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秒》第20章 9-2
在派出所值了一整晚的班,快到班的時間,劉敏才按按太,悄悄了個懶腰。
腳邊的塑料袋里還裝著兒的服,兜帽上的兔子耳朵出來,手便將它按了回去。這是頭一天晚上擔心趙希善留在派出所過夜會著涼,便特地從家里帶來的。趙亦晨帶著小姑娘回X市之前把服還了回來,劉敏剛好值完班回家休息,直到昨晚才從同事手里拿到服。
記起小姑娘瘦得可憐的小臉上滿是淚水的模樣,劉敏忍不住嘆息。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抬起頭,看清來人的面孔時一嚇。
“呃,趙隊……”手忙腳地站起來,險些踢倒腳邊的塑料袋,“你們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通往檔案室的這條走廊十分安靜,趙亦晨型高大結實、腳步卻輕,忽然出現在的辦公桌前,自然把嚇得不輕。他還穿著前天那服,一手攏在兜里,外套就勢搭在臂彎。只微微沖頷首,他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又會來Y市:“我想要許菡的死亡證明副本,還有當時出警的警員、作鑒定的法醫的姓名。”
劉敏一愣,張了張,擰起眉頭面難:“您知道這些沒有批準我們是不能……”
“我是趙亦晨。”趙亦晨打斷。
“我知道,可是……”
“是死者家屬。”仿佛沒有聽到的爭辯,他神平靜地看著的眼睛,借著頭頂燈投下的影掩去了臉上的疲,一翕一張,每個字句都平緩而篤定,“我到這里來,只有這一個份。”
下午兩點,Y市河東洗煤廠居民區的舊平房里,侯德平給午睡醒來的兒洗了臉,而后抱著走出屋子,將洗臉盆中的水倒在了門前的果樹底下。轉要回屋時,還在咿呀學語的兒趴在他肩頭,突然抬起呼呼的小胳膊含糊不清地咕噥了一句什麼。他回頭,恰好撞上一束視線。
是個臉生的男人,停步在那棵果樹底下,高高壯壯的子瞧上去就像一堵鐵鑄的墻,臉型窄長卻線條剛勁,微微上挑的濃眉底下是雙眸深沉的眼睛。他垂在側的左手抓著一件外套,上穿的是普普通通的汗衫和深長。
侯德平認出來,那是警。
“你找哪個?”見對方正看著自己,侯德平便轉過開口問道。
他說的當地方言,對方回的卻是帶點兒南方口音的普通話:“侯先生,我找您。”被果樹繁的枝葉割得破碎的打在他臉上,影在微風里搖晃,模糊了他的表,“我是許菡的丈夫,趙亦晨。”
聽到“許菡”這個名字,侯德平面一僵。兒抱住他的脖子好奇地扭過頭來,細的發蹭過他的下,發頂還帶著點兒香味,鉆進他的鼻腔。
他緩了緩神,旋示意對方,“進屋說吧。”
趙亦晨隨他進了屋。
房子里陳設簡單,家大多是二手貨,就連侯德平手里的臉盆也生了銹斑,可見他們生活拮據。他把趙亦晨領到客廳的沙發邊,自己則抱著兒走進廚房燒了壺白開水,盛滿一杯端上茶幾。
從餐桌底下拉出一張小板凳擺到茶幾前,侯德平同趙亦晨隔著茶幾坐下來,將兒抱到上坐穩,才仰頭對上趙亦晨的視線,抿了抿道:“我不知道許小姐還有丈夫。”
掏出手機,趙亦晨調出他給胡珈瑛的份證拍的照片,還有他們的結婚證、戶口本。
“因為一些原因,曾經有一段時間用過這個假份,和我結了婚。”把手機遞到侯德平面前,他語速不疾不徐,“九年前懷孕六個月的時候,突然失蹤了。前兩天我得到消息去許家找,結果聽說已經過世了一年。”
兒手去拉,侯德平輕輕拉開的小手,接下手機仔細看過幾張照片,便遞還給他,了:“節哀。”
見他面平靜,趙亦晨就將手機攏回兜里,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我來找你,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在這之前我想說清楚幾點,以免讓你認為我有所瞞。”他微微彎下腰,好讓自己的視線與他齊平,手肘習慣地擱上大,十指疊在兩膝之間,“我現在是X市的刑警隊長,已經做了十五年的警察。但我今天來這里,不是作為一個警察,而是一個丈夫。這一方面是因為我的上級通知我不要再調查這件事,另一方面,我不想讓你因為覺得這是警方在介而有力。”
