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酸危機》Chapter5. (1)

[一]

連著好幾天的早出晚歸,池烈才重新適應高三的生活作息。雖然之前在雁回家也能覺到學習的力,但其中很大一部分焦躁都來源于雁回本人的施。現在沒了他,心理上負擔了,生活上的麻煩卻意外多了。

晚上十點鐘才放學,夜空漆黑,橙黃的路燈換新后晃得人眼脹痛。池烈從地鐵口向上走的時候迎面刮來一陣大風,臉上的溫度瞬間冰涼了下去。

高中之前,池裕林都會雇個司機接送他上下學,還總把車子正大明地停在學校門口。即使周圍人的視線不在自己上,池烈每次下車也都覺得背脊燥熱,于是開始改坐公共通。至于自行車這個更節能環保的東西,無論池鈺怎麼教他都學不會,便索放棄了。

所以最近一次被人用私家車接送,還是托了雁回的福。要不是因為今天空氣太冷,池烈絕不會主想起他——對,只是覺得車子里的空調暖風還不錯而已。

到家已經將近十一點,飯桌上的菜剛熱好不久,用白瓷盤扣著保溫。池烈從來就吃不慣周蕓做的飯,多年來都是這樣,從不會為自己多放一勺糖,也不在乎他肚子飽沒飽,還要對他外賣的事說三道四。

就是這些提起來矯,不計較又憋屈的瑣事占據了自己愈發的空余時間。池烈再怎麼想不拘小節,骨子里還是依賴著從小生慣養的舒適,對于生活的細節變化總是要比普通孩子敏

緒低沉地踏進房間時池烈才反應過來,怎麼自己回了家倒嫌不方便了?

池裕林作為緝毒警察向來就日夜顛倒地工作,沒空照顧自己不是很正常嗎?周蕓更是沒指過,搭理自己才好呢。那還有什麼值得介意的,總不可能是因為就了雁回幾口飯吧。

,怎麼這混賬魂不散的。”池烈皺眉,嫌惡地搖搖頭,“有事沒事跑我腦子里來。”

而一旦想起雁回,接著回憶起的還有那天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你知道有個人很喜歡你麼?

至于是哪個人、哪種喜歡,雁回統統沒有告訴自己。更何況池烈本來就對雁回的某類話題十分警覺,越是模糊不清的語氣越繃的神經。

在雁回丟下那句話后,不知道是不是池烈的錯覺,好像雁回再也沒有找過自己麻煩了。這兩天沒有過問他的學習況,進班里也不會在自己座位旁多停留片刻,一切都風平浪靜。

本該是求之不得的狀態,卻在潛意識里判斷為“哪里出了偏差”。

這份偏差的落點是在期中考試后清晰起來的。

最后的英語試卷做起來最得心應手,也是五門學科里池烈最擅長的科目,所以直到結束鈴響起都是輕松的心。正收拾書包的空當,有同學過來給自己傳了話:“雁老師你去趟辦公室。”

第一反應不是關于自己出了什麼事,而是猜想雁回會有什麼事使喚自己。不慌不忙地過去后,一推開辦公室的門發現雁回面前還站著個人。沒記錯的話,是班里的學習委員。

聽到聲音,沉沉地了眼自己。

雁回還是神如常,還又換了副嶄新的眼鏡框,兩個圓圈輕佻地架在他眼前。池烈還是不久前才知道雁回本不近視,他家里有個屜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鏡框,純粹都是為了裝飾用的。

做作。池烈一方面這麼想,另一方面覺得他把眼睛擋上也好,省得總看見他幸災樂禍的眼神。

“他來了,你自己問問他吧。”雁回沖學委揚了揚下,然后一副看戲的樣子盯著池烈。

池烈一頭霧水看:“干嘛?”

