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佛》第十五章

聽到這個評價,衡玉就想起滿雪兒。

之前打聽消息時,那些人也說死去的李嘉是個與人為善的普通書生。

結果是個道貌岸然之輩。

不過一碼歸一碼,衡玉沒有妄下論斷。

放下茶杯,從袖子里取出幾塊下品靈石:“掌柜是商人,我就直接一些,請掌柜為我介紹介紹這位趙城主。”

瞧見靈石,掌柜臉上笑容更加溫和親近。

在他們這個邊遠小城,一塊下品靈石的購買力堪比銀寶。

“仙子請放心,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一定知無不言。”

在衡玉了解這位趙城主的相關事跡時,城北某個貧民巷里,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手握長劍,緩緩行走在巷子里。

他看起來很年輕,穿著道袍梳著道髻。

明明是一副出塵打扮,上的氣質卻很冷峻。

趙凡上山打獵回來,上背著一個背簍,里面裝著兩只鮮淋淋的野兔。

在他行走之間,有些跡會從背簍里滴落下來。

因為在這一個巷子出的基本都是人,突然瞧見一個生面孔,趙凡忍不住多打量了那個道士幾眼。

越打量他,越是覺得這個道士的五有些悉。

趙凡打量得太過不加掩飾,男人冷冷抬眼,目如劍般銳利。

兩人對視上時,趙凡腦中靈一閃:“長平?是你嗎長平?”

男人微微擰起眉。

不過他目里的銳利收斂了些。

趙凡見他沒認出自己,抬手撓了撓頭:“我是趙凡啊,你還記得我嗎?”

“趙凡?”

雖然不記得趙凡的長相了,但范長平還記得這位兒時玩伴的名字。

他神和下來:“原來是你,我都有些記不清你的長相了。”

趙凡哈哈一笑:“那看來還是我記憶力比較好。十五年前你跟著張姨離開華城,現在怎麼回來了?”

提到往事,范長平的臉又有些變了:“沒什麼,我就回來看看。”

趙凡沒注意到這點,他顛了顛后背的背簍:“你突然回來,找到住的地方了嗎,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正好我在山上做的陷阱抓住兩只野兔,今晚給你做頓兔吃。”

范長平在華城里其實已經有住

但他這些年在外游,已經很到這種赤忱的熱,到的拒絕就咽下了,默默跟在趙凡背后。

“你這些年怎麼樣?我看你做道士打扮,這是修道去了?”趙凡撓撓頭。

華城屬于無定宗勢力范圍,這里的原住民多數都是信佛的。

所以看到范長平做道士打扮時,他覺得有些驚訝。

范長平垂下眼:“先別說我,聊聊你的事吧。你今年已經快三十歲了吧,跟雪兒怎麼樣了?”

“雪兒……”趙凡苦笑,“雪兒的事有些一言難盡,你等我慢慢跟你說吧。”

坐在有些破舊的院子里,范長平聽說滿雪兒因為被李家人漠視、被李嘉毆打以至于化邪魔后,他眼中泛起一層層戾氣。

“李家人居然敢這樣!”他冷冷一笑:“雪兒的手段還是太溫了,要我說,就該屠盡李家滿門,讓那些曾經冷待的人全部都付出代價。”

“現在到了獄中,剩下那些李家人可還活得好好的!”

趙凡被對方話中的殺意震到了:“長平你……”

他連忙擺手:“我昨天去獄中探雪兒,現在除了不得自由外,覺自己比在外面過得要開心輕松不。說起來,也真是多虧了無定宗的大師和一位仙子……”

無定宗?

范長平臉不掩厭惡:“無定宗那些禿驢只會說些糊弄人的話,說些常人聽不懂的大道理,我看雪兒就是被他們給忽悠的。”

這話一出來,趙凡頓時手足無措。

他發現,這位年時的玩伴變化似乎有些大了。

***

衡玉打聽完趙城主的事后,走去趙府與了悟他們匯合。

趙府并不大,府里的裝飾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簡陋。

府里各個角落都灑滿了黃的紙錢,掛滿白的招魂幡。

衡玉被府中下人一路引進大廳。

走進里面,發現差已經到了,現在正在詢問況做登記。

這麼喧鬧的環境里,了悟盤膝坐在棺材前,為亡者念經超度。

他聲音低不可聞,神嚴肅,眉間朱砂在香煙繚繞的襯托下更顯圣潔。

衡玉沒上前打擾他,而是走到了念邊:“趙夫人呢?”

