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拿下紅榜第一的那張考卷，認真地折了三折，裝進包里帶回家去給爸媽看。

到家的時候，父母都在忙著，前頭麻將館每一桌都滿了。

“爸，媽，我……”

周爸一見回來，不等把話說完，立刻招呼：“端茶水去前面，第三桌，趕的，在催！”

周窈沉默下來，下背包，安靜地走到桌前倒茶，用托盤一一盛好茶杯送到麻將館里。

回屋放下托盤的時候，周窈一不留神，差點撞到柜上的香爐，周媽聲音立刻揚起：“你注意點啊！眼睛呢！香爐打翻了怎麼辦？幺幺你做事一點都不仔細，現在也不知道每天在想什麼，魂不守舍……”

教訓了幾句，周媽止言，拿起抹布桌子。周窈把試卷拿出來，正放到桌上，下一秒，周媽的抹布抹過來，大半張卷子都被浸。

周窈一愣，“媽，我的卷子……”

“哦喲，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我在桌子呢沒看見啊？還把東西往這邊放！”周媽嘖了一聲，道，“算了算了，就了一點，你拿去晾晾干就好了。”

周窈著半的卷子邊緣，緩慢開口：“媽，這是我們這次考試的卷子，我……”

周媽不耐煩道：“別站著擋路，過去點。我說你們高三天天考，天天考，一張兩張試卷有什麼關系，又不是真正的高考。你自己收好就是了嘛。”

周窈沒再說話。

……

吃完午飯去學校，陳許澤在巷子口等周窈，兩個人一同去上學。

說著閑話，周窈開玩笑道：“念念說讓我教做題目，問我休假的時候有沒有空。”

陳許澤皺眉，“自己都會，就是找借口。江嘉樹是哥，說過很多次，就喜歡漂亮的孩子，神神道道，你躲著點。”

盡管他這麼說，周窈卻覺得迎念很可。其實陳許澤也沒有真的不讓周窈和迎念朋友，對于做朋友這件事，緣分真的很難求。

兩人朝公車站走去，周窈忽然說：“對了，那個吊墜，我扔掉了。”

陳許澤看一眼。一笑：“已經很臟了，也很舊，太久啦，所以干脆扔掉好了。”

陳許澤沒有接話，只是看著，眼里溫和許多。

走著走著，迎念給周窈發來消息，周窈拿出手機一看，道：“念念說讓我明天下午去家玩，順便教寫作業。”

又是這個借口。

周窈失笑，立刻回復的消息，兩人聊得十分開心。

被忽略的陳許澤目視前方，狀似沒有看，只抿，說：“你教不如教我。”

周窈怪道：“你哪用我教啊。”

“第一你都教，我第三你為什麼不能教。”

周窈低低笑出聲。

忽地，像是想起什麼，周窈臉上的笑意漸斂，“不過我的卷子弄了，很多地方看不清，如果要討論卷上的經典題的話，還要借別人的。”

“怎麼會弄？”

的語氣平淡：“我媽媽桌子的時候弄了。”

“你給他們看了嗎。”

“給了，但是他們沒看。”笑，“太忙了啊，沒時間。”

兩人沉默數秒。

陳許澤不是很想問，但還是問了，“他們沒說什麼嗎？”

“我爸看了一眼就走開了，我媽沒注意，在香爐旁邊落下的灰。”

一時間，安靜籠罩下來。

“陳許澤。”周窈忽然他，“我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啊。”

他沒說話，靜靜聽。

“以前的時候，我考的很好，爸爸媽媽也會很高興。小學我拿第一，爸爸還會給我買蛋糕，每次都是不一樣的，但總是會有一個草莓在上面，他們知道我喜歡吃。這些事總覺好像過去了很久。”周窈眼神微微向上，“現在已經，完全……想不那些細節了。”

走向公車站的路不長，但陳許澤忽然覺得，腳下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

傍晚飯點，陳許澤和周窈等人在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迎念以前從來不參加江嘉樹他們的活，因為周窈，如今也出現，依賴就直接坐在旁邊，而以往坐這個位置的陳許澤只能坐到周窈對面。

孩子之間話題多，迎念又是搞笑的格，說什麼都有趣，像是自帶逗樂天分，周窈笑得合不攏。

兩個人聊著，越靠越近，迎念頭突然一歪，直接枕在周窈肩膀上，十分親昵。

迎念抱住的手臂，說話的語氣都帶著撒的味道。周窈也不抗拒，很見的，接了別人對如此親熱的行為。

們兩個聊天，一幫男孩子不上話，只得聊別的。陳許澤倒是始終沉默，一句話都不說。

迎念不知說了個什麼笑話，周窈捂樂不可支。迎念歪頭看笑，驀地道：“幺幺啊，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

周窈一愣。

男生們聽見，紛紛都看過來。

江嘉樹最先罵道：“你又犯病了，親點孩子能死不！”

迎念懶得理他，就像沒聽到他的話。

“親一下好不好，臉上，就一下，我沒涂膏，但是我臉上的護香香的，很好聞，你讓我親一下嘛。”迎念沖著周窈撒。

周窈愕然，頭一次被提這種要求，不知怎麼回答。

迎念抱著的手臂輕晃，“親一下，就一下下，等下我讓你親回來啦！”