“你……”生開口時還沒整理好措辭,接著脖子,理直氣壯道:“今天換考場的時候,是你坐的我位置吧。”

池烈聽語氣不善,自己就也沒擺好臉道:“我怎麼知道。”

“那你看見屜里的錢包了嗎?綠的。”

“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了。”池烈明白過來怎麼一副質問的態度了,合著丟了東西想怪在自己頭上呢。

見池烈也是氣勢強又不敢得罪太深,只能在雁回旁邊小聲嘀咕著:“換考場之前還在呢。”

池烈翻了個白眼,把臉別到一邊。

雁回一條胳膊杵在桌上,單手撐著下,笑出了聲。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停在池烈的上,就算現在開口跟生說話也沒移開眼:“既然池烈沒看見,那你回去再問問別人吧。”

“能問的我都問過了,真的只有他的嫌……”聲音急了起來,說到后半句卻又弱勢幾分,忌憚著池烈的脾氣,才沒又把那句“嫌疑最大”說出口。

“嗯,我知道了。”雁回輕描淡寫地安,“我借你錢用,你先回去吧。”

“……謝謝雁老師。”

生忿忿不平地離開了,一走,池烈才轉過臉瞪著雁回。

“就他媽這麼點兒破事兒也值當把我過來?”

雁回答得理所應當:“人家懷疑你理由充分,難道我還要替你解釋嗎?”

“那——”池烈言又止,好像按照這個邏輯自己也沒什麼好反駁的,可就是下意識想跟雁回犟一句,“那你就順著的意思,把鍋直接扣我頭上不就得了,省得我再說一堆廢話。”

雁回只是若無其事地淡然一笑,口吻懶散道:“懷疑你的是,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仿佛泛起漣漪的水面忽然平緩下來,池烈沉默了幾秒,才慢慢開口:“反正都多此一舉。”

雁回沒有理會這句話,自顧自說起來:“丟東西的不止一個,一開始我沒在意,只當他們太心大意。不過這兩天找我的學生已經有三個了,所以我就去調了監控。”

“所以你知道是誰?”池烈心頭簇起無名的小火苗,“你既然知道,還浪費這麼多時間。”

“因為我好奇——”

“好奇我什麼反應,是吧?”這次池烈早有預料一般,挑眉瞪眼地先一步說出了雁回想講的話。見雁回臉上泛出驚訝的神,池烈更是抓住了在上風的氣焰,繼續用不屑一顧的腔調“嘁”了一聲,說:“早就猜到你找我沒安好心,也沒個新鮮的理由。”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早就下班離開,只有雁回在的屋子里,池烈便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話。

雁回一地坐在原,聽了池烈的話后,他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嗯,那我換一個理由。”

他用那雙明凈如溪的眼睛著池烈,神自若道:“我就是想見見你。”

[二]

那表太過平常,語氣極其自然,像是一句普通的問候那麼簡單,讓池烈一時間都沒能正常反應接下這個話茬。等他回味過那層含義以后,雁回已經低頭重新忙自己的事了。

池烈安自己一定是想多了,雁回剛剛只是隨口一提,不至于連他說句話都要敏

東西的就是班里人,我查了下他的家庭況,還算是可以的,應該不存在貧困的況。”雁回翻了翻手里厚重的藍皮冊子,然后合上放置到一旁,抬頭對池烈說:“常綿,你認識嗎?”

池烈心里一沉,臉嚴肅起來道:“不可能。”

“你很?”

如果嚴格而論,肯定沒有到稱兄道弟的地步,但在學校好歹也算得上朋友。于是池烈還是斬釘截鐵說:“他那弱似的小板,哪可能做這種事,不怕被人打死。”

雁回沒回應他的結論,思忖片刻后說:“雖然作為班主任應當解決這種事,但我覺得我出面不太好,你替我去了解況吧。”

“啊?”池烈沒想到雁回能這麼順理章地把麻煩事丟給他,“我又不是給你打雜的,憑什麼啊?”

“你不是紀律委員嗎?”雁回反問他,“違反校規校紀的事,難道不歸你管?”

要不是突然提起,池烈都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職位,“這不也是你強行塞給我的!”

“那你不也是愉快地接了,小雷鋒?”

