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的寵妃》第159章

最終章 再會亦不忘卻往生

然後時間就這樣如水流逝。

阿布辛貝勒神廟主廟修建完畢,壁畫裡依照法老的意思繪畫出了卡迭石之戰大捷的場景。外面恢弘地刻上了神化的拉西斯,但是為眷保留的位置依然是空白的。這段不刻繪完畢,廟宇的修建就不算結束。但是誰都不敢去問法老,到底是想將誰的形象放上去。

那個時候一個正常人的壽命,不過是四十餘年。大家在心中暗自以為——當然不會說出來——這一代法老或許就只能這樣了,要開始為下一代王族做準備了,最多不過十年,一定就會迎來新王。因此一定要盡早確立年長國王之子,然後對其加以正確地教育及引導,千萬不能讓類似的事出現在他上。

在諸位發愁怎樣能暗示拉西斯設立王儲的時候,拉西斯二世與奈菲爾塔利王后的第一位公主,也就是宮中唯一一個大家都見過的法老的後裔——莫葉塔蒙,突然出現在一次祭祀上。已是將近二十歲的年紀,卻鮮面。一出現,便是強行闖了由大祭司禮塔赫主持的國祭上。

憔悴,而口氣卻因為怒意而變得幾乎尖銳,高聲著,骨瘦如柴的手指抖著指向廳中因突然出現而呆愣住的王親國戚,「你們都被父王欺騙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禮塔赫,他立刻仰首,周幾位年輕力壯的祭司敏捷地沖了過來,迅速地架住了莫葉塔蒙。可還在喊著:「父王走火魔了,那些孩子沒有一個是他的!埃及要完了——」可話還沒說完,就被旁的祭司堵住,隨即被強行地帶了出去。

一片過分混之後,廳中是如死般的寂靜。

禮塔赫慢慢地環顧了一圈廳中震驚的眾人,隨即才微笑著開口,歲月在他優雅的眼角留下了痕跡,他的聲音穩重而溫和,「諸位都知道莫葉塔蒙公主是陛下的第一位王不知從什麼地方聽來古怪的事,就總想著效仿前代哈特謝普蘇特王。」

哈特謝普蘇特是第十八王朝一位埃及歷史上為數不多的法老。從繼位順序上而言,如果真如莫葉塔蒙所說,法老只有一個後代,那麼完全有權力繼承法老的位置。說到這裡,剛才那番話,旁人也總算理解了緣由。心中不由也有幾分惋惜,做出這麼失禮的事,恐怕法老是不會饒了的。

禮塔赫依然是淡淡地笑著,「看來,以後對殿下們的教育,還要更加謹慎。」

三天後,莫葉塔蒙被拉西斯迎娶進後宮。依照慣例,工匠們將的形象刻為雕塑,記史書,之後就再沒了的消息。

這位法老,贏取了數百位妃子,其中包括他的妹妹。現在,就算多了個莫葉塔蒙——他的兒,似乎人們也都有了幾分司空見慣。他的王權,早期是靠他強大的軍事實力與運籌帷幄得來的,後期則是靠這些後宮背景鞏固起來。這並非前所未有的舉,只是從未見有人做得像他如此誇張。

有人說,法老在卡迭石之戰燃燒盡了全部的智慧和驕傲,他變得放、墮落且有些癲狂。沒日沒夜地往尼羅河裡毫無意義地放下紙船來祭祀河神,彷彿是他唯一關心的一件事。埃及能在十年間支撐過去,若不是禮塔赫與孟圖斯,後果不堪設想。但是他們每個人都已不再年輕,如果王位繼承人再無著落,而帝國雙璧又逐一隕落,埃及的未來,將何其堪憂。

在眾人的惴惴不安中,埃及迎來了卡迭石之戰之後的第十一年。

那是破冬後第一天。清晨難得地飄起了彌天大霧,皮上帶著埃及見的黏,而太卻遲遲未曾升起。第一將軍孟圖斯主持了下埃及的閱兵儀式,正準備返回上埃及底比斯,突然接到了來自請見的信報。

