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酸危機》Chapter1.蘇打水 (1)

[一]

夏日炎炎,刺眼。

池烈剛從便利店出來,就看到那群人圍堵著一個年“借錢”。

他瞥了兩眼沒太在意,順手拉開了冰鎮可樂的鐵環,“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正當他轉離去的時候,背后一道悉的聲音把他住了:“池烈!”

池烈循聲去,看到了那位被圍堵的氣包。

“媽的,怎麼又是你。”池烈舉著易拉罐大步走過去,那群街邊的小混混們看到他,都自避讓出一個位置。

“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你別走這條路嗎?”池烈掃量著那個低眉順眼的年,“就你這幅娘們兒兮兮長相,最適合下手了。”他把視線移開,朝周圍幾人吩咐道:“他不長記,你們還臉盲啊?總找這種弱要錢,你們也不怕自己變娘。”

其中一人面道:“不行啊哥,你不讓我們找的、老的、小的,不讓我們找鄉下的、殘疾的,那只剩下他這種小白臉敢讓我們撈一把了。”

這群社會青年雖然外表看起來兇神惡煞,但實際年齡也不過十七八歲,正是周圍學校里不學無的問題學生,平日逃課聚集起來,在附近以多欺勒索低年級的同學。而池烈,又是這幾所學校的里出了名的問題年,傳聞里他因打架太狠傷了人而被留級,于是那些欺的不良年們見了他,都自覺地聲“哥”。

“你們看他這死眉塌眼的德行,像是有錢的嗎?”

“那、那什麼樣兒的才像有錢?”

池烈邊喝可樂邊煩躁地環顧四周,正好街邊拐角走來個頎長的影,于是他朝其他人揚了揚下角上揚道:“瞧見那個了嗎?雖然個子高了點,但看著不壯,肯定打不過你們。”

[二]

池烈說得對,那人確實沒有跟他們手,見一群社會青年把自己圍住,就老老實實出了錢包。幾人接過來一看,蟒蛇皮質的外層泛著粼粼澤,似乎值不錢,便把皮夾也順手收走了。

他們一回來,就被池烈挨個指著鼻子罵了一頓。

“你們能不能有點道德?要點錢意思意思就得了,拿人家錢包干什麼?份證銀行卡全在里面,這堆東西人家補辦起來多麻煩!”池烈言辭義憤填膺,語氣慷慨激昂,仿佛有一團正義的火焰在他前熊熊燃燒,絕對不可能讓人聯想到“××立牌坊”。

“可那人都已經走了,我們想還也還不了啊。”

池烈手把錢包奪了過來,“那我先替你們保管,等哪天我又進……呃,路過派出所的時候,給警察。”說完,他又目掃視一圈,教導口吻道:“別給別人添麻煩,知道嗎?”

一群人拼命點頭,池烈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又威嚴了幾分。這些不良年拿了錢就乖乖走了,只剩下那個弱不風的小白臉還站在原地。池烈走近一瞧,這人閉著眼睛,濃重的黑眼圈對比白皙的皮尤為顯眼。

“喂,睜眼,嚇傻了?”池烈拍了拍他的臉。

男生迷迷瞪瞪地著池烈。

池烈問他:“你什麼來著,我記得你說過我們是一個班的。”

“常綿。”

“長眠……‘長眠地下’?”

常綿本想跟他解釋自己名字到底是哪兩個字,但一想,就算說了池烈也記不住,于是懶得張口了。

“長眠,你幫我個忙。”池烈自來地勾住他的肩膀,“往前直走一公里有個派出所,你幫我把這個錢包了。”

“你自己為什麼不去?”

“我這不是想給你一個學雷鋒做好事的機會嘛。”

常綿接過錢包,打開便看到了里面份證上的姓名和照片,原本無打采的他立刻睜大了眼,抬頭盯著池烈。

常綿:“這人……”

池烈:“怎麼了,你認得啊?”

常綿:“你不認得嗎?”

池烈:“我看看。長得帥,名人嗎?”

