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酸危機》Chapter6.焦糖 (1)

[一]

連綿雨降臨,天空灰暗,道路,寒氣在整個城市肆意。那些喜歡把校服腳卷上去的學生們,在立冬后也不得不多穿兩層服保暖。

“念到名字的同學下課后去辦公室重新默寫。”

早就料到會有自己的名字了。池烈心平氣和地把語文書翻到《琵琶行》的那一頁,默不作聲地從頭復習。然而當初學這篇課文的時候本沒有認真聽講,本理解能力不夠,加上自己注意力容易分散,背著背著腦子就會跳到奇怪的頻道上。

大弦嘈嘈如急雨。

大弦。

琴弦。

鋼琴。

雁回。

啊不對,應該是“小弦切切如私語”。

……還有十分鐘就要下課了,真的能背完嗎?

好在今天語文老師急著回家包餃子,網開一面放了池烈一馬,只讓他默寫隨機的一個段落,正好是最悉的“大弦嘈嘈”那一段。匆匆寫完后從學校出來,發現雨在不久前停了,只剩冷的空氣在皮上。

——冬天到了。

池烈最不喜歡的就是冬天,總是要穿得厚重,如果下了雪出行也會不方便。而且很多喜歡的東西,比如冰淇淋、碳酸汽水之類的都是夏日限定的好。等到冬天過去,高考的倒計時也就該開始了。別人都盼著畢業解放,池烈卻對假期毫無憧憬。在這之前的每一場考試都能給他帶來力,恨不得外星人能在六月初來占領地球,所有人都不用高考了才好。

晚上回家繼續跟幾篇古詩詞死磕,等他終于把書下注釋都背得滾瓜爛后,一抬眼已經快到半夜一點。池烈覺得口干舌燥,站起來想給自己接杯水的剎那,眼前一花又重心不穩地跌坐回椅子上。

滯了幾秒又慢慢站起來,可自己卻沒有毫困意,還生怕睡一覺后明天早上就不記得《琵琶行》怎麼背了。池烈臨睡前習慣地擺弄幾下手機,順手發了條朋友圈:“幾個月前我絕對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沉迷學習,甚至都他媽學到了頭暈眼花的地步[/揮手][/揮手][/揮手]”

發完后往下劃了劃屏幕,正好看到雁回半小時前發的圖片。沒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張CD架的照片,上面堆滿了嶄新的唱片,似乎剛買來還未拆封。

池烈看不懂CD殼子上面的外文,不過倒是忽然想起來,以前住雁回家里時他說過,要給自己彈曲子來著。

——說“下次給你彈個甜的”。

隨口一提的事,當然不會有實現的可能。池烈沒什麼欣賞音樂的才能,對曲子本沒有任何期待,只是有點好奇雁回彈出來的聲音能歡快到什麼程度而已。不過既然雁回早就把這件小事拋之腦后,池烈也沒興趣再提起。

就是心里倏地一下,有種雁回欠著自己什麼東西的錯覺,想拿回來。

鬼使神差地,池烈在照片下點了個贊。那枚桃心著自己的名字,多盯兩秒就覺得哪里怪怪的,于是手把贊取消了。恢復原樣后,看起來又了點什麼,池烈想了想,反正這張照片拍得線還好看,點個贊也沒什麼。

于是又點了回去。

[二]

[上流婊子]:不用再點了,我看見了。

“……”

手一差點把手機砸臉上,幸好自己躲得快。池烈翻了個,趴在枕頭上重新點開對話框。什麼意思,雁回以為自己故意多點贊幾次給他看的?池烈沉重地吐了口氣,猶豫半晌也不知道能回復什麼。

——完全忽略了其實還有“視而不見”這個方法。

“手。”

終于想出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不過自己能手兩次也是不容易……

[上流婊子]:有多

池烈愣了一下沒能立刻反應過來,看到問號就條件反地以為雁回是在認真發問,等他拾起智商開始思考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仨字不對勁。明明只是冰冷的字符而已,組合起來也不該出什麼差錯,偏偏從雁回手里打出來,就完全變了充滿象的意味。