又是故意拖腔拉調的語調,輕而易舉及到了池烈的雷區。

“沒什麼事了,你走吧。”在池烈出口臟之前,雁回先打發了他。

一口氣憋在前,池烈本想臨走前再發作,然而接下來又聽到雁回在自己背后輕輕囑咐了句:“多穿點兒,最近很冷。”

前的那口氣不自己控制地消散了,連僵的肩膀骨架也下來。池烈握著門把手,力道不穩地晃了一下,然后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等走出十來步后,手掌慢慢變得冰涼。

樓幾乎沒什麼人了,偶爾才會有幾間教室傳來練歌的聲音。樓道里極其安靜,池烈腳步很沉,他稍微呼出一口氣都顯得格外清晰。

違和

不,是偏差

是一圈波紋默不作聲地在風微浪穩的湖面上漾開,是停頓時間最短的休止符躺在最復雜的樂譜上,是玻璃想和冬天相安無事地共,為自己蒙上的一層霜霧。無關要,毫不起眼,但如果有心發現,還是能找尋出的“存在”。

是負數增大數值的……存在

樓道線微弱,池烈一不留神就踏空了一層臺階,猛烈的失重將他的注意力扯回——剛才自己在想什麼?

大概想著-99變了-50,和-99變-999的偏差值,到底哪個更大一些?

算了吧。

考試不會考的東西,沒必要去弄清楚。莫名其妙蹦進腦子里的問題,大概得從草稿紙上才能找到答案。而草稿紙,早就被他丟掉了。

出了樓棟能覺得出天氣果然越來越冷,但是平坦地面的風絕不會比地鐵口的大。池烈有預,冬天就快來了。如果自己想和冬天相安無事地共,恐怕也要在上結一層霜霧才行。等到春天化開的時候,服也會漉漉的,但是有太,就又可以暖烘烘的。

池烈想著冬天還要洗服,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三]

“朋友”是一層很難界定的關系,聊過幾次天,吃過幾次飯,然后就被加了聊天件里的好友列表——就算彼此不甚了解,池烈也從沒有懷疑過。

這天放學,他坐在教學樓門口的花壇邊緣,嘬著吸管發出“咕咕”的聲音。看到常綿從拐角走過來,池烈抬手把空飲料盒一擲,掉到了對方的腳邊。

常綿彎腰撿起空盒丟進旁邊的垃圾箱,他看到池烈從高臺上跳回地上,拍了拍子蹭到的土,然后走近了自己。

“生作業寫完沒?”池烈一條胳膊在常綿肩膀上,幾乎移了半個子的重心,“我請你吃關東煮。”

“不吃了,我想早點回家。”常綿被他拖著向前走了兩步,然后摘下落的書包放在地上,從側面開了個小口翻找起來。

池烈嘆著氣隨他一起蹲下,念叨著:“這黑燈瞎火的,你就不能多敞開點兒?”他上常綿的書包拉鏈,干脆利落地扯到盡頭,“我幫你找吧——”

“不用。”常綿聲音沉了下來,手臂環城個圈,正好把池烈的手擋在了書包之外。他在一堆書本里快速翻找著,憑著記憶出了一個厚厚的冊子,拍在池烈上,“給你。”

剛要重新封起書包的時候,忽然被池烈一把攥住了布料。

在池烈言又止的幾秒鐘,常綿果斷無視了他,收拾好后直起板朝校外走去。池烈跟在他后面,思考著該如何開口才能問到重點又給人留面,想了半天也還是不知從何說起。

眼看著人都要越走越遠了,池烈只好大步上前勾住常綿的肩膀,“吃飯去!”

“我不去……”

話在里打了個轉,最后還是吞回去了。常綿無可奈何地任由池烈拉著自己去了學校附近的夜市,找了家干鍋店坐下。位置很靠門,有顧客來去的時候都會伴隨著一陣撲面而來的冷風。

“……”常綿看到池烈坐在對面專心致志地玩手機。偶爾他會覺得很奇怪,明明池烈一個人吃飯也可以,卻偏偏拉上自己。雖然不覺得時間被浪費,但在常綿看來,他們兩個完全沒必要在學校食堂以外的地方共坐一張飯桌。畢竟,他們大部分時間都聊不到一起去。

池烈有時候會興致地跟自己講起游戲和漫,聽得他一頭霧水,不過還是耐心地應和對方幾聲。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學習,也只剩那些對寫作文有幫助的名著文學,池烈是肯定沒有興趣的。

所以兩個年的餐桌上只有沉默。

而池烈則完全知不到氛圍的微妙,他拇指極快地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我怎麼問他啊,總不能直接說吧。”

[上流婊子]:有什麼不能直說的,你不是一向心直口快麼。

約覺得雁回這句話是在嘲諷他,不過池烈也沒顧那麼多,繼續回復:“直接說了朋友還怎麼做?”

