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空空，程蘇然獨自坐在沙發上出神。

鼻尖還殘留著清淡的忍冬和鳶尾的香氣，是金主姐姐的味道，隨著香味一并深心底的，還有那句話暗含的潛臺詞——小朋友要乖，不該問的別問。

在金主邊生存，這是要學的第一課。

諸如名字、份這類問題，也不是該問的，只乖乖聽話就好了。但也許是面的緣故，心里總存了一點幻想，約約，似有若無。

程蘇然拉回了思緒，低頭看手機。

昨晚兼職的工資到賬了，銀.行卡余額一萬零五百塊。這些錢是暑假打三份工，加上剩余的獎學金，辛辛苦苦存下來的。

再過幾天開學，大三了，計劃參加的專業考試報名費就要兩千多，還得吃飯生活，所以這些錢是留一部分給自己，還是全部轉給姑姑，糾結了很久。

住在ICU，或許沒幾天了，即使能撐過去，也是半截子埋黃土的人，傾盡所有，最多拖延些時間。

何況們祖孫之間本來就淺淡。

可是如果自己沒有盡力，道德和良心上就過不去，不管怎麼說，那是給過一口飯吃的人。

程蘇然心天人戰，一時做不了決定，姑姑已經在微信上狂轟濫炸，那充斥著埋怨的字眼，刀子般嵌心頭，刺得腦子里神經突突地跳。

[我知道了你就是裝死，不想管你，白眼狼，當初就不該管你！]

[你姐也才剛畢業，沒工作沒收，都把自己攢的歲錢拿出來了，你想一不拔？是個人嗎？]

[我造了什麼孽攤上你跟你兩個拖油瓶……]

連續幾條后戛然而止。

程蘇然嘆了口氣，還是妥協了，手指在屏幕上艱難地著，將一萬塊轉微信，發給姑姑，只為自己留了五百應急。

看著轉賬功的提示，的心控制不住地疼了一下，像是生生剜去一塊。

等了會兒，姑姑沒有回復。

今天還有最后兩節家教課要上，算算時間該出發了，程蘇然沒再等，起來收拾好東西，出門。

八月末的天氣依然炎熱，烈日曬得頭頂發燙，在室外走幾分鐘就要出一汗。

程蘇然朝不遠的公車站走，水綠的紗輕巧地攏住白長，隨著邁開的步伐浮，像一株清新素雅的小茉莉。

剛到站臺，手機響了。

抬頭看了眼大顯示屏，繞到站牌背后，悄悄避開其他等車的人，才接了，“喂？姑……”

“怎個回事啊你？就那麼點錢還不夠你兩天用的，磨唧好些久給我這摳摳搜搜，沒良心的東西！”不等說完，電話里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程蘇然眼眶泛紅，垂在側的手握拳，很想爭辯，甚至破口大罵回去，可是話涌到邊繞了一圈又吞進肚里。

不能沖。

深吸一口氣，放低了聲音說：“我只有這麼多，暑假兼職的工資和存下來的獎學金，全給你了，開學之后的生活費還沒有著落……”

話說完，姑姑沉默了幾秒。

“一點沒得用，你早些出去打工，讀什麼高中……”罵罵咧咧掛掉電話。

水汽漫上眼底，程蘇然強忍住淚意，抬起頭。

天空被樹木茂盛的枝葉遮住，涼的，過綠葉隙落在臉上，溫度不那麼灼人，和了許多。

不管怎麼說，這些年是姑姑養大了，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添一雙筷子一個碗，是很艱難的，所以，挨兩句罵也沒什麼。年人了，扛得住。

程蘇然勸了自己一會兒，眼睛里熱退去，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手機又震了下。

銀行的短信，十萬元已到賬。

以為自己看錯，了眼睛，確認后面是五個零，才反應過來，這是金主姐姐給打的款……

心猝然一躍，絕逢生。

一串冷冰冰的數字，給了從未有過的安全，仿佛后有了依靠和退路，不再是萬丈深淵。渾每個孔都舒展開，沒有戾氣，沒有委屈。

公車搖搖晃晃駛過來，程蘇然收起手機，一顆心也踏踏實實放回去，跟著其他人上了車。

.

傍晚，太落了山，天空呈現出橘紅與紫藍錯融合的景。

家教課結束，程蘇然拿到最后一筆工資，回了趟學校。暮之中，偌大的校園空曠寧靜，從正門口到宿舍樓這段長長的路上，只有清潔阿姨的影。

暑假申請了留校，這兩個月一直住在宿舍里。

四人間，上床下桌柜，有空調、獨衛、大臺，的東西很，桌上洗手臺上擺得整整齊齊。

拿了兩套換洗，幾本書，一點日常用品，裝進大帆布袋子里，再把前天曬出去的服收進來，簡單打掃一下衛生。

做完這些，天已經黑了，背起帆布袋子離開宿舍，在校門口打了輛車。

市區晚高峰擁堵，十公里路程走了四十多分鐘，程蘇然后悔不已，這是學以來第一次奢侈地打車，沒想到還不如坐地鐵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刷卡上樓，推開那扇白金大門——