對,絕對不是自己在胡思想心理暗示,任誰看都是雁回厚無恥地在打邊球。

他就是這種人。池烈嚨里還堵著一口氣,像是在與雁回進行無形的隔空爭斗一樣,急迫地想搶占上風。

他就是這種人,道貌岸然的人。

池烈現在已經清了雁回的那些套路,一旦他開始拐彎抹角說些含義模糊的話,就證明他本不打算正經談,此時一定要提高警惕,回復過去的每一個字都不能被他拿去做文章。為此,池烈每次做到語文題時遇到一語雙關的詞,都會鄭重其事地用紅筆圈出來。

有時候,語文老師看著他麻麻標紅的習題冊都倍絕對想不到池烈現在審題認真的目的,不是為了加深對詞匯的記憶,而是“這個詞要小心,也許雁回會用”。

——也算是使出渾解數去防備他了。

“手機卡了。”池烈不卑不地回復,“沒想贊你。”

嘖,語氣完

不自覺地開始等雁回接下來的消息,打了個哈欠的工夫,對方一條語音就發來了。時長很短,只有三秒。

池烈點了一下近耳邊。

“明天我去開教研會,禮拜五回學校。”雁回的嗓音被白噪聲包裹后更沙啞的磁,本亮的聲音低后了懶散的,“這幾天你乖點兒。”

最后那半句咬字極輕,像是從舌尖蔓延出迎還拒的耳語,尾音甚至都沒有真實的重量落下,一煙霧般誕生即消散。

池烈拿著電話的手瞬間就不穩了。

他點了下空白的輸框,蹦出來拼音鍵盤后卻無從下手。他把聊天界面關掉,又重新打開,不知怎的手掌越來越熱,連帶著胳膊一起升溫。池烈怔了片刻按下鎖屏,視線瞬間漆黑了,這才松了口氣。

上的溫度卻沒有退減,反而還從手臂不斷蔓延,凝聚在

池烈聽到了“嗡嗡”的響聲,是從自己耳朵里發出來的轟鳴。

[三]

夢境是黑的,如同洪水猛將理智吞噬殆盡。

雁回倏地睜開眼睛,窗外暗藍的天空撞視線,靜謐的世界正等待破曉。

他慢慢地坐起,眼睛眨了兩下就徹底清醒。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時,才想起來上個月忘記去繳納地暖的費用。沒想到今年冬天格外冷,在學校彈琴時手指都能僵

但自己并不討厭這種刺骨的寒冷,低溫讓每個人的都緩慢流,仿佛是行尸走一樣又冷又僵,而自己也不再是唯一那個想要消極怠工的。

雁回站在柜的鏡子前系好了領帶,這正裝十分服帖,襯得他骨勻稱的材更有線條,渾上下幾乎挑不出病。

他稍稍仰了仰脖子,垂著眼心不在焉地打量鏡中的自己,果然是沒什麼生機的模樣。

于是雁回沖著鏡子扯起角,偽裝出一個僵的笑容,再放松恢復原貌。雖然沒有自娛自樂的習慣,但偶爾也會對著鏡子坦然地釋放心里的消極緒,最后鏡子里的那雙眼睛只剩下輕蔑與貪得無厭。

然后他轉了個,氣定神閑地挑選出適合今天配戴的鏡框,哼著曲子讓心漸漸好起來。

這次出差要帶的行李不多,臨出門前想起回房間拿藥瓶,不過瓶子在掌心轉了轉,還是放回原了。

到機場時天已經亮了,但是今天沒有出太。雁回覺得這樣很好,工作和天真是天作之合。平時倒也不覺得上班是件討厭的事,唯獨今天神經更加敏,目所及之都倍無聊。

機場大廳的許多店鋪都掛上了節日彩燈,門口也擺放起觀賞用的圣誕樹。有兩個約莫四五歲的孩子抓著樹上的裝飾彩球打鬧,嬉笑著把塑料球當武投擲,球在地上彈了幾下,轱轆出了一段距離。

停在了雁回腳邊。

孩從不遠跑過來,沒來得及收住步子,差點撞到陌生的男人上。嗅到了一陣濃郁的木香味,抬頭到了這位大人的臉,但男人的表好像在告訴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一樣。的笑容迅速消失了,怯生生地站在原地,不敢彎腰撿起那枚亮紅的球。