常綿:“……”

空氣隨著兩人的沉默變得更加安靜,池烈在熾熱的太下瞇著眼睛。手中那罐冰鎮可樂的外壁上凝結出許多水珠,緩緩流下,濡了整個手掌。

他輕輕偏過頭,聽到了二氧化碳氣泡在罐子里翻騰的聲音。

[三]

即將升高三的學生,暑假會有一個月的時間用來提前補課,池烈雖接到了通知,但還是裝不知曠了整個假期的課程。直到今天正式開學,他才邁著沉重的步子磨蹭進了新教室。

由于留級了一年,他現在要跟過去的學弟學妹們一起準備高考,仔細想想其實有點丟人。他所在的學校是市重點,里面絕大部分學生都品學兼優,更不乏那些未來能為祖國棟梁之才的佼佼者。學校里極發生學生違紀被分的況,就算是復讀的學生,那也是為了沖清華北大分數線再拼一年。

而因為打架斗毆而被留級,池烈為學校開了先例。

教室最后一排是他的位置,所有人桌椅都是獨立的,沒有同桌,這倒合了池烈的心意。

班里忽然來了新面孔,其他人都免不了朝他這邊悄悄看幾眼。池烈坐下來將書本從包里一一拿出,余能瞥到他們在竊竊私語,像是在議論自己。他心里登時煩躁起來,,自言自語般輕罵出幾句臟話。

上課鈴響后半分鐘,進來的男人兩手空空,徑自走上了講臺。

池烈抬頭看到他,半個子不由得一僵。

他迅速從口袋里掏出那個蟒蛇皮的錢夾,打開后看著份證上的照片,仔仔細細和臺上的人核對了一番。

有點像,但是又不太像。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俊朗,角噙著淺淡的笑,眉眼間流出七分英氣三分,五拼湊在一起很是占先天優勢,如果說這是哪個當紅小生的素,池烈也會信。

而講臺上這個,戴著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鏡,月白袖子干練地挽到手肘,出半截線條優的手臂,看起來文文氣氣的,毫沒有照片上那人的煙花氣息。

池烈看著他的時候,正好他的視線也落到了自己上。

心臟忽然“咯噔”一下。

“哦,你來了。”男人聲音不高不低,語氣很是平淡,就算是看到這張新面孔也沒什麼驚訝的緒。

池烈不自覺攥了那個皮夾。

“今天回去記得把頭發染回來。”

簡短的一句話說完,男人就不再理會過池烈,抬頭對著全班慢條斯理道:“我廢話就不多說了,反正你們也沒什麼讓老師擔心的地方,就是要記得勞逸結合。我一會兒還有課,你們先自習吧。”

他聲線慵懶卻咬字清晰,像是夜晚里若有似無的風撥著沉靜的湖面,漾出藏匿黑暗中的星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他說完這番話后,池烈覺得那雙鏡片后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己。

男人離開教室后,池烈忍不住拍了拍前桌的肩膀,低聲問了一句:“那老師教什麼的?”

“教音樂的,咱們班主任。”

“我們不是高三了嗎,還有音樂課?”

“沒有,他暑假的時候就是班主任了。”前桌男生耐心地跟池烈解釋,“原來的那個班主任生病休養一年,高三年級里又沒有主科老師有力帶一個班,學校就安排他來了。”

“看著年輕啊。”

“是呀,好像也就二十五六吧。”

池烈點點頭,又問了句:“他姓什麼?”

“雁。大雁的‘雁’。”

“……”

池烈回了子,翻開那皮夾里的份證,赫然寫著兩個字:雁回。

……他這是收保護費收到了自己班主任頭上啊。

[四]

不管怎麼說,錢夾都是要還的。

當然,絕不是直截了當地歸原主,只能是趁第二節課后的升旗時間溜進辦公室,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夾放在個不太起眼的地方。

池烈覺得自己真是機智。

寬敞的辦公室里只有幾張拼在一起的桌椅,從桌上擺放的書籍來看,顯然是沒有音樂老師的位置。池烈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班主任的辦公地點應該是在藝樓。

站在窗臺前能窺探到場上的況,全校同學在國旗下排列整齊的方陣,按照慣例聽學生代表發言。池烈估著開學典禮要耗不時間,于是他從最偏僻的樓梯口走出教學樓,在另一所樓里繞了大半圈才找到音辦公室。

很不巧,鎖了。白跑一趟。

外面的聲音約約地傳來,似乎是典禮完畢全解散了。池烈懊喪地咂了咂舌,咒罵了聲“好死不死趕在這時候”,離開前還不忘踹一腳門來解氣。

一回頭,卻發現有個人倚在樓道墻角,雙臂環抱在前,似笑非笑。

池烈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這人是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背后的?

