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蘇然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睡著的。朦朦朧朧間，只覺被一片令人心安的溫度包圍。

醒來的時候，江虞又不在了。

今天周一，滿課，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從晨熹微到夕西斜，一整天換了四個教室。

最后一節課的鈴聲響，班委趁著大家還沒走，大聲吆喝：

“還有想報名兩個比賽的來我這邊登記啊——”

“都積極一點哈！隔壁二班報了七個人，我們班才三個。這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在學校參加活了，明年大四不一定有時間，不要給自己的大學生活留下憾哈！”

學校每年都會舉行很多活，規模大小不一，除運會和元旦聯歡之外，最盛大的活是十佳歌手大賽和服裝表演大賽，往往十月底舉辦，提前兩個月就開始報名準備。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嘻嘻哈哈地調侃起來：

“我都打聽了，二班有四個人報的是服裝表演，剩下報十佳歌手的人數跟我們班一樣，打平手。”

“害，誰讓高個子都分到二班去了，不算不算。”

“我倒是想報服裝表演呢，就我這高，一上臺怕是服拖著我走？”

“哈哈哈哈……”

大家笑一團。

程蘇然坐在角落里，正收拾書，周圍的世界仿佛與無關。

“然然——”丁媛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你不報歌手比賽嗎？”

“我記得在宿舍聽過你唱歌，很好聽的。”

“……自娛自樂而已，上臺不行。”程蘇然淡淡一笑，語氣里著習慣的疏離。滿腦子想著要去姐姐的辦公室，說完，匆匆忙忙從后門離開了。

天黑之前，到了公司。

這會兒正是下班時間，樓里的員工陸陸續續往外走，程蘇然一路暢通無阻，與他們肩而過，惹來眾多探究的目。

默默進了電梯，上樓，來到江虞辦公室門前。

060212，碼輸功。

那一瞬，電火石間，想，這串數字會不會有什麼特殊意義？可是一點也不了解江虞，本無從猜起，只能打消了念頭。

辦公室里沒人，落地窗開了一半，微涼的風吹著窗簾微微拂。

桌上有個小相框，里面嵌了張單人照片——江虞站在綠茵草坪上，懷抱一只柯基，臉上洋溢著熱自信的笑容，一最樸素簡單的白T和牛仔穿出了高級。

右下角時間是八年前。

程蘇然看了一會兒，轉走到沙發邊坐下。

拉開屜，里面果然有許多小零食，眼睛一亮。魷魚片、面包干、草莓脆、海苔卷……每樣都沒吃過，每樣都想嘗嘗。

從小到大很吃零食，僅有的幾次也是表姐愿意分給，才有口福。

出來讀書后迫于生計，更是舍不得在這上面花錢。

但是，現在，可以擁有這麼多嗎？

太幸福了吧！

程蘇然合攏屜，起去沙發后面的小浴室洗手，順便上了個廁所，才關掉水龍頭，就聽見外面大門響。

作一頓。

一陣腳步聲進來，像是兩個人。

“新換的經紀人還適應嗎？”江虞的聲音，低又輕細，語氣里似乎還帶著笑意。

安靜了兩秒，又是另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好啊，娜姐畢竟是我們的首席經紀，手上資源多，我呢，又是最優秀的，強強相配。”語調松快，聽起來很年輕。

程蘇然屏住呼吸。

要不要現在出去？姐姐在跟人談論工作，這個時候出去會很尷尬吧？可是不出去又像在故意聽……有點糾結，悄悄探頭往外看。

天已暗，室亮起了燈。

江虞站在落地窗前，雙手抱臂，微微側著，長發勾在耳后，出冷骨的側臉廓，顯得有幾分凌厲。

另一人挨著，形同樣高挑，也是清冷孤傲的長相，尤其眼睛生得妖嬈，像狐貍似的，眉目流轉間好似會放電。

“虞姐，跑面試真的很累，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不用這樣……”

“等你不再做模特的時候。”江虞輕聲打斷。

“……”

白眨眨眼，歪頭一笑：“難道不應該是等我像你這樣的時候嗎？”說完，親昵地挽住了的胳膊。

兩人烏黑的發纏繞在一起。

這回沒有濃郁的香水味。

江虞偏了偏頭，看的眼神就像在看孩子，無奈道：“任何一個模特，條件再好，名氣再大，上秀臺之前都要面試，包括我。”

恍惚間，想起自己初到黎時，一個人，語言不通，孤立無援，沒有任何資源，只能抱著片子和雜志上門找客戶，一家一家“推銷”自己。

一次次被拒絕，被歧視，被辱……

因為嘗過那種苦，深知機遇的重要，所以不想讓自己培養的人再嘗一遍。

“我知道，”白吐了下舌頭，“我就是想給你吹彩虹屁。”

