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雁回的未接來電，都是自關機以后打來的。

因為聯系不上自己，所以之后又給哥哥打了電話。

池烈先是遲鈍地發呆，隨后心里升騰起一團無名火。

生氣的原因則是想起來了晚飯時的通話容，雁回莫名其妙的玩笑令他膽戰心驚，八又是故意想惹惱他才那麼說的。

以及還有另一部分原因——憑什麼雁回最后就能順利聯系到自己？而自己那天晚上等他回個消息的時候，對方卻他媽作大死地喝醉開車上路。

細想一下都覺得后怕，更何況這種風險就發生在自己邊，池烈不得不在意起這件事。從小，池裕林就非常重視給自己進行安全教育，池烈活了十八年，從來沒闖過紅燈過護欄，沒有斑馬線的馬路堅決不走……可謂中學生里遵守通的楷模了。

當然，這種事池烈從來就不好意思提醒別人，畢竟自己看起來怎麼都像是帶頭違法紀的那個。可雁回好歹也是個有五險一金的人民教師，怎麼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池烈猜想他平時一個人的時候，晚上常出去喝酒，今天大概也是如此。時間已經快凌晨，應該快回家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打算開車。

皺眉思考了半晌，池烈才反應過來：自己大半夜不睡覺關心這檔子事干什麼？反正就算雁回真的橫尸街頭，也跟自己沒關系。

對，跟自己沒關系。

池烈把手機丟到一邊，蒙上被子閉眼打算直接睡覺。

[八]

雁回沒想到自己大半夜還能收到池烈的消息。

[下等男]：我是不是把鑰匙落你那兒了。

雁回不假思索回：“我怎麼知道。”

[下等男]：你在外面啊？

“家里。”

確認下來這一點，池烈就沒什麼再想說的了，剛要退出對話框又收到了雁回的一條新消息。

[上流婊子]：你趁我不在的時候，玩琴了吧。

如同小孩子做了錯事被破的尷尬，池烈一言不發。

[上流婊子]：我平時都是把琴蓋合上的。

證據確鑿，池烈也只能干脆承認了：“我又沒給你彈壞！”

[上流婊子]：我不是說這個。

[上流婊子]：我想說，你怎麼跟個小學生似的。

[下等男]：？？？

雁回躺在床上，隨意地了自己的頭發，角掛著笑回復他：“就跟小學生趁老師不在，拿筆在黑板上涂畫一樣。”

這種行為……池烈還真干過，甚至已經十八歲的他還是喜歡在黑板上涂畫。被雁回這樣提起，池烈因到自己的稚而開始臉頰發燙。

他惱怒寫道：“你以為你自己好到哪去了。”

[上流婊子]：我怎麼了？

[下等男]：你一個老師還酒駕呢。

雁回角的笑容迅速褪盡，拇指猶豫著劃過屏幕，過了很久才回復池烈：“我以后不喝了。”

[上流婊子]：不過我很好奇。

[上流婊子]：你那天聯系不到我的時候會擔心嗎？

池烈心里“咯噔”一下，沒料想雁回會問這樣的問題，他沒辦法坦然回答。并不是完全不擔心，但如果說“擔心”，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下等男]：別自作多，我當時只是想讓你帶粥。

[上流婊子]：那要是當時我出事了，你難過嗎？

池烈皺眉頭，十分反他說這種不吉利的假設，而且語氣完全就是把自己當幾歲的小孩子，問這種問題只是想看自己的反應罷了。可答案分明就是顯而易見的，一個朝夕相的大活人如果真有什麼不測，任誰都不會心暢快。

[下等男]：我他媽從來沒盼過你出事好嗎？

雁回舉著手機沉沉地呼吸，本以為池烈會回答“你死了我也不難過”之類的，卻意外地得到了對方如此誠實的回答。雖然，態度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別扭，但要表達的意思雁回已經了然于心。

[上流婊子]：看來你也不是沒心沒肺啊。

[下等男]：？？？

[上流婊子]：睡了，晚安。

雁回把文字發送出去后長舒一口氣，手機被放置到一邊，拿起床頭的藥罐倒了幾粒。剛要就水服下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接著覺到眼睛有些干。

這種久違的覺……是困了。

雁回在漆黑的臥室里靜坐不，腦袋的確有點昏沉恍惚，好像一閉上眼就能睡著了。

他把掌心的幾粒藥倒回了瓶子里，難得如釋重負地躺回床上。

找不到緣由，但的確從神上明顯輕松了不，沒用幾分鐘就已經進睡眠的狀態。今晚的夢里不再是平時那些七八糟的恐怖節，而是清晰地知道自己溫暖的地方，燈亮堂。

是廚房。小時候媽媽會帶著自己一起搟面，他每次都會被黏糊糊的白面黏住手。而這個夢里只有自己，在不停地攪拌一盆黃的蛋，然后倒了一排橢圓皮里。

“叮”的一聲，烤箱結束了烘焙時間。他帶著厚重的隔熱手套將盤子取出，是新鮮香甜的蛋撻。

本該是他討厭的那類甜膩東西，可是在夢境里卻毫無抵緒。

雁回倏地睜開眼，被早晨的刺了一下。

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就這樣一覺睡到了天亮。平時凌晨四五點就能醒過來，所以手機上從來沒有設定過鬧鐘。

