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烈酒》第6章 柳暗花明
也是七年前,裴轍重傷從部隊退下,本來傷養好了還可以繼續服役,往上走得更遠。但不知為何,裴轍主選擇退役。
幸存下來的戰友猜測是因為他姐姐的力,畢竟裴家姐弟從小相依為命。裴轍重傷一度生死不明的時候,裴玥差點流產。
后來傷養好了,裴轍就去了外事部。期間沒有多大波折,進軍備司也是順其自然。不僅因為裴轍資質出眾,學習能力驚人,更重要的是,一眾談判文里,沒人比裴轍更了解實地武的殺傷力。
裴轍話。李勛走過來打招呼的時候,裴轍和往常一樣,說了句辛苦了。
李勛笑笑,擺擺手,人很穩重,說話也是:“有些案子就是這樣,拖個十七八年也有,都是本職工作。”
游況兩下完煙,沒多想,張口略說了幾句今天凌晨的案件,“……毒品都是幾年前的型號,檢驗科九點出報告,竟然和嫌疑人注的不是同一種,這才趕著來醫院等結果……快了吧?”說著看向不知為何有些拘謹的李勛。
李勛看了會手表,確認:“早。這才過去十四分鐘。”
“你們忙。我先上去了。”裴轍簡短道。
游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話多了。其實除了姜昀祺的案子,裴轍本就不管他們刑偵,剛才代的幾句簡直莫名其妙,聞言語氣微訕:“哎、好。”
裴轍走后,李勛松了松肩膀,自嘲道:“我好歹比他年長幾歲,他看著也就三十多?剛站旁邊,我肩都繃著。”
游況了把鼻子,掏出煙在鼻下扣著彈了彈,“你比我好。剛才人還沒從車上下來,我就開始組織語言了。隊里領導匯報我都不打草稿——笑什麼!”
李勛呵呵兩聲:“在遂滸出過特大任務的,看人眼神都不一樣。死人見得比活人多。”
“裴司應該干我們這行,他一眼過去不全招了?”
時間還有一會,兩人一邊聊一邊坐回車上等,免得再偶遇什麼領導。
裴轍到五樓的時候,姜昀祺已經被護士領著挨個去做檢查了。裴玥也不在。
書包擱窗下的椅子上,靠著椅背。裴轍走過去發現今早剛穿的被了下來,蓋彌彰地搭在椅背上,被書包擋得恰到好。
裴轍不由笑了下,上去殘留零星溫度,看來剛去不久。
裴玥推門進來看到裴轍拿著姜昀祺的,也有點好笑:“進門一聽要,就自己在那。我尋思也不用全,一只手臂就好了,他非要。”
“他不喜歡穿。”
裴轍把姜昀祺的折好放一邊,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姜昀祺檢查完。
裴玥走到桌前找翻找藥劑科今早送來的新進藥單子,過了會回頭道:“真分手了?”
裴轍點頭,拿出手機查看郵件。
研究所發來S773至U31型號戰機的最新試測數據,不過發信人換了一個紀林的,開頭說明暫時由他和軍備司聯系。
裴轍打開加附件,掃了幾眼數據。此前一直位于第一行的“天行者”項目被撤下,沒有額外的附件談到原因。裴轍將郵件轉給喻呈安,問了下原因。喻呈安可能在飛機上,沒有立即回。
“何佳好的……你就是太忙了。不過沖你還有閑心陪這小子來回跑——裴轍,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裴轍抬頭,神如常,“聽見了。”
裴玥站在離裴轍幾步遠地方,眉尖微蹙,和裴轍一樣的眼睛,凝神看人的時候明銳異常。容貌妍麗,眼角眉梢的線條顧盼之間異常雅致。五和裴轍相似,但較之裴轍的沉穩不顯,裴玥氣場上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迫人力。
裴轍了解他姐脾氣,收了手機開始正兒八經閑聊:“姐夫說雯雯想去國參加冬令營,你不讓。雯雯現在都不想和你說話。”
裴玥知道裴轍在岔開話題,瞇眼瞧沒什麼表一派自若的裴轍,扯了下角跟著道:“聞措跟你怎麼說的?白臉都我來唱?雯雯從小質差,我不放心一個人去那麼遠。”
“不是有老師還有同學?安全肯定沒問題。雯雯也很乖。”
“比昀祺乖。”
裴轍注意到姜昀祺書包,鼓鼓囊囊,拉鏈拉開,之前隨便卷了幾卷塞進去的英語書一下頂了出來。
裴轍給自己找事做,幫姜昀祺整理書包。
裴玥著裴轍沒有接話,直接道:“何佳臨走前約我吃了飯。”
裴轍抬頭,知道逃不過這個話題,索認真聽。
“我都不好意思。好的孩。稍微放點心在人家上也好,不至于讓人家孩這麼寒心。”
裴轍無奈,剛要說什麼,裴玥打斷道:“別跟我說忙。”
“何佳和你雖然不是一個部門,但平常我看你們也聊得到一起。怎麼就不下去了?去年中秋的時候你不還見了人家父母?”