“哭到暈厥,現在被扶進院休息了。”

沒過多久,了悟念完整篇經文。

他緩緩睜開眼。

為首的差上前,恭敬道:“了悟大師,我們會按照您說的,著重調查這段時間進出華城的筑基期修士,等有結果了再去青云寺通知您。”

“麻煩了。”了悟道謝。

他從團上起,瞧衡玉和了念一眼:“我們先離開趙府吧。”

三人走出趙府,衡玉理了理劍柄上掛著的黑劍穗:“趙弘化斷案公正,為清廉。”

直接道出結論。

這是據琳瑯閣掌柜所說的事跡總結出來的。

而且進趙府時也注意過府里的況——簡陋到有些不符合一城之主和一位筑基期修士的份。

和那位掌柜的描述毫無出

了悟眉目一斂。

他還是很相信這句判斷的,從滿雪兒的事里,他就知曉衡玉的心思有多通

“若是如此,這件事就有些難辦了。”

如果趙弘化沒有和旁人結怨,府那邊調查的進展估計不會快到哪里去,而他們沒有方向,想要找到被邪魔之氣侵蝕的人也不是那麼容易。

耽誤的時間一長,誰也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再次痛下殺手。

“你讓府的人調查城中新出現的筑基期修士?”衡玉換了個話題。

了悟點頭:“運氣。”

調查殺人兇手這種事,自然是府的人來管。

如果不是涉及到邪魔,了悟也不會摻和進一腳。

三人默然不語,徑直走回青云寺。

這個時辰,寺廟里的香客了很多。

衡玉邁過有些高的門檻走進寺里,抬手拂去不知何時掉落在肩上的桂花。

寺廟正門旁擺著一張長桌子,上面放著幾個簽筒。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桌后,目正好與衡玉撞上,他頷首笑了笑。

衡玉含笑回禮,正想往廂房走,旁的了悟突然停下腳步。

他看向簽攤上的老和尚,雙手合十:“恭喜主持出關。”

衡玉心中頓時了然,這位原來就是青云寺的主持。

只不過一寺主持居然會坐在這里給香客解簽?

主持同樣雙手合十向了悟回禮。

有容貌清秀的香客紅著臉走到簽攤前,聲音有些低。

“方丈,我想要求一求姻緣。”

在佛門,‘主持’指的是一寺管理者。

而德高重的和尚,全部都可以稱作‘方丈’。

主持頷首,指著面前的簽筒:“施主在求簽前,先在心中將你要問的問題默念三遍,再睜開眼睛搖晃面前的簽筒即可。”

香客全部照做。

搖晃幾下,一只簽掉了出來——上簽。

瞧見自己搖出了上簽,香客臉上綻出喜意。

過幾日就要訂婚,心中原本正忐忑不安,現在這簽文倒算是意外之喜。

主持拿起簽瞧了眼,著長須:“施主這支簽寓意極佳。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簽文是說施主待人以誠以真,所有事將可心想事。”

“多謝方丈!”得到這一解簽,香客高興跑進殿里,為佛祖貢獻香火錢。

衡玉:“……”

覺自己正在旁觀一場大型忽悠。

畢竟在以前待的那個世界里,寺廟里面的簽最差都是個中上簽,絕大多數是上簽。

不過衡玉也能理解這種做法。

香客來寺廟求簽,為的是得到祝福,使心安定下來。

他們未必是想從簽文里得到些什麼,僅僅是想要個心理寄托罷了。而寺廟準備這些中上簽、上簽,都是順應了香客的這種心理。

“這位施主似乎不信簽文?”主持突然看向,含笑問道。

衡玉說:“我的回答可能會有些冒犯主持,所以還是不說了。”

主持活了上百年,心境涵養極高:“施主但說無妨。”

衡玉臉上帶了幾分歉意:“我只是覺得,簽筒里絕大多數的簽文都是中上簽和上簽。”

這麼個簽文,求來并不意義。

堅韌,并不需要虛無縹緲的心理寄托。

主持啞然失笑:“施主原來是這麼想的。”

他細細打量衡玉:“施主好像并不相信佛祖,但我看施主與佛祖有緣。”

聽到這句話,衡玉的第一反應就是瞥向了悟:是有緣的啊。

“多說證明不了什麼,施主可要親自上前上一簽?”

