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元八年

河北永靜軍阜城

夕西下，塞雁南飛，炊煙渺渺，山川縱橫之，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落中傳來幾聲罵……

“文才！文才！天黑咯，在干啥呢！今兒剛弄了些油榨鬼，再不回來可就沒了！”一個中年婦站在村頭用方言高聲喊道。

的喊聲卻沒有得到回應，氣得跺腳罵：“你個狗等對再不回來，晚上別想進家門！”

這話一出才算是從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一聲“誒，這就回！”

夜晚，不大的房子坐了一家四口，雖然有些，倒也顯得溫馨。

“你個狗等對，整天往那些山頭鉆做什麼？要是被蟒羔子咬了可咋辦？”白天那中年婦在餐桌上喋喋不休。

這邊的男子剛說了兩句，便遭到他的白眼，婦人出言譏諷道：“你個大頭鱉啥呢？前天被人騙了十文錢，整就一鬼出皮，豫兒功課落下也不見你督促，天瞎混！”

在嘰嘰喳喳中，這頓飯算是吃完了，但是以后還能不能吃得上就難說了……

幾個差役模樣的人在保長的帶領下在村中東竄西竄，不一會兒就到了那婦人家，為首的差役問道：“你們家青苗錢五貫，夏收之后還府一貫利息！在這里摁手印！”那差役二話不說便拿出一張幾乎蓋滿了手印的紙。

婦人不知所措，急忙喊來自家男人，那男人點頭哈腰，對差役說道：“這……上差，我們家今年收不錯，不……不用這青苗錢。”

“嗯？收不錯？”那為首差役又從屬下那里接過一本賬冊，翻到一頁對男人說道：“收不錯怎生尚欠衙門一貫半錢？前年家恩旨免除爾等徭役已是莫大天恩，如今還敢撒謊！你們這些刁民，青苗錢是家給你們的恩典，你們著樂吧！”

看著那明晃晃的刀槍，最后男人還是摁了手印，領了五貫青苗錢，卻本高興不起來，因為去年也是因為這青苗錢，反倒欠下一貫半，勒令今歲繳清，否則就要吃板子！

小劉豫在一旁看到了父母對一個小小的衙役點頭哈腰，看到了父母對衙役百般求饒，看到了父母滿面愁容，哭無淚，他母親抱著他說道：“兒啊，你要好好讀書，出人頭地，才不能被欺負啊！”

說著說著，這個一向強勢的人也流下了熱淚，這一刻，劉豫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責任。

宋哲宗元符三年，一個年輕人欣喜若狂，他高中了，位列三甲，賜同進士出，如今總算有出人頭的一天，中了進士就算是離了平民階層，終于可以過上他想要的錦玉食的生活。

但是為之后的生活并沒有那麼得志，先后任職忠州簽判、書省校書郎、著作佐郎、合門宣贊舍人等，仕途不算順風順水，但得過且過吧，畢竟手中有特權，只是這離真正的出人頭地還差很遠，他要永遠沒人能欺負自己，欺負家人，哪怕是當朝相公、皇帝，都不可以！

趙佶政和二年，劉豫終于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轉機——被任命為殿中侍史。

史臺上分三院，分別是臺院，殿院，察院。三人共分給九人掌管，一是侍史，二是殿中侍史，第三就是監察史。

殿中侍史，位列正七品，掌糾彈百朝會失儀事。

但是很快就出事了，劉豫被諫彈劾侵占民田，據宋朝的傳統，一旦這事兒被坐實那麼他的種種過往都會被查個底朝天，那麼這個殿中侍史是決計做不了，好在趙佶不愿意揭他的丑事，也可能是惜他的才華，也就下詔不予追究，這件事也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如果劉豫就這樣碌碌無為，終此一生，或許后來就沒有名噪一時的偽齊皇帝，但他不久又上書言禮儀制，這次算是惹到了趙佶，直接讓他滾到浙江去了。

