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珠回道：“姓李，前明舊臣。”

皇上想了想，問：“是否就是那位前明舉人？”

明珠奏道：“正是，老先生李祖，山西人氏，他家在前明倒是族。”

皇上深深地點了點頭，說：“果然是他，原是衛向書同科舉人，后來再沒有應試。衛向書向朕舉薦過多次，這李祖只是不肯出山。先皇諭旨，前明舊臣，只要沒有反心，就得禮遇。”

明珠道：“微臣見那李老先生風流儒雅，滿腹經綸，為人方正，并無異心。”

皇上嘆良久，又囑咐明珠：“朕已派索尼和鰲拜追查科場案，你為前侍衛，依制不得預政。你只作為耳目，聽他們差遣！先拿了那個禮部主事吳云鵬，看他后是什麼人！”

明珠領了旨，皇上已宣他下去，卻突然又住他，說：“你且記住朕一句話。那個陳敬如此年老，將來不為能臣，必為大！”

明珠不惶恐起來，道：“微臣記住了。”

皇上視著明珠，又冷冷道：“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

明珠忙伏而跪，渾：“微臣誓死效忠皇上！”

八

貢院里已把考卷盡數彌封箱，移往文華殿謄錄。閱卷大臣們都到了文華殿，只等著謄錄完畢再去圈點，別出文章高下。考卷收掌、彌封、謄錄一應事務，都由吳云鵬等幾個主事管著，高士奇一班序寫人等小心打著下手。衛向書暗自留意，竟然沒有看到陳敬的卷子，便道：“下以為應上奏皇上，把卷彌封謄錄，擇優遴選，以免珠之憾！”

幾位考都說此舉有違例制，實在不妥。李振鄴卻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啊，我明白衛大人的心思！”

衛向書正想把話挑明，便說：“李大人不必含沙影，有話直說。”

李振鄴笑道：“好！那我就直說了！各位大人，山西舉人陳敬，疑有兇案在，皇上法外開恩，準他破例應考。但陳敬心存怨忿，故意污損考卷，有辱取士大典！監考吳云鵬按例將他的考卷剔除出去了。衛大人念念不忘的就是這位同鄉陳敬！”考們都著衛向書搖頭，只道這可不像衛大人的作為。

衛向書道：“下清白之心，可昭日月！”

李振鄴正要同衛向書爭執，索尼領著明珠等幾個侍衛進來了。殿臣工們猜著肯定是圣諭到了，不等宣旨膝頭就開始往下彎。

果然索尼宣旨道：“皇上口諭！禮部主事吳云鵬，貢院所為，心懷不軌，著即刑部議罪！”

殿立時跪倒一片，吳云鵬了眼李振鄴，臉早已慘白。李振鄴避開吳云鵬的眼，低頭跪著。兩個侍衛上前，拿了吳云鵬。

索尼又道：“皇上還說了，因吳云鵬肆意妄為，故意刁難舉子，卷之中恐有真才實學的棟梁。著令將所有卷彌封謄錄，再加遴選！”

李振鄴忙拱手道：“皇上圣明，臣等遵旨！”

索尼著李振鄴冷冷一笑，說：“還有哪！皇上口諭，禮部尚書李振鄴，為會試總裁，聽憑吳云鵬等肆意妄為，大失法度。著李振鄴解除會試總裁之職，回家聽候置！著翰林院掌院學士衛向書充任會試總裁！”

衛向書伏地而跪，道：“微臣惶恐領旨！”

李振鄴渾，大汗如雨。索尼宣完圣諭，這才笑道：“各位大人，都起來吧。”

臣工們謝了圣恩，而起，只有李振鄴仍癱在地上，爬不起來。

明珠問道：“李大人，您怎麼還跪著？”

李振鄴說：“臣罪該萬死！”

索尼說：“皇上這會兒還沒定您的罪啊！回家呆著去吧！”

李振鄴這才巍巍爬了起來，朝索尼和明珠拱手不已。

李振鄴待在家里像個死人，臥在床上起不了。管家走到床前，輕聲說：“老爺，他們來了。”

聽了這話，李振鄴馬上爬了起來，去了客堂。原來白云觀里那三個人正是他的家丁，這會兒已候在外頭。

李振鄴道：“吳云鵬已被拿下了。怪老夫料事不周，我不想連累你們呀。”

一個家丁說：“老爺待我們恩重如山，只要您一聲令下，就是要掉腦袋，我們也在所不惜！”

