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烈酒》第10章 是干凈的
周一早上七點先送姜昀祺去附中。
裴轍路上提醒姜昀祺,到學校第一件事,去和劉老師解釋白卷。
姜昀祺捧著高考英語詞匯必備小冊子,背到第三頁,一邊聽裴轍話點頭,一邊翻回第一頁,又仔細記了好久。
“背兩頁,忘一頁。”
姜昀祺抬頭看裴轍,好像他打擾了自己似的,眼神微瞇,幾秒危險打量后,繼續埋頭念念有詞。
前面好幾輛車,剎剎停停。
裴轍手捂住姜昀祺額頭抬起,慢慢踩下剎車,一點點平穩駛進,“別看了。小心撞前面”。
車后響起短促喇叭聲,后視鏡里出現一輛悉的車,裴轍道:“是你裴玥姐姐”。
聞雯在附小上學。
附中附小在一條街上,一個街頭,一個街尾。
兩人剛下車,就見聞雯背著淡兔子書包從裴玥車上下來,轉兩手并用,超大力關上副駕門,一聲巨響,然后,冷著臉頭也不回。
姜昀祺和裴轍站一旁面面相覷。
聞雯和裴玥很像,無論格還是外貌。
小姑娘快八歲,長得十分漂亮,眼睛大而有神,鼻子秀,簡直是裴玥的小版,瞪眼皺鼻看人的時候,姜昀祺都有點怕。個子比同齡人高些,小小年紀已經有八分姐范。
“雯雯!”接著就是裴玥的怒吼。
姜昀祺睜大眼,咽了咽口水,在裴玥的高分貝憤怒里認清一個事實:其實裴玥平時對自己還是溫的。
裴轍低頭看姜昀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姜昀祺頭發,“你裴玥姐姐很這樣。”
姜昀祺點點頭。
校門口送孩子的一眾家長對此卻并沒有表現出過多側目。一來大家都很忙,送完孩子馬不停蹄要趕去上班。二來,周一兵荒馬,不止裴玥一家,來往的家長都要吼上那麼幾句。
在裴玥的震懾里,聞雯極不甘愿站住,倔著不回頭,停頓幾秒,仍然選擇拔步就走。
“走就別回來了!能耐了你!跟你老娘甩臉——”
姜昀祺人:“裴玥姐姐。”
裴玥熄火甩了車門下來,怒目注視聞雯走進校門,看了眼謹慎站在一旁的兩人,開口語速又急又快:“說了多次不準去不準去。你猜猜干什麼了?模仿我筆跡簽了同意書。才幾歲?!要不是早上班主任在群里圈已經了同意書的家長,我還蒙在鼓里!再下個月一聲不響人都在國了!”
“爸還讓我講道理!講道理?我跟念了有半個月了吧?這就是講道理的效果?”
裴玥顯然氣瘋了,說到最后還想進學校直接拉聞雯出來,“我看這學也別上了!脾氣比我還大!還合著他爸一起來騙我!”
“姐。”裴轍攔下,眼神示意姜昀祺先去上學。
姜昀祺瞧裴玥六親不認火冒三丈的架勢,皺眉好一會,格外小聲道:“我怕連你都打。”
裴轍好笑,低頭見深藍眼眸一眨不眨很專注地自己,同樣小聲道:“不會的。也打不過我。”
姜昀祺想了想確實,才放心背著書包走了。
“別以為你倆嘀嘀咕咕我沒聽見。”裴玥甩開裴轍拉著的手,沒好氣道,接著語氣淡定:“我讓聞措凈出戶了。今晚你家收留下。不用沙發,地板就行。給客房睡讓我知道,你也別姓裴了。”
裴轍:“……”
早上鬧這麼一出,果然上午十點多的時候,宋姨就打了電話來。
裴轍那會剛從孫部辦公室出來。
一軍控談判報告上去,孫部沒有說什麼,料到對方會打邊球,但削減數額龐大,涉及爭端區域,也是不可避免的問題。最后商議,還是先讓喻呈安在柏林盯著,二籌備暫緩。
電話里宋姨聲音帶著笑意,可能聞措和倒了苦水,說了今早裴玥發的百年一遇飆。
“裴先生,您姐夫來了,剛值了夜班,正找地睡呢,還說要住段日子。”
裴轍想起裴玥的警告,屈指按了下眉心,“跟他說,我說的,就住一晚。多了自己住酒店去。別轉移矛盾到我家”。
宋姨呵呵幾聲笑,又說道:“裴先生,客房暖氣不夠,因為沒人住,業那里沒報修,過季也都擱那間。”
“先住我屋吧。”
宋姨想了下,裴轍上周五剛出完差回來,接下來一段日子肯定會睡家里,便折中道:“裴先生今天回來和昀祺睡一屋吧?昀祺那床夠睡。”
“好。”
周六發給喻呈安詢問“天行者”項目臨時下撤原因的郵件收到了回復。
喻呈安發來滿滿一頁說明,替他原來同事抱不平。
原因總結起來很簡單,說是新研發的戰機接連遭遇“三期試驗”失敗,飛控中心傳來的數據很不理想。主負責人被要求暫時離崗位,接為期半月的質詢。
裴轍一直看好“天行者”,但也知道從最初設計到最后試驗功,研究人員的心力耗損難以估量——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
裴轍沒有回復這封郵件,另外發了封郵件詢問喻呈安柏林那里研究所的進度。
郵件剛發出去,辦公室的門就被哐哐兩聲敲響了。
溫應堯抱著一摞文件踏進,見裴轍一副有何貴干的省話模樣,白了白眼,懶洋洋道:“一式兩份。孫部那里的報告你了?還有一份呢?放上來。”說著努努,指了指那摞文件最上面,繼續嘚不嘚:“一到年終我就是所有部局里最沒地位的副部。行政司都忙沒影了!外派的外派,學習的學習。我就納了悶了,平時不見多好學,這年終歲末的,怎麼了?一年荒廢無所的愧疚個個積攢到頭了?最后三十天沖刺下?屁用沒有。”
溫應堯說話從來不客氣,將那摞挨個辦公室收來的文件擺在裴轍辦公桌上,隨手拍了拍小臂出來的幾橫褶,整個人西裝筆,儀表矜貴。上午亮,溫應堯迎窗站立,原本就是一散漫貴公子氣質,此刻更是風度瀟灑。
見裴轍拿出準備好的報告疊上去,毫沒有和他閑談的意思,溫應堯指點了點那摞,眼珠一轉,不懷好意道:“今早我聽孫部說了,喻呈安沒回來吧?”