“是來找我嗎?”男人的語氣比在教室時要輕松不

池烈尷尬地點了下頭,避免被懷疑,干脆地把錢夾遞過去誠懇道:“在路上撿到的,好像是你的。”

那人還保持原姿勢倚靠著墻壁,視線落在錢夾上,卻沒有要過來接的意思。

池烈舉著的手臂快要發酸,剛想把手收回去的時候,男人忽然笑起來,邊說著“噢,謝謝你呀”邊走過來,拍了拍池烈的肩膀。

這笑容湊近了,池烈才發覺他臉的確和證件照上的一樣,不,應該說本人的五看起來比平面照片上的更加英俊深邃。只不過現在臉上的這副漆黑眼鏡框太過厚重搶眼,把那雙眼睛的神采遮了個七七八八。

“那我回去上課了,老師再見。”池烈急匆匆想要離開,剛邁出一步,男人的一條胳膊就擋在了自己前。

池烈忽然嗅到了清淡的檀木香味,接著那只手臂用極輕的力道將自己向后推了半寸。

“不急,離上課時間還早。”清冷的在自己頭頂上方,語速慢悠悠的,“來都來了,進來聊聊吧。”

“……”

他收回手臂拿出鑰匙開了門,池烈雖皺眉抵和老師多流,但還是聽話地進去找個位置坐下了,打算先清楚這位班主任的脾,以后逃課也能有所準備和代。

“我看了下你之前的績,”他從一沓文件里翻找出幾張紙,“真差啊。”

池烈毫不在意地別開臉,沒興趣理會他。

“家里很有錢嗎?”

“一般。”池烈悄悄剜了他一眼,心道:這關你什麼事。

“開學前你父親給我打了電話,說讓我多關照你的學習,他平時工作忙,沒空管教你。”

池烈皺起眉,那老混蛋果然吃飽了撐得沒事干。

他清了清嗓子回應班主任:“哦,你不用管我,我混個畢業證就夠,沒想考大學。”

話音剛落,他聽到對方低低的嗤笑聲,帶了幾分愉悅。

男人聲音清脆:“你也是班里的一份子,績當然要算在總評里。七中近五年來都保持全市最高的升學率,明年又該參加評比了,哪里容得下你來‘混個畢業證’就夠?”

池烈不耐煩地挪了下子,“那我能怎麼辦?”

“你轉學吧。”

“……啊?”池烈以為自己聽錯了。

誰知對方笑容加深了些,重復道:“還是請你轉學吧。”

[五]

關于自己“績真差啊”的評價,池烈從小到大聽過無數次。

他那連一元二次方程都能解錯的學習水平,是怎麼被“保送”進市重點的,任誰都心知肚明。不過大家說話都留一線,即使池烈平時再碌碌無能,那些“績真差啊”的評價后面一定會跟著“但你很聰明,只要努努力就能追上別人”“你悟很高,認真點分數很快就提上去了”的安總結。

怎麼今天一點揚先抑都沒有,直接就被班主任勸退了?

池烈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你以為我會跟你說什麼,為你加油鼓勁嗎?”對方仿佛看穿了池烈的心想法,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辦公室里,他完全不拐彎抹角笑著說道:“‘鼓勵’對你這種學生來說是最廉價的肯定。既然你也沒有學習的心思,那咱們都別浪費時間和力了,早早轉學去個校風寬松的地方,對你也好。”

池烈抬起眼皮,終于肯用正眼瞧他了,聲音悶悶的:“你去跟我爸說啊,又不是我愿意來這破地方上學的。”

“我在電話里不是沒跟他提過,但他好像真的覺得……你聰明的。也對,天下也沒有幾個當父親的會否定自己的兒子。”

就算就算再遲鈍,也能明顯聽出來他語氣里的譏笑。

池烈高的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即使知道自己這樣的反應在大人眼里十分稚——但他還是毫不示弱地偏過頭,不屑地斜睨了對方一眼。