江虞出食指腦門，“飯喂到邊不吃，死的是你自己。”

“嗯嗯，我懂。”

白的目凝在殷紅的上，嚨著，微微傾斜過去，而就在這時，江虞的手機響了，接起電話。

“嗯。我在辦公室。還沒到。好。”

說了幾分鐘，掛掉，又打開微信，屏幕往一側偏了偏。

“虞姐——”

“嗯？”

“我最近乖乖聽話了，你是不是要給我一點獎勵啊？”白抱住，長了視線一探究竟。

卻只看見個小企鵝頭像。

屏幕就滅了。

嘖。

江虞抬起眼，“想要什麼獎勵？”

“嗯——”拖著鼻音，耳朵蹭了江虞的頭發，口中吐出不太確定的話，“封面資源？”

“可以。”

“至要‘三大’之一，單人主封。”白又補充。

是指國最影響力的三本時尚雜志，《域》，《零度》和《最時尚》。

江虞沉默了。

見不說話，白以為是不答應或者沒戲，有點急，抱在肩頭的手不自覺往上移，摟住了脖子，“虞姐……我是不是你最喜歡的小狐貍？”

“是。”

“你不我？”眨了眨的眼。

“。”

江虞著笑，毫不介意稍顯逾越的作，神愈溫，一面抬手替起鬢邊的碎發，一面語氣平靜且篤定地說：“安分點，別浮躁，封面沒問題。”

那笑意并未深涼薄的眼底。

“當然，虞姐最好了。”白欣喜得差點就要去親。

卻只是頭一歪，剎住了車，輕輕過的頭發。

從斜后方角度過去像接吻。

至在程蘇然看來是。

浴室空間狹小，沒開燈，在暗，著墻壁，目穿過隙出去，直直落到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側。

全的神經都仿佛激靈了一下，酸麻沿著尾椎骨往上爬。

腦里一片空白。

……

沒多久，白離開了。

江虞依舊站在窗前，遠眺著風景，時而低頭看手機，眉頭輕擰一下，好像在等什麼人。

“姐姐……”程蘇然適時走出去。

那人轉過，目一凝。

“你在這里？”

“嗯。”

江虞微微挑眉。

程蘇然咬了下，小聲解釋：“我想洗了手再吃零食，準備出去的時候你們進來了。我不是故意藏起來的，也不是故意要聽你們說話，看你們……”

話音突然卡住。

腦海里閃過方才看到的畫面，心仿佛被塞進一團沾了水的棉花，悶悶的，的，有種不過氣的覺。

姐姐昨晚才說最喜歡……

鼓起了小臉。

江虞靜靜地覷著孩，眼底毫無波瀾，正要說什麼，一陣敲門聲響打斷了思緒，抬眼。

“小妹妹到了？”祁言從外面進來，目準地落到程蘇然上。

出笑臉。

“你好，小妹妹，我姓祁，祁言，語言的言，我是這里的攝影師。今天請你來主要是因為……”一番簡單介紹后，祁言直接切正題，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程蘇然坐下來。

一邊說一邊把文件袋里的東西拿出來。

干脆無視了江虞這個老板。

今天是雙方來商量拍攝畫冊的時間，順便由祁言向程蘇然介紹整個系列的概念，不同期的主題創意。的語速很快，好像要趕著做什麼。

程蘇然拘謹地坐在對面，有些心不在焉。

“我這麼說，能明白嗎？”祁言突然問。

茫然地眨了眨眼：“什麼？”

“……”

一直被無視的江虞突然命令式出聲：“放慢你的語速再說一遍。”

走到程蘇然邊坐下。

程蘇然側過頭，看了一眼，只瞧見冷的側臉線條，眉眼淡淡，沒什麼緒，好像永遠無法靠近。

可是剛才為那個陌生人掖頭發了。

那麼溫，那麼自然。

程蘇然鼻子發酸。

“好吧，整本畫冊是一個系列，總共分八期，每期有個主題……”祁言放慢了語速，重新解釋，八卦的視線在江虞和孩之間掃來掃去，說完，還嘖嘖兩聲。

江虞不聲地回視，語氣淡淡：“你趕著做什麼？”

“喬喬在樓下等我啊。”

“……”

“反正都是自己人，我不多啰嗦了，拜拜。”祁言說到自己人時多看了程蘇然兩秒，眼神意有所指，一雙桃花眼里笑意燦然。

起退出辦公室，心地帶上了門。

一片寂靜。

冷白的頂燈照下來，影稀疏，給靜坐的兩人鍍上了一層冷。

“姐姐。”

江虞沒應聲，只轉頭，黑沉的眸里平靜無。

程蘇然與對視，抿得發白，就這樣默默地無言地看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你還有其他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