小姑娘無所事事地抓了抓侯德平的下,他的胡渣。他借此低下眼瞼去拉的小手,避開了趙亦晨的目。
“我懂了。”等一手握住兒的一只手,侯德平才重新仰起臉迎上他的眼睛,面上神寡淡,“趙先生,我很謝你尊重我。但如果你想問的是許小姐的死因,那麼法醫的鑒定報告里面已經寫得很清楚。我在材料上簽過字,這也是我的態度。我認為法醫的鑒定沒有問題。”
目不轉睛地著他的雙眼,趙亦晨面不改,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回答,并未因此而驚訝。
‘“那時候你剛當上警察一年。”他淡淡陳述,“在警校你的績就很優秀,也立志要做一名刑警。可是這件事發生一個月之后,你突然辭了職。”
略微瞇起了眼,侯德平抿雙,以不耐煩的神掩飾眼里轉瞬即逝的緒。
“看來你說是不以警察的份過來,其實來之前也已經調查過我了。”他張口換上一副生的口氣,回避他話中暗含的問題,態度不再如剛才那般配合:“我辭職是有私人原因,和許小姐的事沒關系。”
“這個私人原因要到你還沒有找好退路,就辭職了?”趙亦晨卻接著追問,從頭至尾不緒,一點兒沒有因他態度的轉變而慌了手腳,“聽說這一年半你換了三次工作,現在還于無業的狀態。你不像這麼沒有規劃的人。”
抱著兒站起了,侯德平徹底板起臉:“這些都是我私人的問題。如果你沒有別的要問,就請回吧。”語罷便轉要帶兒回臥室。
孩子天真無邪,完全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張,只覺爸爸抱著自己轉了個,于是咯咯笑起來,吐了個口水泡泡。
清脆的笑聲擊打著耳,在沉悶的氛圍中尤其刺耳。
“我和許菡的兒,今年已經八歲了。”趙亦晨聽不出緒的聲音忽而在后響起。
侯德平停下腳步。
“孩子因為媽媽的死,得了兒抑郁癥。除此之外,還由于某些因導致了失語,不能講話。”他聽到他說,“長到八歲,我從沒見過。現在我找到了,也沒有辦法聽到我爸爸。”
或許以為這又是大人在逗自己講話,侯德平懷里的兒咧笑得開心,抬了抬小屁,跟著吐字不清地喊了一聲:“爸爸!”
心頭一震,侯德平轉過臉來,看向兒嘟嘟的臉。什麼都不懂,湊上前“啵”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小手掌心里的口水蹭在了他的領上。他頓了頓,拿襟前的圍兜小心翼翼去手上的口水,親了親帶著香味兒的額頭。
小姑娘被他沒有刮干凈的胡渣刺得,一個勁地往后躲,里咯咯直笑。
回過再次對上趙亦晨的視線,侯德平發現他仍舊坐在那里,維持著方才的姿勢,靜靜看著自己。像在等待。等一個遲到了多年的結果,和一個未知的未來。
抬起腳走回茶幾前,侯德平重新在小板凳上坐下,將孩子抱到自己上。
“我辭職,是因為我發現我不適合做警察,更不適合做刑警。”他回視趙亦晨那雙淺灰的眼,依舊擰著眉頭,卻不再像剛才那樣拒人千里,“堅持自己的懷疑,尋找線索追查到底——這種神我沒有。比起真相,我更擔心追查下去會給我和我的家人帶來什麼負面影響。”
趙亦晨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覺得不是意外落水。”他說。
“不是。”盯著他的臉,侯德平一字一頓,語氣肯定,“您干了這麼多年的刑警,應該知道意外落水溺亡的尸是什麼樣的。我們趕到的時候,許家人已經把尸打撈上來。的確全都了,但單從外觀來看,鼻腔、口腔和服都很‘干凈’。”
沉默片刻,趙亦晨接上他的話:“意外落水,一般會在鼻腔和服這類地方留下泥沙或者其他污。”
侯德平頷首同意:“至于肺部積水和肺里有沒有檢測出別的藻類浮游生,我不清楚。那是法醫的事。”他停頓一會兒,又說,“但尸的臉部皮發紅,這和意外溺水不同。”
“外力導致管破裂出。”出乎他的意料,趙亦晨的神沒有變化,甚至不需要多做思考就下了判斷,口吻冷靜到近乎冷漠,“不是意外溺死,是因為窒息。”