[上流婊子]:呦。

[上流婊子]:我們池烈有商了。

[上流婊子]:都會考慮人際關系了。

池烈恨不得把手機掐出道裂痕來,隔著屏幕都他媽能覺到雁回沖破天際的婊氣。

[上流婊子]:你直接去搶包啊,你不是常干這事兒麼。

“我他媽沒搶過別人好嗎!”

[上流婊子]:那我還真是榮幸了呢。

[上流婊子]:行了,你問不出口就別問了,明天我自己找他。

“你會請他家長嗎?”

[上流婊子]:應該不會,我嫌麻煩。

池烈暗自替常綿松了口氣,接著又抱怨起來:“你向我爸告狀的時候不是積極的?”

[上流婊子]:說明我對你負責啊,小白眼狼。

“呵呵![/微笑][/微笑][/微笑]”

雁回看著那發來的幾個黃臉表輕笑一聲,另一只手裹了裹頭上的巾,把頭發上的水吸干。以前自己基本都在凌晨洗澡,不過前陣子池烈在的時候,為了不影響他休息,自己也開始習慣早些洗漱睡覺。

最近失眠的況有所緩和,一個星期只有兩三天會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酒還是會經常喝,不過都是買來放在家里,周末的晚上才去酒吧玩通宵,直到酒醒了再回家。而每當那個時候,開門后都會到屋子里格外冷清,借著窗外灰藍的天,在廚房開小火煲湯,睡醒了正好喝了暖胃。

頭發吹干后,雁回就去床上躺著。手機屏幕上還是和池烈的聊天窗口,他看著那些文字就仿佛能聽到池烈的語氣一樣,咬字清晰卻總不耐煩,說急眼了就用表包刷屏。雁回每次看他惱怒的時候,自己心里那點惡趣味都能得到極大的滿足。

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幾排消息,忍住了想逗弄池烈的,把手機放到一邊。他閉上眼,在黑暗里沉沉地呼吸一聲。

這幾天他明白自己開始想在意些什麼,最初企圖想回避莫名其妙生出來的緒,然而它們卻還是挑在不恰當的時機生發芽,不他的控制。于是,他也索放任不管了,只是在偶爾滋生出怪異念頭的時候,有意識地抑回去。

——果然還是離他遠點兒比較好吧。

這是防止自己變蠢的最好辦法。

[四]

雁回的工作量是十個高三班主任里最輕松的,除了開會就只剩一些瑣碎的事務理,最忙的日子也只有考試后的幾天。他正分析這次期中考試績數據的時候,辦公室門口傳來一聲“報告”,抬頭就看到個清瘦的年走了進來。

“雁老師。”常綿在他辦公桌前站好,泰然自若。

“我看了你最近這幾次測驗的績,”雁回把屬于常綿的一張表格遞給他,“下得幅度跟其他人相比,有點大。”

他不等常綿說話,繼續道:“而且你最近上課,是不是經常睡覺?”

常綿“嗯”了一聲,低著頭,一副任憑發落的樣子。

雁回打量了他兩眼,放輕了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平靜溫和:“心里力很大嗎?可以跟老師說說。”

常綿抿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沉默半晌后他又繼續說:“越是想提高績,就越是退步,記也越來越不好……”

雁回耐心地聽他傾訴,倒了杯溫水遞過去,“我記得上次家長會,你媽媽跟我說,一定要讓你考上‘985’。對你要求很高。”

常綿極輕地皺了下眉,“我做不到。”

“但你還是希自己能做到的吧。”雁回的語氣充滿了鼓勵意味,“慢慢來,別自己,半年的時間其實很長。你家長那邊的思想工作我可以幫你。”

雁回說著,臉上出微微笑意:“學習的事先放到一邊,今天我找你其實是想問問別的事。”

注意到常綿的臉上出現了微妙的遲疑,雁回也沒有多余的耐心跟他繞彎子:“為什麼要拿別人東西呢?”

