝。”虞仲夜微微一勾角,注視刑鳴的眼睛,“單憑這點,你還不如老陳。”
刑鳴不是不得批評,更不是不肯服輸于老陳,但虞仲夜面無表時很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迫,他氣不敢急,話不敢大聲,到渾不自在。
“我飽了。”刑鳴迫切想要逃離這種迫,哪知剛站起來,坐著的虞仲夜突然一把將他拽過,強迫他坐在自己上。
一個正在餐桌旁忙碌的人朝他們瞥來一眼,三十來歲的樣子,生得極其矮小,干起活來手腳倒是十分麻利。刑鳴知道菲比,來自東南亞的某個小國,料理虞仲夜的日常起居時日已久。
當著菲比的面,虞仲夜的膝蓋頂刑鳴的兩之間,手解開了他的第一顆襯扣子。
菲比的眼睛再沒從他上挪開。
刑鳴最不了旁人的這種眼神,鄙薄摻雜憐憫,比刀子更狠,更利。他全僵,脊骨以一個極怪異的樣子扭曲起來,如背豎起的貓,呈現出高度張與不安的狀態。
虞仲夜將刑鳴的襯扣子完全解開,袒出一滿布痕跡的,他的手指稔地過他的頭,將它們逗弄得凸起,又順延他的下,一路向他的小腹。
“老師……別在這里……”刑鳴徹底燒了起來,表滾燙,息急促,汗就像茲出的油。
“放松點,”虞仲夜突然出聲,“扣子扣歪了。”他攬著刑鳴的腰,又一顆顆地將他的襯扣上了。
刑鳴不記得走出浴室前自己是不是真把扣子扣歪了,但幾秒鐘后他竟從虞仲夜的眼睛里看出一戲謔的意思。
這個眼神竟讓刑鳴的心臟不合節奏地跳了跳,這個男人的睫奇長,奇,映襯這一雙天生多深邃的眼睛,如湖畔青山,投倒影于波心。
刑鳴微微屏息,著一修長冰冷的手指緩慢挲過自己的角與下……然后他看見虞臺長笑了一笑,說,好好休息,這麼漂亮一張臉,留疤太可惜了。
刑鳴臉上還留著一道淺淺的印子,那是那天跟保安起沖突,在臺長辦公室里當著虞仲夜的面磕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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