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米托爾

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拉西斯的蹤影。阿納緋被送去城外療傷，聽侍說大約一兩個月左右就可以回到的邊。朵因為是下埃及的貴族，階位卻還不足，所以只能在法老規定的日子才可以來探艾薇。

但是還沒來得及覺得自己無聊，拉西斯就又給找了一位訪客。正托著腮幫子坐在桌前發呆，便有侍來報，「殿下，可米托爾前來拜見。」

可米托爾？什麼名字啊，沒聽說過。艾薇沒理會。侍怯生生的聲音又響起，「可米托爾是陛下派來求見……」

「知道了，請進吧。」不知道又是什麼事。艾薇將視線落在了門口。

卻只聽來人有些不耐煩地說，「好了，我自己拿進去。」那是屬於孩子的聲音，但是卻有些中的低沉。接著，門被推開，一名材高挑的子端著的蓮花圖章的泥盤走了進來。材細直而高挑，有著栗木的雙眸、棕的卷髮和淡米的，在左眼的下面，還非常招搖地用深綠的料繪出了一隻小蛇。即使以二十一世紀的眼來看，可米托爾的長相也充滿了極為強烈的現代。

艾薇還有些發怔，已經走到艾薇面前，先是快速地掃了一眼，然後按正統的禮節跪拜下來，高舉手中的泥盤，「奉法老之命，請殿下挑選。」

艾薇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到泥盤中，就再也無法移開。

來到古埃及這麼多次，什麼樣的珍奇異寶也都見過了。但是這個泥盤中的飾品，不管是從結構設計、寶石、還是細的製作工藝全部是絕不遜於現代技的極品。

「這些都是我親自設計製作的，世界上只有這一份。殿下可以放心挑選。」

艾薇點點頭，示意可米托爾可以站起來。隨即拾起裡面的一串青金石項鏈，每一塊打磨得都極為巧，宛若夜空的深藍，靜靜地躺在一起。

「這裡的青金石都是最好的，是我親自去吉薩地區淘回來、花費了三個月打磨而的。設計的本並不複雜，這裡的關鍵在於寶石，選擇、打磨、拋，每一項都是花費大量的時間。」可米托爾在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語調裡帶著淡淡的自豪。

艾薇點點頭，將那項鏈放了回去，然後又拿起了一旁的綠松石額飾。額飾以純銀打造，細緻的鏈條中央是蓮花形狀的扣，扣住了紋理清晰澤飽滿的綠松石。

「這額飾的亮點在於扣，這個蓮花扣是我設計的，全埃及僅此一出。」可米托爾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這顆綠松石也是上埃及地區最好的，我選擇了很久，之後特意請祭祀院的大祭司祈福過的。」

艾薇又將額飾放了回去。可米托爾的臉尷尬地凝滯了一下，隨即又看向。而艾薇只是停了停，然後又拿起旁邊的一副金質腕飾。上面以浮刻的手法雕繪了一條蜿蜒的蛇，蛇的眼睛鑲嵌了一顆細小但是卻極為徹的紅寶石。

艾薇拿著這只鐲子，便無法放下。

「這只鐲子，是陛下要求我做的。」可米托爾例行地介紹著，「認識陛下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親自告訴我設計的想法。我照著做出來了，他卻說不像，於是我就拿出來賣了。但是，這也是我的得意之作！不管是金飾本的塑造、還是紅寶石的、挑選和形狀，東至比倫、北至赫梯絕對找不出比它更好的。」

艾薇點點頭，角帶著苦笑，「是，這鐲子確實不像。」

不知為何拉西斯會想要做這樣的鐲子，與曾經擁有的黃金鐲相比，雖然更加，卻相差甚遠。

僅是相似，畢竟遠遠不夠。

將鐲子放了回去。可米托爾卻不開心了，端著盤子站在那裡，說道，「殿下，可米托爾的首飾，看過的人沒有不喜歡的，而這些都是我的最得意之做。能否請殿下告知，究竟什麼地方不能滿足殿下的要求？可米托爾好一一改正。」

艾薇一愣，然後笑道，「這些當然都是極好的東西。但是我現在手裡沒有錢，你給我看，我肯定也買不起這種國寶級的首飾。你若等我一兩個月，我再來找你吧。」

可米托爾愣住半響，然後問，「殿下，您可真喜歡開玩笑，您拿首飾還用考慮價錢嗎？當然是……」

艾薇搖搖頭，「反正我買不起。」

可米托爾愣了好半天，總算出一句話來，「殿下，您可真是太特別了……」

反而艾薇倒是轉過頭來對繼續說，「但是我對你設計的寶石很興趣。我也很喜歡寶石。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和你多請教一些這方面的事嗎？」

