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最後還是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這個僵局。

林嘉睿一下回過神來，拿出手機一聽，原來是他那個小助理打來的：“林導，你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回酒店？”

“嗯……”林嘉睿像是終於從夢境裡回到了現實世界，握著手機道，“我馬上就回去。”

他還記得來時的路。

要回暫住的酒店，就必須轉朝相反的方向走。

他又朝馬路對面的人影了一眼，雪下得這麼急，那個人偏偏一不，讓他的一頭黑髮也染上了點點白星。

林嘉睿的背脊繃得筆直，握著傘柄的手微微泛白。但他的酒已經醒了。他的重新落回理智的掌控，催促自己轉過，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曾經見過林易決絕離開的背影。

所以這一次，換他轉先走。

林嘉睿沒有打車，一個人慢慢地踱回了酒店，也虧得他記好，竟然沒有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迷路。回到房間時已經夜深了，他只是見了那個人一面，就覺得筋疲力盡，一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日雪霽天晴，又是一個好天氣。

林嘉睿昨天了涼，早上把箱子裡的厚服也翻出來穿上了，裹得嚴嚴實實地繼續工作。可能是這一場初雪帶來了好運氣，他們接下來幾天倒真挑到了一個不錯的新人。是個剛到二十歲的孩子，臉長得不是非常，但勝在有特，不笑的時候普普通通，一笑起來頰邊梨渦現，甜得膩人。

雖然男主角還沒著落，但能有這麼一點收穫，也算沒白來一趟了。

這期間，大夥又結伴出去吃了幾頓飯，但直到啟程回去那天，都沒再發生什麼意外了。

林嘉睿只知道林易人在B市，對於他在何落腳、現在幹的是什麼營生等事，全都一無所知。他也沒有特意去打聽，只把下雪那天借來的黑傘帶回家去，掛在了自己房間的房門背後。

後來林嘉文來找他聊天，見到這柄古怪的傘也是一怔，道：“怎麼在房裡掛這麼醜的傘？”

林嘉睿正坐在窗臺邊看書，頭也不抬的說：“我跟別人借來的。”

“哦，那就趕還掉吧，看著多礙眼啊。”

林嘉睿笑笑，說：“恐怕沒有機會了。”

林嘉文沒聽出他話中的深意，自顧自道：“你還是快點去學開車吧，以後有車代步，颳風下雨也不怕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誰還像你這樣整天走來走去的？”

“我會開車，只是沒考駕照而已。”

林嘉文翻了翻白眼，道：“就你那個技，開起車來嚇死人，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說完就是一愣，暗罵自己真是太笨了。

林嘉睿還能跟誰學的開車？

那種橫衝直撞不要命的開法，跟某人一模一樣。

自從半年前從海邊回來後，林嘉文小心翼翼地不敢再提林易的名字，這時也是停下來看了看林嘉睿的臉。

林嘉睿卻是神如常，狀似隨意地說：“是啊，我技太差，所以才不敢開車。”

林嘉文見他沒往心裡去，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轉移話題，問：“對了，你最近有沒有見過大哥？”

“有兩、三個月沒見過了，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出門這麼久，上的錢也該輸得差不多了，怎麼還不回家？”

林家大哥嗜賭如命，這一點林嘉睿是知道的，便道：“也許這次是贏了。”

林嘉文嗤的笑一聲：“能贏才怪，哪次不是輸了才回來？算了，反正等他沒錢了，肯定會自己跑回來的。”

又說了幾句後，林嘉文進了他這次的正題——給林嘉睿介紹朋友。這回介紹的是個模特，材臉蛋自然沒話說，連格也好得要命，小鳥依人又會撒，正是所有男的夢中人。林嘉文吹得天花墜，只差沒打包票說跟林嘉睿結婚後一定能一舉得男了。

林嘉睿的神始終是淡淡的，等他全部說完了，才點頭道：“好，有時間約出來見個面吧。”

林嘉文目的達，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離開房間的時候，他的目又被那柄黑傘吸引，忍不住手去扯傘面。

不料手才剛上去，就聽林嘉睿提高聲音道：“三哥。”

他從書本中抬起頭來，臉上也沒見什麼特別的表，只是重複一遍之前說過的話：“傘是我借來的。”

