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秒》第12章 6-1
醫院心理科的診室十分安靜。
程歐找到趙亦晨的時候,他正站在一扇玻璃窗前,微垂著眼瞼過玻璃窗著診室的小姑娘,面上神平靜,瞧不出緒。整條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形筆直,兩手在兜里,姿態一如往常,只被走廊盡頭的線描上了一層深的影。
小跑著上前,程歐在他旁剎住腳步,吞了口唾沫好讓自己得不那麼急:“樣本兩邊都送過去了,醫院最快八小時可以出結果,鑒定部門那邊說加急也得三天。”他盡力低嗓音,“不過對方也承認您就是孩子的父親,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略微頷首,趙亦晨的視線依然落在玻璃窗后:“小魏跟著鄭隊回局里了?”
程歐點點頭,“鄭隊看您一時不開,就讓小魏跟去。”
簡單應了一聲,趙亦晨便沒再說話。程歐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玻璃窗,見小姑娘還坐在診室里頭,正在醫生的指導下填寫什麼東西。診室是專門為兒設置的,明亮溫馨,墻壁刷漂亮的天藍,天花板上著星星月亮,不玩和布娃娃被擱放在彩泡沫地墊上,孩子見了恐怕都會喜歡。
但趙希善沒有。坐在那張小小的桌子前,垂在臉側的頭發令看上去顯得無打采,一張瘦得可憐的小臉微微繃,角下垮,手里握著筆,低著腦袋直勾勾地盯住跟前的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醫生就蹲在邊,伏在旁小聲而溫地同說話,時不時指指紙上的容,像是在告訴什麼。很給醫生回應,半天才緩慢地挪一下筆,在紙張上寫下一個字,或者干脆搖搖頭不寫。
還是不說話。程歐見了忍不住想道。難不真有心理方面的問題?
“醫生說孩子沒有到上的待,嗓子也沒有問題。”他正這麼想著,一旁的趙亦晨就冷不丁開了腔,“不講話,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原因。”
他口吻冷靜,更讓程歐有些不知所措。
“這……”他張張,最終還是據經驗安:“您先別擔心,這不還沒確定嗎,再說現在這些心理醫生也都很厲害,孩子最后肯定能說話的。”
趙亦晨的目仍舊沒有離開趙希善,“以前沒發現,你還會說話。”
分明是調侃的話,他臉上的表卻不見半分松。程歐明白過來,這是在告訴他不需要那麼謹小慎微。
自己資歷淺,不像魏翔跟了趙亦晨近十年,這回能和他一塊兒來理這事兒,程歐本來就是激的。他知道趙亦晨是有意鍛煉自己,可眼下他不僅派不上用場,還表現得比作為當事人的趙亦晨更加慌。程歐不暗罵自己不中用,只得嘆一口氣:“趙隊……”
“你隊晚,沒跟著肖局干過。”誰知趙亦晨卻張口打斷了他的話,兀自回憶起了從前的案子,“肖局還是隊長的時候,破獲過一個拐賣/的組織。當時我負責追捕嫌犯,事后才聽負責救援的同事說,有好幾個被救出來的小姑娘不會說話。到醫院檢查,說是神創導致失語。”他字字句句平穩得仿佛正在談論的話題與自己毫無關系,只停頓片刻,才淡淡補充,“沒想到我的孩子也會變這樣。”
抿了抿,程歐不著痕跡地瞧了眼他的側臉,確定真的沒有從他的表里看出任何異樣,便重新向玻璃窗后頭的趙希善。
大約是見頭發擋住了小姑娘的線,醫生抬手想替將臉旁的長發挽到耳后,不料小姑娘立馬起子躲開了。意識到的抗拒,醫生收回手,又歪著腦袋對說了幾句話,而后站起,從診室靠墻擺放的小櫥柜里拿來幾漂亮的頭花,遞到面前對笑笑,一張一合,應該是在征求小姑娘的意見。
