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臣瑞有一瞬間面尷尬，好在他臨場反應夠快，抱歉道：“真是對不住，局里確實經費張，可能在薪酬方面不夠令人滿意。”

楚稚水忙道：“沒事，胡局，我明白，這都有統一標準，也不是誰故意克扣，所以我說是個人原因。”

這種單位的工資有規定，上下的差距絕不會過大，更不可能單獨加薪一人。即便是局里領導，也僅基數高一點，要是沒績效和獎項，從下往上推算一番，估計連胡臣瑞都收一般。

所以剛剛都不想挑破，實在沒什麼解決辦法，雙方好聚好散就完了。

“其實是這樣，雖然熙鳴把你放在后勤科，但當時應該也跟你說過，只是讓你悉一下環境。”胡臣瑞語氣和悅，“我知道你學歷很好，畢業后也干得不錯，招你進來主要是為局里的經濟開發科。”

“經濟開發科？”

“沒錯，你應該也清楚，我們這種單位的營收效益跟員工績效掛鉤，經濟開發科不會牽扯妖怪方面的事，主要就是幫助局里增收，給大家搞搞福利什麼的。”

簡而言之，幫助局里賺錢，再給員工發錢。

楚稚水沉默片刻，詢問道：“胡局，冒昧地問一下，局里現在經濟開發科效益如何？”

“這是新科室，不好聊效益。”胡臣瑞回答得含蓄。

“那科室里有多人呢？”

“我們以前搞過一段時間，但效還沒那麼快吧。”胡臣瑞笑著拍，“我記得你走人才引進，一進來應該就是副科，那完全能獨立組織新科室工作了！”

“……”

楚稚水都聽到這里，哪能不懂他潛臺詞。這是想要從桿司令做起啊。

“可能是我剛才沒跟您表達明白，但我覺得自己確實不太適合……”

胡臣瑞眼睛較淺，細看還帶橙棕，他頗為鄭重地問道：“小楚，你以后是打算就待在槐江嗎？還會去其他城市麼？”

楚稚水腦海中有一瞬閃過銀海市金貿中心的繁華夜景，但現在竟遙遠如前塵舊事，連過往細節都逐漸模糊，那顯然也不是的歸。

垂眸道：“我父母都在槐江，不太會再變了。”

“那我認為你完全沒必要馬上拒絕，一是雖然局里現在沒績效，但我們兄弟單位薪酬還行，等到經濟開發科走上正軌，說不定待遇會比槐江的私企好。二是人有時候也講究社會份，不管部況怎麼樣，有的名頭擺出去，還是能唬住人的。”

“起碼在槐江這片地方，觀察局還是有點分量。”

楚稚水知道胡局的話沒錯，否則當初不會選這里。

人要活下來不難，但想活得夠面，必然要竭盡全力、付出代價。

“胡局，請問您有經濟開發科的資料嗎？”

“熙鳴，你幫我去拿一下吧。”胡臣瑞吩咐，“你知道地方的。”

洪熙鳴很快就遞過來。

經濟開發科的資料并不多，各類項目只能算半品。

觀察局不會直接出面掙錢，而是注冊一家小公司運營，當然目前為止還沒收益，甚至還有運營本損耗。這類單位要是效益好，那員工績效頗，創收手段也很多，比如高校的技等。

楚稚水麻利地翻資料，一目十行地了解況。

胡臣瑞桃花眼一瞇，在旁靜候的答復。

“胡局，您剛剛也說了，前提是經濟開發科走上正軌，但現在明顯跟目標相差甚遠。”楚稚水故作為難，“如果最后結果不好，或者后續有變，那恐怕就……”

胡臣瑞和悅：“當然，你要是能做起來，局里肯定不能忽視你的心。”

楚稚水跟老狐貍扯皮一番，總算敲定出的細節。

胡局向承諾：一是只要經濟開發科實現盈利，不管有多盈利，兩年期滿提正科。當然，這頗有畫餅的意思，新科室里都沒有人，討論正副也無意義；二是楚稚水的績效系數調至最高，算是多勞多得的激勵；三是局人員隨調，以便快速度過經濟開發科艱難期。

“觀察是局里的核心業務部門，長期以來都在理人類和妖怪、妖怪和妖怪間糾紛，可能不再有余力做其他事。除了觀察外，其他人你都可以隨便用，只要你覺得能幫局里增收。”

楚稚水聽他如此大度，出言不遜道：“包括胡局麼？”

胡臣瑞一愣，他倒也不惱，笑瞇瞇道：“只要你看得上，那我當然可以。”

