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云宛回了自己家。

把那個相框也帶上了。

臨走前，給余曦發了條信息，謝謝將鑰匙給自己。

余曦快人快語, 【我以為我那一番話很討人厭】

云宛倒也沒有說那番話多好聽之類, 一看就很假的說辭。

須臾，云宛回道，【但是是真話】

【真話, 大多都不太好聽，我知道】

余曦看到, 笑了出來。

余曦：【你倒是很有意思】

云宛這兩句沒給找補, 但意外的通。

云宛回了個正兒八經微笑表，不是系統自帶的那個怪氣的。

余曦笑著打字，【我還是覺得尤辰星不會出事, 你不要太悲觀了】

覺得接下來想說的有些逾越了, 但又實在喜歡云宛剛才給自己的回答, 余曦還是遵循本心，進一步道。

【有時候,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云宛瞧見，便知道，余曦雖然是檢察廳的人, 但是國安局部的況，肯定也是有渠道了解的。

也對，季洲曾經是三的副, 余曦是季洲未婚妻，認識幾個三的人, 不意外。

云宛的回答再度讓余曦意外。

至, 云宛的回答和自氣質給余曦的覺, 很不一樣。

云宛是致麗的一朵上京玫瑰，養在溫室里，沒經過什麼風雨。

【謝謝，我還好】

【沒看到尸前，我不會覺得出事了的】

這兩句……

余曦怔住。

倏爾又笑開來。

這兩句話，倒是讓余曦覺，云宛里有很強大的自我，和外表不堪摧折的模樣截然相反。

【你能這樣想自然最好，晚安咯~】

云宛：【晚安】

*

睡前云宛把那面相框放到了自己床頭柜上。

這一晚上，不算安穩，但好歹沒有再失眠，云宛得到了充足的休息。

*

次日洗漱的時候，腦子里有幾秒過，要不要找沈禮問面的念頭。

這個念頭，也就存在了幾秒，極快被云宛否定了。

不想再見沈禮。

和沈禮，和尤辰星，各論各的，尊重兩段關系，也毫不想讓它們之間有任何錯的可能。

再說，沈禮快離開上京了吧？

就是不知道這次地震之后，是會提前，還是推遲走……

不過，提前和推遲，都和云宛不再相關。

阿姨來的時候，云宛端著一杯牛在客廳，電視打開，放新聞，聲音開的很大，云宛坐沙發上看。

“災區新的況嗎？”阿姨問。

“對。”

“慘哦，快要過年了，遇到這種事，哎，真是……”

對阿姨的慨，云宛只抿用苦笑帶過，沒搭話。

接下來的兩天，云宛就住在自己家里，震區的新聞每天刷新，一天從早到晚的播報不間斷，災的拍攝畫面，越來越深震中地帶……

播報出來的新聞，也越來越慘烈。

瞧見這些畫面，云宛相對還算是比較克制的。

找的阿姨每每和一起看新聞，總是看得眼眶發紅，不自覺哭泣起來。

一邊難，一邊說太慘了太慘了之類的話……

云宛……只默默給阿姨遞紙巾，再繼續看報道，不過每一條災區的最新新聞。

地震第二天，倒塌的信號塔開始進行搶修，一如新聞報道，正常狀態下，信號塔的這種損壞程度，一般都要四到五天的維修周期，前提是，在人力充足的況下……

現在人力嚴重匱乏，能調的人員，基本都投到搜救工作中去了，信號塔的維護，在目前有限的條件下，方給出的時間周期，達到了平時的三倍之久。

云宛等不了那麼久。

不過，按華國的搶險效率，真正的時間也不會那麼久。

震后第三日，云宛收到了竹歲的電話，和國安局關系不大，主要是和講一下開放民眾救援的最新消息。

“震中傘`兵進去了，畫面也進行了回傳，進震中道路清理出來了兩條，況……很糟糕。下午我家老爺子開會，三區和五區的領導也都來上京了，上京馬上會對震區投放一波搶險資，開放民眾自發的救援一事，目前暫定在兩天后。”

云宛驚訝，“這麼快？”

竹歲聲音也蒙著一層郁，“人手實在是不夠。”

全球經歷了持續幾百年的生育率不斷降低，現在總人口才多啊，華國是大國，相對來說，已經算是人多的國家了，但是這種相對的多，還是不足夠完全覆蓋災區所需的救援人力。

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而且不止會鼓勵自發的救援。”