客廳亮著燈，人姿態慵懶地靠坐在沙發上，兩疊，手中端著一只高腳杯，里面盛了小半石榴紅的，濃郁似，襯得的手指愈發修長細白。

灰白相間的蛇皮紋泛著啞，像一條森冷魅的蛇盤踞不。

程蘇然有點，右手扶住門，“姐姐——”

細弱的嗓音像小貓。

江虞轉過臉，不聲地注視著孩，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就這樣沉默了三五分鐘，將人晾在那。

“去哪里了？”抬了抬下，示意孩過來。

程蘇然乖乖走到面前，一五一十地代：“白天去做家教了，今天最后兩節課，然后順便回學校宿舍拿了點東西。”

“家教？”

“嗯，給初二學生補習英語。”

江虞眼底流過一驚訝，卻沒再往深問，對小金雀的境況并不興趣，只點了下頭，表示對這番誠實的滿意。

“吃晚飯了嗎？”

“嗯。”

“坐。”江虞拍拍自己邊的位置。

“……”

程蘇然放下帆布袋往前邁了半步，有些猶豫，不敢往下看。忽然手腕一，反應不及，就跌坐在了沙發上，被人的臂彎摟住。

微涼的蛇皮紋著手臂，無比真實，不自打了個，“你別過來——”

“小朋友，”江虞眸忽暗，“是不是忘記了我說過什麼？”

“我、我怕蛇……姐姐，你把服換掉。”孩聲央求，聽著像是快哭出來了。

惹人憐惜。

江虞神一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子，不知在想什麼，忽然，松開胳膊，語氣意味不明地說：“去洗澡。”

“……好。”

程蘇然顧不得金主是否生氣了，起逃似的拎著包回房間。

浴室里彌漫著濃郁的洗護香味，站在花灑下，閉著眼，任由溫熱的水順著發流淌，繃的神經終于放松。

今晚不可以再拒絕了。

江虞在客廳坐了一會兒，放下杯子，回臥室給自己披了件薄薄的外套，米白，很溫的。把扣子都扣起來，看不見里面的紋路。

直到孩洗完澡出來。

愣住。

“過來。”江虞微笑著招手。

程蘇然看著上的米白外套，緩緩走過去，“姐姐。”

江虞手將人拉到自己旁邊坐，手臂圈住了柳條似的腰，真面料很薄，稍稍收，就能到流暢的線條。

“怕蛇的話，以后姐姐在你面前就不穿它了，都依你。”笑地說，仰頭近孩的臉。

雙頰被水汽蒸得泛紅，纖長的睫乖巧地棲在眼瞼上，整個人散發著清甜的牛香，像抱著一團蓬松的棉花。

程蘇然寵若驚，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翕著說不出話。

心口有一漾。

自打記事開始，沒有人對說過這話，不知道被遷就、被依著是什麼覺，好像更惶恐了。

“姐姐，我……”

“噓。”

江虞按住那顆小痣，打斷了話音，“錢收到了嗎？”

一盆涼水兜頂潑下來。

程蘇然點點頭，心忽然有一種失重的覺，不知是浮上半空，還是往下墜落。

“你說，姐姐是不是說話算數的人？”江虞轉而起那顆棕小痣。

“嗯。”

一個不輕不重的吻落在臉上。

像空氣中浮的細小的柳絮，茸茸，輕飄飄，溫過的臉，留下讓人心悸的。

的香味，姐姐的香味，奇異地混合在一起。

程蘇然手腳都了。

原來被人吻是這種覺，過電一般，溫綿綿。雖然，只是臉。

“姐姐有禮送給你。”

江虞微微前傾，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盒子，小小的長方形，寶藍絨布包裹著，看起來像首飾。

打開，里面裝著一條細細的銀鏈子，巧的小銀鎖吊墜在中間，鎖孔鑲了顆水鉆。

設計新穎，造型簡潔。

“這是……”程蘇然以為是項鏈，卻不夠長，又以為是手鏈，卻不夠短。

江虞角勾起淺淡的弧度，沒有回答，一只手捉住細瘦的左腳踝，另一手拎起銀鏈子，作練，手指靈活，給戴了上去。

是腳鏈。

銀鎖背面鐫刻著四個小字：專屬寶貝。

這雙腳纖小秀氣，看上去約莫三十六碼，指甲亦著健康的，在燈下滟滟的，比細閃的水鉆還要瀅亮，似乎有種意。

江虞將它握在手里，細細欣賞著，滿意極了。

是掌控之下的小金雀。

“姐姐……”程蘇然掙扎了一下，有點不安。

鎖代表著銬住，就如同此刻的份，只是金主手中的玩。四個簡簡單單的小字看似含著寵溺，實則是屈辱，像一記耳在臉上。

可是一切都是自愿的。

江虞松開手，抬頭，溫地著笑，“喜歡這個禮嗎？”

把話咽下去，乖巧道：“喜歡。”

兩頰浮起了小梨渦，一張俏的小臉明艷人。

江虞微瞇起眼，目落在那片上，似是被攫引，一點一點靠了過去。彼此織的香氣像蒙蒙細霧，不知不覺滲進呼吸。

“唔——”

比剛才更輕，如羽落在水面。

程蘇然渾僵。

“小朋友……”江虞很快放開了，似笑非笑地搭著那系.帶，做出要開的樣子，“姐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