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有酒的人生并不漫長, 但經歷卻極為富。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社活非常旺盛。

在社恐中時常流傳著這樣的傳說：某某，出于某種原因, 被困在某個地方無法離開，于是在很短的時間, 這位某某，憑著一己之力, 認識了他能看到、能接到的每一個人，并功在這群人中組織起某種集活。

傳說總有夸張之, 然而不夸張地說, 朝有酒完全就是傳言之中的這種人。

認識的人多了, 當然就難免會到奇葩的人。

奇葩的人都來了, 奇葩的事自然也避無可避。

朝有酒曾在深更半夜中被一通電話驚醒，不得不去解救因為識人不清和渣男往，在爭吵中被渣男毆打, 狼狽逃出家門后無可去的朋友；

朝有酒曾被迫陷出軌事件中，被出軌方和出軌方都與他識, 而兩人將他夾在中間，他聽完這個人的痛斥, 又要聽另一個人的哀哀解釋，最后還得勸他們趕分手；

朝有酒曾參加過形婚, 男方與方都只同，而在婚禮的現場，方的父母對男方百般刁難，男方的父母對方橫眉冷對, 最后男方和方都怒而離場, 臨走前將主持大局的責任推給了他；

朝有酒曾幫助被重男輕的父母迫的朋友逃離家鄉, 也曾聽過被同騙婚的朋友的痛哭；

他抱過朋友剛出生的孩子，也參加過朋友的葬禮。

現在，他甚至進了一個一半以上員都是裝大佬的男生寢室。

……但這個事。

他真的沒到過。

“你說什麼？”他問，“你再說一遍？”

杜若說：“照清和跟好多人，男的的都有，開了個房。”

“……有證據嗎？”

杜若就等著朝有酒問呢，他麻溜地把手機捧到朝有酒面前：“有有有當然有，這種事沒證據我能說嗎？吃瓜也要講證據的，沒證據那爛瓜。”

他手機上播放著一個小視頻，顯然是拍的。

視頻中的時間是夜晚。

一群人走進了某個賓館，視頻的背景音里傳來抑的“臥槽那不是照清和嗎”、“快快快，跟上去”、“拍到臉了嗎拍到臉了嗎”。

鏡頭一陣顛簸，拍視頻的人跑到了賓館門口，完整地拍下了這群人一同進電梯的過程。

而后鏡頭抖了一下，被藏在口袋里，拍視頻的人跑到了電梯前，按了旁邊那個電梯的上行鍵。

視頻結束了。

還沒等朝有酒說話，杜若手指在屏幕上一劃，打開了另一個視頻。

這個視頻很短，但清楚地拍到了這群人走進同一個房間的全部過程。

就是距離還是遠了點，本看不清楚臉。

杜若把視頻往前拉，一直拉到某個位置后暫停，給朝有酒指那個即使在晃出高糊效果的鏡頭中，也格外鶴立群的那張側臉。

“這個，這個就是照清和。”杜若的聲音里著抑不住的興，“這個最好看的就是他。”

也許在現實中見過照清和的人能憑此認出這張側臉屬于照清和，但朝有酒沒有見過對方，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本人。

他說：“視頻也太糊了。”

“哎沒辦法嘛，拍的這幾個老哥都太張了，怕被發現所以作不能打，手又抖，而且當時是晚上，手機拍的視頻也就這個效果了。”杜若說，“你見過照清和就知道，肯定是他。”

他說著，煩惱起來：“早知道我就存幾張他的照片給你看了。不過視頻確實糊，對不上。你要是見過，可以靠他走路的姿勢和臉一起認人。”

朝有酒心復雜：“……好吧，那就當他確實是和一群人開了房間。那也不能證明什麼。”

和一群人一起開了個房——這句話里的暗示是很強烈的。

杜若說有證據，朝有酒還以為他有某些不可描述的高清照片或者高清視頻。

這種程度的東西算不上證據。

“我也覺得他們傳的東西太離譜了點……”杜若托著一邊臉頰，“但是，哎，醉哥，該怎麼說呢……”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合適的比喻，立刻高興地把它倒了出來。

“你看，如果我跟你講，我們有個室友在和人吵架的時候，罵對方‘滾開，雜修！’，那你覺得是哪個室友？”

那明顯是你啊，朝有酒想，其他人怎麼可能做得到那麼自然而然地把“雜修”這個日腔濃重的詞說出口。

但朝有酒理解了杜若想表達的意思，另一個名字第一時間浮現出來。

趙青云。

“趙青云，對吧？”杜若小聲說，“有些人說話做事的風格就是很強烈，然后照清和呢，他雖然人不壞——但他的作風還是有點，嗯，反正就不可描述。”

朝有酒希杜若好好描述一下不可描述。

他沉默半晌，說：“嗯，我知道了。”

“我就說這些哦醉哥，我沒有別的意思哦，是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清呢，我就是想找個同寢室的人八卦一下，”杜若的興冷卻了不，悔意漸漸涌上來，“哎，其實我不該跟你說的，我就在群里吃吃瓜多好……”

但吃瓜的人總會忍不住和別人分嘛。

而且這個瓜的主人公還距離他如此之近，能憋上這麼久不和同寢的人講，已經很了不起了！

“沒事，流言只是流言而已，我更相信真人。”朝有酒說，“不影響什麼。”