“好了,你回去上課吧。”在幾秒鐘的沉悶過后,年長的一方率先開口,“記得認真聽講。”

池烈沒理會他,直起子離開。一條剛邁出大門的時候,背后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還有,下次再撿到老師的東西,也麻煩記得早點還。”

似乎意味深長。

池烈腳步一頓,但又立刻起肩膀,置若罔聞地邁開步子,迅速離開了這棟樓。

“他媽的,還以為年輕點兒的老師能正常聊天,怎麼又他媽是個傻。”池烈忍不住喃喃自語,怒意自上而下遍及,步子越走越快,一路撞上好幾個人。

很多人都認識池烈那張看起來就飛揚跋扈的臉,見這麼個氣勢洶洶目中無人的年經過自己,都紛紛主避讓開。

“雁回。”池烈默念這個名字。

行,記住了。

年心免不了會意氣用事,雁回那種怪氣的態度更是能輕易及池烈的逆反心理。不過池烈與普通年不同的是,激將法在他的長路上毫無作用,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個有上進心的人。

換了別人也許會不懼諷刺勇往直前,拼搏出一份績來打老師的臉。但池烈卻是“好,既然你嫌我拖后,想勸我轉學——那老子就偏拖你后,偏不轉學!”

他還下定決心,每次考試都要白卷,引起所有學科老師注意,拉低所有平均分,“行為規范周”的時候爭取違反三條以上校規,氣死雁回不可。

只要能傷敵八百,自損八萬又算得了什麼。

晚自習前的最后一堂課是班會,池烈正趴在桌上睡覺,就被雁回響亮的聲音吵醒了。

“在這學期的第一次班會上,我要說一件令我非常的事。”雁回站在講臺上,面向全班同學。

“前幾天我非常不幸,走在路上被人搶了錢包,里面放著近一千元現金,份證,銀行卡,還有幾個其他重要的證件。”雁回的聲音本就亮溫和,這樣干凈的聲線訴說起糟糕的經歷,語氣更是拿得十分令人同,“我本來都自認倒霉了,但沒想到的是,能遇到見義勇為的人。”

池烈在底下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拳頭,從雁回一開口的剎那,他就有了不祥的預

“這個見義勇為的人在第一時間幫我找回了錢包,而且做好事不留名,我還沒來得及謝他就走了。”雁回說著,那雙鏡片背后幽深的眸子不由得泛起一惋惜,隨即又明亮了起來,繼續說道:“但是,我很幸運,這人正是咱們學校的學生,而且此刻,就坐在我們班里。”

并茂,字字人。除了池烈以外,在座的每一位學生都好奇地環顧四周。

池烈整個人都僵在了座位上,一臉不可思議地向雁回。

然后,他看到對方沖自己出和藹可親的微笑。

雁回的聲音提高了幾分,說道:“來,現在就讓我們把最熱烈的掌聲獻給這位勇敢善良,不求回報的同學——池烈!”

話音剛落,掌聲雷。全班幾十道視線瞬間集中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而作為眾人焦點的池烈,此刻滿腦子只剩下了三個字:你媽。

那此起彼伏,經久不衰的掌聲,仿佛是無數道噼里啪啦的耳,扇得池烈心態崩塌,尊嚴稀碎。

關鍵是,這種令他恥萬分的公開刑還沒有結束。

雁回一副忽然想起來什麼的樣子,故作小聲地詢問起前排的幾個學生,但實際音量足以讓全班都聽到:“咦,我記得咱們班好像還沒評選紀律委員吧?”

池烈的呼吸凝固了。

“那既然如此,這個位置就由池烈來代勞吧,我認為他是非常適合這個職位的人選,大家覺得呢?”