“我認為是這樣。”小心留意他的反應,侯德平盡可能措辭委婉,“但也有不能解釋的地方,比如死者脖子上沒有勒痕或者掐痕……”
“頭部被按在水中窒息而死。”對方平靜地出聲打斷,“這也是一種可能。”
下意識噤了聲,侯德平垂下眼皮,沉默下來。
“謝謝。”許久,趙亦晨再次開了腔。他從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個嶄新的紅包,擱在茶幾上推到侯德平面前,聲線沉穩,人聽不出半點緒的起伏:“我知道孩子下個月滿周歲。這些給孩子。”
說完他便起,走向了半敞的大門。
咬了咬下,侯德平抬起臉,向他背的背影。
“趙隊長。”他嗓音沙啞地開口,“對不起。”
趙亦晨在門邊駐足,抬手扶上門把,沒有回頭。
“如果不做警察,就多陪陪家人。”
這是他留給侯德平的最后一句話。
開車回X市的路上,趙亦晨在經過南郊公墓時停了車。
他搖開車窗,給自己點燃一香煙,沒有下車。這個時節有人掃墓,墓地管理員搬了張板凳坐在口,遠遠地瞧了他的車一會兒,便弓著背回了屋。
荒郊野嶺,遠山遠水,滿目寂靜。
十月中旬,這片地區已彌漫了些寒意。不如X市那樣的南方城市,要到十二月才遲遲步冬季。
趙亦晨依稀想起來,兩年前的五月,他曾經為了追捕一名嫌犯,途經這座城市。
當時他在公園接了捧水洗臉。那水很涼。
而胡珈瑛最終就是在那樣涼的水里,沉了水底。
七個小時后,趙亦晨如常把車停在了十五棟樓底。
拔下車鑰匙正要下車,兩束刺眼的卻忽然打向了他的眼睛。他條件反地抬手遮了遮,意識到是停在對面的車打開了遠燈。下一秒,遠燈熄滅,他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響。昏暗的纖中,有人走下那臺車,朝他的車踱來。
雙眼適應了線變化的第一時間,趙亦晨就看清了。是秦妍。
比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時要瘦了不,棕紅的長發隨意地扎在腦后,穿著一條寬松的薰草亞麻長,一手拎著包,一手在兜里,緩慢地走向他。大約是注意到了他的車牌,才開了遠燈好引起他的注意。
趙亦晨下了車,上后的車門。
“好久不見。”在他跟前駐足,沖他微微一笑。
秦妍和胡珈瑛不同,笑,也不大在意保養,這麼些年過去,眼角便早已有了細紋。所幸天生一張鵝蛋臉,眉眼和可親,哪怕是老了一些,都總人討厭不起來。
多年沒有聯系,趙亦晨不像這麼坦然自若,只看一眼,臉平靜地點了點頭:“我姐聯系你的。”
“趙姐跟我說了珈瑛和善善的事。”把另一只手也攏進兜里,秦妍頷首,不不慢的語態一如從前,“我是兒心理醫生,所以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忙。”
“麻煩你了。”夜濃稠,低矮的街燈只照亮他一半的臉,眉眼間的神同他此刻的語氣一樣冷淡而疏遠,“孩子的況怎麼樣?”
斂了斂笑容,抬著眼進他眼底,眼里盈滿了橙的燈。
“已經和趙姐說過了。既然正好上你,就再跟你說說吧。”語調仍然平和如初,毫沒有到他冷淡態度的影響,言簡意賅道,“善善目前厭食和失眠的癥狀很嚴重,緒長時間低落、憂郁,經常流淚,屬于向型抑郁癥狀。我給做了測試,回去才能分析結果。不過現在來看,我認為有很強烈的自責自罪緒,這是導致生病的重要原因。”說到這里,略一停頓,“另外一點你也知道。是失去母親。”
仿佛沒有聽到最后的補充,趙亦晨神不改,只重復了一遍剛才的用詞:“自責自罪緒。”
秦妍點頭。
“就像一些因為父母離異而引發兒抑郁癥的孩子。他們無法接父母分開的事實,從父母的言語、行為或是自我的懷疑中把責任歸咎于自己,產生強烈的自責自罪。孩子不懂排解,一旦陷于過度的自責自罪中,就很難走出來。久而久之,便了兒抑郁癥。”
腦海中浮現出那晚小姑娘仰起臉著自己流淚的模樣,趙亦晨緘口不語。
“所以善善是把許菡的死歸責于自己。”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失語也是這個原因?”
