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朝廷員，天化日之下誰也不敢把他怎樣。他終于想明白了，不怕府明里捉他，就怕歹人背里暗算。陳敬心畢竟惶恐，只是低頭慢慢往前挪，并沒有看見張汧。

這卻急壞了李老先生。他一早聽得大桂說，陳舉人不見了，只在桌上放著張字條。李老先生看了字條，直道大事不好，陳敬肯定要出事的。月媛也起來了，哭著要爹爹想辦法。李老先生哪有辦法可想？只好去貢院看看。月媛要跟著去，父倆就到了貢院外。著那刀刀槍槍的，月媛甚是害怕。李老先生抓住月媛的手，囑咐千萬別喊。皇上由明珠等拱衛著，也在人群里，同李老先生離得很近，沒誰看出異樣來。

到搜張汧的了，他放下考籃，高高地舉起了雙手。吳云鵬看看名冊，里念著張汧的名字，早有人拿過考籃翻了起來。吳云鵬反復驗看那個硯臺，張汧心跳如鼓。總算沒有看出破綻，張汧的服卻早汗了。吳云鵬喊聲走吧，張汧忙收拾起考籃進去了。

終于到陳敬，他放下考籃，舉起了雙手。吳云鵬自言自語道：“陳敬。”陳敬聽著自己的名字，心驚跳，故意側過臉去。吳云鵬卻沒有半異樣，只冷冷著手下翻著考籃，搜著陳敬子。沒搜出什麼東西來，吳云鵬說聲：“走吧。”陳敬盡量放慢腳步，從容地往里走。這時，吳云鵬突然回過神來，回頭道：“陳敬？快抓住他！”馬上有人跑上前去，把陳敬按倒在地上。陳敬嘆息一聲，心里倒并不害怕，只是可惜今年科考肯定黃了。

陳敬正要被帶走，忽聽有人厲聲制止：“慢！”原來明珠飛跑著過來了，不讓差把人帶走。吳云鵬并不認得明珠，卻猜得此人肯定頗有來頭。眼見著十幾個人飛而至，然后閃出一條道來，皇上背著手走過來了。

明珠輕聲奏道：“皇上，這人就是我們要抓的山西舉人陳敬！”

皇上并不說話，只視著陳敬。陳敬來不及說什麼，卻見吳云鵬早跪了下來，叩頭道：“不知皇上駕到，臣罪該萬死！”

立馬跪倒一片，高喊萬歲。李振鄴、衛向書等到八位考聞訊，慌忙從貢院里跑了出來迎駕。

陳敬見所有人都跪下了，才回過神來，慌忙跪下，道：“山西學子陳敬叩見皇上！”

皇上仍不說話，只是著陳敬。李振鄴奏道：“皇上，陳敬負兇案，竟敢前來赴考，真是膽大包天！”

陳敬道：“學子沒有這麼大的膽量！我敢來赴考，是因為我清白無辜！學子突然臨殺之禍，如墜五里云霧。”

李振鄴又道：“啟稟皇上，去年山西秋闈之后鬧府學、辱孔圣的舉人中間，就有陳敬。蒙皇上恩典，念他文章經濟還算不錯，沒有治他的罪。哪想他不思恩，變本加厲，一到京城就殺了舉人李謹！”

陳敬辯解說：“我為什麼要殺李謹？李謹家貧，住不起客棧，店家要趕他出門。我看他學問好，人也忠直，還替他出了銀子。”

李振鄴道：“皇上，陳敬的罪，就出在他家有銀子上頭。他企圖賄賂考，被李謹知曉。李謹揚言要告發，他就下了毒手！”

這時，衛向書奏道：“皇上，陳敬很可能為這事殺人，臣也會這麼推測。但沒有實據，不能臆測。”

李振鄴瞟了眼衛向書，道：“衛向書是陳敬山西老鄉，他這話明里說得公正，實際上是在袒護。住在快活林客棧的所有舉人都聽見，李謹被害那日夜里，說他知道誰送了銀子，誰收了銀子，還說第二日要去順天府告狀。也就是這個夜里，李謹被殺了，陳敬逃匿了。這些，難道是巧合嗎？”

衛向書并不反駁，隨李振鄴說去。陳敬聽說這位就是衛向書大人，不由得抬頭。衛向書卻低頭跪著，目不斜視。

皇上一聲不吭聽了半日，這會兒才說：“好了，這里不是刑部大堂！科場賄賂，朕深惡痛絕！你們這些讀書人，朕指你們為國家棟梁。那些想通過賄賂換取功名的，只把科場當生意場，他們將來晉場，必然大肆搜刮，危害蒼生，禍及社稷！所以，凡是科場賄賂的，朕只有一個辦法，殺！”