空氣安靜了幾秒,雁回笑著點頭說道:“好,各位都沒有意見。以后班里的紀律管治就麻煩池烈同學了,我們相信你一定能干得非常出。”

池烈的手掌滲出涔涔冷汗,眼前發黑。自始自終,他都看到雁回的臉上維持著溫和煦的笑容。

[六]

雖然池烈的名字在新高三年級里并非人盡皆知,但一提起“那個被分留級的學長”,大家也都有所耳聞。清晨的學生們不急不緩走進校園,任誰都不會注意到,那個站在校門口執勤的人,竟會是那個傳聞里不良年。

本來高三學生無需參與這些瑣碎的任務,但雁回卻說什麼“剛開學,校領導查得嚴,所有活如果沒特殊況,高三年級都得參與”,勒令池烈以紀律委員的份一大早出來站崗了。

肩膀上還掛著雁回不知從哪里搞來的綬帶,紅布上印著三個大黃字——活雷鋒。

池烈正著湛藍的天空出神兒,忽然聽到“咔嚓”一道快門聲。他轉回視線,發現常綿拿著手機正大明地拍下了自己剛剛那生無可的樣子。

“趕滾。”池烈不耐煩地呵斥他。

常綿充耳不聞,他眼眶還是一圈淡淡的烏黑,慢聲細語道:“我還以為你肯定不會聽雁老師的話呢。”

池烈冷哼了一聲,“我他媽哪聽他話了?我是懶得跟他這傻計較。”

“可你明顯就不想當班委啊,”常綿的眼睛忍不住盯著“活雷鋒”三個字看,“跟雁老師好好說,他不會為難你的。”

“不想搭理他。”池烈雙眼不屑地向上翻了翻,那人還不夠為難自己嗎?

常綿,剛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后的轎車響了一聲喇叭,示意他避開。池烈看著這輛黑車子緩緩開進校門,在自己面前停下了。

車窗搖下來,池烈看到了雁回的笑臉。

雁回的聲音輕松愉悅:“早。看起來很認真啊,小雷鋒。”

池烈聽到這輕飄飄的語調就頓時渾,嫌惡地瞪著他,“老師你快走吧,別擋道了!”

雁回笑容不減,反而角愈發上揚,還拿出手機對準池烈快速拍了張照片。

池烈下意識“嘖”了一聲,低聲咒罵著幾句臟話。

不過雁回也沒再多逗弄他,拍完照就開車揚長而去。池烈目送他離開,暗暗記下了車牌號,也許哪天就有機會溜去停車場拿刀子劃幾下。

直到上課鈴響,池烈才摘下這條雁回為他量定制的“恥辱帶”回教室。

池烈也知道,其實他大可不必聽話地去當勞什子的紀律委員。哪怕雁回針對他,自己逃課躲著這個班主任就得了,對方還是個教音樂的,一星期也見不到幾次面。但池烈聽說雁回就給他爸打電話匯報自己的在校況,那老混蛋聽說他當班委了,高興地在親朋好友的聊天群里發了個大紅包。

如果自己甩手不干,回家后免不了又要聽那老混蛋跟自己碎碎念。從池烈上學第一天起,這位當爹的就盼著這位小兒子能像長子池鈺那樣品學兼優,彬彬有禮。而現實卻與他的期待背道而馳,池烈不僅沒能德智勞全面發展,還頑皮得了全班同學的反面教材。

曾經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班里競選班委,池烈明明沒有上臺拉票,唱票過程中卻忽然出現了他名字,頃刻間哄堂大笑。當班主任當即厲聲道:“誰投的?這是嚴肅的競選,別瞎胡鬧!”

顯然,池烈的名字對于一場嚴肅的競選來說,就是個不合時宜的侮辱。連他自己都是這麼認為,甚至還有幾分不知好歹的得意洋洋來。

時隔多年,池烈再次與“班委”這一嚴肅神圣的頭銜掛鉤,卻仍然是以不良年的份。

只不過這次周圍人的眼不是戲弄,不是輕蔑,不是譏諷,而是……他完全沒有見過的緒流

驚訝?佩服?總之莫名其妙的,自己就別人眼里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了。

——真是惡心。

[七]

高三的課程充實,池烈大腦空空地記了一上午筆記,筆疾書的狀態在老師們眼皮子底下功裝足了樣子。實際上,只有選擇題胡寫上了,其他的題目一概無從下手,只能在空白把題目抄了一遍。

最終,還是在語文課上被抓包了。

語文老師的批評劈頭蓋臉落下來,池烈不以為然地全當耳旁風,滿腦子只惦記著中午飯吃什麼。最后,語文老師教訓完他還補充了一句:“等一會兒我見了你班雁老師就讓他來好好管教你!”

