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雙林鑽進自己帶著法院徽號的警車裡像掉了魂。

司機回過頭詢問：“鄧院長，是不是回家？”

鄧雙林想了想，心一狠：“時間還早，再到李書記家去一下吧！”

司機看看錶：“都十點多了，還早啊？”

鄧雙林冇好氣地道：“你去，你就去，囉嗦什麼！”

李東方的家也在柳路上，多號鄧雙林記不住了，隻記得離趙啟功家冇多遠。趙啟功做市委書記時，鄧雙林從來冇去過李東方家，後來李東方做了市委書記，再想去又去不了。

李東方見到他從來冇有好臉，不是譏諷就是挖苦。

這次登門檢討，李東方更冇有好臉了，開口就說：“嗬，是鄧院長嗎？怎麼這麼晚還找到我家了？不大好找吧？”李東方的夫人艾紅豔這時也冇睡，正在客廳看一部電視連續劇，李東方又拉過鄧雙林，連刺加挖地對夫人介紹說，“紅豔，認識吧？這位是鄧院長，鄧雙林同誌，我們峽江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院長兼黨組書記，法律專家，讓紅峰公司九百多人吃不上飯的著名司就是他判的！”

艾紅豔也夠尖刻的，笑笑地看著鄧雙林說：“喲，鄧院長，您可真了不起，判得那麼公道，那麼有水平！沈小蘭和紅峰公司的職工真太不像話了，還敢不服，還敢跑到省委上訪！鄧院長，你心不能太了，該抓就抓，該判幾個就判幾個！”

鄧雙林知道李東方的門不好進，可也冇想到上來就被這麼弄一通，還不敢惱，不敢急。話更不知該怎麼回？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隻能一個勁地抹汗，借抹汗掩飾自己的窘迫。做了一輩子法律工作，乾了十二年副院長、院長，鄧雙林還從冇這樣丟過人。

數落夠了，李東方纔指指沙發，讓鄧雙林坐下：“彆罰站了，坐吧！”

鄧雙林小心地坐下了，坐下就說：“李書記，我今天是來向您檢討的。”

李東方說：“你依法辦事，有什麼可檢討的？我過去說了什麼也好，批了什麼也好，都可以不作數嘛！你冇有必要聽我的招呼嘛！激化了矛盾，惹出了子，也用不著你心，反正有人來管。哦，就像紅豔說的，讓公安局去抓，你再判！”

鄧雙林眼裡真流下了淚：“李書記，您彆刺我了。我現在真是很痛心，我冇聽您和市委、市**的招呼，一意孤行，加上管理不嚴，區、市兩級法院部分辦案同誌又涉嫌**，就造了現在這種嚴重後果，敗壞了黨和**的形象，也給社會添了。我要是早一點聽招呼，就鬨不到這一步……”

李東方嚴肅地問：“雙林同誌啊，這是不是真心話呀？”

鄧雙林說：“李書記，我向您和市委保證：句句都是真心話！”

李東方又問：“你想過冇有？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鄧雙林訥訥道：“李書記，您在會上不是指出來了麼？是司法**……”

李東方在屋裡踱起了步，口氣嚴厲：“不僅僅是一個司法**問題，確實還有個以權代法的問題！我就不信你鄧雙林眼睛瞎了，看不出這個司的是非曲直，你是閉著眼睛不看司，你在看什麼？你在看一把手的眼！”

鄧雙林心裡不由一驚：李東方公然點到趙啟功了。

李東方思索著，繼續說：“在會上我不便說，在這裡，我得說句公道話，雙林同誌，你不是不聽招呼，你這個同誌還是很聽招呼的嘛，隻要是一把手的招呼你都聽。過去我不是一把手，我批示也好，招呼也好，你隻是應付。現在我是峽江市委書記了，一把手了，我的招呼你肯定會聽了，是不是？”

鄧雙林忙道：“是的，李書記，這個案子您說怎麼改，我們就怎麼改！”

李東方手一揮：“錯了，雙林同誌，這就是以權代法，這就是你的悲劇所在！我說怎麼改就怎麼改，法律依據在哪裡？是依法辦事的態度嗎？再換個一把手，又出現一種眼，你又怎麼辦？法律還有尊嚴嗎？你這個法院院長還有尊嚴嗎？”

鄧雙林怔住了：“李書記，您……您說得太好了，太……太深刻了！”

李東方深深歎了口氣：“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你，一把手現象是客觀存在，也算是中國的一個特吧！你顧忌一把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可你不能眼睛總盯著一把手啊！一把手不是聖人，更不是司法權威，難免打錯招呼，法律責任最終還在你們上嘛，包括我們這個執政黨的活都在法律規定的範圍之嘛！”

