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章二逆緣全

章二 逆緣 全

又是一個狂風怒吼,黃沙飛揚的清晨。兇猛的烈風肆無忌憚地在天地間橫衝直撞。晨慘淡,狂風肆,天地間一片淒涼,充塞著一肅殺之氣。

愁雲慘霧中偶見得一灰白日影正從黃沙中努力攀爬。

罡風中,龍門客棧的招客旗裂裂作響,上下飛舞,似是拼盡全力也要離羈絆而去。那長長的旗桿看起木質上佳,被那招客旗拖得在風中彎出一個明顯的弧形,可它就是不斷,相較之下,比那破爛狹小、大有傾塌之勢的龍門客棧強得實在太多了。

如此清晨如此風,哪個不棧被窩的溫暖與舒適?然則貧窮困苦之人,命賤如螻蟻,管你何等天氣,斷然沒有歇工的道理。眼見得那跑堂的年手執鐵杴,現於這如刀似劍的飛沙走石中也就不足爲奇了。

那跑堂的年手執一把鐵杴,正自力向面前的大坑裡填著土。如此風勢,土尚未填坑中,泰半已隨烈風捲空中。這年偏就有那本事,分毫不差地將泥土倒坑中,毫不罡風影響。看他嫺的姿勢,想來這類挖坑填土的事兒,怕是做過上百回都不止呢。

看他額角麻麻的細汗,想必出來也不是一會子的功夫了。怕是晨尚末全亮,他就已在這挖坑填土了。

年終於填好了最後一杴土,末了,還重重踏上幾腳,將土包踏平。此霜風極重,過不了多久,地面的挖掘痕跡即會被風沙磨去,縱是朝中的鐵捕神判在此,一時之間也難以從這若大的荒原上搜尋到這些挖掘之所的蛛馬跡。

風吼沙嘯,眨眼間,新土即遭黃沙覆蓋。

著已恢復原貌的地面,額頭的汗水,呆立半晌,不覺輕輕嘆息一聲。他探手懷,出一塊小小青石。青石膩,圓潤可年仔細端詳,他越是細看,就越覺得這方青石溫潤晶瑩,寶流轉,有些明,在石中似是另有一方天地。

就在此時,撲面而來的寒風捎來一個殺豬般的喊:“小雜種!你死哪兒去了,埋點東西也花得了那麼久?老孃的包子都蒸了好幾屜啦!你再不給我死回來,下一籠包子就用你的作餡!!”

這一記喊聲非同尋常,渾厚中著凌厲,如刀如鑿,破風而至,清清楚楚地傳年的耳中。也不知掌櫃夫人如何修得這等好嗓功,一吼之威足達百丈之外。無論如何,這都非常人所能企及。

年聽得掌櫃夫人發怒,臉當即大變,他再也不敢耽擱,將青石掛回頸中,扛起鐵杴,一路飛奔回了龍門客棧。

他剛剛衝進店門,一隻大手忽然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後頸。這一抓也是大有學問,有若天外飛來,來無影,去無蹤,無中生有,完全無法躲閃。此等抓功,造詣深,已臻化境,幾年來從沒失過手。

年已不知被抓了多回,如何應對自然是極。他立刻乖覺地放鬆,任由那隻大手提著,只是賠笑道:“夫人英明神武,我每次都逃不過您的手心。”

大手的主人滿意地哼了一聲,手上微微一轉,就將那年轉了過來,與自己打了個照面。

聲如其人。

能有如此嗓功,這掌櫃夫人果然生得英明神武,非同常人。那年年紀雖只有十四,但生得高大,上去同十七八的年相似。偏這掌櫃夫人長七尺,腰大十圍,隻手將年輕輕拎起,有如拎半片豬,分毫不顯吃力。瞧濃眉大眼,鼻闊,倒也相貌堂堂,頗有英俠之氣。只可惜臉上時時著殺氣,怎都掩飾不住。