池烈聞聲,腦海里便浮現出那個人的臉,和他鏡片后那雙略帶嘲弄的眼睛。

讓他來管教自己?他算個什麼東西。池烈不由得冷笑出聲。

“你還有臉笑呢?”語文老師沒想到自己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這孩子竟是半點愧都沒有,一時更加惱火了,當場把袖子一甩,拔高嗓門兒道:“行,你不想上語文課是吧,我也不想看見你!以后我的課你不許在班里待著,你到外面去干嘛干嘛,我讓你班主任每節課前都把你領走!”

池烈知道更年期的人最能胡攪蠻纏,得理不饒人,于是只好乖乖垂下雙目,緘口不言。

語文老師的事很快傳到雁回的耳朵里,池烈毫不意外地被到辦公室。

一推開門,見到那人正抱著手機看電視劇。雁回抬頭瞥了池烈一眼,臺詞聲戛然而止。

“寫檢查吧,下午之前給我。”雁回干脆利落地遞給他張A4紙,“要寫滿正反面,就在我這兒寫。”

池烈皺眉接過,環顧四周也沒有多余的位置能讓他坐,便著頭皮挨在了雁回旁邊的椅子上。

為了寫滿紙張,池烈故意擴大了好幾圈字號,筆速飛快,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寫滿了半頁。但其實紙上半點實質容都沒有,全都是復制粘般的“對不起”,排列得滿滿當當,乍看之下目驚心。

池烈正寫得不亦樂乎,左耳邊忽然被灌了一溫熱氣流,恍惚間有清冷的煙草味掠過鼻尖。他條件反地向右邊閃躲,再轉頭就看見雁回沖那張寫滿“對不起”的紙揚起角,出鄙薄的笑容。

“重寫。”雁回不由分說拿了張新的紙給他。

池烈把筆帽蓋上丟到旁邊,雙手空空進校服口袋,煩悶道:“不寫了。”

見他總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雁回不怒反笑。他手拿回那份檢查,手指輕輕發力在掌心里了一個紙團,手腕一轉將它丟進了窗臺下的廢紙簍里。

“行,那就不寫了。”雁回角暈開淺淡的笑,沒等池烈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含義,他接著說道:“以后語文課你都不用上了,來我辦公室待著。”

“憑什麼?”

“反正你上課不聽,聽了也聽不懂啊。”

理所應當把他當白癡的邏輯。

池烈眉一挑,“你又要向我爸告狀嗎?”

“我沒那個閑心。”雁回扶了扶眼鏡,池烈這才發現他今天換了金邊鏡框,“而且你父親工作很忙,恐怕也沒那麼多時間心你的事。”頓了頓,繼續說:“怎麼,想讓我打電話告訴他?”

池烈聲音悶悶的:“不用了。”

雁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那雙幽黑的瞳眸意味深長。他單手托著下,聲音比平常低了幾分:“真可憐啊,缺的孩子想引起家長注意,可惜腦子笨考不出好績,就只能走邪門歪路了。”

這字里行間故意流出的憐憫與譏諷,令池烈平靜的緒立刻像團廢紙一樣皺了起來,聲音尖銳道:“誰缺了?!”

雁回鎮定自若答話:“我剛才看的電視劇,里面有個可憐的孩子。”

他的臉上飽含同,令池烈啞口無言,但又免不了對號座,懷疑雁回在拐彎抹角針對自己。此時正好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池烈心里松口氣,可算不用再跟這怪氣的人共一室了。

池烈剛一起,卻聽到雁回說:“我讓你走了嗎?”

“干嘛?”

“下午第一節課還是語文,你不用回教室了。”雁回說著,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接著池烈聽到他通知電話那邊的語文老師:“池烈說,他以后都不去上您的課了。嗯?您要他過來接聽是嗎……”

雁回沖他笑了笑,遞過去手機。

池烈十手指不由自主蜷了兩個拳頭,垂在雙兩側,又迅速張開在子上蹭了蹭掌心的冷汗,才把手機接過放到耳邊。

“陳老師。”池烈喚了一聲,等了好幾秒對方卻不應答,“陳老師?”

