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賀家國應約來到李東方辦公室，李東方已等在那裡了，辦公桌上就放著那兩篇要談的文章。賀家國進門一坐下來，李東方就拿起文章，開門見山對賀家國說，兩篇文章他都認真看了，寫得都不錯，隻是不能馬上就發表。紅峰商城的錯判現在冇糾正，發了社會影響不好。國際工業園的問題就更敏了，不是說一聲關就關得了的，一來涉及大老闆鐘明仁，二來兩三萬工人冇法安置，峽江現在的就業力本來已經夠重的了。賀家國不讚同李東方的看法，一再強調輿論的監督作用，希儘早將紅峰商城一案曝。說到國際工業園的問題，賀家國認為，可以分期分批關，先把造汙最嚴重的頭十家企業一批關掉，既然這一步是非走不可的，輿論準備就得搞在前麵。李東方不是那麼容易說服的，心裡的主意早打定了，這日也就和盤向賀家國端了出來。

“——家國，你彆吵了，我倒有個建議：你看能不能從報社和宣傳部幾個人，搞個不定期的《部況》呢？不唱讚歌，專登這種談問題的文章，發四套班子副書長以上乾部，讓大家及時瞭解各方麵的真實況，保持清醒的頭腦。”

賀家國覺得外有彆也好，建議說：“是不是就用這兩篇文章開頭？”

李東方說：“紅峰商城這篇我看可以用，國際工業園那篇還是不要用了吧？”

賀家國真不高興了，埋怨道：“李書記，你膽子這麼小？部刊還怕呀！”

李東方笑著解釋道：“我這倒不是怕，是要講策略，乾什麼都得一步步來嘛！家國，你的心我理解，可我勸你膽子也不要太大，更彆給我出難題！”

賀家國便問：“李書記，那我今天在會上是不是給你出難題了？”

李東方擺擺手：“這倒冇有，你這一炮放得很好，也隻有你小夥子能放！”

賀家國自嘲道：“那是，這炮一放，我算是把鄧院長和陳局長都得罪了。”

李東方指點著賀家國，笑了：“你得罪的可不止他倆喲，還有你家嶽父老大人！峽江乾部隊伍可是複雜得很喲，我估計，隆隆炮聲，馬上就要傳到你家嶽父老大人耳朵裡去了，你小夥子等著瞧好了，他這一兩天就會找你訓話的！”

賀家國眼皮一翻，滿不在乎地道：“他訓誰？我又冇做錯什麼！”

正說著，錢凡興進來了，問李東方：“大班長，咱市委常委會也該開了吧？”

李東方不睬賀家國了，對錢凡興道：“凡興，按捺不住了，是不是？”

錢凡興一屁坐下來：“一寸一寸金嘛，你早定盤子我早乾活。”

李東方擺擺手：“這盤子我不定，大家討論大家定，凡興，我勸你也彆定。”

賀家國見狀，便告辭了：“李書記、錢市長，你們談，我先走了。”

李東方又代說：“家國，紅峰商城的事你得給我負責到底啊！”

錢凡興也開玩笑說：“家國，你現在是萬能膠啊，哪裡有窟窿你就填哪裡。”

賀家國說：“萬能膠？抹布吧！哪裡有灰哪裡抹，臟了我一個，幸福您二位。”

李東方說：“哎，家國，這馬屁你彆拍，錢市長有冇有到幸福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冇有幸福。不過，我倒希紅峰公司的乾部群眾能多有點幸福。”

賀家國走後，錢凡興談起了工作，焦點仍是時代大道，說是一期盤子從二十二個億到了十五個億，基本上是大老闆鐘明仁當年的思路，隻不過把將來發展的餘地留大了些。又說，想個時間先找鐘明仁征求一下意見，問李東方去不去。李東方不說去不去，隻問：“時代大道的預算能不能再呢？”

錢凡興直皺眉頭：“大班長，再下去還有啥乾頭？那就冇必要當我們這屆班子的政績工程拚了嘛！我知道你心裡想的啥，還是擔心下麵的承力，對不對？前幾天，我去青湖市，路過沙洋縣的一個小鎮，就是太平鎮。鎮上的辦公樓真氣派，比人家青湖市一般的縣**大樓都好，這說明下麵的日子還是很好過的嘛！”

李東方白了錢凡興一眼：“好過？那個太平鎮恐怕早就破產了吧？！”

錢凡興本不信：“大班長，你彆聽他們，到峽江這半年，我算是看了：下麵的乾部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吹，能吹上去，拚命吹；再一個是，冇啥好吹的，他就給你苦。一個個好像都活不下去了，咱不睬他，看他活不活了？我保證一個個都死不了，活得比咱們還自在！”

李東方直咧：“凡興，你可彆僚主義呀！”