宣和六年，屬于劉豫的時代才正式開啟，這一年他改判國子監，遷河北提刑。

靖康元年金軍南侵，劉豫棄而走，建炎二年，戶部尚書張愨舉薦他為齊州知府……

“這張愨，舉薦哪里不好，非要吾來這齊州，金人哪里是這麼好對付的！這這這，這豈不是找死？”劉豫在府衙中向主簿抱怨道，然后在院中來回踱步。

“人，要我看不如降了？說不得還能賜封侯，出將相，不是比在這大宋朝廷好麼？”那主簿看來也不是泛泛之輩，三言兩語便想出一條妙計。

劉豫聽聞此言停下踱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說道：“但史書之上？”

主簿角微微上揚，湊到他耳旁輕聲說道：“待大金取得天下，人便是開國功臣，史書之上只會說人棄暗投明的！再者說，那張邦昌之例不就在眼前嘛？”

劉豫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但隨即又擔憂道：“萬一金人不愿該當如何？”

主簿嘿嘿一笑，在他手心寫了幾個字，他思索一會兒立刻便領悟了。

“有此在手，還怕金人不重用人？”主簿附和道，這更加堅定了劉豫降金的念頭。

“但是如今大戰在即，會不會被認為是細？”他又拋出一個問題，看起來劉豫對降金并沒有十足的信心。

那主簿思索一陣后回答道：“人不必憂心，金人并非是無謀之輩，勢必知道人一片忠心的。”

劉豫點點頭，“我再想一想。”于是揮揮手示意主簿退下。

怎麼辦？萬一宋廷撐住了，我豈不是叛逆之臣？萬一金人跟宋廷議和，宋廷會不會要金人把我出來？堅守此地或許還能博得個留名青史。

可又萬一，宋廷覆滅了，我豈不是亡國之臣？要不跟金人拼一把？

不行不行，金人的快馬鋼刀如此厲害，大宋一百多年都弄不死，還要送錢的大遼，在金人面前跟破磚爛瓦似的，宋廷連窮途末路的遼人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是金人的對手？

他反反復復徹夜難眠，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掙扎半夜之后，他下了決定。

…………

“金人來攻，形勢危急，本要出城巡視，以備萬一。”劉豫換上戎裝對守城的校尉說道。

校尉不疑有他，下令開門，還熱忱的問他：“人可還需要馬匹人手？”

劉豫搖搖頭，帶著三五個侍衛以及那主簿策馬出城而去。

…………

河間府金軍大營

“小人劉豫，聞大金天兵至此，特來投效。”劉豫跪在完宗輔、宗弼、撻懶三人面前，言語卑微的說。

完宗輔輕蔑的笑道：“哦？投效？這麼說，你是有備而來的？”

劉豫陪笑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說著就從懷中取出三張地圖。

完宗輔接過一看，竟是齊、青、淄三州城防圖！

完宗弼哈哈一笑，將劉豫扶起，一邊說道：“你此次立了大功，此戰之后吾必定奏明郎主，好不了你的！”

完宗輔也同樣說道：“沒錯，若此為真，汝便是封侯拜相，某也絕對鼎力支持啊！哈哈哈哈！”

完撻懶在一旁冷眼看著劉豫，盯得劉豫有些不自然，良久才開口說道：“此是真，自然相安無事，如果這是假的，哼，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劉豫被嚇得脖子一，完宗弼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必憂慮，此乃我大金左監軍撻懶，向來分得清楚誰是一片忠心，誰是口腹劍。”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監軍必然是明察秋毫。”劉豫躬附和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完宗輔出言趕人，“我們還要商議軍務，這段時間就在營不要隨走！”

劉豫點頭哈腰的退出房間，誰知等待他的是金兵的，或者說，囚。

“你們覺得這圖是真是假？”

“我看多半有假，如此機，他是如何曉得？”

“不不不，依我看，不如先看宋人的行，若他們撤軍則說明此圖為真，若他們不撤，那麼此圖必然有假。”

“哦？老四，萬一宋人強裝不撤該如何？”

“元帥何時見過宋人如此有？只怕那德州、棣州的宋軍已經逃跑啦！哈哈哈哈！”

…………

建炎二年正月十五元宵節，在劉豫的帶領下，金軍東路軍三萬余人徐徐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