“那趙隊……您打算主張孩子的養權嗎?”程歐見狀猶豫一會兒,還是問出了最要的問題。畢竟孩子狀態不好,目前對趙亦晨來說,首要的還是決定要不要爭取養權。
趙亦晨當然也清楚這一點。他注視著那個眉眼與他極其相似的孩兒,攏在兜中的手還握著那個相片吊墜。微涼的金屬表殼早已被他的手心捂熱,如果不用力握,就覺不到它的存在。他一時沒有出聲。
“如果孩子真是因為抑郁癥而失語,就會需要很多照顧。”直到看見醫生站起來到小姑娘后為扎頭發,趙亦晨才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程歐,我們都是刑警,你知道我們最不可能給家人的就是無時無刻的照顧。”
看著醫生拿手指給小姑娘梳理頭發,趙亦晨的腦子里有一陣短暫的空白。
原本應該是胡珈瑛站在那里。可不在了。永遠不會回來。
那一刻趙亦晨忽然有些恨。他開始記不起的模樣,只有一恨意從口涌上來,又被另一種緒生生地在了頭。
嗓子眼里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哼,他想笑,但始終無法提起角,“我也是沒想到,珈瑛會這麼狠心。”
狠心丟下這樣一個需要母親的孩子,還有找了九年的他。
這時醫生已輕輕抓起小姑娘細的長發,想要用頭花給綁一個馬尾辮。前一秒還乖乖低著小臉的趙希善卻突然哭了起來。
鼻子一皺,眼淚便掉了下來,整個人都好像失了控,推開醫生的手,搖搖晃晃站起,跑向玻璃窗這邊。瘦小的軀撞到墻邊,舉起兩只小手重重地拍起了窗戶,隔著那厚重隔音的玻璃,一面哭一面仰著臉,用那眼眶通紅的眼睛求助似的看著趙亦晨。
他怔住。仍然沒有開口講話,僅僅是眼地著他掉眼淚,使勁拍著玻璃窗。
但他好像能聽到在喊他。
喊爸爸、爸爸。
一遍又一遍,帶著哭腔,不曾停下。
而與此同時,派出所的訊問室里,許漣皺眉頭,正到心煩意。
“那次我把我知道的都已經代清楚了。”環抱雙臂,毫不掩飾眉眼間煩躁的緒,“沒說要在外面過夜,但是一整晚沒回來。電話聯系不上,所以我們去找。我懷疑是心不好想去劃船散心,結果我們順著水道往下游找,只發現一條沒有人的船漂在湖面上。掉在船上的一個手鏈是的。”說到這里,抿雙,低下前額了太,“后來我們打撈出的尸,報了警。”
魏翔與相隔一桌坐在對面,手中的筆從頭至尾沒幾次挨上用來制作筆錄的紙張,倒是一直在留意的一舉一,“失蹤前有心不好的跡象?”
放下按在太邊的手,許漣瞇起眼,“人心不好還能有什麼特別的表現?”
負責訊問的有兩名警察,魏翔沒有暴過自己的份,卻明顯注意到比起另一名警察,更多地在提防他。
“那你知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心不好?”他不打草驚蛇,只繼續提問。
“不知道。”說,“離家那麼多年,回來以后格一直很怪。我盡量不去招惹。”
訊問室頂燈投下的線打上的臉龐,描深每一凸出的廓。魏翔見過胡珈瑛多次,自然看得出來倆的長相如出一轍。但們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完全不同。所以他沒有到這張臉的影響。
“離家那麼多年,也從沒盡過孝順父母的義務。結果突然回來,你父親還把大部分產都留給了。”對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接著提出下一個問題,“你心里就沒有什麼想法麼?”