錢凡興手一擺：“大班長，我纔不僚主義哩！就在前幾天，峽中市委書記周家舉他們突然跑來找我，說是峽中市遭災了，一場塵暴摧毀了多多房子，搞得多多人無家可歸，這幫混東西，想打老子市長基金的主意。我二話冇說，跟著周家舉就去了趟峽中，一看，本不是這麼回事！就是被風颳倒了幾間民房，幾塊廣告牌。我一分錢冇給周家舉，倒過來罰了他五百公升汽油！”

李東方笑了：“凡興，你說的這事我信，周家舉這同誌是有點頭，找著機會就敢向市裡省裡手。”停頓一下，“不過，這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下麵有困難也是真實的，而且還是比較普遍的。就說太平鎮吧。你看到了辦公樓，就不知道他們欠了多債！鎮上那些大樓都是怎麼蓋起來的？是趁著新區開發的房地產熱讓人家帶資蓋的，你還冇往鎮裡去，鎮裡洋樓多著呢，現在一大半被法院封了，也把後麵的繼任者坑死了。”說到這裡，轉移了話題，“殷鑒不遠啊，凡興，咱現在做事就得慎重了，一定要實事求是，彆再無節製支未來了。”

錢凡興心裡不悅，臉麵上仍是笑：“大班長，時代大道看來你是不想上了？”

李東方冇正麵回答：“凡興，市委常委會儘快開吧，原則上定在三天以後。要開就開好，把大家的思想統一起來。今天，咱們先通通氣：這十幾天我想了很多，覺得當務之急不是要抓時代大道這種政績工程，而是要務實求進，從嚴治黨，從嚴治政，在改善人民生活、改善投資環境這些方麵多做工作，為我市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積累點後勁。我這裡起草了一個發言稿，準備在常委會上敞開談的，你先看看，也多提意見。”說著，從辦公桌上拿起厚厚一遝打字稿遞給了錢凡興。

錢凡興接過打字稿，在手上拍打著，一言不發。

李東方這才說到了時代大道：“至於時代大道，隻要有能力，有條件，該上就上，不過，我個人建議不要再提得這麼高，也不要變常委會的主要議題。尤其不要提什麼政績工程。講政績本來冇有錯，看一個地方的主管領導是不是稱職，政績當然是個考察標準，這比過去憑上級的印象，憑檔案提拔乾部是一個曆史進步。但是，中國的事就是這樣，什麼都走極端，講政績講到極端上，副作用就來了，老百姓也就反了。所以，我就想，咱們能不能多從老百姓的角度考慮一些問題呢？我們黨的本宗旨不就是一句話麼：為人民服務。你說是不是？”

錢凡興沉著臉：“李書記，你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李東方嗬嗬笑著：“哎，凡興，你怎麼冇有可說的？暢所言嘛，找我單獨談可以，在常委會上談也可以，有不同的看法完全正常，大家討論嘛！”

錢凡興把李東方的講話稿往包裡一裝：“那好，我先學習一下你大班長的講話神再說吧！”說罷，起走了，走到門口，又想了起來，“哎，大班長，還有個事我得問清楚：陳仲會上提到的那位省委領導是誰？田壯達這樣的人不殺，還有誰該殺？老百姓能滿意嗎？”問這話時，一臉的緒。

李東方含糊其辭地說：“這況我也不太清楚，回頭我問問陳仲吧！”

錢凡興邦邦地說：“大班長，原則問題你一把手不能含糊，彆管是哪個省委領導，該頂就得頂！**問題老百姓最反，那不是什麼政績工程可比的。政績工程就算搞錯了，也是為老百姓乾實事，老百姓罵幾聲，心裡還是能理解的。”

李東方怔了一下：“凡興，你放心，這事我會慎重理的。”

錢凡興走後，李東方陷了深思：同樣一件事，在會上他不表態，錢凡興就不發表任何不同意見，現在，他婉轉地否定了錢凡興的工作思路，錢凡興就從側麵攻過來了。當然，從好的方麵想，錢凡興這是講原則，和在會上支援賀家國，為紅峰公司的乾部群眾講話的表現一致，不唯上，隻求實。可從另一個角度分析，好像就有點不對頭了：錢凡興不會不知道這個省委領導是誰，隻是錢凡興長期在條條上工作，和這位省委領導冇什麼來往，所以不怕得罪這位領導，反而著他去得罪。你口口聲聲老百姓，人家市長同誌就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了。

況真是錯綜複雜，某些問題上的同誌，轉眼就變了另一些事上的對手。

正想著，陳仲進來了：“李書記，有些況我要彙報一下。”

李東方中斷思索，打起了神：“好，好，老陳，你來得正好，我也正要找你哩！你會上說的那個省委領導是不是趙啟功同誌呢？哦，坐，你請坐！”

陳仲在李東方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了，明確道：“是的，李書記，是趙啟功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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