預料到這件事已經被發現,常綿沒有一難堪,反而更像是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為了讓我自己……心里舒服點。”

雁回若有所思地試圖理解他:“靠這種刺激來給自己減嗎?”

常綿緘默不語。雁回依然心平氣和地試探道:“或者是,想讓別人注意到你。”

說實話,前幾天查看監控的時候雁回也頗意外,這個孩子在班里安安靜靜很不起眼,標準的乖學生,雁回最初都記不住他的名字。

常綿忽然抬起頭,直視著雁回的眼睛問道:“您要告訴我家長嗎?”

“我不想給你更大的心理力。”

常綿卻搖了搖頭,“您告訴我媽也沒關系。”

雁回笑了,明白過來常綿的意思:“你想故意氣嗎?”

常綿又陷沉默,他眼里的芒微弱,漆黑的發垂在額前,襯得他五郁。

有某一個瞬間,雁回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可能也是像面前這個孩子一樣,表死氣沉沉地看著別人。不過年時代的他很快就明白過來,還是臉上帶著笑容更容易歡迎。

“喂。”

常綿聽到雁回突然喚了自己一聲,接著就看到他站了起來。

“你別總板著個臉,”雁回出兩手指,把常綿的角挑一個夸張的弧度,“你跟池烈不是很麼,他那點兒沒心沒肺的勁兒,你也多學學。”

常綿詫異地看著他,覺今天這個班主任好像比平時活潑了不。等雁回松開手后,常綿著酸痛的臉頰,勉強笑了起來回答:“跟他也沒有很……”

“不是朋友嗎?”

“不算吧。”常綿不假思索回答,“我跟他應該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意思就是池烈一廂愿地把對方當朋友嗎?果然在這種事上會像極了他那個白癡哥哥。不過這倒也不令人討厭。

雁回這麼想著,正好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是來自池鈺的電話。

“而且,他也不是沒心沒肺的吧。”常綿小聲繼續說著,抬頭看到雁回在接電話,眉頭越皺越,顯然沒聽到自己說了什麼。

[五]

池烈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手一抖,煙灰掉落一地。

……本來還想挑戰不彈煙灰把整完呢。現在低頭看著籃球鞋上也蹭到了煙灰,池烈才猛然發覺自己攢煙灰的行為多傻

——還好沒人看見。

他深吸了最后一口,把剩下的煙掐滅了。

晚自習前會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是提供給高三生吃晚飯的。池烈吃膩了快餐,想去遠多轉轉,等到晚自習過了一半的課間才溜回去。

輕輕踩著樓梯不發出太大靜,一過拐角就看到樓道的窗臺邊靠著個悉的人影。池烈立刻轉頭原路返回,沒等把樓層走完,口袋里的手機就震起來。

池烈咬牙接通了電話。

“待著別,我過來了。”醇厚的嗓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合著早等著自己呢。

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池烈仰起頭,看到雁回已經站在了臺階最上層。他今天穿了件寬松的牛仔外套,配上那副圓框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許多。

池烈剛想開口問他怎麼解決的常綿的事,就聽到雁回先一步對自己說道:“剛才你哥給我打了電話,你爸了點傷。”

他手著口袋快步走下來,池烈聽到他的聲音輕輕飄過耳邊:“我現在送你去醫院看看他。”

心臟猝不及防地錯,然后開始無限下沉。他跟在雁回后,結滾幾下才啞著嗓子問:“什麼傷?”

雁回皺眉回憶池鈺在電話里告知他的信息,答:“好像是肚子被刺了一刀,后腦勺也到了重擊。”

沒等池烈緩和過來,雁回又補充了一句;“但你放心,都不是致命傷。”

池烈的聲音不由自主出寒意:“……什麼時候的事?”

“你哥沒說。”

池烈不再發問。他機械般地邁著隨雁回上了車,一路上也保持著沉默。

的問題都在腦子里盤踞——那老混蛋不是總跟自己吹牛格多好嗎,怎麼就突然了這麼多傷?他昨晚回家了嗎?如果沒有回的話,會不會那時候就遇到不測了?