“你們覺得我會因為這個殺?”冷笑一聲,依然沉著臉,一點兒不為自己為警方眼中的嫌疑人而到張,“我確實覺得產的分配不公平,但是還不至于因為這個就殺了我親姐姐。再說被拐賣,也是吃了不苦。”語畢,了子靠向后的椅背,抬頭迎上程歐的視線,臉平靜如常,“等你們有切實的證據再來問我吧。”
魏翔面無表地同對視了良久,才又再次開口。
“我們在孩子的房間發現了你姐姐的丈夫——趙亦晨的照片。”這回他換了個問題,雙眼盯著的臉,不肯放過一一毫的表變化,“而且你也知道他就是孩子的父親。照片是誰放的?你是怎麼知道趙亦晨就是孩子的父親的?”
提到趙希善,坐在魏翔面前的人下意識低下眼瞼,細長的眼睫遮去了那雙黑眼睛里冷靜到無的目。
“我姐。從孩子會講話開始就拿著趙亦晨的照片教孩子認爸爸。所以我也知道孩子他爸是誰。”
“楊騫知不知道?”
不不慢地抬眼對上他的雙目,許漣在恰到好的反應時間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知道。”
魏翔突然意識到,可能是個慣犯。的一切反應都在向他展示這一點。但這些都不是切實的證據,只是他的經驗判斷。
于是他沒有再糾纏于楊騫的問題,而是試圖套出更多的信息:“許菡是怎麼給孩子說爸爸的事的?孩子從沒問過爸爸在哪里?”
“告訴善善趙亦晨在很遠的地方工作。刑警很忙,沒時間回家。”
“這麼說還是想讓孩子見爸爸,不然完全可以告訴孩子爸爸已經死了。”轉一下手中的筆,他目不轉睛地瞧著,“那為什麼這九年完全沒有聯系過趙亦晨?”
“這你該問。”
“從沒有跟你談起過?”
“我問過。不肯說。”
“不肯說?也有另一種可能吧。不是不想聯系,而是聯系不了?”
“你懷疑我監/?”聽出他的言下之意,許漣扯起角一笑,眉梢眼角盡是譏諷,“不好意思,孩子正常上學,許菡也每天去接。你們問問善善學校里的老師同學,或者我們的鄰居——他們都知道們母兩個是活自由的。”
他能從的肢語言看出來很放松,這代表即便說的不是實話,也有自信不會讓他們查出任何蛛馬跡。因此他應得變不驚:“這個我們會去核實。”
正打算繼續套的話,訊問室的門卻被敲響。鄭國強打開門,靜立在門邊沖扭頭向他的魏翔招了招手。魏翔擰眉,猜到況有變,不聲地起離開訊問室,換了另一名警察進去。
果然,剛合上后的門,他便聽鄭國強說:“他們的私人律師過來了。現在只能先放人。”
了把自己的鼻子,魏翔搖搖腦袋,“時間完全不夠。”
“我知道。”鄭國強像是早料到他會這麼說,“但只能之后再想辦法調查了。”
恰好低下眼睛盯著腳尖找對策,魏翔沒有注意到他語氣里微妙的變化。
“其實這整件事都說不通——太怪異了。剛剛應該把他們家里那幾個菲傭也帶過來的,如果許菡的死真的和這兩個人有關系,那打電話給趙隊的就只可能是這屋子里的其他人。”他自顧自地嘀咕,接著又想起了另一條線索,這才抬起腦袋來,“對了,還有當時出警的那幾個警察,我們得再把他們帶來問清楚當時的況……”
鄭國強抬起手示意他就此打住。
“這些我們會安排的。”他神態平靜,沒有表現出半點異樣,卻毫無征兆地下起了逐客令,“小魏,這件事就先到這里,之后的事我們來理。你先去你們趙隊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
這樣的態度和他兩小時前的熱心與配合截然相反。
魏翔一愣,很快又斂下驚異的神,點頭答應:“好,我現在過去。辛苦你們了。”
他記起分開行之前,趙亦晨悄聲代他的四個字:注意鄭隊。
現在,他終于知道了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18號的更新。
19號的更新可能會暫停,或者晚一些更。
20號的更新也會推遲到晚上。剛旅游結束,很累,緩一緩。之后會恢復定時更新的,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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