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如來不負卿》第26章

我們潑水去

蘇幕遮最後一天,我居然不是被蹲在我面前的大蘿蔔弄醒,而是外面傳來的嗩吶聲和的歡笑聲,將我從跟羅什一起看日出的夢中拉回現實。

「艾晴,沒見過像你那麼喜歡懶床的人。起來啦,今天可是蘇幕遮最熱鬧的一天哦。」

我哼哼唧唧地,仍然閉著眼,真想重新回到夢裡。我跟羅什,也只有這樣在夢裡能毫無忌憚地手拉手了。

「你再不起來,我要抱你起來了哦。」

我「噌」一聲,立馬起床。

我跟弗沙提婆帶著面出了門,剛打開國師府大門,我就傻眼了。地上到是水,路上走著的人,服都是的,他們也不在意。

「這這是……」

「來,先帶你看看。蘇幕遮的最後一天,最有意思了……」音樂聲又在街角響起,弗沙提婆拉起我,飛快地朝音樂聲方向奔去。

一輛平板車在緩緩行進,上面坐著幾個吹嗩吶的。一個大木桶,裡面盛著水,兩個小伙子在舀水,衝著行人將水潑灑過去,裡一邊嚷嚷著「年來到,禳災滅禍」。家家戶戶門大開著,門前都有一桶水,也有人在向平板車上的人潑水。每個淋到水的人,雖然戴著面看不到表,但肯定都是笑呵呵的,滿大街笑聲不斷。我一下子興起來,居然看到了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潑水節。

大蘿蔔靈巧地躲過了一勺水,卻央及池魚,濺了我的擺。「走,艾晴!」一把被蘿蔔抓過,他眼裡跳躍著歡快,「我們潑水去!」

他又拖著我回到國師府。院子裡居然有了一輛裝飾好的馬拉平板車,車上也是一大桶水。他招呼一聲,一個年輕小伙就樂呵呵地上車駕馬,又上來兩個人專門負責吹嗩吶。他把我扶上車,然後自己縱一跳,姿勢瀟灑。上車後他塞給我一個勺子,對著駕車的喊一聲「走咯!」。馬車起步,嗩吶響起,我們就這樣在嗶嗶叭叭聲中巡街潑水去了。

我在泰國也經歷過泰歷新年——宋干節,也就是大家悉的潑水節。那天曼谷街上到有人拿著水槍,馬路上一輛輛皮卡車,音樂聲放到最響,年輕男不停從大塑料桶裡往行人潑水。到人多的地方,就停下來打場水仗。有時跟公車並列了,就往公車裡潑。被潑的人摔摔臉上的水,樂呵樂呵的。不過我那次只是作為旁觀者一直在旁邊看,雖然也被潑了,還有一群不認識的泰國人,跑到我面前在我臉上塗一種白,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把自己切進去。

一路上到都是潑水的人,我們朝街上的人潑,他們也朝我們潑。遇到馬車會,兩匹馬車就會停下來先打一場水仗,裡還不停地說著吉利話。剛開始我還斯文的,舀一點水灑在人上意思一下就行了。後來自己被潑多了,全,我也豁出去了,大勺大勺地招呼別人,然後左搖右擺地躲避明槍暗炮。現在是夏天,茲氣候又乾燥,水潑在上,沒什麼不舒服。反而沖掉了汗。我大聲尖著,從來沒這麼開心地玩過。街上還有人拿著用木筒做的水槍,一推活塞,就能把水柱打得很遠。有人衝我開了一槍,我躲,結果在晃悠的馬車上沒站穩,朝一旁跌下去。

我沒跌下馬車,而是跌進了一個熱氣騰騰的懷抱。他的淺灰眼珠近在咫尺,眼在我上掃視,從頭看到腳。我突然意識到,我的著,拿言文裡常用的詞,就是「曲線畢」。除了眼睛,看不到別的,但可以想像這個大蘿蔔現在會是什麼表。我的臉有點燙,幸好帶著面,趕掙扎著起。他這次倒也沒像往常一樣吃我豆腐,只是慢悠悠地盯著我,歎了口氣:「艾晴,你的實在太小了……」的9