這掌櫃夫人雖總是自稱老孃,但偏喜這年稱夫人。

此刻眼圓睜,怒喝道:“店裡生意清淡,這半個月好容易才抓到一頭羊。碎作餡,骨頭熬湯,還得搟包子皮!一清早多,哪有你這小雜種懶耍的份兒!說來奇怪,這上竟然一分銀子都沒有……”說著,掌櫃娘子狐疑地盯著年,目更見凌厲,直直視過去,“老實待,是不是你這小雜種下手時給私藏了?”掌櫃娘子目如炬,不肯放過年臉上一

年心下大驚,恐懼霎時蔓延四肢百骸。他穩穩心神,急急辯道:“夫人英明!小的哪敢!小的若敢藏私,不早讓夫人您給搜出來了。那還不立刻被您給煮了湯?再說這方圓幾十裡地,就沒幾戶人家,我就是私藏了銀子,也沒花啊!”

“不敢就好。想騙老孃可沒那麼容易。”掌櫃夫人對年的話顯得頗爲用,哼了一聲,大手一鬆,將年扔了下地,正離去,一瞳中。年一眼,一雙臥蠶眉忽然豎起,從他領中拎出一道紅線,紅線的一端正掛著那方小小青石。

掌櫃夫人盯著青石,皺眉道:“這塊東西打哪弄來的?”

年臉略顯蒼白,心頭跳一氣,然則臉上不,略顯茫然地道:“小的早上挖土,見這石頭比較好看,就撿了回來戴上。”

青石晶瑩潤澤,寶,石時時會有仙風祥雲閃現,非是凡品,一可知。那年在拖曳風時無意中發現了這方青石,本來再給他十個膽也不敢私上的事,可是這一天他不知爲何,竟如鬼迷了心竅一般,鬼使神差地就將這方青石私收了懷中。此刻被掌櫃夫人給搜了出來,雖說龍門客棧只他一個打雜掃地的小廝,還不致於真被煮湯,但一頓毒打是絕逃不掉的。他說那是一塊普通的撿來石頭,不過是臨死強辯罷了。

沒想到掌櫃夫人盯著青石看了半天,竟然丟還給他,罵道:“沒出息的小雜種,這些遍地都是的破石頭都能當塊寶。新蒸的包子快好了,還不快去照看著點?蒸大了火瞧我不了你的皮!你沒爹沒孃,老孃大發善心把你撿了回來,養了你六七年,可不是讓你吃閒飯的!”

年如蒙大赦,賠笑應了,立刻舉步奔向後廚。他大難不死,雖然北地清晨寒冷,可是已被冷汗浸。此刻他只求能離掌櫃夫人遠上一些。只是夫人嗓功無雙,前後隔著一堵牆壁,那充滿殺伐的獅吼始終在他耳邊迴盪不絕。別看掌櫃夫人周著金戈鐵馬之威,嘮叨起來和尋常村婦其實也相去無幾,說的無非就是小雜種忘恩負義、總懶耍之類的話。

年在後廚呆不一會,就拎著巾清水,走向前廳打掃。

此時天方濛濛初明,風沙,稍遠些的景就看不大真切。這龍門客棧地荒野,貧苦之極,方圓數十里沒有大點的村鎮存在,劍壺關外又是蠻荒之地,馬匪肆,因此出關關的客人都是極。縱有旅人到來,也往往是黃昏時分。只是這年其實十分勤勉,每日清晨即起,將店打掃得乾乾淨淨,幾年來日日如此。他又聰明伶俐,樣貌也討人歡喜,因此稍稍長大,整個客棧招呼客人、辨識羊的大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年剛走前堂,忽覺眼前一花,原本空空的前堂不知何時出現了三個人。他們圍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好似已在那久坐數刻一樣。眼睛,再定神去,終於確認自己並非眼花,眼前實實在在的坐著三個人。可他分明記得,就在走進前堂的一剎,這裡明明是一個人都沒有的啊!