領導是禮賢下士，不能不知好歹，無非是探一下態度。

楚稚水握著經濟開發科資料，照理不該立馬答應，應當借口跟家人商量，然后回去仔細琢磨利弊，但眼前這一幕像極初進前公司的景。或者說，那時都還不是公司，僅僅是小小的工作室，后來搬到學校邊的辦公樓，再搬進寬敞的金貿中心大樓。

曾經有人同樣將資料塞到手中，最后卻絞盡腦要歸還份。

不止一次想過，倘若是組建團隊的人，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年氣盛的沖并未熄滅，反而風一吹又燃起火來，燒得心口灼熱難耐。

楚稚水突然不想推托，當下有所決斷，和緩地開口：“胡局，我覺得后勤科的金渝說不定更適合經濟開發科……”

新科室還沒有人，好歹要組齊班子。牛仕主管食堂和綠化，必不可能離開后勤科，剩下的人員就不多。

“沒問題，熙鳴你安排一下。”胡臣瑞一口答應，大方道，“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后勤科的辛云茂。”

乍一聽這名字竟有點陌生，主要局里人很會稱呼他。

胡臣瑞和洪熙鳴皆是一愣，他們彼此對視一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洪熙鳴猶豫地確認：“小楚，你說的是……”

楚稚水面如常，解釋道：“洪姐可能很看見他，他也是我們后勤科的。”

“其實他……”

胡臣瑞用眼神制止洪熙鳴的下文，好奇道：“你覺得他適合經濟開發科嗎？”

楚稚水當然察覺二妖的目接，說實話辛云茂確實不夠勤勉能干，難怪他們此刻神古怪、言又止。他在后勤科懶無神、神出鬼沒，看上去就不似能擔重任的樣子。

楚稚水心虛地輕咳兩聲，就事論事道：“他現在確實比較散漫，但跟科室環境也有關。我覺得將他放到新環境，找到更合適的工作，沒準能調積極。”

這是的心里話。

覺得辛云茂沒外表呈現的那麼孤僻，僅僅是現有環境不夠好，就像有人在初中時徘徊于群之外，但升高中就莫名其妙合群起來。如果真是冷漠的格，不會在被人善待后，惦記著要做出回饋。

說實話，暫時不確定他適合做什麼，但在舊環境枯耗是一潭死水。有時候，只要給予改變契機，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胡臣瑞眉間微凝，他沉思許久，試探道：“……你認為他想積極起來麼？”

楚稚水答得斬釘截鐵：“當然，想要變好可以說是一種本能。”

而且都沒法魚，他也不能懶度日。

暗地想。

胡臣瑞點頭：“好的，我答應你，我來安排這件事。”

明明都打算離職了，卻變業務開荒者。這是進門前沒料到的事。

好在楚稚水態度轉變夠快，索跟胡臣瑞商議起來，條理清晰地拋出一些未來設想。

胡臣瑞全神貫注地傾聽，他時不時贊同附和：“小楚，我覺得你想法很好，我確實不擅長這些，不然新科室不會拖到現在，你就照著自己規劃來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楚稚水微松一口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剛才在旁敲側擊胡局是否真不管事。

雙方流愉快。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既然你決定留下來，同事間相就要注意點。”胡臣瑞說完正事，他又肅然起來，語氣格外鄭重。

這估計是秋后算賬，清算頂撞科長的事。

楚稚水心中一凜，面上卻恭敬乖巧，佯裝不解道：“胡局是指？”

猜到吳科長會告狀，但不信對方敢提表格，那將暴他長期曠工。

胡臣瑞嘆氣：“吳常恭說你在食堂將海蟹拆解分肢，以此向他來示威，表達怨恨和不滿，給他造強烈的心理影。這種連環兇殺案場面，讓他至今都坐立難安。”

楚稚水：“？”食堂分肢？連環兇殺？

突然反應過來，荒謬道：“但我只是在吃香梭子蟹，吃蟹都是要掰開的，吳科長確實想太多。”

這幫妖怪的腦回路就離譜！

想著一無是的領導只會膈應到吃不下飯，怎麼可能用這種手段彰顯殘暴威脅他！？

真是給打開全新的職場霸凌思路，也不知道吳常恭究竟是什麼蟹類，應該讓父母多逛逛菜市場才對。

“他說要不是故意針對，為什麼你不吃河蟹，就只帶著海蟹過來？”

“因為河蟹沒到季節。”楚稚水實話實說，一向才思敏捷，又意有所指，“而且澄湖大閘蟹比較貴，胡局你也知道的，現在局里的薪資……”