他本想將這件事給別人理,但是來人竟然出示了王家的紋章。不速之客被數個埃及士兵押解著來到了孟斐斯城——因為他是希伯來人。見到他時,孟圖斯先是訝異,隨即就變為了驚奇,看著他的眼神竟然有了幾分防備。

「你是負責人嗎?」年冷冰冰地發問,栗木的眼宛若冰霜。他的手裡扣著一個金頭髮白的外國孩,而他的指尖堅而冰冷,一旦於危險,他將會毫不猶豫地出擊,那是一種出於自衛的本能。形不利,他隨時都可以下手,將邊的這個孩子殺死。孟圖斯一眼便知,他一定是諸多在埃及活躍的希伯來人叛組織培養的一位年殺手。

可惜了他一副好手。孟圖斯心裡歎息,卻也微微頷首,「我是,聽說你有王家的紋章,我有幾分好奇。」說是因為這個好奇,也不完全準確。這位年一副典型的希伯來人長相,但是卻有幾分眼。那淡淡的淺棕短髮和栗木的眼睛,以及蒼白的。他一定在很久之前的什麼地方,見過他。

對了,那是很多年前,曾被法老重用過的殺手,那個繼承過柯爾特位置的人。

孟圖斯徑自想著,來人卻有幾分不耐煩地說:「我在奧倫特河撈出了一個怪裡怪氣的外國人。想回到埃及,說把帶給孟圖斯、禮塔赫或者法老都可以。我就日行一善將帶來了。」

孟圖斯猶豫了一下,然後看向了年懷中的孩子。那一刻,作就此凝滯,他怔怔地看著那瘦弱的影,說不出話來。

年輕蔑地笑道:「看來沒有騙我,你是認識的。」他手一甩,金髮的孩子就地向孟圖斯倒過來,埃及的將軍連忙小心地將接住,然後仔細地確認的樣貌。

說是驚喜也不為過,說是恐怖也不為過。

十數年過去,如今懷中的竟與當年的艾薇同樣長相。穿著與那日一樣的白,隨著送來的也只有一只涼鞋。或者,與其說此人長得像當日在奧倫特河裡失去蹤影的艾薇公主,不如說,就是艾薇公主,躍過了十年的景,過歲月的洗禮,回到了埃及。

「那,告辭。」年轉就走。

「等等。」急之時,孟圖斯輕出口,但希伯來人突然非常警惕地退後了幾步,防備地看著他,那眼神彷彿在說,「我就知道沒有這麼容易放我走」。

孟圖斯連忙搖搖頭,「不是,你將送回來,我一定會行你個方便。但我只是好奇,是什麼使得你不怕被抓住死的危險,願意帶回到埃及。」

法老對希伯來人的屠殺已是公開的,這個人莫非……真的與冬有什麼聯繫,或者乾脆是冬指使他過來?心中閃過無數猜測,年只是冷冷地回覆:「自然給了我酬勞,但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話音剛落,他便再不願多做糾纏。眨眼間,他已經用斗篷遮住了相貌,轉瞬消失在了孟圖斯眼前。

孟圖斯將外國地送回了上埃及。

在上埃及接應他的是自己的弟弟——布卡將軍。後來有他隨的副說,在看到金髮的那一刻,布卡將軍幾乎不能站穩,扶住轎的手,也在不住地抖。布卡本能地封鎖消息,隨即將孟圖斯的函送給禮塔赫,禮塔赫再將函送上去。

十年未面的法老,終於打開宮門,親自將接回了宮中。

眼睛閉,瓣蒼白。不管是聚集了多位名醫,用盡全國最珍貴的草藥,或是召集無數祭司,舉行盛大的祭奠。

沒有人能夠將其喚醒。

像是落在一個甜的夢裡,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微微震,但是卻執著地,不願意在現實中醒來。