難道這三人是妖邪鬼?一念及此,年心中立刻泛起一陣寒意。龍門客棧立在這道旁已有多年,人包子骨頭湯已不知道賣出去了多,若說惹得神怒鬼憎,那是綽綽有餘。

這三人材中等,面無表,一打扮十分奇特,不似左近人年一步前堂,三人同時擡頭,六隻深黃的眼睛一齊盯在了上。年大吃一驚,只覺得三人的目如有實質,就似六把利刃從他中穿過,一時間口煩悶,只覺得說不出的難過。他全乏力,手一鬆,咣噹一聲,水桶就掉落在地,水花四濺,直衝靠裡之人奔去。

年驚駭絕的目中,那一片水花忽然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屏障,隨後蒸騰道道淺藍的煙氣,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另一個高瘦漢子眉頭一皺,左手個了個訣,道道藍煙頃刻間消失無蹤。他略顯不悅地道:“咱們只是來尋人,不要多生事端!你這斷魂煙一發,旁人立刻就會知曉我們來過此地。這也還罷了,萬一毀了先生要尋的人,你怎麼擔待得起?”

先前那人不以爲然地哼道:“我早用神識搜過,除這客棧中的三人外,附近再無人煙。可見先生所找之人必在這裡無疑。可是這客棧中的三人,兩個老的肯定不是,惟有這個小子有些可能。但你看他周上下半點仙氣都沒有,怎麼可能會是先生要找之人?不試試他們,萬一帶錯了人,那大功可就變了大錯了。”

高瘦漢子沉道:“也有道理,這小子的確和先生要找之人相去太遠,難道他藏了起來?如果我們再將附近搜一遍的話,費時必定不,萬一別派的傢伙也來趟這趟渾水,那可就不妙了。”

先前那人冷笑道:“這消息之極,我們又都在關外修行,離這裡不遠,這才能及時趕來。別派之人就算有通天手段能夠知道這個消息,千山萬水的,想趕也趕不過來。就算及時趕到,一時半會的哪會來什麼厲害人,咱們難道還對付不了嗎?退一步講,即使真有些難纏人,既然是我們先到,想來他們也得賣先生一個面子,我們又怕什麼……”

他話才說到一半,門外忽然飄進來一個的聲音:“漱石先生當然好大的面子,可是三位英俠是何許人,小子怎麼從沒見過?”

這一句帶著江南語音,即嗲且糯,雖不響亮,但似乎帶著一奇異的魔力。那年聽了,只覺得這聲音直侵他的骨髓,讓他渾上下又酸又,如此也就罷了,尾音偏還要約約地上一,登時讓這年小腹升起一道熱流,直衝腦門。年頭中一暈,剎那間,天地之間只有這個聲音在迴盪,他不由已,擡步就向聲音的來走去。剛剛邁出一步,口忽然一道細微的寒流,將那聲音都逐了出去。

年登時清醒過來,渾汗如雨下,綿之極,幾乎要站立不穩。他一個踉蹌,扶住了旁的桌子,只是大口氣,渾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咦?臭小子不賴嘛!居然沒事,真是難得!”說話間,從門外走進一個嫋嫋婷婷的子。衆人擡眼去,驚覺眼前一亮,一團火紅撞眼中。但見那子鬢髮高挽,額描花鈿,眉如春山遠黛,眼若臨水秋波,眸流轉間,態畢生,勾魂奪魄。下穿大紅滾邊曳地長,一抹湖痕綠的錦緞兜半坦,外披一件紅薄紗的袍子,一舉手,一投足,婉轉嫣然,風萬種。狐之態,猶勝昔日妖禍國的妲己幾分。