這都什麼跟什麼。
裴轍笑,手將拉鏈拉好,書包擱膝上,抬眼,“姐,你聽誰說我見人家父母了?還中秋?敢整個八月天天八月十五?我是工作需要。M大工程院有場年中論壇,去的不止何家父母——我有那麼不明事理嗎?”
“不見得。”裴玥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弟弟。
“……”裴轍不想說話。
視線從姜昀祺書包移到那折得四四方方的,心底這幾日盤桓著的想法讓裴玥臉不是很好,開口語氣也變了:“裴轍,我現在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打算什麼。”
“我原先以為,你對這個親手救回來的孩子有憐憫,有同。養在邊,以后供他上大學找工作。我不是不贊,但你自己也要家——你走什麼?”
裴轍頭疼,沒回頭,想了想說:“我去看看昀祺。”
每次說到他的問題,裴玥的開場白除了開頭的“我原先以為”這幾個字,后面幾乎一模一樣。
“聞措和我說,七年來,你一直和警方的人有聯系。”裴玥深吸口氣,嗓音很低。
裴轍停下腳步。
“七年。你還沒從重癥監護出來的時候。生死未卜的時候。你就開始計劃了。”
裴玥似乎想說這些話很久了,以至于最后幾個字從嗓子里出來的時候,語調都在抖。
“你放心。多余的聞措也不敢和我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裴轍轉,注視裴玥沒有開口,臉沉靜,似乎裴玥說的話和往常一樣。
“從遂滸將這孩子救回來,你昏迷了整整兩周。上三槍傷,十幾刀傷,重傷加染……還有那一刀,聞措說,只要那一刀傾斜一點——我都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
“姐。我現在沒事了。”
裴玥皺眉看著裴轍,目復雜。
似乎經歷過那場人間煉獄后,眼前的這個裴轍與“弟弟裴轍”之間就有些不一樣了。
“那時很多事我都被你蒙在鼓里。”
“你突然決定退役我當然很開心。后來姜昀祺傷昏迷三年,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你又突然說要領養,我也覺得沒什麼。”
“我以為你只是不想這個孩子和我們一樣,在福利院長大。”
“后來,我從聞措那里知道姜昀祺對你做了什麼。”
“我怎麼都對他喜歡不起來。我防備——這些你都知道。”
“可我也越來越擔心,我擔心一旦姜昀祺想起來,是你讓他家破人亡——”
“姐。”裴轍神毫無變化,眉頭都沒一下,著裴玥的目異常冷靜,甚至有些無于衷。
“現在,又有一個可能。”
裴玥深吸口氣,再次開口的時候,眼里全是難以置信。
“聞措和我說你跟警方一直有聯系……我就在想——我想了很久。我想起姜昀祺重傷被救回來在病床上口口聲聲念著的那個人的名字。”
“姜正河……他一直沒被抓住吧。”
“裴轍,你到底把這個孩子當什麼?”
從始至終,裴轍立在原地,沒有回答。
很久的時間,裴家姐弟無聲對視。
那些難以承的過往早就隨著時間埋在了層累之下,現在開,再去細探,一點的蛛馬跡都是目驚心。
最后,裴玥別開目,輕聲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對他狠,還是對你自己更狠。”
聞措查房回來看到倚墻守在辦公室門口的裴轍就知道大事不好,轉麻溜安排實習生回去整理病例。
人群全散,聞措笑著坦白:“我就說了一句。我復述給你聽啊:你也別老是催裴轍,你又不知道他現在很忙。還談?何佳脾氣不錯了。我要是有這樣的男朋友,有了等于沒有。”
“然后你姐說:他忙。我不知道他忙?節假日都沒有?個時間陪孩吃飯總有吧?”
“我說:節假日不得照顧昀祺?警局那里隔幾個月就出一沓匯報,七年下來了,他有多忙你真的知道?”
“——我發誓,我就說了這幾、個、字。”
聞措一白大褂,浩然正氣的模樣,五也加分,端正俊朗。
裴轍淡淡看他,語氣冷漠:“四年前,也是你一句‘那刀就是姜昀祺捅的’,搞得我家犬不寧——至今。”
“聞措,我裴家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什麼?”配上裴轍表,這話怎麼都不像玩笑。
聞措嘆了口氣,自知理虧,也明白這件事的嚴重:“真的對不起。你又不知道你姐眼睛跟孫悟空似的。況且你那刀實在兇險,不明不白的——啊,就這麼被捅了——你說,你說我怎麼說?這事過去了行不?”
裴轍知道和他說多次都沒用。
遇上裴玥,聞措還不是問什麼招什麼。
聞措之前是軍醫,遂滸執行任務的時候也跟著去了。裴轍知道聞措的為人,聞措也是他很信賴的朋友。
只是這位朋友后來了他姐夫,立場早就丟到太平洋。
聞措看出裴轍眼神里的嫌棄,不滿道:“我好歹是你姐夫。你來一聲姐夫都不?跟姜昀祺學壞了?”
