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國》第 127 章節
。囑你改改脾氣,定要切記。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奏是仍要回到劉相年手里去的,皇上連批了四個小心,陳廷敬看得心驚跳。他暗自代自己,往后還是盡量看奏。
陳廷敬家里好長日子都聽不到琴聲。他總是伏案到深夜,不是寫折子,就是校點書稿。皇上這會兒又把《康熙字典》總裁的差事放在他肩上。原本是張玉書任總裁的,陳廷敬任副總裁。可張玉書不久前仙逝,總裁的差事就全到他上了。
月媛每夜都要勸過好幾次,他才肯上床歇息,卻總說恨不能一日當作兩日用。有日夜里,月媛實在忍不住了,說了直話:“廷敬,您事做得越多越危險。”
陳廷敬道:“月媛,你怎麼變了個人似的?”
月媛說:“您會費力不討好的。”
月媛同珍兒每日都在家說著老爺,珍兒明白月媛的心思,就道:“姐姐,您心里是怎麼想的,說出來得了,看您把老爺急的!”
月媛便道:“您累得要死,自己以為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別人看著卻是貪權位,一手遮天。”
陳廷敬大怒,罵道:“月媛,你越來越不像話了!”說罷拂袖而起,跑到天井里生氣去了。
月媛并不理他,珍兒追了出去,勸道:“老爺,外頭涼,您進屋去吧。”
陳廷敬道:“皇上把這麼多事放在我肩上,我怎敢懶?”
珍兒道:“姐姐也是為您好!見過這麼多事,也許旁觀者清啊。”
陳廷敬說:“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
珍兒笑道:“珍兒也是婦道人家!我們都不懂,誰管您呀!”
陳廷敬說:“你也來氣我!”
珍兒拉了陳廷敬說:“好了,進屋去吧,還賭什麼氣呢?”
陳廷敬搖搖頭,跟著珍兒進屋,里卻在埋怨:“你們兩個呀,都知道給我氣!”
珍兒笑道:“哪日我們不氣您了,您又會覺著悶了哩!”
春日,皇上召陳廷敬去暢春園游園子。皇上想起幾次南巡,便說:“朕每次去杭州都覺著那里有錢人家的園子越蓋越好,可見江南真是富足了。”
陳廷敬卻道:“啟奏皇上,如今天下太平,民漸富足,國朝江山必是永固千秋。只是臣以為,世風卻不如以往了。天下奢靡之風日盛,員食不厭其,民間喜喪不厭其繁。世上的財貨總是有限度的,而人的壑深不可測。臣以為,應重新制定天下禮儀制度,對民食住行,都立一定之規,以提倡節儉風尚。”
皇上笑道:“廷敬,你的心愿是好的,只是想出的辦法太迂了。吃的用的越來越好了,說明國家興旺,財貨富足。喜歡吃什麼用什麼,紅白喜事擺多大排場,日久習,積重難返,朝廷要強行改變,是沒有辦法的。”
陳廷敬說:“皇上,臣擔心的是倘若聽憑奢侈之風日長,會人心不古的。要的是朝廷員都奢靡習,就只有貪銀子了。”
皇上道:“員膽敢貪污,按律查辦便是,這有何難?”
陳廷敬仍說:“若不從本源上治,場風氣越來越壞,朝廷哪里查辦得過來?”
皇上聽了這話,不再欣賞滿園春,定眼了陳廷敬,說:“依老相國的意思,國朝的員統統爛掉了?現在可謂河清海晏,天下五谷登,百姓安居樂業。難道朕把江山打理得這麼好,倚仗的盡是些貪?”
陳廷敬啞口無言,愣了半日方知請罪。回家便神沮喪,獨坐書房嘆息不已。往日李老太爺在,翁婿倆倒是經常深夜長談。他現在很把朝廷的事放在家里說的,這回忍不住同月媛說了他的滿腹委屈,只道他的話皇上是一句也聽不進了。
月媛說:“廷敬,您以為皇上信任您,就什麼話都可以說了。下面上折子先要說些漂亮話,皇上也知道那是沒有意思的,可人家皇上聽,您不讓他聽去?真不讓下面說了,到時候皇上想聽都聽不到了,說不定下面就真不把皇上當回事了。廷敬,這些道理您原來是懂的,是您告訴我的,怎麼自己到頭來糊涂了呢?這天下禮儀也不是古今不變的,您要天下人都按朝廷規定吃飯穿,也不是皇上說您,您真有些迂了。”
陳廷敬道:“哪是你說的這麼簡單?就是吃飯穿?事關世風和吏治!”