林嘉文忙把手了回來，心裡直犯嘀咕：剛才給介紹友的時候，林嘉睿可沒這麼大的反應，怎麼這樣一把破傘，竟然比前凸後翹的還要有魅力？

沒過幾天，林嘉睿就跟這位見了面。不過兩人顯然格不合，只吃了一頓飯就沒有下文了。正好新電影的男主角也已經定下了，林嘉睿就沒再理會這件事，把所有心思都投到了工作上。

他這次轉型拍片，倒並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只是擔心浪費了好劇本和好演員，所以在籌備方面格外下功夫，務求做到益求，劇本就改了不知多遍，搞得編劇一見到他就頭疼。

這天林嘉睿照舊在編劇家討論劇本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他工作起來簡直六親不認，看都不看就按掉了，再打來，還是按掉。後來響得編劇都看不下去了，道：“還是先接電話吧，說不定是有急事。”

林嘉睿查看一下未接來電，發現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有十幾通了，全部都是他二姐跟三哥打來的。

如果只是一個人找他也就罷了，兩個人都找他……

林嘉睿心下一沉，正要回撥一個過去，他二姐的電話就先打來了，在那頭道：“小睿！你總算接電話了。”

“我正在忙工作，沒發現是你們打過來的。怎麼了？找我有事？”

“小睿，”二姐的聲音有些發抖，道，“大哥出事了。”

“什麼？大哥出什麼事了？”

“總之就是有麻煩了，你快回家一趟吧。”

林家二姐雖然格強勢，但畢竟也是個人，遇到家中發生大事，難免緒恍惚，翻來覆去的就這麼幾句話。林嘉睿跟說了半天，也只知道大哥惹上了麻煩，但是什麼況，三言兩語卻說不清楚。

林嘉睿這會兒還在別人家裡，當然不能問得太過仔細，只好言安了二姐幾句，掛斷電話後，跟編劇說了一聲，把工作的事往後押了。

編劇十分理解，連客套的話也不多說，直接把他送出了門。

林嘉睿在街上打了輛車，急匆匆的趕回家去，好在這個時間也不堵車，只花了半個鐘頭就到了。一進客廳就見他兩個兄姐都在，二姐正坐在沙發上發呆，三哥則煩躁不安地在窗前走來走去，氣氛相當抑。

林嘉睿在路上已經做了種種假設，這時反而鎮定下來，走到沙發旁坐下了，拍了拍他二姐的手，問：“大哥怎麼樣了？有……生命危險嗎？”

二姐紅著眼圈說不出話。

還是林嘉文開口道：“暫時還算安全，不過要是我們不肯拿錢去贖他的話，過不了幾天就能收到他的斷指了。”

林嘉睿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也不算驚訝，皺眉道：“又是賭博惹得禍？”

“大哥這次輸得數目有點大，輸完了還想不認帳，結果被人家抓起來打了一頓，現在正著他的命問我們要錢呢。”

林嘉文邊說邊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

林嘉睿低頭一看，原來對方還發了段視頻過來，容沒什麼新意，就是他家大哥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畫面。在他眼裡看來，拍攝手法實在劣到了極點，不過如此暴力的場景，對被害者家屬的心理衝擊還是巨大的。

二姐先前已經看過這段視頻了，因此別過頭去，不敢再看第二遍。平常數落起大哥來，就屬罵得最兇，現在卻心得厲害。

林嘉睿還算冷靜，問：“這件事通知大嫂沒有？”

“沒有，人都在國外了，就算知道消息也趕不過來，還是別讓擔心了。”

大哥幾年前就結了婚，但跟妻子不睦，沒過多久就分居了，現在大嫂帶著一雙兒住在國外，看來離婚也是遲早的事了。

由於兩個孩子還小，事沒出結果之前，確實不宜讓他們知道太多，所以林嘉睿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

接著又說：“既然對方的目的是求財，就給他們錢吧，只要大哥平安就好。”

林嘉文歎了口氣，從手機裡翻出一條短信來，說：“你先看看他們要求的數目。”

林嘉睿掃了一眼，心中大吃一驚。

他雖然對錢財不上心，可基本的概念還是有的，這個數字……林家不是拿不出來，但要在短期籌措這麼一大筆錢，恐怕並不容易。

“大哥輸了這麼多？”

