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河山寂》第10章 孤湘靈
鬼牙坡大戰之后,見師太背著陸瑄,在白河渡口與焦急等待的湘靈匯合,晝伏夜出,急奔千里,又回了山。
回到山上,湘靈才知道見了重傷,沒個三年五年,恐是調養不回來。湘靈又是難過又是自責,日夜守在師父跟前,煎藥端茶。
而陸瑄,除了剛上山時,給見磕了三個響頭,一個多月來竟是一言不發。無論湘靈怎麼逗他,也只是怔怔的看著,像失掉了魂魄。
冬去春來,山上的野樹都開花了,白的梨花,紅的桃花,開得妖妖嬈嬈,熱熱鬧鬧。
這一日,湘靈給師父煎完藥,便開始鋤地種菜。練武的人毫不覺得勞累,一口氣鋤好三壟菜地,一壟點上蘿卜種子,另外兩壟栽上茄子和黃瓜的秧苗,再接了一桶半山腰的泉水澆灌上。
陸瑄坐在桃花樹下,看湘靈忙碌,仲春的風和煦溫暖,吹著湘靈額前的碎發,白的臉頰上因勞作生出紅韻,像染了胭脂一樣。烏黑的眉像遠山般慢慢融鬢角,俏生生的雙眼專注地看著地里的秧苗,小巧的櫻抿著,耳邊的珠子來去。頭頂的螺髻有些了,十幾小辮子有的垂在腰上,有的垂在前。一陣風吹來,桃花梨花飛飛揚揚,飄落在湘靈的頭上、臉上、手上……好個麗的姑娘。
陸瑄站起,接過湘靈手中的水瓢,說道:“我來吧。”湘靈驚喜地抬起頭:“你這個大木頭,終于說話了。”陸瑄笑了笑:“你來教我吧,我從來不知道菜是這樣種出來的。”
就在兩人說話間,屋里的見師太也走到了門前,見此暗暗頷首,這孩子,不要枉費我救他一場。
種完菜,湘靈快手快腳的準備晚飯。三間小屋,原來見和湘靈各一間,中間是堂屋,放置了些零散的家俱,現在騰出了湘靈的屋間給陸瑄住,湘靈則在見屋里打了個地鋪。好在湘靈功高強,也不懼山間的寒氣。
小屋邊上簡單的搭了一個草棚做廚房,再用石頭砌了一個灶臺,灶上是不大的一口鐵鍋。山上撿來的柴火堆幾捆,角落里放著幾個南瓜、冬瓜、土豆,還有幾串干辣椒吊在草棚上。
在陸瑄眼里,這一切,比起楚王府最低等的下人的伙食還不如。可是湘靈,從出生到現在,就是過著這樣的日子,吃著這樣的飯菜。而他陸瑄,這一個多月來,也是過著這樣的日子,吃著這樣的飯菜。似乎味道還不錯,陸瑄這樣想到。
湘靈一邊生火,一邊切菜。陸瑄看著湘靈運刀如飛,一塊土豆眨眼間被切了一盤細,纖細,刀口齊整,大小如一。“這是什麼武功?”陸瑄驚訝的問。湘靈撲的一笑,“這是切菜神功,湘靈俠所創,厲害麼?”陸瑄無言。
吃完晚餐,又伺候見吃了湯藥,湘靈來到林間練功。從酉時到子時,無論霜雪,每日必定練滿四個時辰,這是見的要求,而湘靈也從未間斷過。
今夜的月分外皎潔,清輝萬里。滿山的花也進了盛放期,香氣襲人。從山峰頂看下去,一江澧水在山腳下蜿蜒流淌,遠遠的似有幾朵漁火飄在江心。萬籟此俱寂,但余江水聲。
陸瑄倚在樹上,看湘靈練刀。這是一柄直刃橫刀,長不過尺許,刀狹窄,刀尖銳利,十分適合子所用。湘靈并不擔心絕技為陸瑄所見,反而輕啟櫻,念出刀訣:“熾,第一式,生花。”只見湘靈騰空躍起,在空中斬出的刀影,如繁花盛開,一重調謝一重又生,層層滅滅,生生不息。“識,第二式,滌雨。”就在刀影將落,所有繁花開敗之際,湘靈再次起刀,滿空頓有萬點殺氣降落,籠罩住整個樹林,整個山頭,甚至整條江整個大地,刀意無邊而悠遠,仿佛逃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這刀影這殺意。陸瑄不覺倒退幾步,冰冷的刀意將他手上的汗都吹了出來,一時之間,冷汗淋淋。這是什麼刀法?如此恐怖!
陸瑄自小跟父親學習太祖八槍,已經習得了第七式,原以為天下間僅次于父王。鬼牙坡一役,兩百多人埋骨荒野,黑殺手們的武功擊碎了他的信心。原來太祖八式在江湖人面前,只是個笑話。天煞那三掌不僅震碎了父母親的,也震碎了他的驕傲和意志。
湘靈從山下集市里聽到的消息,皇伯父已崩,太子即位,父母親陪葬皇陵,而他自己也被風大葬。這是何等可悲,楚王世子陸瑄在這世上,已經是個死人了。也許,死了更好吧,可以去陪父母親。所以這一個多月,陸瑄不愿醒來,茍且生又能如何。在湘靈泠泠的刀意中,陸瑄蹲下子,抱住肩膀,無聲的哭泣。
那夜,陸瑄在桃花樹下,哭了整整一宿,把所有的悲痛都哭了出來。而湘靈,則練了一夜的刀。
第二天,天轉,夜時淅瀝瀝下起了春雨。山上寒,湘靈恐見病有礙,在堂屋里生起火盆,又在火盆上吊起一個銅壺,師徒二人圍坐著邊烤火邊煮茶。見對陸瑄招招手,讓他也坐了過來。
“湘兒,可知你為何這個名字麼?”“師父,您從來不說我的世,問了幾百上千次啦,您都不告訴我。”湘靈嘟起小。
見笑著湘靈的頭,開始道來:“那是十五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春夜,為師聽聞一個故人的消息,說他在陵郡,我便急急的趕了過去。那晚,我雇了一條小舟,從湘江沿著水路而下。就在湘江即要匯庭的江口,聽見了一陣嬰兒的啼哭,定睛一看,江中漂流著一個木桶,嬰兒的哭聲正是從木桶里飄出來的。我展開輕功,將那木桶撈上來,就看見你坐在桶里面。那時,你大概一個月左右,長得白生生水靈靈的,上包裹著錦錦袍,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只是待我去,前面的船只早已進庭,夜朦朧,再也無從分辨是哪條船上拋下的。之后的十來天,為師一邊等待故人的消息,一邊在陵城里尋找你的父母親,奈何半點線索也沒有。最終是,師父抱著你離開了陵,沿著澧水溯游,原本想去蜀地,走到這里,發現山青水秀,又人煙稀,故而便停留在此地了。一晃,便已是十五個年頭。”
待見講完,銅壺的水也燒開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火苗跳躍著,映在湘靈的臉上,是迷惘?是思憶?或者還是其他的什麼?陸瑄看著,只覺得心微微的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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