“國家機關單位，軍部會要求系統的派遣支援人力，每個單位都有指標。”

云宛愣了愣，意識到什麼，點了點頭，道謝。

竹歲：“沒什麼，就是……”

話在邊卡了下，到底沒說出來，最終，alpha只道。

“總之你不要太擔心了，震中那麼多人，尤隊他們可以說是自救能力最強的那一批了，他們……出事的概率相對很小。”

當然，也只是相對。

“我知道。”

竹歲覺云宛比前兩天平靜了些，有些鬧不懂這份平靜來自何，但不管如何，這狀態總是比慌張驚懼，要好得多。

竹歲最后道，“我是尤隊一手帶起來的，云小姐你最近有什麼需求，都可以找我。”

“能幫忙的地方，我都會盡力。”

云宛笑了笑，“謝謝。”又再次道謝。

竹歲的消息準確，在開放民眾救援前，上京各個機關單位得到了通知，要求派遣救援的小隊，深震中周邊，進行人力的支援。

云宛在工作群里看到大家在討論了，問了一句，軍紀委的把通知直接給了，紅頭文件，板上釘釘的事。

震后第四日，在工作群里得到消息之后，云宛回了云父家一趟。

開車到小區外停好，進小區的時候，在小區門口站了很久，不知道在看什麼，看得保安大叔路過，關懷問了幾句，得到沒事的回復，云宛才進了小區。

這天云宛很正常，云父開始還怕傷心，結果沉默吃完晚飯，父兩一起看地震新聞時，云父余時不時瞥云宛，發現神狀態還不錯，是個什麼心看不出來，但面上，鎮定的，不像是慌了神。

云父心下稍安。

他的覺不錯，云宛確實很鎮定，不過這份鎮定的來源，和他能想到的，又都不太一樣。

新聞播報完，云父泡了好茶，平時云宛喝他茶厲害，今天卻似乎沒關注他拿的什麼茶葉。

哎，還是不可能完全沒影響的，云父這樣想。

閑聊過幾句災區的況，云宛看了眼鐘，覺得時間差不多，低頭喝茶，換了話題。

“我今天來的時候，在門口站了很久。”

茶香裊娜，云父揭開紫砂壺蓋注水，隨口搭話道，“嗯？是看到什麼了？”

“沒有，沒看到什麼人，一切如常。”

云父笑了笑，正想開口，云宛下一句不停歇道，“我只是想到了很久以前。”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就是在這小區大門口分開的，我背著上學的書包，或上你的車，或者上我媽的，開啟一天的生活。”

云父手中壺一歪，水澆偏到壺口外去，濺燙了幾點到手上，除了心中那驀然漫開的惶然，他第一時間什麼都覺不到。

云宛沒抬頭，只盯著自己的杯子，也沒瞧見這點異樣，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格外小心道。

“其實，我一直很懷念以前的生活。”

“只不過擁有的時候，我并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擁有的時候，那對于云宛來說，只不過是幸福生活中再正常不過的一天。

如果好好長，后面沒有那件事的話，也不一定會記得那些瑣碎。

更不消說產生懷念這種緒。

“你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

滿室寂靜良久，云父將手中的開水壺放下，神惘然回復道。

云宛面上只出個淡薄的笑意，點頭，“是，沒說過。”

“可是回來之后，你也從來沒有再和我聊過媽。”

云父聲音沉沉，似是認真在思考，“是嗎？”

云宛的回答很肯定，“是。”

云父沉默了。

云宛素日里不是個能藏得住心事的，說到這兒，罕見的也沒有再說話，安靜低頭給自己續茶。

云父看著面前已經長大人的自家姑娘，這一眼仿佛穿過了時，過人的臉，再想到了云宛小時候的模樣，開口不沙啞，“你是在怪我嗎？”

問得云宛喝茶的手一滯。

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麼多年，你也很痛苦。”

“我只是……今天想說說我的。”

“我們好像從來沒聊過。”

“我不知道為什麼您不和我聊這些，小時候……”

回想起從基地回來之后的景，云宛輕出了口氣，很是難耐道，“至我小時候，是因為害怕，才一直不提。”

