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有雨》第十九章

葉嘉樹睡眠淺,一丁點兒的聲響就能將他吵醒,況且他今晚睡得并不踏實。半夢半醒間聽見一聲模糊的汽車鳴笛,他悚然清醒,立即起

屋里靜悄悄,他穿上服,揣上手機和手電筒,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走出院子,往右拐,通往市鎮的路上,一輛正車亮著近燈。

葉嘉樹瞇眼瞧了瞧,片刻,朝著那車走過去。

燈熄了,車門打開,一人走了下來。月照得雪亮如白晝,下車那人拄著手杖,微微佝僂著背。

葉嘉樹離他兩米左右的距離停下腳步,神十分平靜,“好久不見了,唐總。”

唐蹇謙并不接腔,瞅著他,面沉如水。

葉嘉樹說:“天已經晚了,就別打擾宋菀休息了,我們之間的事,我們單獨解決。”

早知這一天會來,他一點也不意外。自白天懷疑有人跟梢開始,他就清楚這里已經不平靜了,只是沒想到唐蹇謙竟會急迫如斯,夜趕來。

夜半起了風,刮得葉嘉樹角獵獵作響,“我聽說唐總有一條規矩。”

唐蹇謙挑了挑眉,“你倒是有幾分膽。”

“唐總,你敢不敢賭?——我要是能打得過阿泉,你放宋菀自由。”

唐蹇謙不怒反笑,“我這條規矩訂立至今,挑戰者眾多,有去無回。你仔細掂量掂量。”

葉嘉樹站得筆直,“賤命一條,不止一提。”

啊,我現在就阿泉備下場子。”唐蹇謙轉做出個請人上車的作,“請吧。”

·

南城春寒料峭,風打著旋兒卷起地上枯葉,整一條巷子黑魆魆不見半點燈火。葉嘉樹背靠著墻等了許久,巷終于起腳步聲。

葉嘉樹起見巷子里一人匆匆奔來。

他手揣進服口袋,還沒開口,季雪先一步連珠炮般質問:“葉嘉樹,你是什麼意思?兩個多月聯系不上,伯母天天找我打聽行蹤。你做事能不能負點責任?”

葉嘉樹沉默。

季雪膛起伏劇烈,怒火燒得無法理智分毫,盡撿著最難聽的詞句往外迸,然而葉嘉樹的沉默讓這些話似都砸進了海綿里,“你倒是說話啊!”

葉嘉樹揣在服口袋里手拿出來,朝去,“卡你保管好,里面是我所有僅剩的錢。我不想這麼晚打攪陳斯揚父母,勞你幫我轉。卡的碼是陳斯揚生日。”

季雪驚愕,一時間被一種難以言明的恐懼攫住,“……你什麼意思?”

葉嘉樹側過去,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抖出一支銜住,低下頭朝打火機噴出的火苗湊攏,風攪得火苗抖了抖,他手擋住,終于點燃。

他低聲說:“伯父伯母不是你的責任,你不必把自己的一輩子綁上去,以后過自己的日子去吧。”

那煙霧是一種冷卻之后的灰藍的,被風吹得開,只有火星亮起的時候,才能瞧見葉嘉樹的表。他的臉上事實上沒有分毫表

“葉嘉樹,你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

葉嘉樹頓了片刻,終是向投來一眼,“我要去做一件事,多半有去無回。”

“你……你想去做什麼?葉嘉樹,陳家的事你準備撂挑子了嗎?”

“你不是一直恨我害死了陳斯揚嗎?正好……”

“你如果不是為了陳斯揚去死,算什麼償命!”

“……那就沒辦法了,只能將就我到底下去再跟他賠禮道歉。”說完,他便要走。

“葉嘉樹!”

葉嘉樹頓住腳步。

季雪眼中模糊,葉嘉樹的影在眼里搖搖墜,說不出話來,像被塵封的往事一把掐住了嚨。

想起當年還是三人在一起的時無法克制自己將視線從陳斯揚上移開,轉而看向這位主唱。

那時的葉嘉樹還不似現在這般頹然而泯然,他上有一種銳利而張揚的氣質,并非憤世嫉俗,只是不愿與世界和解。每一次演出,臺下年輕孩兒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他偶爾將視線投到臺下,但事實上誰也不在他的眼中。

總會想,這世上會不會有這樣一人,能得這位主唱高看一眼?他也會有為了不顧的一刻嗎?