雁回居高臨下地看著,又瞥了眼腳邊的東西,淡漠地開口道:“自己撿。”

孩用自己黑白分明的圓眼珠盯著他好幾秒,才蹲下來雙手抱住塑料球。這時候背后傳來母親的呼喊,責備又在公共場合玩得忘乎所以了。

“這是你家的店嗎?”臨走前,孩聽到頭頂上方有個沉沉的聲音。

回過頭觀察男人的臉,想了想,指著背后的店鋪,抑揚頓挫地回答:“這個是我家的。”

“帶我看看。”

孩忘記了自己剛剛還對男人畏懼,現在抱著塑料球蹦蹦跳跳地帶他進店了。正給圣誕樹掛裝飾的店長本想放下手頭的工作接待他,卻被對方用眼神拒絕了。

雁回在一個琳瑯滿目的貨架前轉了半圈,隨口問道:“都是糖?”

店長在門口揚聲答:“進口的,送人很合適。”打量著雁回的著打扮,補充一句:“快圣誕節了,小姑娘們都喜歡這些。”

雁回手指漫不經心地蹭過那些鐵盒糖罐,又問:“有沒有普通的,放家里吃。”

“不送人那種?”

“不送。”

店長把一長串彩燈往地上一放,大步邁過來進店里,帶著雁回走到了最盡頭的一排,全是散裝糖果,包裝紙雖然沒有貨架上的致,但堆積起來也閃著甜人的澤。指了幾下,說:“這幾種口味賣得最好,您可以拿一顆嘗嘗。”

觀察著雁回的臉,見他無于衷,以為是這些都讓他沒興趣。不過沒等多久,雁回就發話了:“那就這幾種吧。”

店長從旁邊拿了個紙袋,“您要多?”

“一個人的量。”雁回不假思索,等糖果開始裝袋時,他忽然又停:“等一下。”

在心里估算了大概的數值,雁回看著面前一排糖果道:“大概一百個人。”

店主愣了一下:“啊?”

“分給學生們的。”雁回不再多加解釋。店長了然,不由得嘆道:“現在的老師都這麼年輕了啊。”

雁回輕輕笑了笑。要不是忽然想起來自己回校那天是圣誕節,他才不會特意花心思給幾個班的學生準備禮。也不知道這種風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每次有什麼節日,那些學生們都擅自在他辦公桌上擺滿了所謂心意,理起來麻煩得令他頭疼。

所以今年就干脆主一點,也算是偶爾回應一下他們。

“包好了。”店長把散裝的糖果分好幾次稱重,“再送您一盒巧克力。”

[四]

今天上課時,教室的空調突然出了故障,要等明天上午才會有人來維修。失去了暖風的學生們苦不迭,老師開玩笑道:“你們多寫題手就暖了。”

手都凍僵了還怎麼寫。

池烈堅持了不到半節課,就把筆往桌上一丟,在外的雙手迅速進了袖子里,這才有了實在的暖意。他把外套從椅背上扯下來披在上,又不滿足地向上挪了挪,把頭也蒙住了。

數學老師講到一半,放眼去就被教室里突然出現的龐然大嚇了一跳,隙中還能窺見一雙眼睛。他皺眉呵斥道:“你這是什麼樣子!”

其他人往后去,都被池烈頭披外套的樣子惹笑了。池烈倒不以為然,反正自己又沒影響別人,誰都休想讓他凍著。

老師搖了搖頭,懶得跟他計較,繼續講課了。池烈聽了會兒覺得沒意思,黑板上都是大題的第三問,也只有那些一百好幾十分的學生才能做出來。他一個在及格線邊緣徘徊的,能把基礎題的分數拿到手就足夠。

