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利益》5
陪同鐘明仁回到峽江,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在外環路口,李東方下了鐘明仁的車,上了自己的車,上車後就命令司機去國際工業園。趕到國際工業園時,汙染事件的理已經結束,省環保局的同誌全走了。又是個不了了之。管委會主任方中平還算有些良心,悄悄彙報說,真實況是:確實有些企業為了區域利益,不顧大局,排汙,可就是抓不到證據,錢市長要重罰也找不到主。
方中平很苦惱,向李東方發牢說:“錢市長不講理呀,剛纔還在電話裡說:找不到主,就把園區裡的企業全罰了!李書記,這工作讓我怎麼做呀?!”
李東方擺擺手:“這話你彆和我說,汙染是在你手上發生的,你去理!”
方中平哭喪著臉,訥訥說:“李書記,不行,我……我就辭職吧……”
李東方說:“你先彆辭,等著市委來撤吧!”旋即轉移了話題,“下遊的況怎麼樣?青湖段的水質恢複正常了麼?”
方中平彙報說:“直到一小時前,青湖段水質才基本恢複正常,再下遊的林縣一帶又起來了,好在林縣地下水資源比較富,吃水暫時冇問題。”
李東方心裡暗自鬆了口氣,冇再說什麼,上車走了。
在亞洲大酒店見到錢凡興時才知道,錢凡興一直在開辦公會,竟然冇去見一下人家呂薇,竟然是尚未明確份的市長助理賀家國把呂薇糊弄走了。李東方想象不出賀家國怎麼去糊弄人?據李東方所知,賀家國並不是個會糊弄人的場頭。
錢凡興直樂,兩眼瞇了一道:“李書記啊,這尋常看不見,偶爾崢嶸啊!咱這傻博士裝瘋賣傻也算是一絕了,一抬腳就踹到了呂薇的蛋窩上……”
李東方皺了皺眉頭:“什麼蛋窩?凡興,講點神文明!”
錢凡興還在樂:“口誤,口誤,這書記也冇蛋!”又說了下去,“咱傻博士建議呂薇去找省委,找鐘書記,把國際工業園關閉,你說呂薇敢啊?呂薇態度就變了,大談國際工業園在改革開放中的偉大曆史地位,談到後來,差點冇和咱傻博士擁抱起來!李書記,你真有眼力,這市長助理找得不錯!”
李東方想了起來:“哦,對了,凡興,鐘書記今天在車上和我說了,省裡的文今天可能已經到了,你回頭查一查。”
錢凡興說:“好,好,就是文冇到,也讓這同誌來報到吧,先幫我們把工作抓起來,這頭痛的事是一堆接一堆!言歸正傳吧,李書記,我是不是現在就開始彙報?把這次要拿到常委會上炒的大菜端出來讓你大班長先品嚐一下?”
李東方知道,市人代公開過冇多久,錢凡興頭上的代字剛去掉,滿腦子都是大乾快上的宏偉藍圖,這一開談,冇一兩個小時不會完,便說:“凡興,你等一會兒,讓我先洗個熱水澡好不好?到秀山跑了大半天,又遇上了塵暴,汗孔裡都是灰。”
錢凡興說:“好,好,大班長,你洗你的澡,我談我的,咱抓時間!”
一個市委書記著屁和自己手下的市長談工作?真不知錢凡興是怎麼想的!
那態度口氣也不對,哪像一個市長和一個市委書記說話呀?!李東方不可想象,自己當年不擺正位置,也這樣當市長,趙啟功會怎麼對付他。於是,抑著一肚子的不高興,笑著說:“凡興同誌呀,你讓我保留點**好不好呢?”
錢凡興也笑了,笑得近乎天真爛漫:“大班長,咱兩個大男人,有啥**?!這樣談最好,冇聽人家說過嗎?真理都是**的!”說罷,也不管李東方樂意不樂意,就拉出了一副開談的架勢,“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大班長,我就談起來吧——昨天來了一幫俄羅斯和烏克蘭的客人,我今天晚上還有外事活哩!”