“這只是我的初步猜測。失語的因還要繼續治療才能慢慢清。”沒有對他的定論予以茍同,秦妍挪一下右手,讓勒住手腕的包帶向了手掌,“今天見過了善善,對我并不是很排斥,我們也建立了一定程度的信任關系。如果你放心讓我來,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善善。抗抑郁藥對孩子的傷害很大,我有方權,但一向不主張藥治療。孩子暫時沒有自自殺的癥狀,可以通過非藥的方法來引導。”
頷首以示同意,趙亦晨問:“接下來怎麼安排?每周帶善善去你們康復中心?”
不曾料想他知道在康復中心工作,秦妍微微一愣。
“你們要是方便,就下周四上午十點來一趟。先看看善善喜不喜歡康復中心的環境。如果在家里更放松,就換我每周過來。”出手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將它遞給他,“有特殊況就立刻聯系我,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好。”接過名片,他眼瞼微垂,神一如最初,鎮定而淡漠,“這段時間我能做什麼?”
“聽說你們肖局給你批了兩個星期的假。”收回落在他上的視線,秦妍無聲地嘆了口氣,“你多陪善善吧。多和流,陪吃飯,帶出去散步,或者短途旅行。關鍵是多和流。現在不說話,對別人講話的反應也好像沒有聽見,但其實大多能聽到,也能聽懂。所以不要說些可能會傷害的話,也不要因為沒有回應就不說。”
他簡單應了一個音節,“我知道了。”
再度抬眼去看他,秦妍只猶豫了半秒,便問:“你昨晚和今天去哪里了?”
“這是我的事。”趙亦晨把外套搭上肩膀,沒有看的眼睛。
合了合眼,覺到夜里的微風過的眼角,卷起他上淡淡的煙草氣息,撲進的鼻腔。
“心理學上的傷逝有七個階段。震和否認,痛苦和疚,憤怒和許愿,消沉、回憶和孤獨,好轉,重建生活,接現實。”齒間溢出這些爛于心字句,聽見自己慢慢回憶,“我最后一次見到你是八年多以前。當時你放年假,家里一團糟。服不洗,東西扔,廁所臭氣熏天,啤酒瓶和方便面堆滿茶幾,廚房的池子里全是沒洗的碗筷和蒼蠅、蟑螂。不論誰跟你說話,你都只會發脾氣。”
止住邊的話,睜開眼,看向他眼里自己的剪影。
“那是第三階段。后來我和趙姐聯系過幾次,從的描述來看,我認為你已經慢慢好轉,開始重建生活了。”說,“但我覺得你現在正在從頭開始重新經歷這七個階段,或者本就還沒有接現實。”
趙亦晨只字不語地同對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冷淡得好像與八年前那個躺在一屋子里狼藉里的男人不是同一個人。
就在秦妍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看到他微。
“你想太多了。”他說。
“你剛剛說的是‘許菡的死’。”終于到有些疲憊,秦妍眉梢低垂,輕聲問他:“許菡和胡珈瑛是同一個人。你沒明白麼?”