裴轍抬眼,不冷不熱看他。
“哈哈!你完了!下午留下來整理你們司的年終報告。”
“我下午約了市刑偵一隊的副支隊長。”
“溫副,辛苦了”,裴轍友好一笑,幫著溫應堯整了整快倒的文件。
溫應堯在裴轍的笑容里一時沒反應過來,默默吐槽幾句。片刻后,憑著一點對于姜正河前后事跡的模糊印象,溫應堯皺眉道:“還沒抓到?刑偵科那里追了有幾年了吧?不是八月份的時候出現過?”
這件事過于重大,裴轍就算去刑偵科待一周溫應堯也不會說什麼,畢竟患還在。
上午部門會議結束,孫部單獨留下他還提到一件事,說最近新型毒品境,目前查出來也與遂滸在逃人犯有關,“你找時間問問裴轍到底什麼打算。以防萬一,我們這里也安排下人。尤其是那個孩子”。
裴轍沒說話,為了配合溫應堯工作,他給自己部門里所有同事發了各自整理年終報告的郵件。
溫應堯還記著上午孫部的話,這會放下文件轉去一旁倒水,一邊喝一邊隨口道:“你手上不是還有一個……算什麼來著?人質?算人質吧?你可當點心。”
“你這行為就像偏要人家找你尋仇似的……”
裴轍抬頭看溫應堯,察覺不出什麼別的語氣,“你見過收養人質的?”
他背坐著,神如常,耀目日著烏黑鬢角斜斜落在桌案。隨著影明暗的切割,側臉線條到下頜一截,冷如刀削。眉眼末梢卻因為一點細微弧度,落在淺淺暈里,沾染幾分不自覺的溫。
溫應堯聳肩,神復雜,“誰知道你當時在想什麼”。
喝完水,溫應堯扁一次紙杯扔辦公桌前垃圾桶,半開玩笑的語氣朝裴轍道:“如果他醒來沒失憶,那失手的一刀指不定四年前就給你補上了。”
裴轍懶得跟他廢話,起將電腦關機,拿了外套車鑰匙,“我走了。出去記得把門帶上”。
溫應堯:“……”
“哎——我說真的!”溫應堯一把將人拉住,“我們共事時間也不短。你要是出什麼事,我可找不到頂替的人。研究所那里的數據,有誰比你更悉?還有接下來和柏林的二談判,你應該知道重要。過了年,明年,最重要的聯合談判——裴轍,你想想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也不是你這麼用的。”
“萬一那孩子和人里應外合,你還要不要命了?”
很長一段時間,裴轍都沒有說話。好像真的在思考溫應堯話的可行,又好像單純只是不想多費口舌,不想多費這些無中生有的口舌。
溫應堯想起孫部的一句念叨:“裴轍對什麼都狠,對自己更狠。”
裴轍拉開溫應堯的手,平靜道:“昀祺是干凈的。”
稍稍起了點風。裴轍站在溫應堯面前,影子被傾斜的日虛虛打在斜后方,看上去很淡,但沒有移分毫。
溫應堯愣了下,“原來他昀祺啊……裴昀祺?”
“姜昀祺。”
“……你也夠狠,留著人家本姓。”
溫應堯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半晌憂心道:“一家人都被決了,還有一個流亡在外,隨時準備報復。這里里外外都是雷……有句話適合你,明天和意外——”
“溫副,您要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裴轍沒有等溫應堯回復,反出去關上了門。
過了一會,溫應堯站在原地嘆氣,回到裴轍桌前給刑偵一隊總隊長章政銘去了電話。
“……全力保護吧。這件事孫部也授權了……”
“裴轍自素質是不賴,但家賊難防——誰他媽知道那孩子什麼時候會想起來?還失憶?我到現在都不信,指不定和他那位大伯里應外合著呢。”
掛了電話,裴轍帶來的幾份參考文件就擺在溫應堯手邊,中間一份皺的,像是被什麼人用力攥過。溫應堯出來看了眼,容是關于去年第三階段削減條約的多方會談意見。
整張紙皺得不行,仔細看了好像還被沾過水,干了后呈現出一小團一小團微微下凹的印子。
溫應堯搞不懂,索放了回去。打死他也不會猜是裴轍對著文件哭,估計不小心濺了幾滴水,至于皺痕,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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