主持起了幾分興致,出聲邀請衡玉。

衡玉眉梢微挑。

見主持這般自信,衡玉也來了興趣。

畢竟是修真界的佛寺,和那個時代的寺廟應該還是有些不同的。可以趁機見識見識修真界佛門的手段。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衡玉上前,舉起簽筒用力搖了搖。

搖晃時,了念小和尚湊到簽攤前,想要瞧瞧衡玉會出怎樣的簽文。

竹簽撞擊簽筒時,發出悶悶的撞擊聲。

搖晃之間,一簽文掉了出來。

衡玉低頭一掃,并不是很意外:“上上簽。”

主持微愣:“簽是好簽,但施主剛剛搖簽時心不夠誠。”

他重新介紹了一遍簽的流程。

衡玉見他堅持,輕吸口氣放平心態。

“我想求問,自己可否證得長生大道。”

在心中默念三遍這個問題,衡玉再次拿起簽筒搖晃。

又一簽文掉了出來。

還是上上簽。

衡玉俯下子撿起竹簽,閱讀起簽上的簽文。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逍遙灑之意盡數鋪面而來。

眼里劃過細碎的笑意:“雖然我不信簽,但我很喜歡簽上的簽文。”

這個簽文和所求的道是完全相吻合的。

衡玉把簽遞到了悟面前。

了悟垂眸掃了眼。

“看清楚了嗎?”衡玉問。

了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默默點了下頭。

見他點頭,衡玉這才把簽遞給主持。

瞧見兩人的互,主持臉上先是劃過幾分疑,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他又有些明悟起來。

手接過衡玉的簽,低低道了聲佛號:“施主可知,這簽筒里的簽,在搖晃出來之前本是無字的。是冥冥中佛祖聽到了施主的問題,這才降下預兆。”

“能出上上簽,說明施主負大氣運在;這簽文才是在回答施主心中的問題。”

衡玉有些詫異。

拿起最初那簽,才發現那只簽上只有‘上上’二字,底下并無的簽文。

這就和主持的話對上了。

第一次搖簽時,在心里并沒有問問題。

第二次搖簽時,是問了問題的,所以上上簽底下還有簽文。

想到這里,衡玉突然抿起角笑:“若是如此,我再搖一支簽求問姻緣吧。”

依照流程在心里默念問題,然后搖簽。

這回簽文掉落,簽面直接反扣在桌子上。

“簽面反扣。”了悟突兀出聲。

衡玉看向他:“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等了悟回答,衡玉手撿起竹簽。

下下簽。

簽文——此只合佛前老,愧對嫦娥一片心。

這個簽文,不用主持給都能自己看出來。

【我終侍奉在佛前,只能愧對你的一番誼。】

橫看豎看,上看下看簽文,衡玉都有種門任務要涼覺。

都還沒開始付諸行,居然就被預判絕對失敗了!?

“簽面倒扣,施主出來的應是最差的簽。最好的簽與最差的簽都被施主中了,這樣的事貧僧也是第一次聽聞。”

主持撥弄著念珠,平靜說道。

詫異一瞬,在聽了主持的話后,衡玉反倒重新恢復淡定從容。

輕笑道:“我不信神佛,所以即使這簽得再玄乎,我也是不信簽文容的。”

把自己中的三支簽都拿起來,全部收進儲戒指里。

主持無奈搖頭:“即使是佛祖也不敢說自己完全窺見未來,所以施主請放心,簽文都是有逆轉的可能。”

衡玉抿輕笑,雙手合十向主持道謝:“剛剛打擾主持了。”

兩人對話時,了悟的目一直落在衡玉上。

若有所思。

看過來時,他又默默垂下眼,認真而專注地撥弄念珠。

走到廂房院子里,了悟停下腳步,朝了念擺手:“你先進屋誦經。”

了念茫然,但還是乖乖走進廂房里,而且把門窗都鎖好。

“你有事對我說?”衡玉看向了悟。

院子里有石桌,了悟走到桌邊坐下。

角微微上揚,抬起手朝招了招:“過來坐下。”

風穿堂而過,風里夾雜著桂子淡淡的清香。

衡玉目落在他上,覺得自己眼里可能倒映進了淺淺溫

在衡玉坐下來時,了悟從儲戒指里取出桂花糖和桂花,全部推到面前。

“吃些吧。”

衡玉手捻起一塊桂花送進里。

桂花脆而香甜,味道不錯。

剛把桂花咽下一部分,就聽到了悟說:“剛剛那番對答里,主讓我覺到你心中沒有敬畏,對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羈絆。”

衡玉停下咀嚼的作,抬眼看他。

“心無敬畏,心無羈絆,就好像是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對這個世界沒有生出任何的認同。”

“這樣的心態,難道就是主所要求的逍遙超嗎?”