法老守在的床側,將抱在懷裡,日夜無休。

在他的懷中,的夢似乎結束了,睫不再,呼吸變得更加悠長而平穩,但卻好像更加沒有了生的氣息。

禮儀們按照法老的意思,為戴上深藍的假髮,穿上埃及偉大妻子的禮服,用鷹羽織麗的披肩蓋在上,用最昂貴的寶石與黃金重新打造了尤阿拉斯禮冠戴在的額頭上。法老將親自抱著,帶來到底比斯東岸的卡爾納克神廟。這一刻,獲得了比之前奈菲爾塔利王后,甚至比名噪一時的艾薇公主更為至高無上的榮譽。

他們走過時雕琢的巨大石柱,過與替出現的凝重影,一並來到阿蒙神像之前。法老捧起的臉頰,垂下頭,親暱地靠著的額頭。阿蒙神殿裡,太神像前,他們維持著這一個姿勢,一天一夜,都未曾彈。清晨再次來臨,金芒飄灑進宏大的神殿。法老輕輕出聲,周圍的史、祭司、侍者立刻蜂擁前來。

他的聲音微弱卻堅定,每一個字,都隨著筆莎草紙的聲音被記了歷史。

這是他十年來,第一次親自下達的命令。

「這位麗的子,名伊西斯奈芙特。」

的名字,即是伊西斯神的眷。」

是埃及的芒,法老的祝福。到伊西斯神眷,再次回到埃及。」

聲音回響在空曠的神殿,他抱著,充滿意地看著沉靜的臉龐。手指輕輕地而白皙的臉頰,描繪著面部每一個婉轉的線條、每一抹輕微的起伏。

「從今天起,我迎娶為我偉大的妻子,埃及至高無上的王后,你們要將的模樣以黑髮的形象刻各大神廟裡。為我產下幾名子嗣,那麼我就會有幾個王子,我們的第一個兒子會被記為年長國王之子,我們的第一個兒,會被記為國王寵的公主。」

「從今天起,我要站在我的邊。在廟宇裡,在壁畫上,在史書裡。」久久的靜默之後,他地握住的手。垂下頭,邊勾起含蓄而溫和的微笑,「在史書裡記下的名字,記下是埃及繼承人的母親,是我最珍貴的王后。」

他手間的纖細而冰冷的手指,輕輕地了一下。彷彿為了回應他溫的話語,輕輕握回了他的手掌。

西斯二世,又被稱為拉西斯大帝,古埃及十九王朝第三位法老。在他漫長的一生中,曾經多次發對敘利亞、努比亞及利比亞的戰爭,並與赫梯在敘利亞南部奧倫特河東展開過一場前無古人的會戰——卡迭石之戰。他也曾與赫梯簽訂過古埃及第一個有正式效力的和平條約。在他中年之後,他將重心轉為廟宇與陵墓的修建。有代表的建築包括震懾努比亞人的南部的阿布辛貝勒,為讚頌太神的卡爾納克神廟擴建。他一生中共迎娶過數百位妃子,傳說中擁有將近一百位子嗣。他的妃子中包括外國的公主、他的妹妹,甚至他寵的王后奈菲爾塔利的兒莫葉塔蒙,以及伊西斯奈芙特的兒班塔娜。在他眾多的偏妃與八位正室裡,只有兩位獲得過王后的名譽。

一位是由先王塞提一世為其選中的祭司——奈菲爾塔利。另一位是為他誕下繼承人的伊西斯奈芙特。

王後奈菲爾塔利,在拉西斯中年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但是黑髮的形象出現在拉西斯時期各地廟宇裡,的名氣也傳遍了西亞各國。然而與拉西斯的子嗣沒有一個人活過拉西斯的年紀,也自然沒有為拉西斯的繼承人。因為拉西斯對王后的寵的墓是王后谷裡最麗、最恢弘的一座,的殉葬品也前無古人的華麗。諷刺的是,因為的名氣和眾人皆知的寵的安之地在一九○四年被當時的考古學家發現,其與殉葬品也早已不翼而飛。