池烈想起來上次自己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池裕林開心得喝上了頭,拉著自己胡言語,還囑咐他在外面多保護好自己,萬一哪天這當爹的不在了……當時池裕林沒等說完,池烈就嫌惡地拍屁走人了——這才幾個月的工夫,沒想到池裕林那張烏真的把自己給說出事了。

池烈在醫院門口下了車,雁回則去停車場。池鈺聽說他們來后,早就在一樓大廳等著,見到池烈他二話不說,上前了下他的臉,冰涼冰涼的。

“怎麼不穿外套就出來了?”池鈺關切地問他,攥住池烈的手幫他暖和,“別把自己折騰冒了。”

池烈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因為又逃了半節課,才沒來得及回教室拿外套,只好小聲回他:“也不是很冷。”

“雁老師呢?”

“去停車了。”

電梯在六樓停下,一開門就能聞到空氣里縈繞的消毒味,頭上的線暗得發紫。池烈被池鈺拽著到一間病房前,輕輕推開走進去。

池裕林看到池烈后眼里難掩驚喜,他稍微了下頭,好像是到了傷部位,于是忍不住呲牙咧起來。

池鈺低頭在池烈耳邊小聲說:“去問問爸覺好點兒沒。”

……他那個臉明顯就不好吧。

池烈掌心冒出汗,慢吞吞地走到床鋪前,周蕓自給他讓了個地方。

“爸。”

這麼開口喊了一聲,池烈才發現自己的音調都是不穩的。

“哎呀,我都說了別讓你來的,現在學習那麼忙……”

池烈“嗯”了一聲,眼神飄忽在別,沒有直視池裕林的眼睛。

“你吃飯了嗎?要是的話,你去樓下食堂挑點喜歡的吃,別忍著,對你不好。”

不管池裕林說什麼,池烈只能吐出幾個字回應。他從來就不擅長去自然地關心別人,尤其是越悉親近的人,就越是恥于開口。而他們也都習慣了自己從小,始終都不曾為此苛責過他。

明明是完全不關乎自尊心的事,這張上卻掛著極大的負擔。仿佛像別人關心自己那樣去對待別人,是一件很丟人的事一樣。

[六]

池鈺慢慢從病房里退出來,一偏頭,看到了公共座椅上的男人正歪著頭打量自己。

“麻煩你送他過來了。”池鈺走到他邊的位置坐下,長嘆一口氣。

“什麼時候出的事?”雁回問。

“凌晨。連著幾天我爸都是凌晨才離開局子,估計早就被盯上了。”池鈺著自己太,“還在調查跟哪起案子有關,但對方肯定是涉毒的蓄意報復,這點跑不了。”

雁回摘下眼鏡,仰頭靠在墻壁上,“傷得真的不嚴重嗎?”

“沒有傷到要害,腦也沒有塊。但麻煩的是會經常嘔吐。”

池鈺的小臂搭在膝蓋上,保持躬的坐姿很久。氣氛沉寂了幾分鐘,他才喃喃道:“真倒霉啊。”

“嗯。”雁回瞥著他,聲音很輕:“辛苦了。”

“如果他的辛苦真能值得就好了……”池鈺一聲嘆息,眼皮合上時都是滿滿的酸痛干,“他一年過手三千多個人,戒功的還不到十個。有些個到現在還人不人鬼不鬼,賣車賣房,真不知道圖什麼……”

雁回看著他佝僂的背影,肩膀的確是比記憶中那個年寬厚許多,不再那麼吊兒郎當,已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模樣。

“是啊。”雁回把視線收回,著天花板上忽閃的燈泡,“他們不如直接把自己吸死了好。”

池鈺怔了一下,言又止地。他聽不出雁回那般自然隨意的口氣里到底摻雜了什麼緒,印象里雁回在年時代也是這樣,有時候會面平靜地說些半玩笑半可怕的話,在旁人心生寒意之前,他又笑著把話題扯開。

“抱歉。”池鈺清了清嗓子,“我不是故意提起這些讓你心不快的事。”

