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回了門。

王然站在廊下，瞧著突然而至的夜雨，心里念叨著今晚這些怪事，他正想著方才冒雨跑走的永嘉，忽然瞧見宮門外走進一道人影，迎著如注風雨，一步步走近了。

王然險些沒覺得自己眼花了，他看著又折返回來了永嘉，半晌說不出話來，的裳鞋子皆了，發髻也被雨打的散，一綹一綹垂下來，不停的淌水，眉眼上也皆掛著雨珠，整一張小臉都是慘白。

永嘉低頭朝殿上走，未看任何人，徑自上前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還是那道幽暗的房廊，永嘉回去見殿無人，一旁的浴室亮著，似有水聲，走過去，見大門敞著，行過層層紗幔，聽見銅鑄鶴中的流水聲愈發清晰了。

永嘉停在最后的紗帳前，隔著這層紗，似乎可以看見后面池中的人，緩緩抬手，撥開前那緞紗，走出來。

沈邵早已瞧見立在薄紗后的人影，他靜靜的盯著，不做也不開口，像是天羅地網編織的最后一步，所幸，他的獵沒有讓他等得太久，紗幔一點一點開，沈邵漸漸瞇眸，他著，永嘉一步步走了進來。

他們的視線，隔著遙長的水池對上，沈邵上下打量永嘉一番，眼中趣味漸濃，他笑了一聲，接著目一錯不錯的盯著，似在等接下來的舉。

永嘉垂下眼，繞過大半個池子，停在沈邵背后，低跪在池邊，拾起水瓢，舀了溫水淋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肩背比記憶中的寬厚了許多，垂眸看著那上面一道道，或深或淺，或長或短的疤痕，手中的溫水一次又一次的澆淋下。

漫長的夜，數不清的火燭將浴室照亮的似白晝，水聲潺潺，匿了外面的風雨。

永嘉持瓢的手忽然一頓，沈邵半轉過來看，他的長臂從池水中出來，沾了水的指腹輕蹭著的下顎，似是褒獎：“朕沒想到，皇姐竟這般會伺-候人。”

永嘉聞言垂了垂眸，繼續舀水，手腕突然被握住，接著一力道襲來，被從岸上拽了下去。

溺了水，又很快被托起，鼻腔的酸嗆著氣管，火辣的疼。

永嘉了驚嚇，待回神時，子驀然僵了。

沈邵察覺到永嘉的反應，他倒是極有耐心，抬手先將在額前頰側的發一縷縷撥開，出整張小臉來，他畔帶笑，輕拍了拍的腰教凝神，啞著嗓音問：“想通了？”

只會盯著他，蒼白的瓣在抖，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沈邵耐著子等，最后五指穿過的發，摟著的腦袋，向自己：“你不說話，那朕便當你答應了。”

好似盛夏夜的蓮，逢上急來的寒流，弱的花瓣，片片剝落，漂浮在池上，溺在僅存的溫暖里，獨留鮮的芽。

永嘉背到冰冷的池壁，激得子一抖，本能的想跑，被沈邵按回去，他雙臂撐在池上，影籠罩，連空氣都是稀薄的。

永嘉不敢去看那道灼-熱的視線，影籠下，池水襲來，淹沒之際，聽見他在笑，很肆意：“讓朕猜猜…還是雛嗎？”

永嘉眼睛紅了，不知是哪里疼得。

雨打枯荷，風折海棠，大作風雨，月意闌珊，近黎明。

***

永嘉睜開眼是在榻上，著陌生的床頂有一瞬的失神，漸漸渙散的目聚凝起來，側過頭，見沈邵已經醒了，他支著手臂側躺在榻上，正盯著看，指尖纏著的發。

永嘉擁被子坐起，著墻壁了子：“給我藥。”

沈邵將永嘉醒后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沒有一是教他滿意的，他瞧著冷淡至極的態度，心底的那點溫存淡了。

沈邵笑了笑：“好說，伺-候朕一個月。”