去世後,伊西斯奈芙特——這位在史書上被極提及的妻子——為了拉西斯的王後。伊西斯奈芙特的出現與存在都十分低調,人們除卻在史書上看到被記錄為王後,對於的出、被選為王后的理由都十分不了解。

這位默默無聞的王后,與拉西斯一共生下了數個孩子,每一個都被委任於埃及重要的職位。其中包括後來繼承拉西斯王位的莫仁普塔,被委任為孟斐斯神廟第一祭司的、因博學和考古能力而知名的卡穆瓦塞特,及後來被拉西斯迎娶、刻畫在卡爾納克主廟、法老像小部分的公主像班塔娜納。

但是,伊西斯奈芙特為王后之後,只在拉西斯側陪伴了他十年的景。對於十年後,的去世,史書中並沒有過多的描寫。在後人評價的時候,只變為了冰冷而簡單的一句——「對於伊西斯奈芙特我們沒有很多機會可以了解,唯一知道的是,的去世,為拉西斯二世帶來了巨大的哀痛。」

事實確實如此。去世後,拉西斯將尚年的班塔娜納封為王妃,一直留在自己的邊,卻沒有再立他任何一位正室為王后。他為伊西斯奈芙特心修建了墓。因為的低調與神,其安之所,迄今未被找到。

在後來的數十年間,他孤獨地,在修建著廟宇與在後世變為塵埃的傳說之都——比‧拉西斯中,度過餘生。

「我恐怕只能再陪伴你有限的時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正在像平時一樣,幫他解開頭髮,退下披風。

他一怔,然後回過頭來,拉住微涼的手,與一並坐下。的頭髮被染麗的深藍,與水藍的眼睛相得益彰。這麼多年,的樣子就好像從未變過,立的鼻子、小巧的下,時彷彿在上靜止了一般。但是他們卻已經有了三個可的孩子,他們已經在一起朝夕相地生活了將近十年的時

他看著,琥珀的眼裡映出影。如晴空般明的眼裡映出他的樣子,的微笑平靜而哀傷。心裡不由有些怨憤,說出的話也帶了幾分激,「在史書上的記載和所有一切的安排,不都已經按照你所謂的『未來』布局了嗎?」

※ ※ ※

二十年前,卡迭石之戰前夜。

將自己的頭埋進他的膛,在他耳邊說下,唯一能與他在一起的辦法。

「只有一個最後的辦法。我必須在這個歷史中死去……」

未來只有一個。來自未來的艾薇,必須從這個歷史中退場。死亡也好、時空的抹去也罷,若留在這裡,命運的螺旋就永遠不會停止。與他,永遠都不會有結果。妄想改變歷史是絕對不可能的,大膽地做了一個假設。

人們對於歷史的判斷,都來源於史書、壁畫及古的殘留痕跡的推測。若殘留的一切都符合邏輯,那麼當時真實發生的事,將無人所知。

這是歷史的盲點。

想利用這個盲點,留在這個時空裡。在卡迭石之戰,水中,想要造假死的狀態,隨即在這個時空中的存在,就可以完全被銷毀。可以以一個新的份,重新出現在這個歷史裡。在那天夜裡,對他說起自己的打算。請求他一定按照他們的計劃,將歷史如同未來所見一般書寫。

他不同意去冒險。

奧倫特河水冷冽湍急,跳下去,他沒有萬全的把握一定能將打撈上來。二人爭執不下,可就在此時赫梯來襲——

但後面的事完全失去了掌控。為了營救谷中士兵的命,艾薇徑自上到了高臺,而局勢好轉之際,法老侍衛裡,舊貴族一派的死忠簇擁,不顧法老的命令,擅自將箭向艾薇公主。可幸或者不幸,就在此之前的數秒鐘,艾薇為了拖延時間,推著雅裡跳了奧倫特河。