子甫一進客棧,雙眼即死死盯著年,再也不肯移分毫。年心下惶然,似覺自己從表及裡,五臟腑都讓子瞧了個一清二楚。偏生他渾然移不了半分,甚至連目也無法閃躲。

子凝視片刻,纖手一揮,皓腕上三枚翡翠鐲子互相撞擊,發出一陣清脆的叮噹聲,耳甚爲聽。叮噹之聲剛起,旁坐三人,臉當即一變,齊齊站起來,雙手一,拉開了架勢。令年不解的是,他明明沒見到三人隨攜帶法,可此刻那三人手中已各握了一件奇形法寶在手,分別是一把玉尺,一隻圓鋸斬和一方紫金鉢。

毫未將三人放在眼底,徑直手向那年抓去,眉梢帶笑,面含春,語道:“這小弟弟好生俊俏,真是一個妙人。過來,別怕,姐姐帶你到一個又漂亮又好玩的地方去,從此就不用在這蠻荒戈壁苦了。”

三人面大變,悄悄互了一眼,那高瘦漢子咳嗽一聲,道:“景輿仙子,這小子可是漱石先生指名要的人,你若將他帶走,恐怕有些不妥吧。”

子輕輕一笑,道:“漱石先生若想要人,自來止空山討就是。”

三人又互一眼,再不多言,突然分別舉起手中一把玉尺,一隻圓鋸斬和一方紫金鉢,口中頌咒,手訣,轉眼間諸法寶毫,鳴不已,將這暗前堂映照得直如白晝!

年的右手驟然緩了下來,但仍一分一分地前進著。腕上的三枚翠鐲忽如發了瘋似地躍著,撞聲若狂風驟雨般灑向前堂各個角落。聽到如此殺伐之音,那三人忽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再也彈不得。只是那子顯然也極爲吃力,片刻功夫額頭上就已滲出細細汗珠。但銀牙咬,一隻纖纖素手仍然逐分向那年抓去。

年只覺得周似是被無數條鐵鏈給捆住,連擡起一小指頭都做不到。而且那清脆的玉鐲敲擊聲每響一下,他就會覺得又重了一分。可是儘管上似已有千鈞之重,雙已被得劇痛不已,可他就是不倒,只能眼看著那子的手向自己的咽

一時間,客棧中狂風大做,毫,又有陣陣雷鳴涌。那年只覺力沉重已極,眼前金星冒,早已什麼都看不清了。就在這年堪堪堅持不住之時,客棧中突然風停雨收,他力驟失,一時間口一甜,猛然噴出一口鮮,仰面就倒。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際,又聽到一個若玉落冰盤般的聲音響起:“這人我要了!”

窮山惡水,荒野小店,一時間賓客紛至沓來!

年此時如墜無底深淵,眼前是廣無際涯的黑暗,周遭一切皆歸於無,於玄,全然不知店中勢。雖說他目無所見,偏生知覺倒越發敏銳起來。渾噩之中,只覺四肢百骸如墮熔巖煉獄。烈火焚燒之,錐心刺骨,令他恨不得就此昏迷過去。奈何天不從人願,這痛楚有增無減,更見劇烈。中,鼻子似乎還嗅到了一焦味,耳邊也不時灌噝噝作響的烤炙之聲。當中苦楚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就在年被燒灼得疼痛難當之際,一襲涼風拂面而過。年頓面上涼意悠悠,暢然不已。他本能地擡起子,想將更多的習習涼風中。

年好不容易凝聚僅餘的氣力,方纔勉強擡起一點子,豈料面上陡然傳來一道大力,生生將他回地面。接著耳旁再度響起那即嗲且糯的江南口音:“想在那小賤人的冥河劍風中乘涼?真是不想活了。還是乖乖地呆在姐姐邊吧,熱是熱了點,可還燒不死你。”

年只覺面上所出奇,還略帶一的香氣。他也不知何以在這九死一生之時覺還能如此敏銳。

神思恍惚之際,他只是想著:“早聽說南朝子的都是香的的,看來果然如此……這位姐姐,景什麼仙子來著……唉,認的字還是太了……”