皇上轉低頭著陳敬，問道：“你，居然不怕死？”

陳敬低著頭，道：“若要枉殺，怕也無益！”

李振鄴道：“皇上，陳敬真是大膽！竟敢這樣對皇上說話！”

皇上聽陳敬說出這話，也有些生氣，面慍。一時沒有誰敢說半個字。沉默半晌，皇上卻突然下了諭示：“放了陳敬！”

李振鄴驚呆了，里直喊著皇上。皇上并不理會，只對陳敬說了句話：“朕準你大比，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陳敬大喜，叩頭道：“謝皇上恩典！”

皇上又吩咐索額圖：“陳敬出闈之后，暫押順天府大牢！”索額圖應了聲喳，自覺得寵，便瞟了眼明珠，臉得意之。

陳敬謝恩之后站起來，提著考籃就往貢院走。皇上陳敬，竟然笑了起來，說道：“你倒真是從容！別人見了朕，沒罪也要發抖啊！好了，你們都起來吧。”跪著的大小員和舉人也都謝恩起，弓站著。

遠李老先生跟月媛本已嚇得要命，這會兒見陳敬又被放了，不知里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歹人沒事了，也放下心來。哪知道剛才站在旁那位年輕后生，原來竟是當今皇上。李老先生道月媛回去，月媛卻想再看看，皇上還要從里頭出來哩。

皇上進了貢院，四看了看。李振鄴仍不甘心，奏道：“皇上自是明斷，臣以為那陳敬……”

皇上不等李振鄴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說：“天下哪有傻里傻氣送死的人？陳敬真殺了人，他早躲到爪哇國里去了，還敢來赴考？此事蹊蹺！”

李振鄴卻道：“歹人心存僥幸，鋌而走險也是有的！”

皇上甚是奇怪，定眼著李振鄴，道：“李振鄴，你是一向老持重，今兒個有些怪啊！”

李振鄴道：“臣只為取士大典著想啊！”

皇上心里已有疑，問道：“李振鄴，你們已經鎖院多日，外頭的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李振鄴惶恐道：“舉人被殺，這是天大的事，總有風聲吹到貢院里去！”

皇上面有怒，道：“取士大典才是天大的事！貢院要做到四個字，不通風！”

李振鄴這才知道自己話說多了，忙道：“臣等并沒同外頭通任何消息！”

皇上點頭道：“你們只持好取士大典，外頭天塌下來也與你們無關！”

皇上巡視完了貢院，起駕還宮去了。李振鄴等考們挨次兒跪在貢院門外，直等皇上轎子遠了，才起回去。

駕沒走多遠，皇上突然召明珠近前，吩咐道：“明珠，你是個細人，你最近不用侍駕，且四尋訪，留神任何蛛馬跡！你這就去吧。”

明珠領了旨，叩拜而退。他一時不知從何著手，回頭見貢院外仍圍著些人，便朝那人群走去。

眼見著皇上走了，貢院外看熱鬧的，送考的，便三三兩兩走開。李老先生領著月媛才要走開，忽見幾個人甚是眼。老先生還沒回過神來，那幾個人互遞了眼，匆匆走開了。一看他們背影，正好是三個人。李老先生這下想起來了，他們竟是那日深夜追殺陳敬的人。

李老先生心想此地不祥，拖著月媛就要離開。才走幾步，卻聽得有人朝他道：“老先生。”李老先生抬頭一看，竟是上次去他家看梅花的人。李老先生已知道他是什麼人了，只不知姓甚名誰。

李老先生點頭笑笑，故作糊涂道：“您家也有人下場子了？”

明珠笑道：“沒有沒有，看看熱鬧。想必老先生家有人在里頭？”

李老先生也道家里沒人應試，也是看看熱鬧，說罷拱手道禮離去。

七

李振鄴把吳云鵬到邊，吩咐道：“那個山西舉人陳敬，朝廷欽犯，你們要仔細些！”

衛向書在旁聽了，猜著李振鄴似乎不安好心，便道：“李大人，皇上旨意，是要讓陳敬好好兒應考啊。”

李振鄴笑道：“我哪里說不讓他好好應考了？只是代他們仔細些。”

說罷又吩咐吳云鵬：“你們每隔一炷香工夫，就要去看看陳敬，小心他又生出什麼事來！”

衛向書道：“如此頻繁打攪，人家如何應考？”

李振鄴笑笑，說：“我知道，陳敬是衛大人山西同鄉！”

衛向書忍無可忍，道：“李大人別太過分了！同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