“誰知道？也可能對方是獅子大開口，打算趁機大撈一筆。”

“三天的時間太短，恐怕籌不到這麼多現金。”

“嗯，一些票和不產，短時間也不好出手。”林嘉文看氣氛太沉重，開玩笑道，“還好三天只是斷手指，大哥就算了幾手指，應該也沒什麼影響吧？”

這個笑話顯然太過拙劣，任誰聽了也笑不出來。

到底是骨相連的親兄弟，平時再怎麼罵大哥不爭氣，這時也捨不得他吃苦頭。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二姐忽然抬頭道：“自從爺爺過世之後，林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若是放在以前……”

若是以前，怎麼會為這麼一筆贖金為難？

林家老爺子是商業奇才，掙下林家偌大的一份家業，可惜他的長子去世得早，留下的四個孫子孫，一個個都是吃喝玩樂的高手，卻偏偏毫無經商才能，只能眼看著坐吃山空。

林嘉睿想了想，問：“要不要報警？”

“不行！”

另外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出來：“對方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萬一激怒了他們，拿大哥開刀可怎麼辦？”

林嘉睿當然不敢冒這個險。

三人愁眉苦臉的想了一圈，除了儘量滿足對方的要求之外，還真沒有其他辦法了。

大哥不在，林嘉文儼然了家裡的頂樑柱，拍了拍手掌道：“總而言之，我們先去各自籌錢吧，把能周轉的現金都周轉過來，過了這一關再說。”

大家都無異議。

林嘉睿這樣不問世的人，這時候也不得不放下架子，為了對他來說只是數字的金錢四奔波。眼下沒有司機供他差遣，來來回回很不方便，這一天幾乎就是廢掉了。第二天他仍是早出晚歸，但是收穫不大。林家家大業大，產業倒是不，可惜都是短時間不能的。

林嘉睿跑了一天，回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他想讓頭腦清醒清醒，所以剩下的一段路是用走的，快到林家大門口時，旁邊的暗巷裡出一隻手來，一把將他拽了進去。

林嘉睿自己有過被綁架的經歷，如今大哥又正吃著苦頭，他的警覺心比平常高出許多，一發覺不對，就立刻揮拳打了過去。

但那人的速度比他更快，牢牢住了他的手腕，低沉著嗓音說：“怎麼？這麼快就認不出我了？”

線昏暗，林嘉睿看不清那人的臉。

但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他怎麼會認不出來？

他以為遠在B市的人，此時竟然近在眼前！

林嘉睿呆了呆，心裡百轉千回，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最後卻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易仍舊握著他的手腕，見他不提，便也乾脆不放了，道：“你可真沉得住氣，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沒想過找我嗎？”

他瓣往上彎了彎，接著又說：“綁架這種事，還是應該給專業人士來解決。”

林嘉睿一怔，道：“我以為員警才是專業人士。”

“跟他們比起來，我當然要更專業一些。”林易回答得毫不謙虛。

意思是說，他常常幹綁架勒索這種事？

林嘉睿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自豪的，不過鑒於林易早已改邪歸正，他也沒再糾纏下去，只是把自己的手回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大哥的事？”

“我的消息管道，可比你想像的要靈通得多，至在你們知道這件事之前，我這邊已經收到消息了。”

說到這裡，他借著昏暗的線了林嘉睿一眼，重逢後第一次出他的名字：“小睿。”

林嘉睿頭皮一麻，像有一陣電流從後頸竄起，不知道該不該應聲。

林易倒不在意，自顧自說道：“今晚月不錯，你要是不急著回家的話，我們就在附近散個步吧。”

他像是怕林嘉睿不同意，馬上又加一句：“順便聊聊你大哥的事。”

現在林家大哥已了別人砧板上的，那明晃晃的刀子正高懸在他頭頂，林嘉睿縱使再有決心，也沒辦法掉頭離開。他率先邁步走出巷子，問：“你知道多？”

“你大哥嗜賭如命，這幾年輸得不。但這次的數目特別大，又正好招惹了不該惹的人，會被人抓起來打一頓，也算是自作自。”林易不不慢地跟上來，正好與他並肩而行。

這晚的天氣其實一般，月亮躲在雲層裡，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林家附近沒什麼好散步的地方，林嘉睿便沿著門口那條林蔭道慢慢地走，問：“大哥他……能平安回來嗎？”