可米托爾愣住，然後非常大聲地回復說，「當然——殿下，這真是我的榮幸。」

誠然，艾薇回到莫迪埃特家族後到了很多這樣的教育，比如「你不用出去賺錢，我們有很多錢，我們只需要僱傭其他人來為我們工作」，或者「工作是興趣，不要將它和你的生活聯繫起來」。但是艾薇就是改不掉前十五年母親對自己的教導，並總是覺得靠自己的努力所換取的應得的東西，才顯得有意義和格外珍貴。

被拉西斯帶回來後的這幾天，心裡的不安和危機卻更加強烈。

冬不知道掉落去了哪裡，不知道到等多年才能找到他。現在拉西斯將留在了宮殿裡，多半是為了讓頂艾薇公主的位置，雖然有什麼考慮還不知道，但當一切結束時，還是要離開這裡。那個時候如果還沒有回到未來的方法，自己應該靠什麼才能生活下去、如何可以找到荷魯斯之眼都變了決定生死的未知數。

這個時候可米托爾的拜訪給了極大的靈。拉西斯是一個很挑剔的人，如此重用可米托爾想必是因為對寶石的瞭解在全西亞數一數二。希可以多和接，學習品鑒寶石的方法，再搜集更多關於寶石的信息。如此，肯定會聽到荷魯斯之眼的消息，肯定會等來冬的。想到這裡，突然覺得未來有了希。可米托爾覲見後的第二天就忙不迭地求見拉西斯。

想到拉西斯肯定非常繁忙，這一次求見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見到，艾薇不由做好了長期等待的準備。然而上午才派人去求見，中午的時候就有侍者返回來說陛下願意與自己共進午餐。這使得正在自己一個人啃麵包的艾薇愣在那裡，有些後悔自己已經吃了半飽。

匆匆地套上一整潔的白，艾薇趕忙隨著侍者往主宮殿趕。中途還差點跌倒。侍者連忙扶穩艾薇，關心地說，「陛下回復的時候就說請您不用著急，陛下會等您到了再開始用餐。」艾薇有些狼狽地站直，然後回答說，「我還是快點吧，他肯定忙的。」

快步地走著，花了很短的時間就到達了主宮。拉西斯已經在長桌前坐好，靜靜地看著莎草紙文件。深棕的髮從他的頰側靜靜淌下，他微微垂首，頎長的睫擋住了如琥珀般明的眼。

原來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心、不再與他糾扯這段沒有未來的。但是看到他的時候，心裡還是猛地一，然後一酸就會慢慢地漾開來。如果早知道自己會這麼難，就不答應他和他一起回來。與其見到了，卻不能表達自己的任何，不如見不到，然後以最小的頻率想起關於他的任何事。

停了腳步，站在離開餐桌十幾步遠的地方，安靜地看著他。做出一個手勢給侍者，示意他們不要打擾。

侍者乖乖地走了。艾薇卻沒有勇氣走到前面去。只是站在那裡。他似乎在很專注地看著文件，但是手中的那份讀了很久也沒有翻。時間似乎變得很慢了。除卻偶爾風吹過時高大蕨類植的輕微響聲，他們之間彷彿一切都沒有變過。

突然，他似乎有些不耐煩地停止了閱讀，驟然抬起頭來。琥珀的眸子在看到艾薇的那一瞬間猛地凝住。那一瞬，艾薇微笑，彷彿自己剛到的樣子，邁開步子向他走去。

「謝謝陛下，能出時間來。」走過去，在他前面站住，輕輕彎腰行了個禮。

他依然有些發愣，琥珀的眼睛好像不能在上聚焦。

便繼續說，「打擾您閱讀了……我可以坐下嗎？」

他這才似乎有些回過神來，微微頷首。

「今天埃及的天氣還是那麼好。我很喜歡這樣晴朗的天空。」艾薇抬起頭，沒話找話地說著。心雖然跳地都快出來了，但是表面上還是很冷靜的樣子。不由想，自己比起幾年前，真是了不啊。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視線還是沒有離開。

「其實，我今天來就是一件小事想請求陛下的同意。」艾薇實在沒有話題了，於是就打算直奔主題。他還是看著，卻看不出臉上有什麼表，便著頭皮繼續說，「陛下能不能允許我每天出宮幾個小時。」