周窈看著水汪汪的眼睛，帶著故意裝出的可憐味道，明知道是在博取自己的同，可偏偏就讓人拒絕不了。

無奈，周窈抿淡淡笑著，略帶地點了點頭。

迎念大喜，湊過去，“嗯嘛”一下，飛快親在臉上。

“好香哦！幺幺真可！”

周窈臉都紅了，迎念出一張紙巾幫臉，看臉紅，哈哈直笑。

對面的陳許澤一直看著，面冷，視線掃過迎念，就差化冰刀，一刀刀切下去。

許久，菜上桌，眾人開始吃飯，吃到差不多的時候，迎念接到電話有事要先走，輕輕地抱了周窈一下，火急火燎離開。

周窈點的是一碗面，默默吃著，忽地，陳許澤遞給一張紙巾，“臉上沾到醬了。”

“啊，哪？”

“臉頰。”

周窈不疑有他，接過紙拭臉頰，完一看，紙上卻沒什麼痕跡。

“再過去一點。”陳許澤說。

于是周窈聽他的，又了一遍。

下一秒，陳許澤干脆出紙，直接往臉上，對著臉頰某一了又。

周窈愕然，“沾、沾到了那麼多醬嗎？”

陳許澤一本正經，“嗯。”

一旁的江嘉樹咬著面條，默默看了他們許久。

——周窈啊，還是太好騙了。

那碗面是清湯，一點醬都沒加，臉上哪會沾上什麼醬？

陳許澤也是，他真的看不懂。這人用紙巾的地方，分明就是迎念親過周窈臉頰的位置。

不過是親了一口，就一口，陳許澤都快把周窈的臉皮破了！

這人啊，真是越來越有病了。

……

晚上放學，周窈和陳許澤一塊回家，快到巷子附近的時候，陳許澤讓周窈站著等一下，走進亮著燈的蛋糕店買東西。

幾分鐘后他出來，手里拎著個袋子。

“你想吃蛋糕？”周窈好奇他大晚上怎麼突然想吃甜的。

陳許澤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隨便買的。”

兩人繼續往家走，走到巷子口的一家小賣店前，周窈說：“等等，我去買水。”

兩人并肩走進去。

店老板是人，都是一條巷子里的住戶，自然認識他們兩個。

績好，長得好，兩個孩子都是巷子里各家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但陳許澤不說話，格孤僻，大家都知道，所以老板便只和周窈打招呼。

“喲，這不是周麻家的小兒嗎，放學了？高三還真是辛苦啊，都這麼晚了。你們兩現在是一個學校對吧？”

周家上開麻將館的，周窈的爸爸有個外號，大家都管他“周麻”。平時眾人見著周窈，不那麼客套一點的，便直接“周麻的小兒”。

聽到這個稱呼，周窈邊的笑意淡了些，輕輕點頭，還是禮貌地開口：“叔叔。”

老板問：“要買什麼啊？”

周窈說：“要一瓶綠茶。”

“好嘞。”老板應聲，從架子上取了一瓶綠茶遞給。

周窈道了聲謝。看著周窈乖巧的面容，老板慨：“真是有福氣啊，周麻夫妻倆，績又好又聽話，這麼乖的兒，誰不想要喲！”

他又夸道：“前兩天隔壁老周還說，要是巷子里的這些小孩，都像周麻家的小兒你這麼聽話，不知道能省多心！”

周窈沒有說話，陳許澤將錢遞給老板，一直沉默的他這時候忽然開口。

“不是周麻的小兒。”

老板一愣，接錢的作都慢了半拍。

“是周家的小孩。”陳許澤說，“周家只有一個兒。”

……

快到周窈家門口的時候，陳許澤把手里的蛋糕遞給。

“給我？”

“對。”

“為什麼……”

“你這次考得很好，第一名，幺幺很厲害。”夜下的陳許澤，溫得仿佛不像是真人。他抬手，了的發頂。

“獎勵你。”

周窈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在把當哥哥的代替的那幾年，父母對的確很好。可是后來，不一樣還是不一樣。考得再好也不會有人給買蛋糕了。

而住在這附近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周媽媽有一個心的兒子，沒有活多久，早早就離世，一直是心頭難言的痛。

周窈，是周家麻將館夫婦的小兒。永遠都被籠罩在前頭那一位兄長的影之下。

周窈拎著蛋糕，站在陳許澤面前，低下了頭。地上黑漆漆的，卻也能看到些許沙礫，他的鞋子很干凈，足尖朝向，兩個人之間只隔著一點點距離。

大概，除了他，沒有人會因為這種無關要的小事，為出聲。

陳許澤提醒：“蛋糕要吃掉，我買的是你喜歡的草莓味。”

周窈默然無聲，點了點頭。

或許只有陳許澤會在意吧。

只有他會在意，不是周麻的小兒，只是周家的兒。

周窈的表陳許澤看在眼里，夜濃郁，他沒有說更多，只是目送進門。

不論別人怎麼想，不是世界上誰的替代品，也不是活該存活在誰的影之下的次要品。

對他而言，對他陳許澤而言——

是周窈，獨一無二。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辦，我好喜歡十三，好喜歡陳許澤，喜歡的想哭了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