但是誰都不知道的是,千鈞一發之際,荷魯斯之眼,會因四枚寶之鑰重新湊齊,恢復了生命力。

冷冽的河水裡,黑暗的包圍中,除了雅里,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被打撈上來的雅里,卻好像完全不願提起任何關於艾薇的事

他再次跳河水中,怎麼找,都找不到影。

仔細想想,這麼多年的過往,錯的時空。似乎,到最後,總是他一次次地相信,然後再被一次次地拋下。他那個時候想,算了,人生已經被毀得七八糟,還要他怎樣。是死了,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時空,他不想理會。

但,七天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不甘心與怒氣都是暫時的緒,完全支撐不了對失去的懼怕。他終於臣服於自己的弱。開始,按照說的話,編織起巨大的謊言。

龐大的後宮與數目驚人的子嗣,看似荒謬,但其實都是假象。子被納進後宮,未曾見到法老,就會被帶到埃及偏遠的領土,找個好貴族人家安置。們所生下的孩子,會得到埃及王室特別的照顧,被記埃及法老的後裔,但是卻永遠沒有繼承權。史見不到法老,只能按照祭司院的意思去書寫歷史。禮塔赫與孟圖斯在一切知曉的況下,謹遵法老的指示,將埃及刻畫在史書上。

做了這麼多事,既然諸神願意將帶回到他的邊,那麼命運應該已經放過了,默許了他們的吧。

「想想莫仁普塔、卡穆瓦塞特和班塔娜納。」他將攬進懷裡,手指纏繞起的頭髮,「他們還在長,班塔娜納,剛剛學會了自己走路,卡穆瓦塞特已經可以看懂文字了,而莫仁普塔,他一定會為一個英明的君主……你不想看著他們長大嗎?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的眼眶開始泛酸,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悶悶地說:「我有心疾。」

他一怔,過了好久才回覆,「別傻了,你現在不是一直都是健康的……」話說到這裡,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靠在他的口繼續說著:「我的母親死於心臟病,我的父親家族也有這樣的家族病史。艾薇公主本人與我有緣關系,算是我遠房的表妹,也有心臟病。這病在未來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但是在這裡,恐怕隨時都會有讓我斃命的危險。」

沉默的時刻,手抱住了他,「但是我還是很開心,留在了這裡,能和你在一起。」

孤獨地度過漫長的一生,與能夠和自己心的人朝夕相十年。對於來說,選擇十分容易。

「我覺得,這十年,是我生命中最開心的十年。」

「在我離開你的那天前,一直,陪在我邊,好嗎?」

後來,發病的時候,不再刻意躲避他。每次都會變得青紫,手腳變得冰冷。搐之時,地抓住他的手,咬著牙,一句抱怨的話都沒說過。

他本來對神的存在抱有懷疑的態度。而從第一次在他面前發病開始,他開始了每日三次的祈禱,或者應該說是祈求。他為神修建巨大的神廟,舉行奢華的祭祀活,不計金錢,不計勞力。