而等大了，慢慢地懂事了，三觀剛形，有些事一知半解的，更不好提。

云宛青春期每次想到家里的事，總是會覺得自己站在對和錯的界線上，線的一面是爸，一面是外祖一家，好像承認一方對，另一方就注定得是錯誤的。

但云宛并不覺得雙方都是對的，也不覺得是錯的。

就這樣，的心，糾葛著，不能理解。

于是回避。

回避的次數多了，便習慣了掩埋，像個年人一樣，過去的都作罷，不再提了。

想，對于媽的事，與其說是“原諒”，又或者說是“放下”，不如形容為“算了”，更切。

太復雜太糾葛太難，不愿意再去想，與其日日煎熬，不如放過自己。

算了。

但心深，云宛知道，這種態度，從來都不是對的。

問題是需要被解決的，而不是回避。

回避，不看不聽不去想，問題并不會消失，它仍舊存在。

“害怕什麼？”云父聲音變得發啞，顯見談及這個話題，他也并不好。

“很多。”

云宛坦然，“生活里，了我媽，一切都好像還是那樣，但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些改變，經常在想的時候，會覺到很無助。”

“你和我外公外婆的爭吵，也讓我覺很陌生，從前，你們關系明明很好的。”

云父垂目，眼下投出一片翳：“那是因為有你媽在。”

“是的，后來我知道了，但是當時，我不知道，當時我只是……”云宛想出個笑，卻沒能笑出來，“我只是不想讓局面更混了，我希回來的所有人都好好的，既然我媽不能回來了，我就希，我生活中剩下的其他人，都最大程度，還能和以前一樣。”

“當然我現在知道了，這個念頭從一開始，就很稚，是不可實現的。”

“不過當時，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而且雖然你沒和我提過我媽的事，我經常能覺到，你很痛苦，家里阿姨也讓我盡量不要在你面前提，讓我不要多問，說你也很難……”

“我已經失去我媽了，就希你，還能好好的。”

話語質樸，卻含著摧枯拉朽的力量。

云宛瞧見爸眼眶難得的紅了。

但讓爸難，并不是此行的本意，只是……只是覺得時機到了，有些深埋心底的話，可以說了……

也想說了。

“后來，我就變得很家庭，然后認識了沈禮。”

“沈禮，符合我所有的期待，甚至不是最優秀的那一批人這一點，也是。”

“我覺得這樣的人能讓我更安定，不像您，以后，想來也不會因為過分優秀，面對一些非常人的抉擇。”

“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不過現在看來，有時候，人越是執著什麼，好像就越是難得到什麼。”

沈禮沒有和爸一樣面對艱難的抉擇，但是背叛了。

“我對的要求一直很低，只是我沒想到，連這種基本的，也沒有做到。”

眼神失焦片刻，云宛又輕嘆道，“不過，或許是從一開始，就是我錯了。”

云父皺眉，“你錯什麼了！”

這件事要他說，責任全在沈禮，和云宛一點關系都沒有。

云宛的回答卻讓他失語。

云宛道，“我不該把生活的意義和期，寄托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和事上。”

“以前我不覺得，但是這件事之后，我經常會覺，人的渺小和無助。”

家庭曾經是云宛的整個世界。

而有一天，心維護的世界，并不是因為，而是因為另一個人，轟然坍塌了。

云宛知道的那一刻，覺自己從上到下被全然的敲碎了。

好像……

過去曾經，從那一刻起，全部失去了意義。

所有的付出，都變得可笑。

變了一個笑話。

云父語窒。

無它，只因云宛這一番話，是對的。

云宛：“這段婚姻我想過很久，開始總是帶著很重的緒，用了很久，我才慢慢的不再自責，慢慢的，走了出來。”

“往回看，我想是因為我媽的事，對我的影響。”

“我可能……太回到過去了。”

然而已經破碎的生活，是不可修復的。

云宛永遠也回不去的。

滿室靜默，頓了頓，云宛自嘲扯了扯角，“所以我想，過去的事，一定要找機會和您說一說，今天，就算是巧剛好了吧。”

和沈禮婚姻的失敗，讓云宛意識到，有些東西，屬于原生家庭的一些傷慟，逃避是逃避不掉的。

它們植在骨子里，是不可回避的。

就算是不去想，不去看，它們仍舊會在的，在的言行舉止中存在，深植。

今天，變相的也算是找到時間，說一下吧。

云父低著頭，晦暗道，“所以，你今天是想和我說這個？”