雁回挑了下凌厲的眉,沖他淡然一笑道:“用不著這麼敏,我每年還會去給他燒紙錢呢。”他思忖片刻后,漫不經心地說:“好久以前我做夢,夢見我爸嗑完藥后拿著刀,對準了我手里的蘋果扔過來。”

夢境的結尾說出來,雁回自己笑出了聲,他語調輕松地拍了拍池鈺的肩膀,“還好是虛驚一場。不過這個夢給了我靈,沒過兩天我就去弄了個紋……”他邊說著,手不自覺扯了下領,想起來今天沒有穿系扣式的襯上的圖案沒辦法展示給別人看。

“算了。”雁回若有所思,“不過池烈好像看到過。”

提到池烈的名字時,池鈺的心會不由自主地和下來,側過臉囑咐道:“你別教他學壞了,回頭他也學你去給自己上瞎畫。”

雁回角勾起鄙夷的弧度,合著池烈在他這個濾鏡八百層的哥哥眼里還是個乖寶寶呢。

病房的門忽然敞開,明亮的白從墻壁后方涌出。雁回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池烈頎長的形被籠罩,五的側面線條極其好看。

正是那種順自己心意的好看。

“回去寫完作業就早點休息,別熬夜。”池鈺叮囑他。

池烈點頭,看到雁回站了起來走到自己邊,說:“我送你回去。”

沒有理由拒絕,尤其現在自己沒心折騰幾趟地鐵線路,池烈不假思索地跟隨雁回去停車場了。

雁回走著,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擔心嗎?”

池烈抿搖了搖頭,“他說他很快就能好了。”

“嗯。”雁回慢慢移開眼,“現在知道你上學的費用掙來得多不容易了嗎?”

聽到年的腳步忽然停下來了,雁回轉就看到池烈瞪著自己。

“別扯到我上。”池烈把每個字都咬得很用力,沒由來的憤怒好像在自己嚨上,導致他臉看起來都微微泛著紅。

雁回明白過來,自己是中池烈現在最愧疚的那個點上了。他慢慢向池烈走近,看他上單薄的服,輕聲說:“剛才應該找你哥要件外套的。”

“我不冷。”池烈剛說完,鼻腔就一陣發酸的,讓他條件反地吸了下鼻子。他怕雁回誤會這是自己的哭腔,于是立刻開口說句話證明自己聲音還正常:“你車里不是有暖風嗎。”

“只要車里的暖風就夠了?”雁回按了下車鑰匙,轉著池烈,“就不想要點兒別的?”

池烈沒明白:“什麼別的?”

他看到雁回抬起了雙臂,沖自己招了招手,“你現在不想被抱一下嗎?”

心跳瞬間了頻率,池烈只覺得口到胃的位置涼了一下,接著腦袋開始發熱。

“你有病吧……”

“那算了。”雁回放下手臂,轉過去。

池烈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口又悶了起來,好像更想生氣了。

他走過去,手剛扶上冰涼的車門,那忽然就遠離了自己。好像有極其不易察覺出的溫度在自己的額頭,接著就有一悉檀木香氣在鼻腔里彌散開來,是深沉而甘冽的甜味。

池烈愣了好幾秒才把大腦的空白填上,然而第一反應不是雁回抱了自己,卻是“自己在雁回懷里”。他明白的,這不過是作為長輩的老師給了學生一個安的擁抱而已,可仍然還有哪里存在著說不出的怪異。

雁回低沉干凈的聲音在近的位置響起:“我知道了。”

然后他慢慢松開了雙臂。

重獲自由的池烈皺起眉,“你知道什麼了?”

雁回卻沒有理會他,徑自繞了半圈上了駕駛座后,揚聲催促道:“別在外面磨蹭了,上車。”

池烈調整好呼吸后坐了下去。

路上兩人不會談論任何讓氛圍沉重的話題,池烈心不在焉地回答雁回一些無關要的話,就算又被逗弄了也沒力氣發作。他手肘杵在窗邊,托著腮向后視鏡。

只能看清雁回的上半張臉,那雙眼睛還被碩大的圓形鏡框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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