但生死從來都是宿命。

最強大的武力也不能抵死亡,最富有的國王不能買來壽命,最偉大的領袖也無法命令死神。

王后伊西斯奈芙特,在一個初冬的清晨去世。

臨死時,靠在法老的懷裡。

的神,就好像平時與他說話一般的祥和。

若不是是異於常人的青紫,的樣子就彷彿落了一個甜的夢境裡。

西斯沒有按照慣例立刻將送往神殿,進行必要的祭祀與迴所需的木乃伊製作。

他讓就這樣靠著自己,握住的手,輕輕地對說著什麼。

全部的臣子、侍者、祭司,守在宮殿之外,不敢打擾。

但是一整天過去,他們開始擔憂,如此拖下去,王后的靈魂即將消散,不能再次轉生。

王子莫仁普塔、卡穆瓦塞特和小公主班塔娜納,在宮殿外苦苦懇求父王盡快送母後去到歐西里斯神的旁。

西斯置若罔聞。

王子莫仁普塔強行闖了進去,跪在地上哭著懇求。

隨即卡穆瓦塞特也跟著進來,小公主班塔娜納才四歲,看著兩個哥哥泣不聲,也嚇得大哭了起來。

侍者與祭司跟著壯起膽子,走了進來,嘩啦嘩啦跪了一片。

法老終於回過頭來。一天一夜,他彷彿衰老了十歲。

他無力地命令道:「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再和王后說幾句話……若轉生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話音至此,幾個侍已經暗暗飲泣。

又過了半天,禮塔赫親自前來,隔著房門對法老說:「陛下,王后殿下如果不能轉生,又怎麼可能從未來再次回來與您相識……相聚。」

久久沒有回音。

禮塔赫微微歎氣,轉離去。

西斯伊西斯奈芙特冰冷而僵的手,將落下的髮拂到一邊,苦笑道:「他們都催我讓你快走,真是頑固極了。」

「你還想和我待一會兒,對嗎?」

「剛才說到哪裡了?」

「對了,你以前最喜歡集市了,孟斐斯、底比斯你都去過了,你每次都那麼興。」

「我在新都——比‧拉西斯,一定會修建整個西亞最龐大的集市,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去。」

「到時候我讓他們疊無數紙船,我們一起放到河裡。或者修建起巨大的圍牆,上面刻滿你喜歡的那種花朵紋樣。」

「你怎麼不說話?不開心了?」

「那,這次,我們不要帶著莫仁普塔、卡穆瓦塞特和班塔娜納,就我們兩個人。」

「給你買,你喜歡的東西。」

「喂,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我老了,我有些忘記了,記憶中,究竟哪一次,是我們的初識。」

「你真是讓我傷腦筋,都把我弄糊塗了。」

「提醒下我好嗎?」

「喂,我的王后。你不要又任了。」

「你不說話我可會懲罰你!」

「說說話好嗎?」

「不管你要去哪裡,你會記得我吧?你會再來到我的邊吧?」

「你答應我。」

「你答應我,我就全部相信!」

「算我求你……好嗎?」

「……薇?」

「薇……」

灑在抱著心王后的拉西斯二世上。

伊西斯奈芙特,在拉西斯五十歲的一個清晨,永遠告別了的埃及、的法老。

喪事一如既往的低調,幾乎無人知曉的離去。

只有兩份喪禮,在葬禮當天到達了底比斯。

一份來自極北之地——雅里‧阿各諾爾。他送來了赫梯的公主,那名公主有一只眼睛是淡淡的藍。傳說中,陪葬的人裡,有類似的相貌,可以保佑下葬人的轉生。

另一份,不知是誰送來,裝在黑的袋子裡。打開時,紅芒溢滿了整個屋子。荷魯斯之眼彷彿超越了時空,變為了無限的永恆。

西斯將神人送來的荷魯斯之眼,放在伊西斯奈芙特的口,陪伴下葬。

赫梯的公主,被殘忍地送去祭祀院,依照古老的祭祀方法,做了活祭。

低調而哀慟的祭典,在王家的神廟舉行,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工匠們為王后的陵墓雕製了最而浪漫的壁畫。侍者們把埃及最珍貴而華麗的寶放在的周遭。

