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造謠帖炸了鍋。

某吃瓜群眾上傳了一張照片，正是下午田琳提著被子摟住程蘇然那會兒，一同鏡的還有白小車。

[下午在7棟看見的，是樓主發的那輛車吧？我看見這個阿姨從車里下來。]

[這就是金主？那我爸媽也算我的金主了。震驚！妙齡被包養二十年竟不自知！]

[早就覺得樓主幾張照片不靠譜……]

照片出來不到兩小時, 帖子連翻三頁, 輿論風向以排山倒海之勢逆轉。有幾個id功帶起了節奏, 把矛頭直轉樓主。

[怕不是同班的？真想避雷這種人]

[沒別的, 單純看不慣哈, 去夜店怎麼了？就不能是去聚會喝酒的？你有本事讓所有夜店關門大吉，眼睛被屎糊了當然看什麼都臟！]

有人自發為程蘇然說話, 大部分能看出來是孩子。

而之前開猥瑣玩笑的男生如同。

程蘇然從丁媛那里得知消息的時候, 正在做筆譯練習。這些天被流言蜚語攪得疲力盡，有點PTSD, 看見任何扎堆討論的話題都像是在說自己，只能用學習轉移注意力。

艱難看完帖子里反轉部分，又發現有人開了新帖——討伐“小蝦米”。

標題：現在惡意造謠這麼猖獗了嘛？

新樓主把那張照片在首頁, 自發為程蘇然說話的人陸續跟帖, 細心觀察可以發現, 有幾個id說話一針見，語氣不太像二十歲左右的人。

程蘇然慢慢往下翻, 冷不丁看見一條留言：

[我是程蘇然的室友丁媛，我敢帶大名在這里證明, 照片上的人是程蘇然小姨，今天下午來宿舍了，正臉漂亮氣質也很好，經濟條件應該不差。然然是很優秀的人，大一大二都拿了國家獎學金, 雖然平時不說話，但為人正直善良，只不過在某些暗的人看來不合群就是原罪，我不知道那個樓主是誰，為什麼要惡意造謠，猜一下多半是因為嫉妒吧，這種人真可悲，永遠都只能做里的臭老鼠]

丁媛在學校朋友多，此話口，一呼百應。

更多的人開始同程蘇然，一條條夸贊接踵而至，還炸出了不默默崇拜著的學妹。

程蘇然默默看著，心里最的地方好像被了一下，頓覺愧。

丁媛站出來幫說話，可不久前卻懷著惡意揣測對方，現在看著這些文字，只覺得諷刺。本不是什麼正直善良的人，才是里的臭老鼠……

程蘇然退出帖子，給丁媛發了一條“謝謝你”。

這件事并沒有結束，輿論反轉平息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必須好好敲打敲打背后的始作俑者，否則未來兩年很有可能再次發生類似的事。

可不是好的柿子。

.

翌日中秋節，上午江虞有拍攝工作，一早隨團隊進了攝影棚。

今天工作室搬遷完畢，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飯慶祝，給每個人發了紅包和月餅禮盒，下午放假，各回各家，原本熱鬧的工作室冷清下來。

新地址是江虞親自選的，占地九百多平，兩棟獨立平層中間相連，大面積運用玻璃幕墻做裝飾，使得整個室無論天還是晴天都線充足。

這會兒人都走了，連清潔阿姨也回家了。

江虞坐在庭院搖椅上一邊看書一邊曬太，休假的時候，最喜歡獨，時間會飛快從指中溜走。

書是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叉的花園》。

四周清幽寂靜，偶爾傳來幾聲鳥，一兩只麻雀撲棱著翅膀掠過墻頭，停在矮樹枝上。就落在腳邊。

田琳來了有一會兒，站在落地窗邊著那影，沒打擾。

良久，輕聲嘆息，輕手輕腳走過去，“虞姐——”

江虞轉頭。

“D&M這季度的新品寄過來了。”田琳把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我看了一下，搭配你那套蛇紋禮服很合適。”

