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們娘娘呢？”

皇貴妃皺著眉頭問歡歡樂樂。一開始沒發現葉泠泠時，暫時沒放在心上。破冰取魚即將開始，葉泠泠卻仍不見蹤影，心中不安，便尋來了葉泠泠的宮。

“回皇貴妃的話，我們娘娘方才說自己有重要的事，去九極灣那邊了，一會兒就回來。”

樂樂還在遲疑該不該說，心中實在擔心的歡歡卻已經搶先一步開口。

皇貴妃十分疑，不懂葉泠泠這個時候去九極灣干什麼，問歡歡樂樂，倆也不知道。而這時，遠的宮人們已經燒著巨大的炭爐，在準備破冰取魚了。

皇貴妃回過神，吩咐道：“你們兩個，再找兩個太監，提著燈去九極灣那邊尋人，務必趕快把你們娘娘帶回來。”

歡歡樂樂領命去了，可皇貴妃心頭仍然有些不安，只得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不遠的冰面上。

冰面被鋸出一個直徑數十尺的大圓，出的水面接著雪花，竟然都沒有立刻融化。冰面上放著兩只大木桶，里面裝著的是滿滿的吸引魚過來的魚食。

宮人們點起燈火，拉起漁網，有人在岸邊擂鼓高歌，馬上就要將魚食倒進水中，出現千上萬的魚兒被引來的盛況。

皇貴妃腦中忽然靈一現，臉頓時變得慘白。忽然記起了前世的瑛貴人是如何死的——在某一年冰宴時，掉進了九極灣那邊的冰窟窿，撈上來時，整個人都結著一層厚厚的冰。

猛地回頭，目急切地掃視人群，果然發現傅春櫻也不在觀臺之上。皇貴妃的心幾乎跌冰窖，慌得手腳冰涼。那一頭，各有兩名宮人抬起裝著魚食的木桶，有人一聲高呼“魚餌水！”，皇貴妃回過頭，正好看見其中約一道海棠紅的蜷影，隨著簌簌落下的魚食墜水中。

“有人跟著魚餌落水啦！！！”

太監尖利的嗓音響起的同時，皇貴妃猛然抓著欄桿站起來，駭得指骨發白，聲音凄厲地出了聲：“葉泠泠——”

觀臺之上一片混，皇上驚怒加地連聲詢問：“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混在魚食之中？！皇貴妃，你說那人是靜妃？”

已經拖著子跑下觀臺的皇貴妃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皇上只好連聲吩咐：“來人，趕快救人！下水撈人！”

一片嘈雜中，靈貴妃狀似天真地勾起了角。

著皇貴妃遠去的背影，開口，無聲道：“好看嗎？”

（二）

冰面上的積雪讓不住打，可是陸織婉顯然顧不了這麼多了。踉踉蹌蹌地往過跑時，恍惚間又回到了前世。靈妃將自己的玉佩扔進雪中，說是弄掉的，迫跪在雪里去撿。

終于跑到了那片破開冰塊的水邊，雖然，卻強撐著讓自己站直了。后面的月朦星影已經追了上來，及時扶住了。

陸織婉定了定神，看著水邊的太監侍衛們撒下漁網撈人，只過去了半盞茶的功夫，卻覺得時間漫長得不像話。漁網一次又一次地拉上來，卻始終是空的。

皇上站在邊，等了一會兒，皺著眉頭下令：“侍衛下水救人！”

一旁的侍衛們了外，天寒地凍地跳進了水里，潛了下去。陸織婉死死地盯著那片水面，良久，水花猛然濺開，侍衛帶上來的人卻不是葉泠泠。

——而是一青碧裳的傅春櫻。

皇上看清了人后，驚怒道：“不是說水里的是靜妃嗎？怎麼瑛貴人也掉下去了？”

慧妃輕聲說：“皇上，瑛貴人穿得素淡些，不比靜妃鮮亮，興許是沒人看清。”

水邊一團混。舉宮皆知瑛貴人有孕，肚子里懷著的是珍貴的龍胎，一時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皇上無暇顧及這一片混的境，只是連連讓劉公公去傳太醫：“劉德旺，立刻傳太醫來為瑛貴人診治！”

靈貴妃則在一旁輕聲安：“瑛貴人福大命大，小皇子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的。”

皇上握了靈貴妃的手，有寵妃的安，他才覺得好過些。

一片嘈雜中，只有陸織婉盯著那片水面，眼神鋒利得像是要結出冰刃來。聽見自己威嚴的聲音響在風雪里，帶著驚人的氣勢：“找到靜妃了嗎？”

侍衛們一次又一次地浮上水面換氣，卻始終不見葉泠泠的影。有什麼東西在陸織婉心里積郁層疊，似乎就要炸出來。下一刻，一抹海棠紅的亮影驟然破出沉暗的水面。侍衛帶著葉泠泠游上了岸，將放在了冰面上。