西斯親自用最上好的石材,為制作了一份轉生之書。

銘文大意,即為祈求越無限的迴,回到他的旁。

的門閉上。奴隸們將墓深深掩埋,工匠們依照法老的命令,在王後墓之上,繼續修建其他貴族的陵墓。

伊西斯奈芙特此生的再也無法回到摯的法老邊。

三年後,全部工事完畢。

法老將進行工事的工匠、奴隸、祭司,全部作為活祭。

西斯晚年的殘暴、荒誕之名,由此到達鼎盛。

以至於,在多年之後,人們看到一位工匠記錄下的、拉西斯在轉生之書上寫的話時,都會嗤之以鼻。

「這種無恥、殘、喜歡吹噓的昏君,他怎可能有什麼,都是後人的幻想罷了!」

「就算是那個出了大名的奈菲爾塔利,後來不也漸漸失寵了嗎?」

「不然他怎麼會娶那麼多妻子呢!」

於是,歷史的真相,在拉西斯告別伊西斯奈芙特的那一剎起,被永遠掩埋在了漫漫黃沙之下。

※ ※ ※

二○一二年 倫敦

晚霞如同盛放的罌粟,舖滿了將暗的天空。

司機將車子停在酒店門口,門拉開車門,用倫敦獨有的口音向車中人問候,「莫迪埃特先生,今天的天氣真不錯,不是嗎?」

車中人微微頷首,然後慢慢地從車裡出來。短髮被整齊地梳到腦後,墨黑的底裡夾雜了幾分灰白,與他看起來依然年輕的樣貌大相徑庭。

他拖著略顯疲態的步伐,向酒店走去,突然隨的電話響起。那一刻他臉上的與自在驟然消逝,他有些倉促地按響了接通鍵,藍的眼中是細微而難以察覺的期待。

而隨著電話裡的人繼續說著,他眼中的芒漸漸轉弱,最後是長久的靜默。

「好,繼續找。」

艾薇失蹤已經有三年的時間。

調集全部的人力、力、財力,也毫無影蹤。與溫特‧提雅,就好像蒸發的水滴,再也不知所終。

艾弦本能地到,艾薇就好像家族裡有些瘋癲的緹茜一樣,去到了一個神而未知的時空。心中百般不願,但還是讓人著手調查古代埃及拉西斯二世時代的各種史料、古董。

一無所獲。

或許他們再也見不到艾薇了。

莫迪埃特侯爵的日益變差,巨大的集團全部由艾弦管理。巨大的責任與力並行,艾弦的頭髮在短短的三年,開始變白。

攜帶的皮夾裡,放著艾薇的照片。水藍的眼睛、淡金的頭髮,彷彿一直在他們邊,從未離開。

他歎了口氣,打起神,向酒店走去。

今日又是一場古代西亞品拍賣會。雖然每次都失而歸,但艾弦從沒有放棄過每兩個月來參加一次這個拍賣行的活。門口的接待見到他來,連忙起將他請進去,坐在最前面的貴賓席位。

拿起一杯麗玲,艾弦又想起了艾薇。放著家裡數千瓶名貴的酒不理,偏偏獨這種帶著甜味的德國白酒,可能年輕的孩子都喜歡偏甜的東西吧。出神的時候,一個陌生人走了過來,輕輕地對他說:「莫迪埃特先生,今天有幾件珍稀的品,或許您有興趣。」艾弦抬起頭,那個人依舊低低地說,「在公開拍賣之前,我們想先介紹給您這樣的老主顧,算是謝您一直以來對我們的抬。」

艾弦隨著那個人離開了會場。

走過漫長而筆直的走廊,通過裝有面部識別系統的安全門,搭乘私人電梯,然後走了恆溫零度的儲藏室。

艾弦想起了前年去提雅伯爵的家裡尋找艾薇時,不管是警司、保鏢,還是偵探,都為爵邸中龐大的收藏品而到驚歎。而此時,走在這狹長的儲藏室裡,他竟有了幾分去到溫特家裡的覺。過各個木製雕花玻璃房門,可以看到每間屋子裡的奇珍異寶。

領路人不不慢地說:「三年前,提雅男爵留下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如果他三年沒有歸來,他所有的財產就會被拍賣,然後送至與猶太人相關的基金。」