這麼一想,池烈就名正言順地不聽課了。裹頭上的外套,悄悄伏下子,掏出手機玩游戲。不過他不敢多玩,怕電量不足撐不到放學。

就這樣一整天,池烈都時不時地把手機拿出來擺弄幾下。但是預期里的東西沒有出現,消息列表只有推送的新聞和廣告,約有些不同尋常。

登時緒就毫無道理地低落下去,說不出緣由,但就是有不能言說的煩躁在心口浮著。也許是自己最近休息不好,才會就心煩意

同樣的狀態持續到了第二天,池烈早上醒來的第一個意識就是不想去學校,不是抗拒,而是忽然覺得沒有去的必要。好像這一年快到頭就會出現這樣的緒,提不起干勁,莫名其妙的空虛。不會再有新鮮的事出現,也沒有能令自己集中注意的人。

沒有……

不對。

這幾天“沒有”的,只不過是雁回而已。

本該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仔細想想又找不出它以外的不同尋常。這幾天聯系不到雁回沒錯,可那又怎樣呢,和自己有關系嗎?總不可能是了他幾天的擾就不習慣了,自己又不是抖M。

于是接下來,池烈像是為了向自己證明些什麼一樣,神飽滿地上學去了。甚至一整天都沒過手機,上課也聚會神地聽,課間一地做練習題。英語閱讀做累了就換幾何題放松一下,理課聽不懂就爭分奪秒地背古詩詞,簡直是要和學習共存亡的架勢。

這樣學習很累,仿佛一旦放下筆就能立地佛。但池烈意外地沒有到枯燥,反而還很慶幸自己能心無旁騖,腦子里沒空去顧及七八糟的東西。

直到今天所有作業寫完,池烈才躺在床上打開手機。

電量還很滿,一連上網就不停地蹦出新聞和廣告,信息量在屏幕上擁炸,卻沒有一條是能讓他提得起興趣的。

預期里的消息依然沒有出現。

掖在口的氣焰忽然就悄無聲息地滅了下去,自己所有的虛張聲勢在此刻都無所遁形,連失落都比之前擴大了幾倍。

“是不是死了。”池烈躺在床上皺眉,盯著列表里的那個賬號很久,最終翻了個白眼裹被子。

現在他相當的不爽。

但怒意又不清晰,只能惡狠狠地歸結到雁回上。他搞不懂雁回為什麼出差前特意告訴自己,如果真想通知的話也該挑個正常時間,偏偏是半夜看到自己也在線后才說,偏偏讓自己聽到他的聲音——這分明就是心的舉

更令池烈難以忍的是,在他搞懂雁回之前,卻先對自己失去了理解。

甚至是完全不能理解自己。

——肯定是哪里出了偏差。

——才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像是一罐了氣的飲料,碳酸流失,只剩下平淡的糖分。口依然是甜的,但缺失了最重要的那部分,就立刻變得索然無味。

池烈躺在床上大腦放空,接著他側了個,抓起手機下定決心似的點進自己朋友圈,把這兩天發布的所有態都刪除了,沒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跡。

忽然就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了。

[五]

對于十幾歲的來說,全年最有節日氛圍的就是圣誕。學校附近的文店會提前幾天賣蘋果,每一顆都包裝得致閃亮,在平安夜這天輕松地賺足利潤。

池烈對圣誕節不太在意,原因就是外國節日不能放假。不過大街小巷的圣誕噱頭很足,讓人產生了一種今天是個特殊日子的錯覺,他便也不由自主地被氣氛染。

早上到了教室,沒等走近自己座位,心底率先產生了疑

在確定班里的位置沒變化后,他才定下心來坐下,然后一頭霧水地盯著桌面上那枚彩紙包裹的盒子。尺寸不大,看起來也就是一本書的大小。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為什麼會在自己的桌子上出現。

看起來像是個禮,大概是有人忘在了這里,或者想悄悄送人又放錯位置了吧。

池烈沒有理會,等著上課之前有人把它領走。直到早自習的老師已經進門,池烈還沒發現班里有誰反應異常,那可能是外班的人來過?