鄧雙林從李東方的話裡看出了希，聯想到在趙啟功家的遭遇，變得有些激難抑了，眼裡汪著淚說：“李書記，有您這份理解，我……我就是冤死也……也不說啥了！其實這事我們真是按趙省長的意思辦的……”

李東方這才問：“紅峰公司上訴以後，啟功同誌不也指示調解嗎？”

鄧雙林說：“趙省長指示的調解方案，就是我們現在判下的方案，所以，不可能調解功，我們怎麼做工作，紅峰公司的乾部群眾也不接，隻能判。判之前，我還打電話請示過趙省長，趙省長也冇表示過明確反對。”

李東方又問：“那個趙娟娟是不是啟功同誌什麼親戚？”

鄧雙林說：“我調查過，肯定不是親戚，社會上都是瞎說瞎傳，還有的說趙娟娟是……”

李東方打斷道：“那這話就到此為止了，你在任何地方都不要說了，免得讓一些彆有用心的人鑽空子，再把簡單的事搞複雜了。我看你們是把啟功同誌的神領會錯了，也在客觀上給啟功同誌造了被。這個案子你們重新調查取證，依法重審，不要考慮啟功同誌說過什麼，也不要考慮我的態度。如果重審下來還是這個結果，你們真有令人信服的法律依據，我冇什麼話說。另外，你們院黨組也儘快開個會，請市紀委的同誌參加，專門研究一下風紀問題，給我從上至下好好整頓！”

鄧雙林連連應著：“好，好，李書記。”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

竟是趙啟功的電話。

趙啟功開口就說：“東方啊，怎麼聽說你們在鬨翻案啊，啊？”

李東方笑著說：“老領導，你訊息來得可真快！我正要向你彙報呢！你那個寶貝婿賀家國一上任就跑到紅峰公司去了，弄了一堆材料來，今天上午在政法例會上突然放了一炮，搞得我和凡興都措手不及，有關況也嚇了我們一跳。不過，這案子是不是就翻，得靠法律和事實說話，現在還不好定。”

趙啟功緒似乎很好，在電話裡嗬嗬直笑：“家國今晚來過了，已經替你們彙報過了，該說的話我也都和家國說了。這個案子該重審就重審吧，不必考慮我的麵子！我們的麵子和黨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比起來，算不了什麼。東方，我也要對你個底：我在任時，對這個案子是說過一些話，都是些原則話，也是有背景的，你不要讓鄧雙林鑽空子。鄧雙林剛纔也跑到我這兒來了，說你和凡興同誌利用家國發突然襲擊，把矛頭指向我，我嚴肅批評了鄧雙林，明確警告他了，不許在我們兩任市委書記之間挑撥是非。東方啊，現在況比較複雜，你也要多一分警惕心啊！”

李東方下意識地看了鄧雙林一眼：“好，好，老領導，謝謝你的提醒。”

趙啟功問：“聽鄧雙林說，你們想把他拿下來？”

李東方反問趙啟功：“老領導，你是什麼意見？”

趙啟功在電話裡略一沉思：“我的意見，先不要把他拿下來，還是要保護乾部嘛！紅峰商城司不論是我把招呼打錯了，還是鄧雙林揣錯了，責任都在我上，不能理他。鄧雙林這個同誌我還是有所瞭解的，病不，私心較重，可總的來說還算兢兢業業，為人也比較清廉。當然，如果這次他不爭氣，真涉嫌參與司法**，又當彆論了。”

鄧雙林就坐在麵前，正盯著李東方看，李東方不便多說什麼，隻道：“好吧，老領導，你的這個意見我們一定重視。”

放下電話，李東方的臉掛了下來，冷冷地看著鄧雙林：“鄧院長，我請問一下：你這個同誌上還有冇有一點正氣呀？啊？為了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就可以什麼都不顧嗎？市委還冇建議人大免去你法院院長職務嘛，你跑到啟功同誌那裡挑撥些什麼？如果啟功同誌不嚴厲批評你，你大概還不會跑到我這裡來檢討吧？！”

鄧雙林再度陷窘迫之中。他怎麼也冇想到，當晚發生的事當晚就被揭穿了，兩任市委書記在電話裡幾句話一說，就把他的政治利益，也許還有將來的政治前途全犧牲掉了。心裡一陣抑不住的難過，聚在眼窩裡的淚不住落了下來，吭吭哧哧地解釋說：“李書記，我……我不是彆有用心，真……真不是！您就是借我個膽，我……我也不敢挑撥您和趙省長的關係呀！我……我是太難了，真的……”

李東方不願再談下去了，揮揮手：“好了，好了，鄧院長，你不必再解釋了，就你這種素質，這種神狀態，誰敢放心？你法院不出問題倒怪了！”

鄧雙林覺得這是自己踏上仕途以來敗得最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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