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到底沒能立刻將花宜姝抓起來，只因他帶著人剛剛沖到門口，就被龍武衛副統領給攔住了。

龍武衛只是護衛宮廷的衛軍之一，像這樣的衛隊，北衙一共有十六支，這龍武衛統領聽上去霸氣，其實只能算四品，更何況還是個副的。而曹公公任侍監一職，這職位是三品，可說是廷權位最高的，他又是天子邊的紅人，自然不可能畏懼區區一個副統領。

看出副統領想要維護那子，曹公公怪氣起來，“莫不是副統領也看中那子？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咱家可要說一句，娶妻取賢，那等來歷不明的可不能要，沒的人蒙騙。”

副統領鐵塔一樣的黑漢子，聽見這話臉漲得通紅，像個燒紅了的鐵餅，他甕聲甕氣道：“公公誤會了，這里邊是位貴人，不可輕易攪擾。”

曹公公嗤之以鼻，“你不知那子份，算個屁的貴人！”

副統領大抵是沒料到曹公公敢這樣說，他立刻小聲將那天晚上天子和花宜姝抱在一起的事兒說了，接著道：“陛下沒準要帶這位回京做個娘娘，公公，看在同僚一場，我還是勸您對敬重些。”

豈料曹公公瞪大眼睛，“什麼！抱一塊去了！”

他聲音大得幾乎要掀翻屋頂，附近侍衛仆從聽見了，都詫異地往這兒瞧。

曹公公來者不善，花宜姝這邊也收到了消息。

“如今府里防衛森嚴，奴婢也不敢走，就只能在門子附近多轉轉……我親眼看見那位曹大人的手下帶了一名和公進了府。”

那個南平王是馬賊起的兵，自稱是慘遭貪污吏陷害才落草為寇，他手底下也糾集了一群據說是被朝廷陷害的忠良，其實大部分都是曾經打家劫舍殺人盜的逃犯。因此他們每到一都必定要先燒了隸屬于朝廷的府衙，帶得走的錢糧就統統帶走，帶不走的就統統燒了，連存放本地戶籍的地方也不會放過，他們倒也聰明，知道給朝廷制造最大的麻煩，以延緩朝廷派兵剿滅他們的步伐。

不過他們大抵也沒有料到，這一次是皇帝親自帶兵剿匪，剛剛到手不到兩天的岳州城又給朝廷奪了回去，那自稱南平王的馬賊也被綁起來人唾罵。

然而明面上，所有人都只稱呼皇帝作大將軍，李瑜似乎并不想讓外人知道他的真正份。

既然不是皇帝親至，只是一位前來剿匪的將軍，那麼排場自然不好搞得太大，起居坐臥也都從簡，而本地府衙連刺史府都給燒沒了，只好征用了一座最大的富戶家的宅子。

也幸好是這樣，花宜姝才能扯著李瑜這面大旗收買這宅子里的一些下人。

聽見這丫鬟的敘述，花宜姝道：“你可知道那和公是哪條巷子里出來的？”

丫鬟聞言搖了搖頭。

花宜姝又問：“那這兩日城有沒有兵在搜尋什麼？”

這丫鬟想了又想，開口道：“有的，昨日我去廚房，聽買菜的管事說有兵拿著一張畫像到找人問，說是提供線索就賞銀百兩。”這丫鬟一臉羨慕。

花宜姝：“你見沒見過那畫像？”

丫鬟憾搖頭。是宅子里的小丫鬟，沒有主子吩咐，想要出門就得特意告假，因此尋常是不會出門的。

花宜姝神不變，從袖袋里拿出一枚銀珠子遞給，“辛苦你了，有消息再來告訴我。”

小丫鬟拿著主子興高采烈就走了，剛離開，安墨就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

“不好了不好了，我看見那死太監帶了好幾個人往咱們院子里來了。到門口那里給副統領攔住了！我覺得他不安好心。”

花宜姝就把剛剛小丫鬟帶來的消息說了，兩相結合，安墨腦子里嗡的一下，“完了完了，他們肯定是知道咱們份了。”安墨仿佛已經看見們倆被推上斷頭臺的畫面了，然而心里的驚慌在看見花宜姝的時候，莫名就平息下去了。

花宜姝正坐在鏡子前細細描畫眉眼，一邊給自己點痣一邊道：“慌什麼，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他們發現。”畢竟花宜姝過去名聲太盛，除非見過的人都死了，否則總能找出幾個記得的。

***

晌午時，花熊的尸被抬進了宅邸里，驗尸的仵作說明死者的確是中毒而死。

如果沒有花宜姝的那一番話，那麼花熊的死，有可能是守不住城池后畏罪自殺，但是有了花宜姝那一番話，花熊便有可能先是被人下藥毒死，而他死的消息很快傳遍軍營，導致軍心大，再加上有應開了城門，岳州才會那麼快失守。