側過挨著桌沿坐下。

江虞放下書，沖挑眉，“不回去過節？”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項鏈。

銀狹長的眼睛，祖母綠的瞳孔，森冷中著威嚴，寶石澤在下璀璨灼人——荷魯斯之眼。

今年初江虞和D&M簽了兩年代言合同，為這個古老的頂奢珠寶品牌的全球大使，每季度千萬級新品都會送來一份。一般只在出席活時佩戴，平常就收在家中帽間里。

看完，蓋上盒子。

“我要是回去，不就只有你一個人了麼？”田琳笑了笑，替收好項鏈。

江虞輕笑著搖頭：“都多大了，還要陪。”

“總不能年年都是一個人過。”

“一個人很好。”

“……”

田琳抿沉默，看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固執的老太太。過了會兒，才提起另一件事：“針對程小姐的流言，經過這一晚上局勢已經逆轉了，比我們想象中要快。”

“嗯。”

“有很多人幫說話，況其實沒有那麼糟糕。”

“嗯。”

“所以你別擔心。”

“擔心什麼？”江虞轉過臉，眼波平靜。

田琳頓了頓，說：“沒什麼。”似乎猜錯了老板的心思，遂轉移話題，“昨晚怎麼沒去酒店？”

江虞重新拿起書，漫不經心道：“讓緩緩。”

“……”

田琳忽又覺得自己沒猜錯。

“你再盯兩天，辟謠后熱度下去，路人很快就散了，一群小孩子鬧不起來。”

“好。”

又是一陣沉默。

江虞看了幾頁書，突然抬頭：“回去吧，我不用人陪，倒是你天天跟著我忙這忙那的，都沒時間好好陪家人。”

“……”

“難道要我趕？”

“行吧。”田琳無奈地站起來，“那我走了，你記得吃月餅，今天過節不用太嚴格。”

“嗯。”

沒走兩步，江虞住：“等等——”

田琳又轉。

“不是說阿姨最近腰不太好嗎，我買了個掃地機人，放在辦公室，你順路拿了帶回家。”

“這……”

“聽話。”

“哄小孩兒啊，江士？”

“去吧。”江虞莞爾，低頭繼續看書。

田琳離開了。

偌大空曠的庭院中只有江虞一人，腳邊緩慢向西爬，手里書不知不覺看了一半，再放下時，夕已經染滿了天空。

站起來活筋骨，拿手機回復消息。

微信好友列表上千人，輒幾百條消息看不過來，也是件頭疼的事，江虞先挑了幾個關系好的朋友回復，其余暫時放放。

五點半，駕車離開。

中秋節，市區格外熱鬧，到張燈結彩，中心廣場上豎立著大大的月餅玩偶，有商家在做免費品嘗創意月餅的活。

大約十幾分鐘，到了小區地庫。

小區總共五棟樓，都是臨江豪宅，住著各種各樣的“明星大腕”，譬如，江虞樓上住著某個奧運冠軍，樓下住著某上市公司總裁。大家互相認識，偶爾見會打個招呼。

屋里空的。

保姆阿姨也回家過節了。

江虞按下遙控讓所有燈亮起來，徑直走進廚房，冰箱門上著阿姨留的字條，大概是今早剛添置了一批食材，還新鮮。

沒什麼胃口，煮了半碗西藍花，一小塊三文魚，就著白開水慢慢吃完了一頓晚餐。

天徹底黑了。

濱江兩岸燈火通明。

前廳堆滿各式禮，有朋友送的，有品牌方送的，江虞把它們整理收拾好，留下了一盒月餅，其余都塞進庫房。

月餅的包裝有點過度，大禮盒層層剝開后只有六枚，是流心黃餡的。

拿起一枚，有點猶豫。

吃下去的話明天至要踩一個小時橢圓機。

算了。

也不是很喜歡甜口。

江虞把它放回去，抓過手機，繼續回復微信消息，田琳問有沒有吃月餅，面不改地扯謊：吃了。

朋友圈很熱鬧，大家都在曬月餅，曬團圓飯，曬各種自拍。

……沒什麼可曬的。

田琳：[帖子輿論走向良好。]

江虞微微一愣，想起自己的金雀。

小朋友應該回家了吧？

不等回復田琳，切換小號，一剎那手機震了下，收到程蘇然幾個小時前發的消息。

[姐姐，月餅節快樂呀]