出乎意料，云宛再次搖了頭。

“不是。”

這兩個字，竟然讓云父有一瞬間的驚疑不定。

頭一次，他覺得向來外向的云宛，讓他覺到了難懂。

云宛：“我來，是想和您說，我準備去震中這件事。”

云父猛的抬頭。

云宛平靜，肯定道，“嗯，我想去找尤辰星。”

“但是……”

下意識的，云父想反駁，云宛卻沒給他機會，自顧自道。

“一個人去不安全，我知道。”

“本來我是想跟單位一起走，不過今天和竹二小姐說了下打算，說尤辰星的副手也打算自己去，最后商議，讓我跟著對方一起，幫我們安排下行程。”

“對方是個a級的alpha，我和他也算是相。”

“在野外的求生技巧，應該沒有比他們國安局訓練得更勤的單位。”

“走竹二小姐的路子，明天跟著一區軍部資調派的一班軍用機走，飛到震區外圍，然后換汽車，進震中。”

每一個打算都有條不紊。

安排得……云父也挑不出錯來。

國安局的況云父大概了解，跟周定或者跟單位，確實，都沒有跟他們的人走來的安全，來的好。

但是……

但是…………

云父深深看著云宛，目閃爍，艱難提醒道，“萬一最后的結果，不是你……”

話語委婉，斟酌著用詞，就怕刺傷云宛。

卻被云宛直白地接過，回答道，“我沒有預想過結果。”

“沒有預想過，任何的可能。”

“我只是……如果還好好的，想第一時間見到，如果……不幸遇難，那我也想為第一個見到尸的人。”

云父久久失語。

半晌，云父問，“為什麼？”

只有三個字，云宛卻知道他在問什麼。

為什麼嗎？

云宛自己很是想了一刻，笑了笑，笑容淺淡，苦中又帶著奇異的釋然。

“或許是，我想把自己能做的做完。”

“這樣不論最后結果是什麼樣的，我都不會再怪自己。”

“當年我媽去基地的時候，我一直想跟去見你，但是把我留了下來。”

“出事之后，你們一直在吵，我……第一時間覺很害怕，沒有問過為什麼……”

“后來，回了上京之后，我又從來沒問過你和有關的事，這件事就一直藏在我心底，但是很多事，藏，并不代表消失……”

云宛垂目，漂亮的臉上現出悵惘，擰眉一霎，抬頭兀自繼續道。

“爸，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很懦弱。”

“我接不了離開的事實，但是，我又無法質問你。”

眼蓄起清淚，云宛看著眼眶深紅的云父，陳述道。

“每次想起過去的事，我無數次問自己，如果當初我跟一起去見了你，如果在你和外公吵架的第一時間，我能多問一句……又抑或……”

“又抑或回了上京，我不是什麼都不做，我多問問你問問外祖……”

“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

會不會媽的結果不一樣？

會不會，爸和外祖家的關系，也不是現在這樣？

這些疑，無數次在云宛的腦海里冒出來，按不下去。

云父沒有回答云宛，但他看向云宛的眼神，讓云宛到了心碎。

時間被拉長，安靜的留白，讓氣氛逐漸凝滯。

云父最終道，“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可以改變的。”

云宛點了點頭，“嗯，后來我想通了，我知道。”

“但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

“我想去找，不論結果如何，我不想讓自己有憾。”

云父閉目，終于懂了。

云宛今天不是來和他商議的，只是來通知他的。

而他的覺也是對的，云宛已經下了決定，不會因為云父的態度而改變。

好久，云父難著問出最后一個問題，“對你有那麼重要嗎？”

云宛雙眼失神片刻，輕聲回答，“我不知道。”

有多重要，是要在失去后才知道的，現在的云宛，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也希自己永遠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我們在一起，其實一直都是主的。”

“的份，還有和沈禮的關系，您知道的，我一開始是不會有這種考慮的……”

“期間，也產生了很多誤會……”

“一直對我很包容。”

“也正視上一段婚姻帶給我的痛苦，給了我很多時間。”

“我就覺得……”

腦海中想著尤辰星那張冷艷的臉，云宛忍著淚水，翹了翹角。

“就覺得，既然一直都是主的，已經朝我走了九十九步，我……”

“這一段關系里，或許我也可以，可以往前走一走。”

如果尤辰星被現實困境綁縛住。

其實，

也可以走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