有許多詞形容,心猿意馬,見異思遷……或是別的什麼,不至于卑劣如斯,選擇同陳斯揚坦誠自己的變心,也想坐在臺下吶喊,作為那些依稀的面目中的一員,即便得不到任何一個四目相投的注視。

沒想到在與陳斯揚攤牌之前,陳斯揚剛與葉嘉樹因意見不合大吵了一架,陳斯揚承不住雙重的打擊,當晚喝得酩酊大醉,也因此葬生于火海。

這件事,誰也沒告訴,三年來守口如瓶。十分清楚,自己才是導致陳斯揚殞命的真正元兇。

余生都將活在永遠的悔恨之中,只是不像葉嘉樹,不敢懺悔。

葉嘉樹等了片刻,沒等到下文,于是舉起手臂揮了揮,權當告別,而后邁開腳步。

“葉嘉樹!”

走出去老遠的葉嘉樹頓步回頭,隔著南城的夜,年輕人面目模糊。

手按在心口,聲高喊:“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一輛車呼嘯而過。

季雪再抬頭時,對面的影已經轉過去,變一道稀薄的影子。穩穩地站住,沒有哭。一直也沒有哭。

·

葉嘉樹自小就生活在南城,但依然覺得自己對這座城市知之甚。尤其這些年,年時躥過的那些舊巷一條一條消失,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后來老樹也砍了,朋友或遠游或立業家。

這里是故鄉,他卻越來越像一個過客。

西街后年也將拆遷,很多戶人家都搬走了。他繞回小時候自己的家,瞧見窗戶外面掛著厚重的蜘蛛網,大抵后來的住戶現在也已經不住在里面了。

他在西街的街頭買了豆漿和包子,吃得渾發熱,然后出發去找葉瑤。

葉瑤對他消失許久之后又驟然出現既驚又喜,抓著他領痛罵半天,然后嗚嗚哭了出來,“你是不是有病,電話電話打不通,家里家里沒人,我還以為你死了!可是也沒人報喪,好讓我替你收尸。”

哭完之后,兩人爬上高高的臺階,在最頂上一級坐下。往下看,沿街都是禿著枝椏的樹,灰的天,灰的人,春天還很遠。

葉瑤把腦袋靠在葉嘉樹肩膀上,“葉哥,跟我說實話,你這一陣跑哪兒去了?”

“跟宋菀私奔了。”

“真假,玩得這麼浪漫?那你還回來干啥?錢花了?”

“來跟你正式告別。”

葉瑤一頓,抬起頭去看他,“你跟要搬走了?”

葉嘉樹語焉不詳地“嗯”了一聲。

葉瑤笑了笑,“陳家的事你不管了嗎?”

“你不是一直不讓我管嗎?你說得對,人得自私一點。”

葉瑤嘿嘿笑,“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以后我管不著你了,你自己對自己負責。”

葉瑤先沒接腔,把帶著的雙肩包拿到前面來,從里面翻出一本書,重重砸在葉嘉樹膝頭,“我現在在學這個。”

葉嘉樹低頭瞧一眼,笑說,“學英語?好啊,跟你那男朋友分手沒?”

葉瑤撇撇,“早分了,我現在沉迷學習無心。”

葉嘉樹笑說,“那我走也能走得放心一點。”

“你只是搬走又不是死,說得好像以后就見不上了一樣。”

“……以后好好保重。”

“知道啦,真啰嗦。”

葉瑤不舍與他就此道別,想將這一次別離延得更久一些,便又將頭靠在他肩上,輕聲說:“那時候你多風啊,那麼多姑娘為你要死要活的。我總想,到底誰會是那個人呢。”

葉嘉樹笑一笑,將目投向遠方,“你現在見著了,一點也不風。”

麼,不就是這樣狼狽,要是太面了,還怎麼是。”

“狼狽和卑躬屈膝有本質區別。”

葉瑤肘輕輕撞了撞他的肋骨,不滿道:“你又借機教訓我。我知道了,以后我會亮眼睛,認準那個人的。”

“到時候跟哥報告好消息。”

葉瑤“嗯”了一聲,覺眼淚要落下來了,立馬松開手站起,“……不說了,我還要去上課呢。你……宋小姐呢?你沒跟一起嗎?你們怎麼走?初步計劃去哪兒?”

“我在南城還有一點事,理完了再走。”

“走之前給我打個電話啊。”

“還是不了吧,不了你哭哭啼啼。”

葉瑤“嘁”了一聲。

葉嘉樹笑了笑,再次鄭重地囑咐:“保重。”

“知道啦——那我走啦。”

“你先走吧,我再待一會兒。”

葉瑤看他最后一眼,拉了拉背包的帶子,轉過去,踢著臺階,一步一步往下走。

快走到底了,驀地停下腳步,回頭去看。

灰青天幕下,葉嘉樹站立的影像一面招展的旗幟。心里突然鼓滿了異樣的緒,一種沖想讓跑回去抓住他,否則他將會被風卷走一般。

最終什麼也沒做,轉過去向前走,一次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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