李東方心裡愈發不快,錢凡興這個市長像是比他這個市委書記還忙!卻也不好太認真,畢竟還要在一個班子裡長久共事,這當兒人家又是熱洋溢彙報工作,也隻能得饒人且饒人了。又想到,錢凡興是省裡調來的同誌,班子正在磨合期,雙方總要互相適應的,錢凡興有個適應他的問題,他也有個適應錢凡興的問題。
李東方冇再說什麼,了服,展著滿“真理”到衛生間去洗澡。
錢凡興拖了把椅子,坐在虛掩著門的衛生間外麵,捧著會議記錄和一堆資料談了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時代大道工程,從當年鐘明仁主持製定的老規劃,談到他主持製定的新規劃,一期就要拆掉四條老街,投資預算竟是二十二個億。
李東方又累又困,泡在澡盆裡,於瀰漫的水霧中昏昏睡,可聽到二十二億這個數字,馬上被嚇醒了,忙問:“凡興,你剛纔說時代大道的一期預算是多?”
錢凡興把頭進了霧氣騰騰的衛生間:“李書記,是二十二個億,怎麼了?”
李東方迫自己清醒起來,一邊調節水溫,用噴頭的冷水澆著頭,一邊婉轉地說:“凡興啊,咱們目前的經濟況你心裡有數嗎?這二十二個億從哪來呀?市屬企業三分之二拖欠工資,失業下崗人員近二十萬了,這秀山的移民工程又要啟,咱們是全省主要安置市,鐘書記今天說了,也不是早先定下的五萬人了,今年一啟可能就是八萬人,夠咱喝一壺的!”
錢凡興倚在衛生間的門上說:“大班長,你彆悲觀,聽我說嘛!上這麼大的工程,困難當然不,要是冇困難,鐘書記當年就上了!咱現在上,困難很多,有利條件也不,我是有分析的。西部開發,中央支援,政策優惠,我們可以充分利用政策,把政策用活,不愁變不出錢來。有些事看起來是負擔,其實也是錢,比如說移民吧,中央和省裡都有專項資金,我問過曾市長了,中央的兩個億已經到賬了,我們可以靈活一點,先用起來嘛!拆東牆補西牆,隻要它牆牆不倒就行!”
李東方幾乎要起來了:這種乾法,烏紗帽還要不要了?卻抑著冇,冷靜地問:“錢市長,你想牆牆不倒,我看是良好的願,要是哪堵牆倒了呢?”
錢凡興說:“就是萬一倒了,也砸不到你我上。隻要我們一不貪汙進腰包,二不蓋樓堂館所,三不用它搞金融投機,四不學田壯達把幾個億捲到國外去,而是把錢用在基礎建設上,大方向就不會錯,最多個分。到時真要分,讓省裡和中央分我好了,我不怕!”
李東方在澡盆裡待不住了,匆匆爬起來,著上的水:“凡興,你彆說了,你就是說破天,專款專用,這移民資金決不能挪作他用。”
錢凡興卻是滿不在乎:“大班長啊,我們可以做到革命生產兩不誤嘛!移民工作又不是不做,關於移民工作,我正準備彙報呢!我是這樣考慮的,趁機搭車,進一步加大扶貧基金的征收力度,從今年下半年開始,把扶貧附加費再提高百分之二十左右,征收麵也擴大一些,向峽江所有企事業單位征收,一律不搞減免……”
李東方實在聽不下去了,揮揮手,打斷了錢凡興的話頭:“凡興同誌,咱們可彆製造新的貧困啊!關於扶貧附加的事,曾市長提起過,我說了,要慎重,不能竭澤而漁,我們的投資環境並不好,再這麼要錢不要命,誰還敢來投資呀!”
錢凡興僵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帶著明顯的不悅說:“李書記,這些事可都是你讓我研究的,冇有你大班長船頭上發下的號令,我這拉縴的夥計敢自作主張麼?這隻是我和**這邊的設想,你覺得不合適放棄就是了,包括時代大道!”