過去半天也無人認領,池烈只好暫時收起疑,把盒子放在椅子下面的儲籃上。

很快他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后。有次彎腰撿筆,余不小心瞥到五彩斑斕的包裝紙,這才怔了一下。

到底是誰這麼不小心……

總之這個東西絕對不屬于自己。整個學校里,池烈認識的人寥寥無幾,以前跟他的那些人已經畢業了,班里的人也沒關系好到送禮的地步。

正愣神的工夫,班長提著一個大紙袋進班里了,站在講臺上說:“雁老師說要給大家發糖。”

就這麼一句話,周圍人的緒就忽然高漲起來。池烈卻慌了一下神,皺眉看著班長把一個個糖果袋拎出來,挨個放在同學們的桌角上。

……不是跟自己說,星期五回來嗎?應該是明天才對吧。

看來行程時間也是心隨口說的。

糖果袋子發到了自己桌上。池烈沒有手去,也沒有多看一眼。班里有人提了句這些糖好像都很貴,又有人說包裝袋子好像都是雁回親手放的,于是眾人對他的意又上升了一個程度。

池烈對此不屑一顧。

只是個裝了幾顆糖的福袋而已,像是商場里免費送的贈品一樣,況且每個人都能得到的東西,有什麼值得開心的。

池烈始終都沒那個袋子,做完題后抬頭也會刻意避開視線。說不出準確的原因,就是覺得屬于雁回的東西有些礙眼——這種不見其人只見其覺,搞得好像別人見他一面很難似的,分明就是他懶得親自把東西分給大家。

原來如此。

池烈大概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麼會煩躁了,歸結底還是看不爽雁回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表面上給學生發糖果博好,實際上是毫無誠意地要別人代勞,結果這些單純的同學們還被他得一塌糊涂。

蠢死了這些人!

晚自習又拖堂了十分鐘才放學,池烈收拾好書包,臨走前又看了桌上的那袋糖果一眼。

干脆就丟在這吧,當作從來沒見過。

池烈轉頭離開了教室,踏暗淡的樓道,下樓時也心不在焉的。手機在口袋里攥著,他把振模式調了靜音,就算屏幕此刻不停地閃爍也毫無察覺。

校門對面的一排店鋪今天都掛著耀眼的彩燈,街上明顯比平時熱鬧許多,地鐵口今天也擺滿了地攤。池烈什麼都沒注意,只顧著走自己的路,不過路過一位老人的攤位時,猶豫一下還是停住了。

老婦人賣的是手工編織玩,顯然沒有圣誕節相關的攤位歡迎,而且玩賣相也不好。池烈對有印象,平時走得匆忙就忽略了,今天好歹也是年末客流量最大的一天,沒想到這里還是無人問津。

池烈絕對照顧一下的生意,走過去挑了兩個還算看得過去的玩。付賬時能看到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激,一瞬間,池烈心也跟著了下來,甚至沖笑了笑。

他拿著那兩個手工玩走了,一只老虎,一只章魚,無論是從做工還是配來看,都非常的糙。然而池烈卻嫌棄不起來它們,乍一看的確很丑,但看多了其實也會產生可覺。

就這樣一直低著頭端詳這兩只布玩偶,腳下的路也不仔細看,走著走著就撞到了人,手腕不穩把東西掉到了地上。

池烈迅速彎腰撿起來,拍著玩偶上的塵土,下意識抬頭看迎面撞上自己的人——

“走路迷迷糊糊,就不怕被拐走嗎?”

[六]

池烈登時啞然,結上下滾著,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面前的人穿著黑長風上有清冷的檀木香氣。他著口袋的手出來,著池烈的臂膀,向旁邊推了推,好讓后面的人不被擋住路。

池烈循著他手掌上的力道輕輕挪了兩步,恍惚間,這些都不太真切。但是很快,他就回過神了,率先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嗯?”雁回低頭瞥了眼他,“本來在校門口等你,但是太冷了,也不接電話,我覺得你應該很快就到地鐵站了。”

池烈這才掏出手機,發現有六個未接來電。他“哦”了一聲,然后生開口:“你要干嘛?”

“跟你順路。”雁回轉頭了眼大屏幕上的地鐵時刻表,“王府井那邊的琴行今天折扣,我打算換架新的琴。”

這跟自己沒有關系好吧,誰他媽稀罕和你同路。池烈在背后悄悄瞪了一眼他,沒想到對方又突然回過頭,看著自己,口吻輕松隨意:“順便也給你買點禮。”

“用不著。”池烈口而出的嫌棄。

等等,那這麼說,今早教室那個東西確實不是雁回放的。意識到這一點,池烈有種說不出來的覺,好像是如釋重負,但又有重量揮之不去。沒等他多思考出來什麼,雁回又問他:“這幾天沒有惹麻煩吧?”