了悟問

不認同這個世界,又如何超于這個世界?

衡玉默默咽下里的桂花

張了張,想要開口做些解釋。

但尋思一番,衡玉才發現這時候無論說些什麼,聽起來都像是在狡辯。

——因為發現,了悟這番話是對的。

在穿越之前是時空管理局的高層,以前冷眼看過無數小世界的變遷。現在意外進這個世界不到半年時間,這沒有脈親人,最親近的師父游云和的時間也有限。

在這個世界里,最多的人反而是了悟。

這種況下,的確很難對這個世界生出認同,完全把自己當這個世界的人。

半晌,輕笑:“我是心無羈絆。”

“那你……要做我的羈絆嗎?”

這句話,衡玉說得很輕很輕。

輕到驚不起枝頭的雀鳥。

但這句話,卻讓了悟撥弄念珠的作徹底停頓下來。

靜謐片刻,院只響起了悟的念佛聲。

“阿彌陀佛。”

衡玉覺得,自己當真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渡他佛,而他助門任務,陪證得長生大道。

各取所需,其實并不沖突。

從石凳上起,捻起一塊桂花糕送到了悟邊。

了悟不,但他終究僵持不過,只好抬起右手握住桂花糕,自己遞到邊咬了一口。

“了悟師兄,來日方長,你且先好好考慮。”

衡玉聲音輕

蹲下子,從地上撿起一片剛剛掉落的銀杏葉。

專屬于的靈力被注葉子里。

衡玉把銀杏葉遞給了悟:“當你考慮清楚,就把這片葉子回贈與我吧。”

氣氛凝滯下來。

衡玉維持著這個作維持了很久,了悟才輕輕了一下。

他抬起右手,接下這片銀杏葉。

作輕,也虔誠。

府那邊的排查做得并不順利,好幾天過去了都沒排查出什麼結果來。

無奈之下,新任城主只好請了悟和主持兩人過去幫忙。

今天了悟原本要去給趙凡的爹換藥,但現在有要事做,了悟只好把換藥的事給了念。

衡玉來到青云寺時,了念正好提了個大醫藥箱準備出門。

“我和你一起去吧。”衡玉對了念說,閑著也是閑著。

說完,衡玉手,自然而然接過了念手里的醫藥箱:“太沉了,讓我拎吧。”

之前已經去過趙凡的家,所以這回輕車路。

小半個時辰后,了念抬手叩響木門。

“來了。”里面傳來聲音。

然后是趙凡過來開門。

瞧見衡玉和了念,趙凡高興道:“原來是仙子和了念小師父,你們快些進來,今天又要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了念連忙道。

趙凡把兩人迎進室,給他們各自倒了杯熱水。

他把水杯遞給衡玉時,局促不安地解釋了一句:“家里沒備有茶葉,仙子勿怪。”

衡玉接過水杯:“無妨,水就夠了。”

為了化解趙凡的局促,明明不太,衡玉還是喝了好幾口水。

果然,瞧見作,趙凡心下稍松。

喝過水后,了念提著醫藥箱走進房間里,給躺在床上休息的趙爹換藥。

趙凡正要跟進里面幫搭把手,就聽到外面有人敲響木門。

他連忙過去開門。

“長平,你怎麼過來了?”瞧見范長平,趙凡高興道。

范長平提起手中的酒壇:“閑著沒事做,過來找你喝酒。”

趙凡微愣:“現在可能不太方便。”

“怎麼了?”范長平往里面瞧。

院子并不大,所以他很輕易就瞧見那站在院中,穿道袍的衡玉。

衡玉同樣看到了范長平。

原本不太在意,但在移開視線之前,注意到范長平的修為——筑基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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