李瑜早已經信了花宜姝的話，但如今還沒有證據，只能命人先去查那個孫別駕，也不知消息幾日能到，而他并不打算在岳州停留太久。

在心中將接下來的事列出個一二三四五，李瑜余中瞥見一道素白的影由遠而近。他正眼去，就見花宜姝從門外了進來。不像初見時風塵仆仆的狼狽模樣，如今渾打理干凈，素白的用一條鮮紅的帶勾出纖細的腰，如云黑發挽一個發髻，頭上一綴著玉珠的點翠瑪瑙流蘇簪，隨著屈行禮時微微輕晃，像風和日麗，波漾。

這才像是個戶千金。

李瑜心中暗道，只要你一直如此大方得，端莊規矩，朕不介意忘了你那些狗的可怕行徑。

聽見他心聲的花宜姝：……

你才狗，你才可怕！

練舞十幾年，對足弓的控制堪稱準，左右腳底各裝著一小塊布料，想哪塊就哪塊，掩蓋在底下，任誰也看不出端倪。花宜姝有些高興，原來洗干凈了也能用！就是不知能用多久。

目開始在李瑜上轉悠，既然洗干凈的裳也能用，那李瑜掉下來的頭發指甲，一定也有同樣的功效吧！

【又來了又來了！怎麼又盯著朕看！是不是圖謀不軌？】

聽見“圖謀不軌”幾個字，花宜姝心頭一跳，不知為何心虛起來，目下意識轉開，就落到了廳堂中央那蓋著白布的尸上。心中已經有了猜測，然而面上卻故作疑，“這是？”

不等天子說話，曹公公便朝手下斜了一眼，立刻有人掀開了白布。一被煙熏火燎過的尸出現在了花宜姝面前，雖然被火燒過，但皮并沒有被燒爛，還是能認出原來份的。看見尸的模樣，花宜姝驟然愣住，呆呆看著不吱聲了。

曹公公見狀皮笑不笑地開口了，“你自稱是忠烈將軍之，難道連你生父也不認得了。”

花宜姝神不變，只低低道：“不……不可能。父親怎麼會……”仿佛難以接這個現實，竟還往后退了兩步。

曹公公：？？

他設想過無數種這個騙子會有的反應，但沒有一種是眼下這般形，怎麼不哭？怎麼還不撲上去？怎麼還能往后退呢？難道是見尸形狀可怖，不肯演這一場？那這道行可著實配不上的膽子。

實話實說，見到騙子這般表現，曹公公心中有些失，枉他為了對付還費了些力氣。一旁的副統領也頗有些不解，親生父親死了，怎麼是這副神。

只有自認知曉的李瑜若有所思，見花宜姝不肯承認這尸是父親，他終于開口，“這真的是花熊將軍，我們進城時，他已經死了。”

“不！”

這一聲凄厲的喊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曹公公再一抬眼，就見后退的花宜姝忽然撲到了那尸跟前，似乎毫也不避諱那是一死尸，這容貌萬中無一的舉起秀氣的拳頭就朝尸砸去。

眾人都嚇了一跳。

就見花宜姝一邊用拳頭砸尸，將尸的口砸得砰砰響，一邊大吼大，“你怎麼就死了？你怎麼能死！你睜眼看著我！睜眼看著我啊！”已經滿臉是淚，卻尤未察覺，那神除了哀傷痛苦，竟還有不甘怨恨。

看見這副模樣，曹公公心頭一跳，他覺得自己或許冤枉了這姑娘，不但冤枉了，看這舉這神，和花熊之間，只怕還不是尋常的父關系。可是下一瞬，花熊的殘缺以及搜羅來的證人又推翻了這一切。曹公公冷哼一聲，心道是他之前看錯了，這子道行果真頗深，要不是他手里握有證據，連他都要被騙了。

他余瞥一眼其他人，雖說這子有侮辱尸的嫌疑，但這痛苦絕又不甘的模樣還真騙過了不人，副統領眼圈都紅了，而天子雖然沒有失態，但他薄抿，眼中也有容之。

想起副統領說這子還抱過陛下，曹公公心頭怒火躥得比野草還高，他故意大聲地清了清嗓子，“紅姑娘，不知這出戲你還要唱到什麼時候？”

果然，聽見“紅”兩個字，花宜姝的脊背微微僵住，慢慢啜泣著轉過來，哭得眼睛和鼻頭都通紅，眼神卻是驚疑不定，“你說什麼？”

曹公公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咱家說的，自然是你在青樓做頭牌時的花名了。紅姑娘，一介冒充刺史之欺君罔上，你這膽子咱家是自愧不如啊！”

被他說中份，花宜姝忙搖頭，“不，我不是紅，你休要口噴人！”

然而這反應在曹公公看來是被揭穿份的驚慌，他理也不理，朝著天子躬一禮后，便沖外頭喊道：“將人證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