裴轍懶得看他,徑直離開。
醫院頂燈白得晃眼。
姜昀祺坐在護士小姐姐安排的座位上一口一口慢吞吞吃香蕉。剛完,臉白得不像話。
這里的護士都很喜歡姜昀祺。不僅因為姜昀祺長得好看,眼睛漂亮,更重要的是,姜昀祺安靜。比一般孩子安靜了不知道幾分貝。乖巧坐在一邊,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還一眨不眨看著你,白天使的母簡直泛濫,針頭扎下去自己都心疼。
裴轍站在不遠注視,沒有立即走過去。
姜昀祺好像自帶“裴哥探測”,一轉眼就看到裴轍,趕慢趕吃完最后幾口,一邊咽一邊走到裴轍邊,抬頭含含糊糊:“哥哥。”
裴轍了姜昀祺頭,“走吧”。
姜昀祺這才看見裴轍拎著他的書包,手要接過來,裴轍沒讓。收回手,抬頭又道:“我……”
“在里面了。”裴轍沒有責怪的意思。
姜昀祺卻有點心虛,解釋道:“要,就了……”
“嗯。下次不穿了。不喜歡就不穿。”
裴轍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就像無論姜昀祺之后提出何種“不喜歡”,他都會無條件服從。無條件。
可是姜昀祺沒察覺,還沉浸在裴轍好聽的嗓音里,熏熏然,錯失了提出拿回手機的絕好時機。
姜昀祺拿著護士小姐姐給的零食吃了一路。吃不掉的就擱裴轍車里。裝的時候還特意問了下車主,“我可以放這里嗎?這個巧克力很好吃,你了也可以吃。剩下兩塊都可以給你”。
裴轍移了下目,看了眼,“嗯”。
姜昀祺將空的副駕屜塞得滿滿當當。
吃飽了開始認路,姜昀祺左顧右盼,心無端超級好,“我們這是去哪?”
“買圍巾。”裴轍看著商場對面停車場的標志,“晚飯想吃什麼?”
“宋姨早上說去買排骨了。我們回去吃吧?”
“好。”
周末商場里人很多。距離圣誕還有一個多月,但紅白相間的氛圍已經很濃厚了。
姜昀祺走在裴轍邊,視線從自己腳尖移到裴轍穩健步伐,然后再向上,看著裴轍自然放在側的手,再看了眼自己的手,低頭思考良久,沒有作。
“過來。”
裴轍扣住姜昀祺肩膀往前攬,給后一架巨型玩偶讓路。
姜昀祺喜滋滋。
但是下兩秒,裴轍就松開了他。
姜昀祺默默嘆氣。
裴轍搞不懂19歲的姜昀祺同學為何晴不定,他們之間相差十五歲,很多時候裴轍會選擇直接問。
“怎麼了?”
姜昀祺抬頭。
裴轍垂眼看他,眉眼溫和,櫥窗里迷離的裝飾燈流瀉出來,緩緩落在裴轍一側臉頰,分明了下頜的廓,平添幾分。
姜昀祺臉紅了。
裴轍更加疑,下意識就手去姜昀祺額頭,溫度適宜,低頭湊近,仔細看著姜昀祺,深邃目里不自覺加探究,不是對待陌生的冰冷質詢,是關切的包容。
“昀祺?”
姜昀祺結了,“我、我沒事”。
裴轍無法,了姜昀祺頭,握住姜昀祺手腕,帶著往前,“走吧”。
姜昀祺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干燥微燙被完全包裹的,忽然明白語文課上說的什麼柳暗花明、什麼踏破鐵鞋無覓、什麼——
再多的形容,姜昀祺就想不出了。
裴轍買了好多條圍巾。
多到姜昀祺懷疑裴轍是不是失業了。
以后要投服貿行業。
花樣,只要姜昀祺說還不錯的,裴轍都給買了。
兩人拎著合并在一起的兩大袋圍巾,姜昀祺憂心忡忡,忍不住道:“為什麼買這麼多?”
裴轍若無其事道:“給你戴。”
“我用不了這麼多。”
姜昀祺覺得裴轍這麼完的人也是有缺點的。
不懂節制。
不會過日子(這句話是從宋姨那學來的)。
“慢慢用。”裴轍語氣極其自然。
“……”
“用幾十年也用不了……”姜昀祺嘆氣。
“那就用幾十年。”裴轍低頭看他,“昀祺以后幾十年都用裴哥買的圍巾”。
商場五六層里覺不到,到了一層,突如其來雨水的氣息順著來往人流灌進。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厚重氣裹挾著刺骨寒意,站風口都打哆嗦。
買的圍巾恰好派上用場。
裴轍一下挑出兩條手極佳的給姜昀祺圍上,叮囑:“就在這里等我。我去對面把車開過來。”
姜昀祺剛想說裴哥你怎麼過去,要不買把傘,裴轍就走進了雨里。
天昏暗,商場周邊繽紛的霓虹此刻都被深秋一場冷雨凍住了,變得頹靡消沉。
傾斜的細雨落在裴轍黑大上,姜昀祺看了會,直到裴轍拔影淡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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