陳廷敬聽不進月媛勸告,他想要麼朝廷應厲行儉樸之風,止員奢靡;要麼增加員俸祿,不使員再起貪心。一日在乾清宮早朝,陳廷敬奏道:“臣以為,國朝員俸祿實在太薄,很多員虧空庫銀,收賄賂,實有不得已。朝廷應增加俸銀,斷其貪念。”
皇上聽著奇怪,道:“陳廷敬,朕覺著你說話越來越不著調了。你從來都是清廉自守,今兒為何替貪說起話來了?”
陳廷敬奏道:“臣只是想,聽憑員暗中貪污,不如明著增加他們的俸祿。”
皇上道:“做我清朝的就得清苦。朕早說過,想發財,就不要做;做,就不許發財。前明覆滅,百奢靡是其重要禍源。”皇上說著,拿起案上一個折子,“朕曾命人查察明代宮廷費用,同現在比較。賬查清楚了,富倫你念給大家聽聽。”
富倫這會兒已進京行走,著任戶部尚書。他接過張善德遞過來的折子,念道:“明代宮每年用銀九十六萬九千四百多萬兩,國朝還不及其十分之一,節省下來的銀子都充作軍餉了;明代每年祿寺送給宮各項銀二十四萬多兩,現在不過三萬兩;明代每年宮里用柴火二千六百八十六萬多斤,現如今宮只用六七百萬斤;明代宮里每年用紅螺炭等一千二百多萬斤,現在只用百多萬斤;明代各宮用床帳、輿轎、花毯等,每年共用銀二萬八千二百多兩,現在各宮都不用;明代宮殿樓亭門數共七百八十六座,現在不及其十分之一;乾清宮妃嬪以下灑掃老嫗、宮等僅一百三十四人,不及明代三分之一。”
皇上等富倫念完,說道:“朕可以清苦節儉,你們為什麼做不到?”
陳廷敬奏道:“皇上節儉盛德,勝過了千古帝王!但皇上是節儉了,下頭不一定都節儉了,賬面上的東西不一定就靠得住。”
皇上聽著更是生氣,道:“陳廷敬,你如此說就太放肆了!”
陳廷敬連聲請罪,卻又道:“臣的老家產棗,臣小時候吃棗,專挑紅得漂亮的吃,哪知越是紅得漂亮的,里頭卻已爛了。原來早有蟲子鉆到里頭,把都吃了。臣便明白一個道理,越是里頭爛掉了的棗子,外頭越是紅得鮮!”
陳廷敬這話說了,一時殿嗡聲四起。那些平日暗自恨著他的人,便說他自命相國,倚老賣老,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這話分明是變著法兒咒罵朝廷,倘若不治陳廷敬的罪,難服天下人。只有張鵬翮說陳廷敬這話都是一片忠心,請皇上明鑒。
陳廷敬并不顧別人在說什麼,仍是上奏:“皇上,如今一個知縣,年俸四十五兩銀子。天下有誰相信,知縣是靠這四十五兩銀子過活的?皇上不能圖面子上好看,那是沒有用的。若等到天下員都爛了再來整治,就來不及了!皇上,咱們不能自欺欺人!”
皇上終于天威大作,罵道:“陳廷敬,你老糊涂了!”
陳廷敬如聞五雷,頓時兩眼一黑,子搖搖晃晃幾乎暈倒下去。
陳廷敬回家就病倒了,臥床不起。皇上聞知,忙命張鵬翮和富倫領著太醫上陳家探。太醫瞧了病,只道:“老相國年紀大了,子虛弱,太累了,就容易犯病。不要讓老相國再如此勞累了。”
陳壯履忙寫了謝恩折子,托兩位大人轉奏。皇上看了折子,問道:“老相國子怎麼樣了?”
張鵬翮道:“回皇上,陳廷敬發熱不止,口干舌燥,耳鳴不止。”
皇上又問:“飲食呢?”
張鵬翮說:“先是水米不進,太醫奉旨看過幾次以后,現在能喝些湯了。”
皇上道:“要派最好的太醫去。囑咐老相國安心養息,朝廷里的事,他就不要心了。陳廷敬為朝廷勞快五十年了,老臣謀國,忠貞不貳呀!朕那日話是說得重了些。”
富倫卻道:“皇上不必自責,陳廷敬的確也太放肆了。啟奏皇上,背后說陳廷敬的人多著哪!”
皇上罵富倫道:“你休得胡說!臣工們要是都像陳廷敬這樣忠心耿耿,朝廷就好辦了。”
陳廷敬在家養病幾個月,子好起來時已是夏月。皇上聽說陳廷敬子朗了,便召他去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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