年渾然不知客棧中的氣氛已變得凝重之極,前堂一邊的碗架正在將倒未倒的邊緣,看似下一刻就要轟然倒地,可它偏就凝在半空,不肯倒下去。兩個湯碗已然飛出了架外,卻又詭異地懸浮空中,飄來去,瞧不出毫即將摔落在地的意思。

店中寒氣突盛,步一個妙齡子。一襲黑紗袍,黑袍上是七分水袖,將如雪似冰的小臂了大半截出來。容貌到了極,也冷到了極,小臉白得近乎明,眉宇間神淡然,渾上下,散發出足以凍死人的冰意,就似一塊由千年寒冰所雕的仙。背後負著一把巨劍,雙眸中著藍,脣上點著一點絳紫。

先前的三名漢子甫在黑子進店之始,即已悄悄退到了屋角。他們完全對這子的雪骨冰興趣,只是死盯著背後的巨劍,眼中出些許的懼意,握法的手竟也微微有些抖。

巨劍長四尺,寬七寸,劍鞘通漆黑,黑芒暗蘊,上以銅纏繞著‘玄冥伐逆’四個古篆。這銅看上去也非凡銅,黑沉沉地,有萬鈞之勢。

那景輿仙子瞥見黑子背後的古劍,面也是一變。悄悄後退一步,笑道:“雲舞華,你們那老頭子還真捨得,連古劍天權都讓你帶出來,看樣子是勢在必得了。你我雖同列月下五仙,卻也未曾比出個高下。看來今日不得有一番較量。”

那黑子冷曬道:“月下五仙?倘若不是我極出山行走,焉能與你同列?不必多言,把人留下。否則天權出鞘,必有殺伐。”

此時那高瘦漢子向黑子一揖,道了聲:“雲仙子請了,這年乃是漱石先生指名所要之人,貴我兩派向來好,您若就這樣帶了這年去,我等在漱石先生面前恐怕不大好待……”

子兩條如黛如煙的眉突地一豎,右手當空一招,古劍天權隨即發出一聲直上九天的清音,爾後自行躍的手中!

冰指一領,古劍若天河垂瀑,帶著滔滔冥海之水,當頭向那高瘦漢子斬下!

那漢子驚駭之極,急切間躲閃不得,只得猛然咬破舌尖,一口霧噴在了手中玉尺上,然後掐訣頌咒,迎向了古劍天權。他兩位同伴也都各擎法,向古劍天權擋去。

雲舞華冷冷一笑,古劍去勢不減,狠狠擊在了三件法之上!客棧中乍然響起一聲轟鳴,隨即似乎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滔滔玄冥河之水。冥河波濤匯聚一道,突然激起一道滔天巨浪!破爛不堪的龍門客棧再也經不得這般摧毀,喀喇喇一陣脆響,驟然化漫天的碎木破瓦,四散紛飛。

惟有那旗桿屹立如初。

此時後廚中傳來兩聲慘,只見那掌櫃的和掌櫃夫人被冥河之水衝得高高飛起,旋即遠遠地摔落在地。但見他們手腳幾下,就再也不了,隨後幾十個雪白包子噼噼啪啪地掉落在周圍。他們本來見勢不妙,躲在後廚中瑟瑟發抖,求神唸佛,可沒想到那雲舞華如此霸道,一劍之威波及百丈,他們又哪裡躲得開去?