林易一聽就笑起來。他的目落在林嘉睿上，因為是在夜中，消融了平日的淩厲之，顯得格外溫多：“小睿，只要你一句話，我保證讓他平安無事的回來。”

林易難得有這樣溫和的時候。

數的那幾次，也都是另有目的。

林嘉睿心裡一跳，反的問：“想必是有條件的吧？”

林易面一凝，像是忽然挨了一拳，眼底的神采一下黯淡下去。但他沒有過分失態，只是歎了口氣，苦笑道：“就算我說沒有，你肯定也是不信的。嗯，你就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林嘉睿全神戒備，直盯住他看。

林易卻只是問：“最近有沒有再做噩夢？”

“有，”林嘉睿果然沒有說謊，“但夢就是夢，等天一亮，自然就醒了。”

林易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點頭說：“好。”

這下到林嘉睿疑了：“這樣就夠了？”

林家出了這麼一樁大事，他只怕是放鞭炮慶祝都來不及吧，難道真的打算出手相助？

“放心，你大哥最多些驚嚇，不會有命之憂的。”林易抬起右手，似乎想一林嘉睿的臉，但最終還是頓住了，生生的停在半空，道，“小睿，我以前什麼都不懂，現在卻明白了。你所重視的一切，自然也是……”

他深深著林嘉睿，嗓音愈發低下去：“是我必須保護的。”

他跟林家的恩怨已消，會在這種敏的時刻現，只因為那幾個姓林的，是林嘉睿重要的家人。

林嘉睿雖聽得懂他話中的意思，腦海裡卻一團，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兩人說了這半天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林家大門口。林易停下腳步，道：“時間不早了，你先進去休息吧。就算再怎麼擔心你大哥，晚上也要好好睡覺。”

林易都答應幫忙了，林嘉睿也不好拒人千里，就算是裝客氣，也不得不裝著問一聲：“你不進去坐坐？”

“不用了，我還要做些安排，讓手底下的人先佈置起來。”

林嘉睿立刻想起綁匪給出的時限，道：“他們只給了三天，已經過去兩天了，明天是最後期限。”

“還剩一天？”林易笑了笑，說，“綽綽有餘。”

林嘉睿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自信。

但盲目自大也算是他的老病了，林嘉睿沒有對此發表意見，進了家門之後，就把這事跟兄姐說了。

林家另外兩個人當然對林易深惡痛絕，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才好，但如今正是非常時期，救出大哥才是頭等大事，其他的如面子、自尊之類的東西，統統都要靠邊站。所以他們再怎麼不願，也只是口頭上罵了幾句。

沒辦法，人家都送上門來幫忙了，總不能拿子打出去吧？

林嘉睿雖然得了林易的保證，晚上卻還是睡得不踏實，一會兒夢見傷痕累累的大哥，一會兒又夢見面帶微笑的林易，第二天天剛亮就醒過來了。他反正也睡不著，草草梳洗一番後就出了門。

沒想到竟然有人比他更早。

林易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早就叼著煙站在大門口等著了。他見了林嘉睿也不說廢話，指了指後的車，道：“贖金是不是還差一點？上車，跟我去取。”

林嘉睿沒想到他神通廣大，連這件事也打聽到了，這時候再拒絕不過是浪費時間，因此二話不說，乖乖坐上了車。

他們一上午跑了好幾家銀行，才把需要的現金湊齊了。

林嘉睿從不心疼錢，看著一大堆鈔票連眼睛也不眨一下，道：“贖金既然齊了，他們應該會按約放人吧？”

林易了刀疤來開車，跟林嘉睿一起坐在後座，道：“不一定，也得防著他們一手……總之有備無患，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是了……”

他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林嘉睿扭頭一看，發現林易竟靠著車窗睡著了。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事，林嘉睿一時有些驚訝。刀疤過後視鏡看到這一幕，笑著解釋道：“老大一聽說大爺出事的消息，就連夜從外地趕回來了。昨天傍晚剛到，先急著見了你一面，接著又要找關係、調人手，嗯，算下來已經有兩天沒睡過了。”

