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煙猛了，老林咳嗽幾聲，發了大奔，緩慢行駛過坑坑洼洼，隨后便踩下油門疾馳，一馬平川。

刑鳴疲力竭，想著自己剛才的浪該是都被老林聽見了，自覺丟臉，于是蜷在虞仲夜的懷里，佯裝睡覺。

虞仲夜的一只手搭在刑鳴的頸后，偶爾他的頭發，他的后脖子，跟懷抱一只寵似的。

“虞叔，是不是該換車了？”老林向來懂事兒，主道，“刑主播天生的模特架子，車頂太矮了，這麼坐著怕是不舒服。”

“剛才便磕著了。”虞仲夜的手指游弋至刑鳴的后腦勺，到微微隆起的一塊包，便以掌心包著它了兩下，“是該換車了。”

沒聊兩句，老林的手機響了，老林朝手機屏瞥了一眼，沒接。

手機鈴聲響了一陣子，消停了不到五分鐘，又打了過來。

老林還是不接，虞仲夜問他：“怎麼不接？”

“是林主播。”老林說：“剛才我煙的時候電話就來了好幾個，問是你要過去還是他過來，他不敢催你，只能找我。”

刑鳴將睡未睡，一聽見這些立馬警惕地豎起耳朵，聽老林這意思，虞仲夜今晚上本來另有安排，結果卻被自己半道截了胡。他快速在腦海中回憶、篩選，新聞中心里姓林的主持人本就沒幾個。

虞仲夜道：“你們走得近。”

“誰讓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電話摁斷又來，一個挨著一個，車里便飄溢著那首唱爛了大街的民謠，老林笑笑，“我估著是因為《新聞中國》要換人的事兒，聽林主播的聲音，緒不太穩定……”

“晾著吧，這些年太慣著他了。”虞仲夜打斷老林的話，面上倦意明顯，“《新聞中國》需要新面孔，這是觀眾的意思。”

“確實不年了，當初他跟著你的時候，也就跟刑主播一個年紀吧。”老林跟虞仲夜都待過部隊，退伍后便一直給他開車，臺里的地位不一般，平日里連老陳都忌他三分，敢這麼跟虞仲夜說話的，除了他也沒別人。

刑鳴從高的余韻中徹底清醒過來，《新聞中國》雖是主播班制，但其中最年輕、最觀眾緣的便是莊蕾的老公林思泉，被不與觀眾譽為“新國嗓”。《新聞中國》與《明珠連線》共同扛起了明珠臺的半壁江山，而這個點，莊蕾仍在演播室里加班加點趕錄從刑鳴手里搶回去的節目。

刑鳴認識莊蕾，自然也認識莊蕾的老公。新聞中心從來不乏英俊的男人，但像林思泉這麼風度翩翩的也實屬罕見。雖為明珠臺的首席主播，林思泉卻一直屬于那種刑鳴不太看得上的人，他嫌這人故作親民，端著擰著，沒意思。兩人集不深，平日在新聞中心里照面也不過是點點頭，笑一笑，然后繼續關獨木，各走一邊。

老陳到底不是虛張聲勢。一算，而今三十有五的林思泉竟跟了虞仲夜近十年時間，無怪乎老林愿意替他說話，那會兒“明珠一姐”都還沒走出馬尾飄飄、白獵獵的高中校園呢。

“老林，你今天話有點多了。”虞仲夜道，“電話給我。”

車子駛上高架橋，老林回頭遞來了手機。虞仲夜接起電話，卻似想起懷里還有一個人，他垂下眼睛看著刑鳴，手指玩弄起他的耳朵。

耳朵是刑鳴時特別敏的地方，他的耳垂被虞仲夜得發燙，如一撮小火，一直燒進脖子里。

林思泉的聲音倒是清清楚楚傳了過來。同是普通話一甲，但嗓音仍舊厚薄有別，刑鳴非科班出，加之音本偏亮，平時說話基本不帶播音腔。林思泉卻是正兒八經的晚八點新聞主播，那口字正腔圓、雅正大氣的普通話聽得刑鳴暗暗驚嘆，自愧弗如。

“都是當爸爸的人了，還那麼孩子氣。”虞仲夜的聲音聽來有些乏了，卻較往常更醇濃溫，似一口酒在間滾。他一邊安林思泉，一邊將手刑鳴的襯領子，由里頭扯開扣子，他實的。

虞仲夜的很有技巧，刑鳴的頭在他的指尖了起來，像小紅寶石。虞仲夜愈發不釋手。

電話那頭的林思泉又一次提出，晚上要去虞仲夜那兒。刑鳴到好笑，不笑林思泉笑自己，原來人賤起來都差不多，都這麼地想送上門。

“虞總？”皇帝還沒降恩準予，林思泉不安地又問一聲。

虞仲夜低著頭，刑鳴仰著臉，目與目短兵相接。若干秒鐘后，虞仲夜對電話那頭的林思泉說，行了，你過來。

刑鳴突然泄氣，整個腦袋都垂了下去。他有點憤怒，也不多，就跟針尖兒似的那麼一點點，但扎得心里難。這事兒無關卻牽系著自尊心，自己剛才那聲“謝謝”簡直蠢了。高前的一剎那，他竟誤以為自己跟這個男人之間，有那麼點特別飄忽的、超的默契。然而事實卻是虞仲夜完全不打算在他面前掩飾自己另有人的真相，抬手呼他來，拂手揮他去，招似的。

“怎麼了？”虞仲夜以拇指與食指住刑鳴的下，強行抬起他的臉。

“我想下車。”刑鳴拗不過虞仲夜手指的力道，只得抬起臉，努力讓自己笑得好看，“我剛想起來，《東方視界》班底齊了，立馬就得招商。我明兒約了一位潛在的冠名贊助商，得熬夜趕出一份招商全案來。”忙著招商是真的，但主要還是說服不了自己，他跟林思泉見面沒有三句話，如何赤相見、共侍一夫？

“不準。”虞仲夜方才還有心思哄一哄林思泉，卻對刑鳴的不快視若無睹。

“那我只好跳車了。”刑鳴不僅口不擇言，還真坐直去拉車門，“摔死摔殘算我的，與虞臺長無關。”

老林忙打圓場：“這麼晚了，又下著雨，高架上太危險了。手頭的工作再不等人，也等下了高架再說吧。”

“脾氣還大。”虞仲夜不惱反笑，對老林說，“工作重要，就這兒讓他下去。”

老林剛將車停在了高架匝道口，刑鳴開門下車。大奔一刻也不等他，眨眼功夫便逝于茫茫夜。

夜深，幸而雨不大，只是茸茸地撓在臉上。刑鳴兩手兜，著沿橋綠化帶慢悠悠地走，畔不時有車疾馳而過，在與他相距不足半米的距離，上演生死時速。

沒走出多遠，忽覺兩間下一陣熱流，黏黏的，走起路來都別扭。

媽的，老。老狐貍。老王八蛋。刑鳴暗罵。

車上沒有套。老狐貍在他了。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