腳步停在了走廊最深的一間,領路人推開門,躬對艾弦說:「請進。」

溫暖的橘充滿了平實的室,古老的品被裝在玻璃製的櫃子裡,細節清晰可見。每件品下都有詳細的標註,甚至是上面所刻文字的翻譯。

艾弦知道,溫特通古埃及考古,他可以神奇地讀懂千年前西亞主要國家的全部文字。那個時候他只當他是古董商,知識博學。但經過了這麼多事,他總算開始冥冥意識到,在很多年前,莫迪埃特家族與那個古老年代之間的淵源,就牽扯不斷了。

的頸圈、藍的小河馬、王家的髮飾……溫特的收藏,皆屬品。

在房間最深一個小小的臺子上,艾弦看到了幾卷破舊的莎草紙書。下面的標簽上寫著——《一個工匠的筆記》。

隨即是溫特自己的標註:記載了拉西斯二世神王后伊西斯奈芙特陵墓的位置。該王后墓價值連城,是為數不多的、迄今為止未被發現的王后陵墓。

王后墓,裡面意味著無數的金銀財寶。若能為第一個發掘它的人,必然是一筆可觀的財富。此份破舊書卷的價值顯然遠遠高於它表面的樣子。艾弦靠近了一點,領路人說:「莫迪埃特先生,這個文書,只有您拍下之後才可以閱讀伯爵的翻譯。」

艾弦頓了一下。他對王后墓沒有興趣,但冥冥中卻總覺自己不應錯過這篇筆記。他簽了驚人數額的支票。領路人將文書放進盒子裡,然後給了他翻譯過的影印版,「這份影印,世界上只有一份,您可以放心使用。」

艾弦走出儲藏室,回到了拍賣大廳。顯貴們圍繞著搖晃的小錘,出錢購買著古老文化的殘片。艾弦突然對那一切失去了興趣。他坐到廳外花園狹小的角落,翻開工匠的筆記,漫不經心地看著。

這是一位十分見的工匠。原本在代爾麥地那幫忙,後來變為伊西斯奈芙特的侍。再後來伊西斯奈芙特送去學習文字與工匠手藝。多年之後,王后去世。自己要求為王后修建陵墓,並甘願殉葬。

的本意來講,肯定是不願意洩任何關於那位王后陵墓的信息。反映在筆記裡,雖然有大量關於陵墓及王后本的描寫,陵墓的位置卻很難判斷出來。

或許對於溫特來說,這種關於位置的記載十分明顯,但是對於現代人來說,想從這只言片語中看出陵墓所在,幾乎是不可能的。想起自己剛簽掉的支票,艾弦輕扯角,讀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這裡面還描寫了當時的法老拉西斯二世對伊西斯奈芙特的寵,將他們的描寫得如詩如畫。

那一刻,心裡只泛起莫名的酸楚。

艾弦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想起了很多年前,艾薇坐在他的對面,眉飛舞地講著申請學時,關於古埃及的論文。或者更久前,在飛往倫敦的飛機上,坐在他旁邊,傻乎乎地把水潑在了他的口。

如果……

然後他將如果之後的假設全部抹去。

再次看回手中的筆記。

最後一段中,小小的一角,竟看到了悉的中文字符。不懂中文的提雅男爵,沒有翻譯,只是將它原原本本地抄寫了下來。

而艾弦的作,就此凝滯。

夜風吹起,手中的影印本被嘩啦嘩啦翻起。

拍賣大廳裡人們如火如荼地舉著牌子,侍者偶爾在邊走過,不遠有車子來往的聲音。

他靜止在那裡,而時間仍在延續,宛若源源不斷的尼羅河,流向既定而遙遠的未來。

河水奔流向前,暗湧不斷。每一次翻,都掩埋了無數未知的故事。

而人們卻抱著自以為是的理所當然,臆斷著發生的一切,嘲笑著與他們想像不同的真實……

筆記上最後一段,工匠寫道:「他在轉生之書上,只刻下了如下的文字。他說:『薇——我們約定再會,亦不忘卻往生。』」

我希自己的來世,也可以遭遇如此珍貴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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