陸織婉一，立刻撲了過去。葉泠泠渾，頭發七零八落地著臉頰，雙眼閉，角不住地滲出些水來，臉慘白，連都毫無。皇貴妃的目焦急地打量的，忽然停頓在腰側洇開的跡和那柄匕首之上。

“太醫！！太醫！！”

陸織婉猛地回頭，聲嘶力竭地道，可隨行的三個太醫都圍在瑛貴人邊，全力為診治著。皇上冷淡地飄過來一眼，勸解道：“皇貴妃，朕知道你著急，可現在是瑛貴人腹中的孩子重要，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誰是本？誰是末？陸織婉從上解下斗篷蓋在葉泠泠上，扶著邊月朦的手站了起來。面無表，眼睛冷靜得像一潭死水：“皇上，自是瑛貴人腹中龍胎重要。可今日是冰宴，靜妃的父親葉大人還在一旁看著呢。若是靜妃就這樣沒了，葉大人心中會作何想？”

皇上略一思索，臉一沉，揮手：“罷了，去一個太醫，為靜妃診治。”

（三）

陸織婉想，前世已經哭得足夠多了。那時跪在雪里，膝蓋冷得沒了知覺，委屈地流了眼淚。而靈貴妃領著一眾妃嬪，在一邊笑得花枝招展：“瞧瞧我們婉貴妃，哭得像個的淚人兒似的，真是我見猶憐呀！陸織婉，誰讓你父親做了反賊呢？”

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就是眼淚。

三個太醫順推，將葉泠泠和傅春櫻口腔、腔和腹腔中進的水排出了大半。陸織婉看著太醫為葉泠泠把脈，又查看了腰間的傷口，然后面凝重地說：“靜妃娘娘傷得極重，失過多；又泡了冰水，微臣斗膽，懇請皇貴妃批準，將靜妃娘娘移至室救治。”

陸織婉點了點頭，隨手點了四個侍衛，淡淡道：“你們幾個，去找一副轎輦來，將靜妃抬到棠溪軒去。”

棠溪軒，是梧亭園這邊離梧亭湖最近的一座閣樓。眼看著葉泠泠被侍衛們小心翼翼地放上了轎輦，陸織婉才轉過頭對太醫說：“孫太醫，有勞您費心了。”

孫太醫連連擺手。

他們跟著侍衛到了棠溪軒，沒一會兒，傅春櫻也被抬了進來。陸織婉站在一邊，冷眼看著診治傅春櫻的兩個太醫不時竊竊私語。過了一會兒，孫太醫轉頭稟報。

“皇上，皇貴妃，靜妃娘娘腰部傷，刀口極深，好在未傷到臟，只是流了不。微臣須得將匕首拔出，才好為娘娘上藥。另外，冬日水冷，靜妃娘娘寒氣，傷了筋脈，這才導致昏迷不醒。”

“有生命危險嗎？”陸織婉問道。

孫太醫略一猶豫，還是實話實說：“這說不好。要看拔了匕首，上過藥之后，今晚會不會發燒。不過靜妃娘娘平日喜食類，又格外飲牛，格強健，倒不大會危及生命。只是……”

他語氣一頓，陸織婉連忙追問：“只是什麼？”

“只是很有可能陷長期昏迷。”

陸織婉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本宮知道了。你放手為靜妃診治，若是靜妃捱過了這一關，本宮這里不了你的好。”

孫太醫應了聲“是”，就下去寫藥方，準備拔匕首的工了。陸織婉坐在床前，在被子里握住了葉泠泠冰涼的手。

“泠泠。”

輕聲了一句，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這一世的葉泠泠和上一世太不一樣了。上一世懦弱安靜，沉默寡言，人欺負；這一世，葉泠泠雖然仍不得寵，子卻活潑了太多，將大部分力都放在吃穿用度上，過得看起來輕松了許多，甚至還能言辭犀利地懟一懟別人。看著時，陸織婉時常有種養大了自家兒的覺。

就連上一次葉泠泠風寒發熱，臥病在床，看起來也是活力滿滿的，一刻不停。陸織婉已經太久沒看過葉泠泠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了，像個無助的小孩。

像前世的葉泠泠，也像前世的陸織婉。

旁不遠的病床邊，兩位太醫正跪下向皇上稟報就診結果：“皇上，瑛貴人懷著龍胎，子本就虛弱，又在冷水中泡得太久，恐有命之危啊！”

皇上震怒道：“命之危，命之危，那朕養你們這幫廢又有何用！今日若是瑛貴人和腹中的龍胎沒有保下來，朕要你們兩個陪葬！”

太醫們忙磕頭求饒，了袍站起來就去寫方子抓藥。

陸織婉角泛出一抹冷淡又嘲諷的笑，轉瞬即逝。握了葉泠泠的手，盯著蒼白的臉，低聲卻堅決地說：“你不會有事的。”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