又來了,這個語氣。

好像自己理所應當要被他管教一樣。更何況,如果他真的在意自己惹沒惹麻煩,隨時都可以用手機問一句吧。包括這兩天自己也更新了好幾條生活狀態,雖然昨晚都被刪掉了,但如果稍微關注一下,哪怕是不經意劃過屏幕,也該知曉他這幾天都很安分。

真不知道問這些多余的問題干什麼。

池烈翻了個白眼,沒理會他。

上地鐵后發現今天的乘客意外地多,看來都是趕著平安夜出來活。正好面前只有兩個座位,雁回坐下后,池烈頓了一下,沒再向前走

“你愣著干什麼?”雁回抬起臉,若無其事地問他。

中間那個空位好窄……池烈怕自己猶豫時間太長,在雁回眼里會很奇怪,于是咬牙走過去坐下了。果然有些,自己半個子都和雁回得很近。

雁回歪頭看了一眼,出靠近池烈的那條胳膊,自然而然地從他背后掠過,搭在了池烈肩膀上。

這樣的令池烈背脊一涼,又不能發作,只好保持神自然。地鐵外面有些嘈雜,門關上后才安靜下來,列車剛剛啟的時候,池烈聽到耳邊一聲嘆息。

“困。”雁回的聲音疲憊慵懶,他喃喃道:“這幾天總是睡不著。”

這是在和自己抱怨嗎?可你睡不著關老子什麼事,又不是我讓你熬夜的。

池烈隨口接過他的話:“你不是吃藥的嗎?”

“嗯?你怎麼知道?”雁回慢慢靠過來,低下了頭湊近他耳邊,“之前看我家的東西了?”

“誰他媽看你東西了,你還要不要臉!”池烈條件反拔高了音量反駁,想起這是在公共場合,又立刻減弱了氣焰,“你擺在明面上的東西,別人看見又怎麼了?”

雁回笑了笑,無聲的氣音讓呼吸熱流似有似無地蹭到池烈的耳廓上。

“小點兒聲。”雁回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要到池烈的側臉,“我太困了,你一會醒我。”

出另一只手把眼鏡摘下來,折疊放進口袋。池烈剛想用余看看他要干什麼,接著自己的右肩膀上,猝不及防被下了重量。

“喂——”池烈不由自主睜大了眼睛。

“噓。”雁回下擱在池烈的肩膀上,歪著頭,朝他耳朵緩慢吐出熱氣。能明顯覺到,臂膀環住的年此刻繃了都不敢一下。

雁回頓時來了興致,忍著困倦把眼皮撐出隙,得寸進尺地用鼻尖蹭了一下對方白皙的耳垂。再睜開眼時,發現那只耳朵深了許多。

不能繼續逗弄了,真把他惹,沒準要把這車廂都掀翻了不可。雁回收起想裝傻充愣的,心滿意足地合上眼,枕著池烈的肩膀慢慢睡。

[七]

……

池烈咬牙關,呼吸微弱。

他不敢抬頭看周圍乘客的目,總覺得他們都在用怪異的眼神著自己。太奇怪了,一定太他媽奇怪了。盡管雁回的姿勢不是“摟”或“抱”那麼親,但一個大男人在公共場合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滋味,猶如五雷轟頂,前所未有的在心頭炸裂。

腔里也是一陣一陣的驚慌,仿佛失去了自我掌控心率的能力。

耳朵上的燥熱還沒有消退,池烈盡可能僵直不,他怕稍一彈,就會讓雁回的呼吸得更近。

那份熱度……本就不是自己能承得了第二次的。

或者說,本就不該是這種距離。

池烈把牙齒咬得更,他牢牢地盯著地面,連眼睛都忘記眨。

那為什麼不干脆推開他呢?在雁回頭靠近的瞬間就該立刻朝他喊一聲“滾”。不,在雁回的手臂搭在自己左肩上的時候,就該直接甩開他……不,從一開始,就不該坐在他旁邊。

當時明明看清了座位中間的距離多狹窄,當時明明還猶豫來著。

可是——

雁回只隨口問了句“愣著干什麼”,自己就鬼使神差地坐下去了。

然后錯失了所有拒絕他這些舉的機會。

地鐵一站一站的開過,即將到達雁回要下車的地方。池烈著那不斷亮燈的地鐵站表,終于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現在把他醒就可以了,然后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池烈輕輕偏過頭喚道:“喂。”