[貓貓賣萌.jpg]

江虞不自笑了。

小朋友把頭像換了“乖巧寶寶”表，點了一下，朋友圈欄意外有一張照片，仔細看，是今天傍晚發的態。

[提前完任務！]

照片上是電腦和書，麻麻的字母，像是在圖書館。

旁邊約可見半個沒吃完的面包。

沒回家？

江虞微瞇起眼，退出去，正要回復，一通電話打了進來——白。

“喂？”

手機傳出年輕孩的聲音：“虞姐你在哪兒啊？”

“在家，怎麼了？”

“我過去找你。”

“有事？”

“今天不是中秋節嘛，我剛忙完，一個人無聊也沒地方去，你陪我過節好麼？”白那邊有點嘈雜，聲音不得不提高幾分。

江虞沉默片刻，腦海中一閃而過程蘇然的臉，說：“我現在要出門。”

“帶我一起。”

“不方便。”

“……好吧。”白聲音低下來，沒再說什麼。

掛掉電話，江虞立刻起，從庫房里挑了幾樣禮裝起來，連同那盒月餅一起拎上，出了門。

.

程蘇然在圖書館泡了一天。

放假了，師生們回家的回家，玩耍的玩耍，圖書館正是人空位多的時候，反正沒地方去，不如多做做練習看看書。

今天提前完任務，又是中秋節，晚上可以獎勵自己多看一集劇。

對哦。

中秋節……

拿出手機滿懷期待地解鎖。

安靜得仿佛斷了網。

從早上到現在，沒有人給打電話，沒有人給發消息，這是常態，早就習慣了，只是……連發給姐姐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回復。

不知為什麼，看著自己發出去的消息孤零零躺在聊天框里，比想到自己在外流浪還難過。

真的那麼忙嗎？

哪怕……回一個“嗯”也好。

程蘇然咬住，又松開，忍下失落，默默關掉電腦，一腦兒把東西塞進包里，起離開。

今夜整座城市都很熱鬧。

但這熱鬧與無關。

到了酒店，電梯緩緩停在二十七樓，程蘇然走到那扇大門前，刷卡瞬間，忍不住想，也許姐姐在里面？

推開了門——

視線掃過沙發，窗邊，想象著江虞或坐或站在這兩個地方，手執高腳杯，里面盛了或紅或白的酒，像往常一樣，看著，沖招手，說：過來。

可是，沒有。

沙發沒有，窗邊沒有，整個套房里都沒有。

程蘇然心沉了下去，呆站在門口，許久，嘆了口氣，邁著機械的步伐進去。

屋子里靜悄悄的。

靜得人耳朵疼。

放下包，拿起平板電腦，憋著一口氣像要發泄似的，猛點了七八樣特別貴、還沒吃過的食。

哼——

不理我就讓你大出。

賭氣地想。

不過十幾秒，程蘇然又后悔了，看著菜單上大四位數的總價，自己先心疼起錢來——好貴啊，夠一個月兼職工資了。

姐姐的錢也是錢呀，是辛苦賺的，不是大風刮來的，明明不，干嘛浪費。

鼓起小臉，手忙腳撤了單。

——嘀

大門開了。

人修長的影踏進來。

程蘇然抬起頭，眼睛一亮：“姐姐？”

“放假不回家嗎？”江虞角帶笑，緩步走到了孩面前。

穿件很寬松的淡紫西裝，同直筒西，里面質的襯衫領開了兩顆扣子，微卷的長發垂在肩頭，隨而懶散。

程蘇然又驚又喜，看得移不開眼，一時有些語無倫次：“我沒……不是，我、我家太遠了。”

江虞輕點了點頭，把另一只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到桌邊，“給你的禮。”

“月餅節快樂。”

“姐姐，你怎麼會來……我以為你……哎，不是……”程蘇然討厭死自己了，舌頭居然打結。

“我當然要來。”

“哎？”

“因為——”

江虞挑了下眉，狹長冷魅的眼睛像蛇一樣盯住，紅緩緩近了耳朵，低聲音說：“姐姐不放心你一個人，今晚我們一起看月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