李東方想想也是,現在是頭研究工作,並不是在對外宣佈,自己這口氣態度似乎生了些,遂緩和了口氣,笑道:“凡興同誌,我這也是和你換意見嘛!咱們是一個班子的同誌,得襟懷坦白,寵辱與共。不瞞你說,咱大老闆現在的心思都在移民上,對咱把時代大道的攤子鋪這麼大可是有看法哩!”
這倒是錢凡興冇想到的,錢凡興怔了一下,看著李東方不作聲了。
李東方這時已穿好了服,自己點了支菸著,也甩了一支給錢凡興:“凡興,不是我說你,時代大道的規劃論證還冇結束,你四說個啥?咱市委在城西,省委在城東,能不傳到大老闆耳裡去?你自己惹麻煩,也害得我看大老闆的臉!”
錢凡興緒低落起來:“班長同誌,那你也把話說清楚:大老闆究竟是什麼意思?搞移民,時代大道不上了?時代大道我和大老闆說過,他原來是支援的!”
李東方說:“大老闆現在也支援,但要我們量力而行,口氣和過去有變化!”
錢凡興不滿地看著李東方,譏諷道:“李書記,我算是服你了!大老闆口氣一變化,你這口氣馬上就變化了,你可真會和省委領導保持一致,我看還能進步!”
李東方一下子火了:“凡興同誌,你怎麼這樣說話?!我哪裡變了?我什麼時候要求過你把時代大道的盤子做得這麼大?你今天不是才向我彙報嗎?退一步說,就算我支援過你,現在接鐘書記的正確批評和好心提醒,又有什麼不對?!”
錢凡興從省經委副主任任上調到峽江做市長已經半年了,還是頭一次見李東方當麵發火,有些怕了,略一遲疑,便賠著笑臉道:“李書記,你彆生氣,千萬彆生氣,我這也是隨便開個玩笑嘛!來,來,李書記,你站好,我給你鞠躬道歉了!”說罷,當真拉過李東方,誇張地給李東方鞠了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大躬。
李東方就勢把錢凡興按倒在沙發上:“行了,凡興,彆出洋相了,接著談吧!”
錢凡興便又捧著筆記本談起來,不過,興致已不那麼高了。因為已發生過不愉快,雙方都賠著一份難得的小心。錢凡興始終保持著一副請示的口吻,李東方談意見則完全是商量的口氣。時代大道的規劃要收,李東方建議原定次日召開的市委常委會延期,錢凡興表示同意。其間,二人還開了幾句不痛不的玩笑。
到了六點半鐘,要談的大事全談完了,分手時,錢凡興又想了起來:“哦,對了,李書記,青湖呂書記不放心我們,怕日後再汙染,臨走時向我們提出了個要求,要派個水資源監測組到我們國際工業園來,你看怎麼辦?能不能同意?”
李東方想了想,冇忙表態,以征詢的目看著錢凡興:“你看呢?”
錢凡興又把球踢給了李東方:“你是大班長,你定嘛!”
李東方笑道:“要我定,我就同意他們派人過來,這等於幫我們多站道崗嘛!”
錢凡興也笑著說:“多一道崗倒也是好事,不過,這是不是有點喪權辱國呀?這口子一開,下遊的市縣都派人過來怎麼辦?哦,李書記,我這也是隨便說說,既然你同意了,我就讓呂書記派人來吧,也在呂書記麵前做回好人。”說罷,要走。
李東方想了想,把錢凡興拉住了:“彆,彆,凡興,你提醒得對,下遊縣市真把人都派過來,咱這不八國聯軍占領的局麵了?傳出去還不是大笑話?!我看,這好人你老兄就彆做了,空去和呂書記談談,告訴和青湖的同誌們:我們這屆班子是負責任的,隻要有我們在位一天,就決不會再發生這種汙染事件!”
錢凡興走後,李東方打了幾個電話,安排了些工作上的事,也準備回家了。
不承想,這邊夾著公文包正要出門,那邊主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常委兼公安局局長陳仲急匆匆過來了,堵住他的去路說:“哎,李書記,可找到你了!你先彆忙走,我有重要案要向您和市委彙報!”
李東方眉頭一皺,隻得讓服務員重新開門,把陳仲讓進了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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