頃刻間浪消濤收。那高瘦漢子面如土,呆呆地看著點在自己咽上的古劍天權,哪敢稍?他手中玉尺早已斷兩截,兩位同伴手中的法也同樣一分而二,徹底毀了。天權劍上罩著一層吞吐不定的黑氣,劍鋒上的黑氣偶自那高瘦漢子頭掠過,即會留下一道細細線。

雲舞華手腕微,天權古劍鋒利的劍尖當即劃斷了那漢子的咽,然後冷道:“現在你可以去向漱石先生待了。”

那高瘦漢子臉鐵青,只是一迭聲地道:“好,好。雲仙子,這一劍之賜我記下了,咱們後會有期,我們走!”說完,三人一臉恨意,掉頭騰空而去。

一劍斷,於尋常人是不治之傷,但對這些修行有之人來說,只是些皮外傷而已。但縱是如此,回去後也得調養十天半月。

雲舞華毫不理會騰空而起,搖晃著向遠方飛去的三人,轉而向景輿仙子,道:“把人留下,你走!”

景輿仙子輕笑一聲,忽然退了一步,一把將那年提起,然後方道:“你就如此缺男人嗎,連這樣的年都要打主意!不過他現在落在我手,你若向我手的話,我就先殺了他。如果你一定要搶人,那就搶個回去吧!”

雲舞華黛眉又慢慢豎起,冰指一分一分地握古劍天權,冷冷地道:“師父只待我帶人回去,可沒說是生是死。你想殺他,儘管手。”

話音未落,古劍天權又盪出滔天冥河巨濤,向景輿席捲而去!

景輿大驚,萬沒料到雲舞華說手就手,而且古劍來勢猛惡之極,又哪敢接?急之下,一把將那年擋在前,想以此作爲護符,好避過這一記勢無可擋的劍斬。

雲舞華脣角微翹,又流出一冷笑,手一,天權劍驟然發出一聲清,去勢不減反增,直直向那年的膛刺了下去!看這去勢,劍鋒不必及,單是那冥河劍氣就足以將兩人穿。

景輿無奈之下,只得將那年推開,自己則足下生起淡紅煙霧,如鬼魅般飄向另一側,這才堪堪避開古劍一擊。

說來也怪,那年一離開景輿之手,通燒灼之痛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神志當即清醒過來。可是他被景輿一把推飛,去勢又疾又重,轉眼掉落在地,又摔了個七昏八素。他自勞,朗,爲人又乖覺,當下咬著牙,強忍劇痛,悄悄爬起,就找個時機溜走,遠離這是非之地。

就在不遠,他只見一片茫茫黑氣,間中又有一抹火紅遊走不定,顯是雲舞華和景輿正在激鬥不休。景輿所修道法以挪移變化爲主,因此尚能不顯敗象,只是不敢擋古劍天權,那麼落敗也就是遲早之事。

雲舞華似是沒耐心與糾纏,突然離戰圈,遙遙一劍向那年攔腰斬來!劍鋒雖在數十丈外,但那一道道翻涌而來的冥河波濤足以將這全無仙法道功護年腰斬千次。

景輿大急,皓腕一抖,一枚翠鐲如電飛出,搶在冥河波滔前擋在了前。翠鐲與冥河波濤一,當即碧大勝,宛若一面銅牆鐵壁,將濤濤冥水生生擋下,只是波濤散盡時,翠鐲上早已裂紋遍佈,失了澤,顯然已是毀了。

景輿不及心疼翠鐲,因古劍天權若天外飛龍,驟然出現在面前!景輿只來得及罵一聲:“小賤人,你好歹毒!”本無法閃躲。

爲今之計,景輿別無它法,惟有擋,一聲清叱,餘下兩枚翠鐲腕飛出,轉眼化作盤大小,一前一後迎上了古劍天權。兩團碧華一閃而逝,景輿最後兩枚翠鐲也化爲齏,但天權古劍遭此一阻,去勢終是慢了一分,讓景輿堪堪避過一劫。

雲舞華顯然不就此罷休,揮劍又上,這一次殺得景輿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短短功夫,景輿就數次遇險。

此時那年驚魂甫定,見二人又鬥個不休,立刻拔就跑。他埋頭疾衝百步,忽見前方不遠不知何時又有十餘人現。這些人有男有,各負不同法,依上服來看,顯然分屬三方。

此時一個長鬚文士年,皺眉道:“難道是他?”