李振鄴搖搖頭，道：“別說傻話了。你們要快快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我這里預備了些銀兩，夠你們在外頭逍遙幾年。等風聲過后，我會讓你們回來的！老夫后站著的是各位王爺、貝勒、大臣，我不是說倒就倒的！”

管家早拿著個盤子過來，里頭放著三個紅封，四杯酒水。管家把紅封遞與三人，再端了杯酒送到老爺手上。三個漢子便自己端了酒，拱手敬了老爺。李振鄴說：“事出倉促，不能專門為你們送行了。干了這杯酒，你們等天黑下來就星夜起程吧。”

干了杯，三個漢子淚眼婆娑，只道過幾年再來給老爺效力。李振鄴目送他們出門去了，仍回房躺著。大難臨頭，李振鄴本無睡意，只是子發虛，無力支撐。只因剛才喝了那杯酒，他平日又并無酒量，居然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有人搖他子。睜眼一看，卻是管家哭喪著臉，說宮里拿人來了。

李振鄴跌跌撞撞去了外頭，只見又是索尼領著明珠等人到了。索尼高聲宣道：“皇上口諭，禮部尚書李振鄴，主持朝廷取士大典，居然背負天恩，行為污穢，可惡至極！著即抓捕李振鄴，刑部議罪！”

李振鄴朝天哭喊：“皇上，臣冤枉哪！”

索尼道：“李大人，冤與不冤，自有法斷，你不必如此失態。李府家產全部查封，男老不得離開屋子半步！”

侍衛們飛赴各屋，李府上下頓時哭作一團。過了半個時辰，一侍衛飛跑進來，驚呼道：“索中堂，后院柴房找到三尸！”

李振鄴兩眼發白，倒在椅子里昏死過去。原來李振鄴吩咐管家在酒里下了藥，毒死三個家丁預備夜里毀尸滅跡，不曾想朝廷這麼快就拿人來了。明珠心里早已有數，附在索尼耳邊語幾句。索尼便道：“闔府上下，全部拿下！”

皇上命索尼跟鰲拜共同審案，不到兩個時辰李振鄴全都招了。知道李振鄴這麼快就招罪，皇上連夜宣索尼跟鰲拜進宮。索尼道：“李振鄴供認不諱，只是涉人太多，請皇上圣裁！”

說罷就遞上折子，早有太監過來接了去。皇上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并沒有看折子，只問道：“都牽涉到些什麼人？”

索尼里支吾著，了眼鰲拜。鰲拜道：“不李振鄴自己膽大包天收賄賂，向李振鄴打招呼、塞條子的還有幾個王爺、貝勒，居間穿針引線的有部院大臣，甚至有王府里的管家，部院里的筆帖式，總共十幾人，另有行賄貢生二十幾人！河南舉人李謹也是李振鄴家人所殺！”

皇上聽著聽著，忽然嚎啕大哭，悲憤不已：“王爺、貝勒，都是朕的伯父、叔父、兄弟！至親骨哪！那些大臣，朕日嘉許他們，賞賜他們！這天下是大家的，不是福臨一個人的！他們狼心狗肺！”

皇上哭著喊著，突然雙手按住口，哇地吐出一口鮮。索尼跟鰲拜嚇得使勁兒叩頭，喊著皇上息怒，龍要。明珠隨侍在旁，吩咐太監快太醫。皇上擺手道：“不要太醫，朕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

皇上要過折子，看著看著，雙手就抖了起來，罵道：“都是跟漢人學壞的！滿人是靠大刀和彎弓分高下的，原先并無賄賂、鉆營這等惡習！主中原不到二十年，漢人的好沒學著，烏七八糟的東西全學到家了！查！查他個水落石出，讓他們死個明白！”

京城里飛狗，四都在說著清查科場案。快活林里的那些讀書人歡喜不盡，只說這回終于可以還公道于天下，哪怕落了榜也心甘愿。只有張汧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事被捅出來。他帶進考場的硯臺自是天知地知瞞過去了，怕只怕李振鄴已經出事，他托高士奇送銀子的事被扯出來。他本想先回山西去，可手頭已無盤纏，便想到祖澤深家去躲著。他把大順托付給店家，只道自己有事出門幾日。店家只認銀子，也沒啥話說。

張汧到了祖澤深宅院前，猶豫片刻才上前敲門。門房以為他是來看相的，便讓他進去了。祖澤深見來的是張汧，很是熱乎，道：“原來是張汧兄！快發皇榜了，我正等著向您道喜哩！”

張汧紅了臉道：“張某慚愧，有事相求，冒昧打擾祖兄！”

祖澤深道：“張汧兄此話怎講？您可是即將出水的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