男人俊朗的五近在咫尺,從自己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濃的睫,隨著呼吸起伏而微弱,看起來睡得很沉。

“雁回。”池烈從牙齒里出他的名字,連兩聲都沒回應,池烈有點不知所措。

這人到底是有多困啊,在這種地方都能睡這麼死。

池烈抬起手,打算直接把他推醒。指尖即將到雁回口的剎那,手指又蜷起來,在半空中停下了。

——如果不讓他醒過來會怎麼樣呢?

這種想法浮現出來的瞬間,池烈腦海里就響起此起彼伏的轟鳴聲,和一個碩大的問號。

惡作劇?添麻煩?報復心?

如果讓他就這樣繼續睡下去,會怎麼樣呢。就只是錯過琴行今天的折扣活,失去買新鋼琴的機會嗎……不,只要他想買,換個日子也能買,雁回不會因此緒失落的。

池烈不地把手臂收回來,而停留在雁回臉上的視線卻沒那麼容易移開。

地鐵行駛的速度越來越慢,到站廣播已經響起,用不了五秒鐘就會徹底停下。

——就是現在,醒他吧。

“……為了您的安全,請不要倚靠或手扶車門。”

——用力推開一定會醒的。

“……請攜帶好隨品,按順序下車。”

——再醒不過來,就來不及了。

“……各位乘客,乘車時,請先下后上,有序乘車。”

——我在干什麼。

“謝謝您的合作。”

——地鐵門關上了。

在鈴聲響起后,車子再次緩慢了起來。

——我在……干什麼。

[八]

犯了今天最大的錯誤,一旦要直面這個錯誤造的后果,自己就再也沒辦法坦地面對雁回。

池烈低著頭,意識雖然清醒,但眼神卻渙散地落在地上。說是惡作劇卻有負罪,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底氣擅自更改別人的行程,或許在潛意識里,認為耽誤雁回的時間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脖頸依稀覺得到雁回平穩的呼吸聲,把最初那種雷的習慣后,心理負擔也隨之慢慢地卸下來,現在已經能鎮靜地接溫熱氣流過皮

保持僵直的坐姿已經將近二十分鐘了,同時也離雁回的目的地越來越遠。下一站就是池烈該離開的地方,他沉默著等車速慢下,又一次偏頭看向雁回。

肩膀上的面容依然和。這家伙果然只有在閉著眼不說話的時候,才能讓人暫時放下戒備。池烈發現他睡覺會微微皺起眉,眼周明顯有倦意。

地鐵又到站了。

該回家了……但是,他還在安穩睡著。池烈抿著,忐忑地了眼開啟的地鐵門,猶豫片刻后,忽然心里一橫,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視線移開了。

錯誤已經犯下,解釋的理由還沒想好,池烈只能任地繼續拖延下去。有一瞬間他希時間停止,雁回永遠都別醒過來,自己也永遠不用面對他了。

車廂里人很多,池烈卻覺格外安靜。

安靜得像是忘了呼吸。

“列車運行前方,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

什麼?怎麼這麼快。

“……請攜帶好隨品,按順序下車。”

池烈心頭涼了半截。以前自己惹麻煩還不肯說實話的時候,大人們就會念叨“該來的總會來的”“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現在無需大人教訓的場合,腦海里就自跳出了這兩句話來提醒著他。

——死到臨頭了,就只能視死如歸。

“雁回。”池烈別著臉,推了推他,“下車了……”

肩膀上的頭輕輕蹭了蹭,的發撥得皮一陣。池烈刻意不去看他,沒想到他好像故意似的,在自己肩上蹭了好幾下才慢慢地直起腰。

雁回瞇著眼活了下脖子,環顧四周

    人正在閲讀<碳酸危機>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