「不行。」他的答案斬釘截鐵，彷彿是沒有思考過的。那種有些不盡理的回答讓艾薇幾乎一時語塞，但是過了一秒他又追問，「為什麼？」

艾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覺得可米托爾的首飾很漂亮，我想去參觀的工房……如果有可能，還想和學習下如何製作。」

「你若喜歡，儘管讓做給你。」

「但是，我也對可米托爾的工房很好奇……」

「艾薇，」他垂頭看回自己手裡的文件，語言裡帶著些許的輕歎，「你忘記前天發生的事了。在我把事追查出來前，不要隨便在外面跑。」

「可是……」那的況豈不是與被起來無異。艾薇很張，想要問他到底要將如何置，卻又捉不他的想法不知從何提起。一來二去便語塞。拉西斯便忽略了方纔的那句「可是」，一個眼，遠的侍者就匆忙而有禮地將各式的食端上桌子。他帶著笑意地看著，「不要太擔心，不會讓你一直無聊下去的。先吃飯。」

艾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看著桌子上越上越多的菜有些不安，下意識說了句，「我已經吃過了。」

他以為不開心，於是又連忙補充說，「我開會一直到中午，等知道你要見我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不然就早點回復你。」

又是一愣，這是在和解釋嗎？

他似乎也有些侷促，於是指指艾薇旁邊的水果，岔開了話題。

拉西斯最終還是沒有同意艾薇出宮的事。但是卻信守了「不讓無聊」的那句承諾。第二天可米托爾就帶著各種寶石的樣品到了的行宮報道。一見面就劈頭蓋臉一句，「法老讓我每天都來回答殿下您關於寶石的任何問題。這可是大大耽誤了我的生意，真希您多從我們這邊下些訂單。」

艾薇一愣，隨即就又笑了起來。如今，可米托爾恐怕是為數不多幾個還會這樣和自己說話的人。心極好地點點頭，隨即就又好奇地看向可米托爾的的寶石。看到艾薇很有興趣，可米托爾也十分開心，講解得十分賣力，艾薇也很努力好學，經常問出一些讓很印象深刻的問題。很快二人就悉起來了。雖然可米托爾的格是屬於天不怕地不怕地矯，但是遇上了艾薇小機靈裡帶著點強勢，竟就不知不覺中達了奇妙的平衡。

很快，艾薇就從可米托爾那裡學會了最初級的寶石鑒賞，和加工理論。已經可以在相當短的時間別人常見寶石的和質量。比如看到綠松石的時候，從澤和細紋上，就可以大致判斷價格。而可米托爾則嗤之以鼻地說，下一步就是一眼就要看出是哪個地方產的，大致可以用於什麼東西的鑲嵌。

但是，尋找寶之鑰的事，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提起珍奇寶石就一陣胡侃收不住的可米托爾，每當艾薇提起寶之鑰，就會突然緘默，裝傻，然後支支吾吾地轉換話題。艾薇是很聰明的人，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起兩次後，就大約明白了怎麼回事。

當然，更多的是，日子雖然無聊，艾薇發自心地激可米托爾的陪伴。開朗且大而化之的格就好像古代版的溫蕾，讓的生活驟添不彩。

沒事的時候，可米托爾會選在黃昏的時候拜訪，兩個人一起吃過晚餐，然後跑到中庭的喝點啤酒。有一次二人聊得開心，一直聊到半夜。可米托爾喝酒之後更加豪爽，往往半瞇著栗木的雙眸，醉醺醺地發表的男人論，「我覺得埃及的男人不如比倫浪漫，沒有赫梯人高大，沒有亞述人野，生在埃及真是太無聊了。」

艾薇愣了愣，就又歪著頭說了下去，「我上次往了一個比倫人，他一口氣送了我十塊大小一樣的青金石，我腦子一熱當天晚上就跟他回了家。第二天早上還沒起來，他就讓奴隸把早餐做好，端到床前，親自餵我吃。特別寵我。」

聽起來就好像現代的談方式一樣……艾薇正思忖著，可米托爾又咬牙切齒地說，「但我們剛在一起沒幾天我就發現他已經有老婆了，竟然還是在亞述城。當然這年頭娶個妻妾是男人的本事，但是我二話沒說就把正在給我剝葡萄皮的他給蹬了。我是真的用腳蹬的。」猛灌了一口酒，「最討厭男人這樣。」

