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開之后，偌大的議事堂便隨之徹底安靜了下來，顯得極為平和。

不過，空氣中飄的腥味，依舊令這空的大堂，充滿了肅殺之氣。

看著坐在面前的老人，君天的心中頗有些忐忑，這是自從認識何太進以來，第一次有這種覺。

雖然他堅信何太進不會對他不利，但他卻擔心何太進會說出些讓他難以承的事。

畢竟，今日何太進的目的已經過于明顯了。

若是何太進真的要奪權篡位，做那離經叛道之事，他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畢竟一邊是恩深義重的師尊，一邊是江湖道義，實在是讓人為難。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張的氣氛持續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何太進才是看了過來：“你覺得，如果紫云宗由老夫執掌，會如何？”

聞聽此言，君天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想不到他竟會如此地開門見山。

真的要說了嗎？

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君天抱拳躬道：“弟子不知。”

“說。”何太進的聲音變得有些冰冷。

“弟子實在不知。”

君天心底打鼓，一滴冷汗控制不住地落下。

何太進竟然真的覬覦宗門大權！

“你知道的，只是不肯說罷了。”

見他如此張，何太進的語氣有了些許緩和，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而后繼續道：“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事事都想尋求完。”

“你為救屠龍寨，而設計害了正宗弟子，所以在比試時故意留手創以彌補心中虧欠，是為義。”

“你想駁斥老夫，告訴我現在做的是錯的，但又不肯說出口，是為忠。”

“但是你可知道，人在江湖不由己，世間哪有那麼多完之事。”

“大事，必須要做出取舍。”

這一刻，何太進似是在對君天訴說，又仿佛一位心懷大志的長者在自語。

君天微微皺眉，他不得不承認，何太進說的是對的。

只是，若為了所謂大事便枉顧道義，不念舊，那與宵小之輩又有何異。

君天對何太進向來敬仰，只是今日對他的行為，卻是不敢茍同。

良久，何太進突然開口問道：“你可知道，老夫為什麼強烈要求讓你做宗門大弟子？”

君天雙目微瞇，眼中連閃，良久，才是回答道：“師尊是要我擁有足夠的號召力。”

何太進舒眉一笑，點了點頭：“說下去。”

君天深吸一口氣，眼中帶著幾分激：“在十三峰峰主之中，論實力師尊最強，但是要掌宗門大權，最重要的不是峰主低頭，而是全弟子的信服。”

“在宗門弟子之中，以大師兄斷水流的實力最強，但他為人過于剛毅，不善變通，只能令人畏懼，不能令人信服。”

“所以，師尊需要培養一個既忠心，又有號召力，還能讓人心服口服的人。”

“如此，師尊才能名正言順地就大業。”

君天將心中所想一腦地說了出來，眼中生出淡淡的怒意。

自加宗門以來，何太進便屢屢讓他犯險，多次將他推到高，令他高調行事。

而他的名氣和威，也的確是在一次次的戰斗中積累起來，順理章地做了宗門大弟子。

以前，君天一直想不通何太進為什麼如此。

直到今天何太進濺傲云峰，強奪十三峰大權，他才是恍然大悟。

或許在他參加門考核展鋒芒的時候，何太進就已經開始下一盤棋。

所有人，都在他的棋盤之上。

而何太進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直接以雷霆之勢掌控了十三峰。

何太進頗有些驚訝地看著君天，雖然早知道他心思機敏，但也沒想到他竟然能夠全盤看破。

何太進不欣一笑，走到君天面前：“你說的對，老夫布局多時，為的就是今天。”

“有你和斷水流相助，老夫大事必。”

“多謝師尊厚。”

聞聽此言，何太進出滿意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君天卻是突然繼續道：“只是弟子實力淺薄，難堪大任。”

“弟子加紫云宗，只是想為我們兄妹求一安立命之所，并不想爭權奪勢。”

君天目灼灼，故意將“爭權奪勢”四個字說得很重，頗有一諷刺味道。

何太進當然能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當即笑容收斂：“你覺得老夫是錯的？”

“對，師尊錯了。”

話說到了這份上，君天也不再藏掖，猛然抬頭直視何太進：“自我加宗門以來，師尊便教導我要敬于師長，忠于宗門。”

“弟子實在不明白，師尊向來德高重，對宗門更是忠心耿耿，如今為什麼要違背本心，自取罵名。”

到了現在，君天已經徹底豁出去了，他也不怕落得和易軒一樣的下場。

在道義和命之間，他選擇了道義。

然而，何太進卻是沒有他預想中的暴怒，反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陷沉思。

良久，何太進幽幽一嘆：“好一個忠于宗門，好一個自取罵名。”

“不過你可知道，世間之事，原本就無所謂正邪對錯。”

“自古王敗寇，只要最后的結果令人滿意，過程怎樣，并不會有人在意。”

見他執著己見，君天也不再相勸：“師尊未必是錯的，但弟子見識淺薄，實難接。”

見君天與自己當堂對立，毫不退，何太進便明白君天不可能相助于他。

不過，何太進卻是反常得沒有半點怒意。

過了片刻，何太進突然問道：“你可知老夫為何要一統十三峰？”

君天自問心知肚明，卻是搖了搖頭。

見狀，何太進出一臉正道：“當年老宗主為了避免宗門發生，臨終前設立十三峰，彼此挾制。”

“但是，今天的宗門，早已不是當初的宗門，太多的朝廷勢力已經滲進來。”

“甚至十三峰的峰主，很多都與朝廷有暗中的聯系。”

“長此以往，宗門必被朝廷所吞噬。”

“想要杜絕這種危機，只有一個辦法。”

一邊說著，何太進緩緩握雙拳：“將十三峰的勢力，掌握在一人手里，令宗門上下一心，令朝廷無隙可探。”

看著何太進目如炬，君天心底猛地一驚。

想不到何太進今日如此強勢，竟是做這般考慮。

只是如此一來，將宗主置于何地？

宗主的確不是良才，但卻紅苗正。

而何太進公然奪權，即便宗門在他的領導下能夠發展壯大，他恐怕也會背上一世的罵名。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向來明的何太進，會做如此糊涂的決定。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君天不想再與他爭執，但也不想罔顧江湖道義去幫他，只想盡快。

對著何太進微微抱拳，君天鄭重其事道：“師尊，弟子對權力沒有興趣，更不想參與宗門斗爭。”

“但我還是想勸一句，師尊與老宗主年輕時是生死兄弟，多年來德高重，萬人敬仰，千萬不要因為一念之差，令故人心寒。”

“弟子告退。”

說完，君天也不等何太進開口，便是直接走了出去。

何太進聽著他的話語，不臉連變，不過看著君天那毅然離開的背影，不但沒有怒意，卻是反而出了一抹笑容。

仿佛，很欣。

直到君天關閉堂門，何太進才是輕輕嘆了口氣收回目。

揮了揮手臂，地上便是多出了一副沙盤。

這副沙盤是紫云宗的地圖，詳細標記著一園十三峰的位置。

何太進靜靜地看著沙盤中的各座山峰，眼中不時有流轉。

良久，何太進突然微微一笑，將沙盤上代表丘羅峰的旗子拔了下來。

“大風，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