“其實我之前有點想和趙青云說，但是總覺得他會給出一些我不知道怎麼回應的評價……他會說一些又很有毒，又莫名讓人覺得有道理的話吧。”

杜若苦惱地思索著：“我也想過——”

“？”朝有酒確認道，“張靈均？”

“嗯對，”杜若點點頭，“我也想過和說，但是的話，他可能聽完就對照清和退避三舍了。他也不見得一聽我說就信流言，可是，他好像很討厭格突出的人呢。”

朝有酒微微點頭。

“好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說，“等他到了寢室，我們就知道他這個人到底怎麼樣了，其他的聽聽就好。”

杜若心滿意足地小跑回去，很快就爬上了床。

而朝有酒則是拿起手機，瀏覽了一圈各種活，大概定下明天的行程后，才洗漱睡覺。

臨睡前他看了眼張靈均和趙青云。

張靈均那邊安安靜靜的，不知道是在干什麼，趙青云這邊卻傳來一陣細微的敲擊鍵盤聲。

這個聲音從杜若朝他走來前就開始了，直到現在也沒停。從聲音的均勻程度看，不像是在打游戲。

倒像是趙青云在寫什麼東西。

這才剛開學，趙青云需要寫什麼？

朝有酒疑了一瞬。

第二天，是個極為晴朗，艷高照的好天氣。

朝有酒出門晨跑，在這秋日難得的明亮中愉快極了。一路上，樹枝濃翠，樹影搖曳，秋季的草地還生長得極為旺盛，需要修剪，風中帶著青草被切割后的香氣。

遠遠的，他就聽到了播音系的學生在草地中心大聲朗讀的聲音。

也有聲樂系的學生在吊嗓子。

高音、低音、他形容不出的怪音、順口溜和新聞稿混合在一起。

朝有酒遙遙地了過去，笑著抬手揮了揮，幾個上學期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的面孔也抬起手，朝他揮舞。

再往前走能看到一條人工河，河邊垂落著稀疏的楊柳和大片的蘆葦，河面上，一群鴛鴦在河面上悠閑地游。

這里的景很，因而常能見到人在這里支起畫架寫生。

今天沒有人來寫生。朝有酒約到了一點憾，快冬了，冬天很難見到今天這樣明亮澄金的，沒有人來這里畫畫真是可惜。

但他看到有人蹲在路邊，舉著相機拍照。

是沒有見過的生臉，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見到他。

路過這人時，朝有酒放輕了腳步，隨即輕快地小跑著，一路跑到了場。

他在跑道邊做了簡單的熱，掉外套搭在長椅上，而后上耳機，一邊聽英語聽力，一邊晨跑。

跑完還有點熱，朝有酒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繞著校園慢走。

學校很大，許多地方鮮有人涉足，但對學校的綠化，他是很悉的。

之前路過的那條人工河，并不是學校里最的地方。

學校里有一片會在夏天開滿蓮花的湖泊，湖泊中還搭建了木質的行道，而在湖泊的中心，則有一個小巧的涼亭。

而就在湖泊的不遠，則有一塊載種了銀杏的草地。時節合適的時候，地面會鋪滿銀杏的落葉，滿地金黃。

學校還有一條由鵝卵石鋪的小徑，鵝卵石邊種著桂花樹。這里是上風口，桂花開放時，香味隨著風飄遍校園，卻很有人知道桂花樹在哪里。

九月開學，正是桂花開放的時候。

朝有酒把外套穿好，漫步在石子路上，從地面撿起幾撮落下的桂花，他嗅了嗅這香氣，將它們裝進兜。

背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朝有酒沒放在心上，依然悠閑漫步著，直到對方突然撲過來，從背后抱住他。

什——

朝有酒猛地轉。

樹枝搖，碎花簌簌，細小的淡影和香氣在他臉頰邊如煙飄過。

香氣充盈鼻間，朝有酒轉太快，竟到些微的眩暈。

白珠簾幽幽搖曳，水鉆晶瑩華，點翠湛藍，而樹影婆娑，令來人的臉輕輕一暗。

朝有酒正撞見一雙幽潭般的，水意淋漓的眼睛。

仿若下了雪。

雪意如綢，萬籟俱寂中，那張臉在雪中明亮起來，又在一瞬間同細小的淡影和香氣一同散去。

這是南方的雪粒。

還未等人真正瞧見，便已融化了。

正如來人臉上的淚珠。

“說好了要唱一輩子戲，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哽咽著說，“都不算一輩子！”

悲痛如水般暈開了眼周的桃花紅，濃眉飛挑，抖如蝶翼。

桂花灑在的鬢角，又從素白的袖袍上下，失去了蹤跡。

朝有酒恍惚中生出不知在何的錯。

他是戲外人，卻被強行拽進了戲中。

香氣若有若無，迷離得像一場夢。

朝有酒愣了半晌，還是順從心意接了來人的下句：“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活呀。”

來人一怔，忽而攬袖掩，從眼中綻開笑容：“你知道下句是什麼啊。”

這句話他沒用戲腔。

原是男兒郎，扮作娥。

草，朝有酒如夢初醒，《霸王別姬》的臺詞……這個戲服扮相……

我就說這個季節桂花不該掉這麼多，你們這些人，拍小視頻就拍小視頻，折騰桂花樹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