林嘉睿怔了怔，想起林易昨晚出現在他家門口時，神確實有些疲倦。今天又一早就過來找他了，原來是本沒有睡過。他上說得輕描淡寫，但為了大哥被綁架這件事，確實費了不心力。

他見林易下青青的，已經冒出了一圈胡茬，不由得心中一，下外套來蓋在林易上。不料手指從他肩頭掠過時，睡中的林易了，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林易仍在睡夢之中，手上用的力氣並不算大，但林嘉睿怕吵醒他，不敢把自己的手出來，只好任由他這麼握著。

車子開了一路，林易便也睡了一路。直到在林家門口停下來後，他才皺了皺眉，慢慢睜開眼睛。

林嘉睿的手被他握了許久，掌心微微發燙，見他終於醒了，忙把手掙出來。

林易也不說話，只是懶洋洋地靠在窗邊，瞧著他笑了笑，將那件外套遞回去，道：“外面風大，趕穿上吧。”

林嘉睿“嗯”了一聲，重新穿上外套，跟著林易下了車。

他們這次一起進了林宅。

林易在林家當然是不歡迎的，好在林嘉睿昨天事先提過這事，二姐跟三哥見了他雖然不滿，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頂多在心裡暗罵幾句，表面上儘量裝作視而不見。

林易也不在意，跟兩人打過招呼後，一個人站到落地窗邊去煙了。

三天的期限已到。

眾人坐在客廳裡等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的時候，綁匪果然打了電話過來。

林嘉文是第二次接這種電話，因為有過經驗，表現得還算鎮定：“對，是我……按照你們的要求，錢已經準備好了，怎麼給你們？明天晚上七點……地址是……”

林易咳嗽一聲，朝林嘉文比了個手勢。

林嘉文會意，忙道：“我大哥怎麼樣了？讓我跟他說幾句話！”

電話那頭似乎起了爭執，過了好久，才聽林家大哥虛弱的聲音響起來：“阿文……”

“大哥！”

只說了這麼一句，立刻就被綁匪打斷了。

但眾人的心總算定下來，至能確定人質是平安的。

林嘉文接著又跟對方通了一番，定下了贖金的時間跟地點，但是說著說著，他的表忽然變得激起來，甚至猛地站起，大聲道：“不行！他不會開車！等一下，換個人行不行？喂，喂喂？”

對方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林嘉文握著手機站在那裡，臉十分難看。

二姐最沉不住氣，推了推他的胳膊，問：“怎麼了？綁匪又提什麼要求了？是不是錢不夠？”

“不，他們……”林嘉文總算了，卻是轉頭看向林嘉睿，道，“他們要小睿去送贖金。”

林易正站在落地窗邊把玩他的打火機，聽到這句話後，“蹭”的一聲打著了火，眼睛看著那跳躍不定的熾熱火焰，冷笑道：“好大的膽子。”

雖然只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句話，卻聽得人背脊發涼。

相比之下，林嘉睿倒是不為所，淡然道：“反正錢已經湊齊了，只是去個贖金而已，不管三哥去還是我去，都沒什麼差別。”

“可是小睿你又不會開車。”

“對方肯定已經調查過林家了，正因為知道我不會開車，所以才選中我的，不是嗎？”

“不行，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對啊，他們可是窮兇極惡的綁匪，萬一……”

“不然怎麼辦？難道等著他們撕票？放心，對方既然只是求財，只要錢到位就行了。”林嘉睿雙疊著坐在沙發上，竟還有心開個玩笑，“我就當去長長見識，順便積累一些電影素材。”

“林嘉睿！”

“小睿，這件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林嘉文和二姐番上陣勸他打消這個主意，但林嘉睿始終不為所。

最後林嘉文沒有辦法，只好扭頭瞪了林易一眼，道:“喂，你幹站著看什麼熱鬧？還不過來勸勸小睿。”

只聽“啪嗒”一聲，林易闔上了手中的打火機，然後抬頭看向林嘉睿。

林嘉睿坦然地回去，眼睛是烏湛湛的黑。

林易盯著他看了會兒，終於吐出幾個字:“讓他去。”

“你瘋了？”林嘉文氣得跳腳，“怎麼能讓小睿去冒險？”