他話落，果見急了，一雙略有紅腫的眼瞪過來，他笑意更甚：“你若不愿，穿好裳走，朕不攔你。”

“無恥。”紅著眼罵他。

他聽在耳里，側目瞧，笑意填了點冷：“真當自己是什麼金貴玩意？既做換，總得值個吧？”

他話落，埋著頭沒了聲響，許久，在被子外的半截香肩輕：“…母妃…等不了那麼久了。”

沈邵聽了，從榻上支坐起子，他抬手去掀被角，攏住的發，將納到懷里：“放心，朕會命人去送藥。”

他耐著子等平息，正想重溫昨夜滋味，忽聽懷中人低著嗓音求他。

“我想回去看看母妃…求你了…讓我回去看一眼…”

沈邵心底其實是不悅的，但低眸，瞧見懷中的人難得這般小意，便忍了忍，發回慈悲，放了。

沈邵留在榻上，觀賞永嘉梳洗穿戴，瞧見拼命往脖子上鋪香，只覺有趣。

等收整好了，便一直盯著他，沈邵見了，懶了懶才下榻，他走到外殿書案旁，從柜子里拿出一個藥匣，當著永嘉的面打開，里面安靜躺著一顆完好的還魂丹。

沈邵‘啪’的一聲將藥匣合上，遞給永嘉。

永嘉見了，手去接，卻久久拿不到。

沈邵握著藥匣的手漸，他盯著永嘉，開口要求：“明晚再進宮來。”

永嘉聞言暗咬了咬，低下頭，輕應了一聲。

沈邵的大手一松，他再不看永嘉，也不停留，轉朝殿走去。

永嘉手握著藥，亦不曾回頭，徑直朝外走，出了門，離開皇宮。

***

永嘉乘車回行宮，一路上雙手抓著藥匣不放。

獨坐車，清晨的長街寂靜，耳畔只有滾滾的車響，昨夜的記憶漫上來，永嘉只覺得腔堵得不過氣來，努力抑著，克制著，不敢哭，生怕會教人瞧出異樣來。

馬車停下，永嘉大步跑下車，正要進宮門，忽聽背后有人喚。

幾十米遠，是策馬而來的陸翊，他奔向，面上皆是喜氣。

永嘉不解的看著，忽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匣，打開遞到面前：“殿下您看，這就是還魂丹。”

陸翊話落，遲遲不見永嘉反應，不由手到眼下晃了晃：“殿下？”

永嘉猛地抬眸，怔怔的盯著陸翊，一時僵著不，不哭不笑也不說話。

陸翊反倒是被永嘉這反應弄愣了，他抬手饒了繞額頭，瞧著自己手上的還魂丹：“殿下是覺得這藥有什麼不對嗎？這…這是臣從肅王爺那親手換得，當不會有錯……”

陸翊說完，仍不見永嘉反應，正不解著，忽瞧見形一晃，便摔了下去，幸而他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他才發現，的子冰冷的厲害。

陸翊著急起來：“殿下…您是不是病了？”他扶著，知道自己只一松手，必要從臺階摔下去，左右兩難之下，陸翊一咬牙，告罪一聲：“殿下恕臣僭越了。”

陸翊將永嘉打橫抱起，推開行宮的門，快步直奔太妃殿宇。

永嘉暈倒了，請劉太醫把了脈，說是驚又著了涼，喝幾服藥下去便無礙。

陸翊聞言松了口氣，他看了看榻上還昏睡著的永嘉，隨劉太醫走到屋外，他將從肅王爺換來的藥遞給劉太醫：“您瞧瞧，這可是還魂丹？”

劉太醫接過來瞧，眼眸頓時一亮，他詫異的著陸翊：“您這是從哪得來的？”

陸翊聞言想了想：“算是與同好換來的吧。”

“還魂丹珍貴罕有，想必能換之也定是世間珍奇。”劉太醫嘆了一句，接著便拿著藥疾步往淑太妃房中去：“有了這寶貝，太妃娘娘便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