一大勺水從他頭上淋下。我當然不能跟那群茲波霸mm比啦。

「不過,聽說多可以大一些。」

第二勺水伺候他。

他摔摔頭,褐紅的卷髮淋淋地在額上,不怕死地又添一句:「我可以幫忙……」

水已經不管用了,我直接衝上去,掐死他算了,免得留在世上禍害人。

馬車慢慢悠悠在城裡走著,我們的水很快就用完了。弗沙提婆馬車停下,他和那幾個小伙子把空水桶搬下,去流經王城的銅廠河支流打水。我跟著一起跳下車,幫他們舀水。弗沙提婆剛剛比誰都玩得瘋,全,夏天的薄上,裡面繃的出來,背後的倒三角更是明顯。看著這麼的男人,我不流口水簡直不是人了。

「怎麼樣,對你看到的還滿意麼?」

這這這不是典型的言文裡的小白句子麼?我被雷倒了……後媽,求你別那麼小白了好不好?(這句話已經被評為男主對主最雷的對白之一。其它評出來的還有「我該拿你怎麼辦」之類的,哈哈,作者寫文寫發狂了,拿小弗一下……)

我立馬又伺候了一勺水,結果他靈活地躲開,背後一個無辜的人害了……

那個人服原本是乾的,現在被我潑了,有點狼狽地向後躲。他個子高瘦,穿著月白束腰短袍,帶一個獅子面,渾居然有著不可言喻的飄然氣質,即便是在這麼多人中,彷彿,他也是孤單的。我心頭狂跳,急急地看向他眼睛,他卻早已轉離去。我想追,被弗沙提婆揪住。愣了愣神,我輕搖搖頭。一定是錯覺,他怎麼會來呢?再說,那個人明明是略帶褐的披肩發。可是,為何看見那樣一個孤獨的影我會難過?連弗沙提婆的調笑,都沒神去還了。

馬車再次前行,我曾住過的客棧,一晃而過……

我們終於回國師府了,弗沙提婆仍沒玩夠,還嚷嚷要再去潑。都瘋了一整天了,這傢伙,玩還真大。

進了門,就覺得氣氛有些異樣,僕人們好像都有些嚴肅。一襲褐紅僧,一個萬世孤獨的高瘦影,站在院子裡凝神對天。聽見我們的聲音,轉過,風輕雲淡……

那一刻,我的眼了。羅什,我有多久沒見你了?久到我以為有一世的漫長。

他的眼波,在我上流轉。臉頰上,紅暈飄過。我還是渾,在弗沙提婆面前我還無所謂些,在他的目下,我居然有些心跳,有些燥熱。臉,不由自主低了下來。

我臉上覆著的面被揭開,肩膀上又搭上了蘿蔔的爪子:「大哥,你看看誰來了?是艾晴,我們的仙。消失十年終於回來了。」

羅什眼睛一抬,看向我。些許驚訝,迅速去。對著我,雙手合十,平靜地一鞠:「羅什拜見師父。」

他竟然以這麼正式的方式在弟弟面前待我。我有些錯,不知該怎麼回應,怔怔地他。

「快去換服吧,瞧你,都了,當心著涼。」弗沙提婆第一次用這麼寵溺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尷尬地向羅什,他卻眼波不驚,看不出一

我一下子無端煩躁起來,覺得弗沙提婆放在我上的手似乎長了荊棘,刺得我憤悶地摔開,疾步向房間走去。

聽見弗沙提婆在後訕笑:「人麼,就無緣無故發點小脾氣……」

羅什突然出言打斷他,語氣有些凜冽:「你也去換了服,等會到父親房裡來,我有事要說。」

我換了乾淨服,披散著發在院子裡踱步。兩兄弟現在都在父親房裡,不知羅什要跟他們說什麼。我的心到現在還是凌,他今天為什麼來了?他的小乘師父盤頭達多還在他那裡麼?

正在心神不安,鳩羅炎的房門打開了,弗沙提婆臉發白地出來,看見我,默默地走近,然後將我一把摟懷中。我咬牙掙扎,這次一定不能讓他得逞,我絕不想讓羅什看見這樣的形。

「艾晴!」弗沙提婆強按下我的掙扎,聲音哽咽:「母親……過世了……」

我心中一凜,忘了掙扎。原來,他回來是為了通報家人這件事的……眼睛抬起,看到他正站在父親房門前的臺階上。天已暗,昏黃的線籠著他,勾勒出寂寥的弧線。

「大公子,你的房間已經打掃好了。」鳩羅炎讓家中所有僕人都稱呼羅什為大公子,即便羅什早已是名震西域的大法師。父親這麼做,是想要提醒兒子:在家中,他仍有一個世俗的份麼?