忽而勁起的風掠過耳際,沒有得到他的回答。
“孩子很敏,你的狀態也會影響到善善的狀態。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只好作罷,低下頭,反離開。
“我去看了的墓。”背后卻傳來他的聲音,“是被火化的。除了一把骨灰,什麼都沒留下。”
頓住腳下的步伐,秦妍背對著他站在了原地。
“九年前珈瑛失蹤之后,我保留了的指紋。”聽見他低啞而平穩的聲線,順著風緩緩進的耳中,“昨天和許漣見面,我把在星克用過的咖啡杯買下來,帶回隊里做指紋采集。法醫昨晚已經把對比結果發給我了。許漣不是珈瑛。”
回過頭,在路燈的映照下紅了眼眶。
正如他神冷的臉上,那雙帶著,卻克制而忍的眼睛。
“所以我知道,那把骨灰是。”他這麼告訴。
這回沉默的人,變了。
“早點回去。”等待許久,他最終提步走向,同肩而過的同時,不咸不淡地囑咐,“開車注意安全。”
秦妍直到最后都沒有應聲。
聽著他漸遠的腳步聲,等到整個中心廣場只剩下自己,才緩慢地蹲下,捂住了滿是淚水的臉。
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六棟三單元的樓道里很是安靜。
樓道的燈早在五年前就換了聲燈,趙亦晨每上一層樓,都會有新的燈亮起來,為他照亮前路。他原本是要去四樓趙亦清家接趙希善,卻在經過三樓自家門前時,發現門邊擺著趙亦清的鞋。
因此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剛將門推開,便見小姑娘從客廳的沙發邊跑過來,赤著小小的腳丫,抱住了他的。他彎腰抱起,抬頭看到穿著睡的趙亦清拎著鞋追過來,撞上他的視線才剎住腳步,垮下肩松了口氣。
看了眼小姑娘瘦削的背,又看向他:“非要等你回來,昨天已經熬了一個晚上。”
趙亦晨略略點頭,沒有說話,僅僅是抱著小姑娘走到了自己的主臥,拉開被子的一角,將放上了床。
“睡吧。”給掖好被子,他俯下拿寬厚的掌心了的額頭,“爸爸洗個澡就過來陪你。”
大概是剛洗完澡,小姑娘上還有些皂香。躺在被窩里,兩只小手著被子的邊角,大而疲憊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瞅著他,好半天才下,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趙亦清候在客廳里,等趙亦晨出來,才起走上前小聲對他說:“我昨天打了個電話給珈瑛的那個朋友……”
“我知道。”猜到要說什麼,他合上后的房門,打斷得不輕不重,“剛剛停車的時候到了秦妍。”
原本還要再問幾句,瞅見他眼底的疲憊,便言又止了一陣,最后改口道:“你出去一天,也累了。去洗個澡吧。”末了還不忘問他,“吃晚飯了嗎?我去給你下碗面。”說著便要去廚房。
“姐。”趙亦晨拉住,遲疑片刻,還是微微沉了嗓音:“謝謝。”
眼淚霎時間模糊了視野,趙亦清僵在原地沒有彈。
幾秒過去,他把拉到懷里,輕輕拍了拍的背。就像小時候母親過世,抱著他,輕拍他的后背。
二十分鐘后,趙亦晨洗過澡,回到了臥室。
床頭燈已經打到最暗的線,小姑娘在被窩里,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瞧。聽見他開門的靜,才扭過頭,朝他過來。
他躺到旁,便挪小小的子,蜷到他邊。
替捂被子,趙亦晨撥開額前的碎發:“喜不喜歡姑姑?”
小姑娘依然目空的睜著眼,點了點腦袋。
“也見過姑父和哥哥了。”他放緩了聲線,繼續問,“喜歡他們麼?”
沒有表地點頭,小姑娘作遲緩而機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他的問題。趙亦晨沉默下來,的腦袋。轉念記起秦妍叮囑過的話,他便想了想,又問:“聽姑姑說你今天吃得很。是不是姑姑做的菜不好吃?”
小姑娘慢慢搖頭。是聽得懂的。
“那你喜不喜歡姑姑做的菜?”
再一次點了頭。
趙亦晨低下眼簾看向長長的睫,還有瘦得顴骨微凸的臉頰。“爸爸小時候也喜歡吃你姑姑做的菜。”他出一條胳膊繞過的小腦袋,就著兒時母親哄他睡的作,輕輕的耳朵,“六歲開始學著做菜,煎的第一個荷包蛋是給我吃的。據說煎糊了,但是我吃得很香。”
一言不發地聽著,小姑娘緩緩眨了眨眼睛。
豎起手肘托住自己的下顎,他側過看,溫熱的手停在的耳后:“明天爸爸不去上班。教你煎荷包蛋,好不好?”
小姑娘看著他,目有些呆滯。他凝視的眼睛,安靜地等待。
良久,才好像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和方才一樣,認真地點頭。
腦子里繃的一弦于是漸漸松下來,趙亦晨順勢了的前額。
“那就早點睡。”他低聲告訴,“明天我們早起給姑姑、姑父還有哥哥做早餐。”
小姑娘聽懂他的話,乖乖閉上了眼。
手關掉床頭的臺燈,他把蜷一團的瘦小軀摟進懷里,在黑暗中合上雙眼。
孩子的呼吸時長時短,卻真實可。
這是多年以來,他頭一次希,胡珈瑛不要出現在他們的夢里。
他和兒的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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