林易笑了笑，說:“你難道還不瞭解小睿的脾氣？向來固執得要命，一旦認定了某件事，任憑誰也勸不住他。”

譬如他從小就認定了他，往後一心一意地向他走過去，再不肯回一回頭。

林嘉睿就說:“還是叔叔最瞭解我。”

林易聽見這個稱呼，忽然大步朝林嘉睿走過來。卻又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著打火機的手了，終究還是塞回了自己兜裡，俯看著林嘉睿道:“你今晚早些休息，養足了神應付明天的事。”

林嘉睿說:“當然。”

林易也沒多留，待完這句話就告辭離去了。

林嘉文氣不打一來，罵道:“這混蛋到底是來幹嘛的？專程來看林家的笑話？”

說完又想接著勸林嘉睿:“小睿，明天……”

林嘉睿怕他囉嗦，忙起回自己房間睡覺了。

他這一晚倒是睡得沉，什麼夢也沒有做，天一亮就醒了。他穿洗漱，照舊只在T恤外面套件羽絨服就下樓了。

林嘉文比他起得更早，正坐在客廳裡喝咖啡，看樣子像是熬了一夜。

林嘉睿走過去招呼了一聲:“三哥。”

“嗯。”

林嘉文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竟然沒再阻止他去送贖金。

過一會兒二姐也下了樓，三個人聚在一起吃了頓早飯。席間大家都沉默得很，連向來吃的林嘉文也食不知味，只隨便拉了幾口。

林嘉睿倒是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之後，就躺在沙發裡看了一天的電視。到了傍晚時，他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出門了。

林嘉文從地庫裡開了車出來，幾個人到了大門外一看，才發現林易早在門口等著了。他一隻手撐著引擎蓋，另一隻手夾著支煙，也不知在冷風裡立了多久。

林嘉文沒搭理他，將裝了贖金的拉桿箱放進後備箱，又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林嘉睿，說:“小睿，路上小心。”

二姐的眼睛紅通通的，了聲:“小睿……”

沒再說下去。

林嘉睿雖然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事，卻還是摟了摟二姐的肩，道:“我一定把大哥平安帶回來。”

林易遠遠在旁邊看著，等他們一家人說完了話，才走過來將打火機丟給林嘉睿。

林嘉睿怔一下，然後低下頭，手法練地給他點上煙。

林易看著他在領外面的一小截雪白脖頸，說:“小睿，有我在，什麼也不用怕。”

林嘉睿把打火機還給他，說:“我沒怕。”

林易吸一口煙，看著林嘉睿笑了笑，手來推他的肩，道:“走吧。”

林嘉睿上了車，發車子的時候，從後視鏡裡看見了林易的臉。那張臉漸漸模糊，最終變了視線裡的一個小點，徹底消失不見了。

約定贖金的地點是郊外的一廢棄倉庫，林嘉睿出發得早，一路上車開得很穩。開到半路時，綁匪打了個電話過來。

對方的聲音經過變聲工的理，聽起來又又啞，臨時告知他更換了易地點。這也是電影中的常見橋段，綁匪為防被警方追蹤，可能會多次變更地點。

林嘉睿從容不迫地調轉車頭，按電話指示朝另一個方向開去。這時已到了下班時間，路上有點堵車，林嘉睿堵在一個十字路口時，再次接到了綁匪的電話。

“左轉。往南走。等我指示。”

林嘉睿掛了電話，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七點了。這位綁匪先生倒是耐心十足，一直讓他在城裡兜圈子。

林嘉睿想到這裡，忽然覺得不對勁了。

是哪裡不對？

他將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仔細想了一遍，想起林嘉文對他說的是“路上小心”，林易說的是“有我在，什麼也不用怕”，兩人都沒有擔心他的安危。

那是因為……他們早知道他不會遇上危險。

林嘉睿猛地踩住剎車，在路邊停了下來。他跳下車來開了後備箱，打開裝贖金的拉桿箱一看，哪有什麼贖金？不過一箱子書而已。

林嘉睿心下一沉，再翻了翻手機通話記錄，沒找到昨晚綁匪打過來的電話。

那剛才跟他通話的人是誰？

他的手有些發，但很快鎮定下來，回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嘟——嘟——嘟——”

數秒後電話接通，林嘉睿開口就問:“林易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