胡臣瑞可不會同一個坑摔兩次，他當即掌大笑，轉移話題道：“其實我覺得海蟹不錯，就吃海蟹吧，沒什麼不好！”

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了。

臨走前，洪熙鳴還將經濟開發科的鑰匙找出來，給新上任的楚稚水。

“小楚啊，經濟開發科也在三層，你們明天看看還缺什麼，這兩天就可以抓補上。”洪熙鳴熱道，“我會去通知金渝的。”

“有事需要我幫忙就說，你知道我辦公室在哪兒。”

楚稚水接過鑰匙，激道：“好的，謝謝洪姐。”

院的古樹枝繁葉茂，編織出一片濃蔭如蓋。

胡臣瑞站在四層的窗口邊，過枝葉隙目送楚稚水離去，直至的車緩緩駛離槐江觀察局。他出神許久，才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行，我也該去通知了。”

槐江觀察局面積很大，只是礙于經費張，很多地方于荒棄，沒有矗立任何建筑。淺灘邊溪水淙淙，石塊已膩生苔，很容易腳下呲溜。

胡臣瑞著遙坐石壁上的辛云茂，竟不知道對方如何找到此。黑發神君總是在槐江觀察局四漫步，或者說他一直在這片大荒閑游，也不清楚到底在尋覓什麼。

辛云茂的存在遠比槐江觀察局要久遠，倒不如說是他們在他活區域建局。雙方井水不犯河水，一直保持安全距離。

胡臣瑞任職局長前，從沒見過封神的妖怪，更不知道其格秉。實際上，他現在也不辛云茂，偶爾認為對方心若游魂，萬千緒早在大戰中打散，已經遇到什麼都不在乎。

一如現在，胡臣瑞都走到石壁下，辛云茂也沒回頭看他。

辛云茂孤坐在高石之上，如墨長發披散下來，朗目疏眉，清俊出塵，一不地盯著水面，倘若再拿一只魚竿，還真有幾分獨釣寒江雪的意味。只是他手中空無一，唯有側放一把青黑紙傘。

他褪去障眼法后，不再是現代打扮，著一襲泛青古袍，袂飄飄起卻能瞧見深黑痕跡，既像淺宣紙上暈染開的墨，又似角在被翻涌不止的黑焰燒灼。

這是龍焰燙過的傷痕。

他曾被黑火燒，又斷掉對方一手。

胡臣瑞下意識地看那把青黑紙傘，又不聲地收回視線，主開口道：“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辛云茂背對他靜坐不。

胡臣瑞見怪不怪，自顧自道：“局里新來一個人類小姑娘楚稚水，你們可能在后勤科到過，本來打算今天從局里辭職……”

辛云茂一怔，他終于側頭，俯視胡臣瑞。

“但我們剛才商量一番，決定讓到經濟開發科任職，只是想把你也調過去。”胡臣瑞不知如何說服對方，著頭皮道，“其實神君本來也不算后勤科，當初就是找個地方休息，現在換一個……”

胡臣瑞話音未落，辛云茂便果斷道：“可以。”

“嗯？”

“好，可以。”

胡臣瑞來時絞盡腦打腹稿，不料辛云茂連開頭都沒聽完，便一口答應下來。他早就習慣對方淡然置之、無于衷的態度，現在頭一次遇到如此迅速的回復，還真是頗不適應。

辛云茂見胡臣瑞神迷惘，還面無表地再次重復：“我說可以。”

“……嗯，好的，經濟開發科就在后勤科隔壁。”胡臣瑞連忙回神，他總覺得何蹊蹺，反正就是不太對勁。

胡臣瑞思來想去，避免日后有糾紛，還是提前說好話：“神君，只是沒有妖氣的普通人，如果以后有什麼冒犯之，還您可以海涵。”

雙方并不是上下級關系，辛云茂都不算局里編制，但胡臣瑞一向有禮，總是尊稱一聲神君，跟許多妖怪大不相同。他希對方別苛責楚稚水，態度越發客氣，甚至躬行禮。

一般來說，只要胡臣瑞講過類似的話，辛云茂就不會再計較什麼，對方冷淡疏離、罕言寡語，向來不會過多回話，基本就默默地應下。

但今日胡局卻弄巧拙，辛云茂竟不按常理出牌。

“胡臣瑞，你才剛見過吧。”他眉一挑，似相當不屑，嘲道，“我不比你了解？”

“……”

這語氣更奇怪了，倒像在攀比什麼。

胡臣瑞咂一番，他算是琢磨出哪里不正常，辛云茂不知最近是跟誰學的，頗有些人類怪氣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