可米托爾的想法很現代，這和埃及本在方面的開放也是切相關的。但是艾薇側過頭去，看著對著月亮的眼睛裡帶著點霧氣。雖然罵得這樣兇，可米托爾一定是很喜歡那個比倫商人的。但突然，可米托爾又轉過頭來，帶著點紅暈地微笑說，「不過現在可米托爾也有了喜歡的人。所以，也不那麼難過了。」

「真的？他在底比斯嗎？」

可米托爾搖搖頭，栗木的眼睛裡洋溢著幸福的芒，「他是外國人。不過我們總能定期約會。他是個很特別的人。」

「那太好了，你們打算在一起嗎？」

艾薇覺得自己的問題很自然，但是可米托爾卻驟然沉默，似乎並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隨即猛地拍了艾薇一下，「別說我的事了，說說你的男人。」

原本是很輕鬆的話題，這時一下子變得酸起來了。艾薇喝了口酒，悶悶地回復道，「我喜歡的人有了老婆，連孩子都有了。」

可米托爾推了一下，「你來，陛下才兩個妃子，還那麼重視你，你還有什麼不滿的。他可是埃及的王。」

艾薇愣了一下，然後有些鬱悶地說，「你說什麼，他是我的哥哥。」

可米托爾也糊塗了，栗木的眼睛裡充滿了不解，「難道你還不明白，陛下對你這麼好，大家都看得到。」頓了頓，然後恍然大悟一般地回復，「不會吧，你喜歡的不是陛下？這世界上還有人會拒絕陛下？我還是那句話，你可真是太特別了。」

可米托爾的聲音很尖，迴盪在空氣裡不免有些刺耳。艾薇無奈地搖搖頭，喝過酒的臉頰有些許發紅， 「我解釋不明白。」

可米托爾歎了口氣，「不會吧，你要是不喜歡陛下……」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語句嘎然而止，尾音迴盪在空空的庭院裡再融進無盡的沉默。

艾薇心低落地看著自己手裡的酒杯，心裡有千斤大石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也希，自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地活在這個年代的孩。

可以不顧一切地去自己喜歡的人。

可以和自己的好朋友盡地討論關於他的事。

為能夠見到他而開心，能夠聽到他的話語而心跳不已。

用力地去喜歡、去，直到無完，只為一個渺小的希。

只是如果有希的話……

握住杯子的手更加用力，小小的指甲彷彿要嵌進泥塑的杯。艾薇搖搖頭，「你想太多了，他想的不是那些事。」

風吹過樹蔭，發出沙沙的聲響。

二人各自沉在自己的心事裡，突然轉角的影中走出一個人來。一白的拉西斯靜靜地站在那裡，琥珀的眸子在月下顯得清冷而孤獨。

艾薇看到他的那一刻，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後起來。

可米托爾顯然是喝醉了，也沒有用正式的禮節，而是半跪下去，雙手把杯子舉得高高的，「陛下，您來了，要不要一起喝點。」

拉西斯慢慢地走過來，淡淡地說，「可米托爾。」

「嗯？」

「回去。」

他的命令簡潔而冷漠，這一下就讓跟他打道很多年的可米托爾酒醒了一半。這個面癱的法老王，心越差的時候，表現出來就越平淡、越漠然。有些擔心地看看艾薇，卻頂不住拉西斯無聲的催促，慢吞吞地行了個禮，「那可米托爾就先告退了。」

出於義氣，最終還是嘗試著鼓起勇氣說，「要不要我先送艾薇殿下回去……」剛說了一半，拉西斯就看過來，立刻沒骨氣地一垂頭，「可米托爾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先走了。」

「啊……」艾薇還沒來得及住，可米托爾已經匆匆地三步並兩步地跑掉了。友肯定是重要的，但是和自己的小命掂量掂量還是命比較重要。艾薇看著遠去的背影心裡一陣不安。而回過頭來，拉西斯已經坐在了自己邊。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已經從手中拿過杯子，將裡面的啤酒一飲而盡。

然後又斟滿，又全部喝乾。然後繼續。直到他把兩個孩打算用一晚上的酒喝的一滴不剩，才轉過來，月落在他俊的臉龐上，暈染得他的表一片模糊。

空氣裡醞釀著似乎一即發的緒，而他卻一直沉默。艾薇很張地站在一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這樣僵持了好久，他似乎總算決定好了要說什麼，他說，「我有東西要給你，回你的宮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