夢里出現了什麼他也瞬間忘，只是約記得是些令他到舒服的東西，沒有負擔和疲倦，陪伴他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

他拿起手機要看時間，卻發現昨晚沒有退出聊天框就鎖屏放置了。現在屏幕上還是他和池烈的對話容，以及兩條他昨晚沒來得及看的消息——

[下等男]：我哥說你什麼吃的都會做。

[下等男]：蛋撻你會嗎？

雁回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這算什麼令人討厭的默契啊。

[九]

音樂課對于高中生來說幾乎是最輕松的科目，沒有作業與考試，還是個年輕帥氣的老師授課，這幾十分鐘就是最輕松的消遣時。不過雁回會經常教他們一些難度高的歌曲，即使心狀態再放松，也很有人會在他的課上開小差。

尤其是還有一部分青春懵懂的生，都會盡量表現好一些令雁回注意到自己。琴聲停下來的時候，教室里話題很多都是圍繞著雁回展開。八卦他是不是還單，好奇他喜歡的類型，打聽他的往事。

雁回也任由們嘰嘰喳喳討論，有的問題會耐心回答，有的問題就一笑置之。他清楚這個年紀的小孩會對異抱有什麼樣的幻想，也明白自己該與們保持什麼樣的距離，于是可以有分寸地回應們的好。

其中有幾個抱團的生在課上最活躍，今天不知道又熱烈討論著什麼，雁回重重彈了下琴鍵們才閉安靜下來。

雁回笑地著們：“你們上別人的課也會這麼開心嗎？”

原本該是嚴厲的口吻，但從雁回的里說出來卻變得相當溫和。

其中有人理所應當地笑答：“當然只有音樂課最開心。”

雁回沒有多加回應，手指翻過樂譜的空當聽到了生的問題：“老師，你是不是還當高三的班主任啊？”

他頭也不抬，語調輕佻：“這都打聽出來了？”

“告訴我的！”忽然揚聲指著旁邊的伴，接著就被對方抬手掐了一把。們嬉皮笑臉地打鬧幾下后，其中一個跟旁人小聲催促道：“你問他呀，萬一就是他班里的呢。”

紅著耳朵，手掌再次輕輕拍了過去。

雁回不聲地掃過們一眼，目落到那言又止的孩上，似笑非笑地等待問話。倒是另一個先坐不住了，指著旁邊的人說：“對一個學長有意思，不知道人家哪個班的。”

孩瞪著眼掐，“別胡說八道。”

雁回角綻放了更深的弧度，似是鼓勵地頷首道：“說說是哪個，也許我認識呢？”

更跳的那個又搶了話：“池……池什麼來著？”手肘了的胳膊，“是姓池吧？”

沒等再確認一遍對方的姓名，們就聽到雁回冷不丁笑了兩聲。

“噢，我猜到是哪個了。”雁回打斷了們的話。

們看到這位音樂老師的臉上流出難以言喻的笑容，帶著輕蔑和戲謔，像是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笑話一樣，既新奇又玩味。他凌厲的眉峰挑了挑，語調婉轉了幾個彎：“池烈的，對吧？”

“就是那個！”

男人若有所思狀：“原來他那種……也能被人看上啊。”

暗中的直覺總是要比旁人敏，聽得出雁回的語氣不屑，本來還害著的狀態立刻來了勇氣，直言道：“喜歡他的生很多的。”

雁回意外地看著，難得好奇起來：“是嗎？”

生直視他的目重重地點了下頭。

沒有撒謊。之前軍訓的那些天，生們在休息時聚集一起，互相要想迅速加深閨誼免不了會議論些冒著紅氣泡的事。有人拿著手機翻閱相冊給大家看，那里面存了不七中的帥哥拍，都是從各個社平臺上存下來的。照片逐張翻，年們像獵一樣了們的眼，忽然有幾人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嘆，忙手指著屏幕，畫面停了下來。

“這個好帥！”“可是有點兇哦……”“這個是打籃球時候拍的嗎？”“不是，是在打架……”“呃。”“但還是好帥。”“嗯。”

有人對照片上的人敬而遠之，平時在校園里如果幸運遇見了就悄悄幾眼；有的人卻對他上了心，有空的時候就去高三的教學樓晃悠，總能在樓下的自販賣機前遇到。就算鼓起勇氣一直盯著對方看，期待能被他回應那麼一眼，年也一直察覺不到有雙灼熱的眼睛在自己上。

特別遲鈍。

但是當面對不斷退回鈔票的販賣機急得滿臉燥熱的時候，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就從自己肩頭過來，撥弄了幾下推幣鍵，空氣間漂浮著淡淡的蘋果皂香味。

年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自言自語嘀咕：“怎麼壞了啊。”