他下意識覺得哪里出了故障,把手機拿下來查看屏幕,卻發現一直都是黑的。按下鎖屏鍵顯示的不是“通話掛斷”,而是“輸碼”。

池烈明白過來了,這他媽本沒有打電話,是雁回在耍他。

一抬頭就對上那張溫和的笑臉,池烈更加怒火攻心道:“你有病嗎?”

雁回似乎很滿意看到他因騙而惱怒的模樣,的弧度又深了些。

真他媽是個傻。池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轉離去。

[八]

池烈剛出樓梯口就看到陳老師迎面走來,顯然沒注意到樓道盡頭的自己,抱著一摞教案徑自進了教室。池烈靠墻彳亍著,很快就聽到門那邊安靜下來,只剩紙張翻的聲音。

錯過了進教室的最佳時機。

如果陳老師上午生的氣還沒消,現在闖進去的話一定會給自己難堪。

那麼,還是干脆逃課吧。

池烈深呼一口氣,又緩慢吐出來。腳步慢騰騰地在原地轉了個彎,原路返回下了樓。

下午的太炙熱毒辣,暖黃的時間令人昏昏睡。池烈見保衛室的大叔正打盹兒,縱一躍住了墻壁邊緣,手矯健地翻越過去,輕盈落地。

他先是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罐冰鎮可樂,隨后漫無目的地在涼下的小路閑逛。聒噪的蟬鳴隨著樹葉間隙的一起下來,等最后一口碳酸泡沫在嚨里融化干凈的時候,池烈煩悶地把罐子狠狠地扔向前方,“咣”一聲轱轆出好幾米遠。

“媽的。”池烈眉頭鎖,他煩躁起來就想罵人,可自己看不爽的人好幾個,一時半會兒又決定不出先罵誰好,索對著易拉罐宣泄戾氣。

他上了十二年學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以戲弄學生為樂的老師,該婉言相勸時偏耿直刻薄,該開門見山時卻非拐彎抹角。池烈越想越生氣燥熱,他邊走邊用手扇風,去了附近的網吧里吹冷氣。

他是逃課的慣犯,對學校最了解的地方就是教導每天巡邏的時間。只要在下午四點半之前的課間回教室,就能避免被清點出班里人數的缺。池烈心安理得地打了幾盤游戲,拿到MVP后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像這樣無所事事,是池烈生活的常態。

反正自己沒什麼人生目標,只隨心所地混日子就足夠。平時和誰起了沖突就用拳頭打一架分勝負,被老師追不舍要作業的時候拿別人的來抄,考試連作弊都懶得花心思直接白卷……沒有夢想,沒有好,沒有力,沒有耐心。

但是輕松又快樂。

池烈愉悅地哼著歌,沿原路返回學校。現在的太已溫和許多,可樂在掌心里還有些冰手。他走到了學校外墻附近,剛過拐角,視線里就猝不及防地撞進一個悉的影,令他險些把剛口的可樂噴出來。

池烈倉促地咽下了汽水,強忍住咳嗽的就走。幸好對方現在沒戴眼鏡,應該沒看見自己。

“回來。”雁回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

偏偏還是被發現了。

逃也沒逃,反正早晚都要回教室的,被他抓住就抓住吧。池烈清了清嗓子,把剩下半罐飲料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不耐煩地過去了。

“又要寫檢查?”沒等雁回發話,池烈就預想到了自己的下落。

“不用寫。”雁回笑了笑。

池烈琢磨著他又在什麼壞心眼。

現在雁回的臉上沒有了眼鏡作為遮擋,俊朗的面容就完全了出來。他面無表的時候,兩個角也仍保持輕微上揚的弧度,而此刻笑起來則更像一只從容不迫的貓。

雁回沖他搖了搖手里的車鑰匙,“陪我去喝酒吧。”

“啊?”這提議出乎意料。池烈看到他的車子停靠在對面的路上,搖頭答:“我要回去上課。”

雁回忽然笑了一聲。

池烈瞪眼睛問:“干嘛?”

雁回收斂了幾分笑容,“我都敢工作時間溜出去,你這個逃了一下午課的差生怕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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