他略一點頭,下了臺階向自己房間走去,無視院子中間的我與弗沙提婆。經過我邊時,我看到他抿,目清冷,彷彿俗世一切都與他無關。我心一擰,痛得落下淚來,用盡所有力氣掙弗沙提婆的鉗制。

「艾晴,怎麼啦?」弗沙提婆似乎了方寸,手忙腳地拍我的背,「我很開心你會為我哭。可是,別哭,求你……」

我摔開他的手,衝回房間,上門銷。

「艾晴,開門。」弗沙提婆在拍門,我沒理,只顧埋頭到毯子裡。心鬱悶時,我都會鴕鳥一下,允許自己折磨自己一夜,然後,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所有的不快,通通拋掉,天下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檻。可是,我還是沒想明白,我到底為什麼哭?

「為我母親哭,不值得。」

嗯?我從毯子裡鑽出來,看到弗沙提婆蹲在我面前。他進我房間,似乎從來都沒走過正門。

此刻的他,臉上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些許悲哀,些許憤恨,些許的……痛……

「母親從來都沒有顧過這個家,心裡,只有修行解,進登極樂世界,從此不再迴。」他嗤笑著,膛起伏,「我不明白,那個極樂世界,就真的比現世好麼?比擁有丈夫和孩子好麼?」

他咬著角,深吸一口氣:「甚至連兒子,眼中也只有大哥,沒有我。生下我,只不過是在決心出家前,再給父親一個代,讓我傳承脈,履行在俗世間最後一樁責任。所以,帶著大哥一起出家,留我為這個家傳宗接代。這二十一年來,我見過幾次?父親如此惦念又為父親做過什麼?佛,真的可以使人冷漠至斯麼?」

他突然站起來,腰桿得筆直,朗聲說:「世人都想佛,我偏不。佛的代價,便要離棄現世一切。這樣佛,就會快樂麼?我寧願墜阿鼻地獄,也不要現世抑自己。人生不過幾十年,下一世,我也不求為人,只要這一世,隨我所想,得我所,管它下一世變豬狗還是蟲蠅。」

我呆住,忘記哭了。他從來沒有跟我講過這麼心的話,他的遊戲人間,他的玩世不恭,心底深,是對母親拋家棄子的反抗麼?是對佛教描繪出的死後世界的絕麼?

「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如此而已。」我拋下毯子,站在他後,聲說:「弗沙提婆,珍惜現世,沒有什麼不對。」

他整個人輕了一下,回轉定定地我:「艾晴,你不認為我離經叛道麼?」

在這個人人都無比虔誠信仰佛教,人人都為自己的來世畫一個夢的茲,他的想法,還真是有些驚世駭俗了。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歎復坐愁。」想起鮑照的詩,歎一口氣,「弗沙提婆,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在我看來,不過是想抓住眼前,及時行樂。只是,你這樣遊戲花叢,心中無,又能快樂到哪兒去?」

「心中……無麼?」他口中喃喃,眼神一時迷茫起來。

「也許有,只是你從來不知道什麼是!你都不敢承認你其實是母親的。正因為,才想知道的擁抱是否溫暖,才在乎有沒有顧家,才嫉妒你大哥得到更多的關心,才會反抗所追求的解。」

「艾晴!」他眼裡閃著一莫明的,低低喚我,「你說,母親是我的麼?」

「當然是!天下沒有不自己孩子的父母。不是不你,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而你沒有到,或者沒有給你期的那麼多而已。等你自己做了父親,自然就能會他們當年的心思了。」

他沉默,眼圈開始泛紅。他其實,還是個的大孩子。

那一夜,他破天荒第一次用那麼認真的口吻跟我說話,沒有腳,沒有嬉皮笑臉。連走的時候都是一副凝重的表,全然不像以往的他。我早早滅了房裡的油燈,坐在窗前一直盯著對面的房間。他瘦長的影會不時晃過窗口,雖然看不清,也惹得我一陣心跳。我就這樣盯著,直到他房間的燈熄滅。黑暗中,我思緒萬千,難以平靜。

蘇幕遮,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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