然后就那樣走掉了，背影也是懶洋洋的。

……

“真是稀奇了。”雁回喃喃自語著，仔細考慮池烈上到底有什麼優點，能值得被這種竇初開的生喜歡。就因為有張還不錯的臉，和上那種囂張不羈的壞男孩氣質嗎？

未年的品味果然是如此……單純耿直啊。

“那你去試試吧，也許有戲呢。”雁回毫不介意這些學生違反校規談，況且他也很好奇，池烈如果被生表示好會有什麼反應。

生卻搖了搖頭。

“不敢嗎？”雁回問。

“他已經高三了，”抿抿嘆了口氣，“我不能影響他學習。”

雁回忍俊不，隨后點頭贊許道：“嗯，你考慮的倒還多。”

看不到池烈被告白的好戲，雁回難免有些失。不過“池烈也能被生暗”這件事已經足夠令他驚訝了，等見面時一定要拿這事逗弄他幾番才行。

[十]

沒有得到回應的消息，池烈只想撤回。

然而早就過了兩分鐘的時間，直到第二天對方也依然無于衷。池烈這才發覺自己的問題有多蠢，想吃什麼自己買就得了，偏腦子風多搭理雁回一句。

于是默默地將聊天記錄刪除，讓對話框不留痕跡地恢復正常。

直到下午才見到雁回。自習課的時候他悄無聲息地進來在班里轉悠，偶爾提醒宣傳委員該換板報了，順手又將講桌上的雜收拾整齊。

池烈低頭心不在焉地寫題，余卻注意到自己額頭前的線被擋住了，頭頂上似乎是有人在盯著。池烈沒打算抬頭跟他較勁，就這樣盯著作業本寫一通，仿佛認真學習的樣子。

忽然下一陣冰涼，沒等反應過來，池烈的臉就被人生生掐著抬了起來。力道雖然不大，但卻不給自己掙的余地。

池烈皺眉，惡狠狠地瞪著他。

雁回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手上的這張臉，五無論從哪個角度瞧都算得上標志，就是眉眼間總是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顯然對自己充滿了反和惡意。

反應倒總是令人覺得有趣。這麼想著，便及時地松開了手。

雁回無聲地沖他粲然一笑，這笑容很深，好像是打心底歡喜似的，看得池烈不明所以地愣住了。

等雁回走遠，他才手了自己的臉頰，然后手指就猝不及防沾上了一層潔白的末。

……媽的。

池烈胡地把臉上的筆灰蹭掉，咬牙切齒。

晚上放學后雁回的車在校門附近等他，不等車窗搖下，池烈就主開車門鉆了進去。他坐在后排，明擺著又把雁回當了司機，關車門時還故意加重手勁，“咣”一大聲。

雁回從后視鏡里看著他，笑著問：“怎麼火氣這麼大？”

“我樂意！”

“行。”

車子發后，雁回沒去主跟他搭話。池烈就趁這時候從口袋里掏出一筆，對準雁回的座椅后面畫。

他本想畫個狗頭，但是又掌握不好比例，加上車子顛簸著手不穩，耳朵一下子就拉長，看起來倒像個兔子了。

“……”

在旁邊又重新畫了一個，這次像模像樣了點，但還是不滿意，于是找個空出來的地方繼續添筆。等車子停下，池烈才收回胳膊，開車門時順著隙把筆悄悄丟掉了。

“晚上沒飯，你外賣吧。”

上樓后雁回才告訴他，池烈不假思索地問了句：“為什麼？”

“我懶得做。”

本來以為在他家的最后一天也能吃到他做的飯呢。池烈很快就把這不值一提的失落拋之腦后，進屋忙著收拾東西去了。

雁回這才發現池烈是要離開的架勢，過去靠在門框上，眼睛輕輕掃過那個蹲在地上的影，面無表道：“要走了？”

“嗯。”語氣很是輕快。

雁回挑了下眉，點頭說：“走了好，省得我整天還換著花樣做飯。”

這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池烈抿不言。

忽然想起今天音樂課上的事，雁回惡作劇的本作祟，用漫不經心的口吻提起：“欸，你知道有個人很喜歡你麼？”

低頭觀察著年的反應，看到他手上的作明顯慢了下來。雁回饒有興趣地從煙盒里叼了煙出來，把火點燃后再把視線移回去，意味深長地注視著池烈。

冒著冷汗的手掌攀著行李箱的邊緣，池烈只是聽到那麼一句就像被震懾住了一樣，子僵直著都不知道該如何彈了。

喜歡自己？

誰？

聯合起雁回一如既往拐彎抹角的語氣，池烈下意識又以為……

心里忽然了兩下，腦袋里也空白了起來。但有一個念頭他是清楚的，就是要阻止雁回說接下來的話，因為總是有不好的預，導致他什麼容都不想聽，

于是池烈猛地抬起了頭，那充滿防備的眼神令雁回都怔了一下，接著才緩緩吐出一縷灰藍的煙霧。

視線模糊間，尼古丁的作用讓雁回意識飄忽了一秒。

……決定是在一瞬間做好的。

他忽然不好奇池烈對“有人喜歡自己”這件事的反應了。

甚至想把這個反應，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