旁一位中年子低聲道:“師兄,你看那景輿與雲舞華爭鬥得如此厲害,必是這年無疑,們的眼力可不差!”

長鬚文士點頭道:“此言有理,先帶他回山再說。”

此時旁邊一位披青長袍的老者拈鬚道:“李天君此言差矣。七聖山雖然聲名顯赫,但若這樣就想帶人走,未免有些不妥。”

長鬚文士嘿然轉頭,道:“羅道君,本山此次志在必得,莫非雲霞府準備攔阻不?”

老者笑道:“是雲霞府,當然無力阻攔天君的好事。可是既然這小子如此重要,說不得只好不講道上規矩,要和玄香谷聯一回手了。”

長鬚文士面一變,轉頭向另一羣人去。玄香谷多爲子,香火不盛,勢力遠不及七聖山,但玄香穀道訣變幻莫測,頗難應付,若配合襲,最是適宜不過。

三派一齊到來,本就各懷鬼胎,現下既然說破了口,當下各取法在手,一時間劍拔弩張,張之極。寂靜中紫氣突現,也不知是誰先了手,三派中人紛紛飛上半空,剎那間,法縱橫,鬥得彩紛呈。衆人皆知時機迫,多拖延一刻,就會多一些對手到來,因此均抱定了速戰速決之心,出手即是絕大威力的殺招。

年呆立場中,一方是雲舞華與景輿死鬥不休,一方是三派羣,飛而出的寶轟雷都有莫大威力,擊打得地面土石紛飛,他又哪敢從戰場下方穿越而逃?

景輿此刻已是左支右拙,本來道行就較雲舞華輸卻一分,又爲對方用計毀去三枚翠鐲,此刻更無一可以稍阻古劍天權,若再不逃,再過片刻就可能香消玉隕。急之下,張口道:“賤人,你就算殺了我,也無力應對七聖山、雲霞府和玄香谷三派!還不若你我聯手,先搶了人走。”

雲舞華劍勢毫不緩,只淡然道:“你既然了我三聲賤人,那我即要在你臉上先刻上三劍再說。”

景輿無奈之下,只得手心掐訣,紅一現,已閃出百丈之外。

雲舞華回首一,見三派之人雖鬥得火熱,眼見得這邊既已停手,下手也都緩了下來。三派中很有幾個厲害角,特別是七聖山天君李之曜,一修爲已到了氣定神閒、寶不顯的地步,不易對付。別看三派現在打得火熱,一旦雲舞華手搶人,那三派十有**會聯起手來,且先應付了這大敵再說。

略一沉,已知今日之勢,憑單人獨劍已難將這年帶走。當下再不猶豫,將天權古劍豎於眉心,以左手五指輕,口中頌訣。須臾,雲舞華頌咒已畢,驟然清叱一聲,一劍引滔滔天外冥河之,橫百丈長空,洶涌向那年擊去!

“萬萬不可!”

“快救人!”

三派中人驚呼之聲此起彼伏,斷斷沒有想到雲舞華如此狠辣,竟然會向這年下手。然則三派人中自然有本領出衆之人。呼聲未落,數個道行高深之人早已飛而起,迅疾如電,擋在那年之前,首當其衝的正是七聖山天君李之曜。那些趕不及的也都各祭法,企圖憑藉一己綿薄之力,將雲舞華來勢猛惡之極的劍勢擋上一擋。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雲舞華剛剛發出如此威猛的一劍,居然尚有餘力,一劍之後又是一劍。只是這一劍改換了對象,非是對著那年去,而是向三派中人攔腰斬來!

滔滔滾滾的玄再度洶涌而出,席捲天地,朝著三派中人奔將而去。衆人當即齊齊變,眼見波濤這威,心知難以招架。要知道,道行高深的已飛去撲救那年,差一等的也都祭出了法寶,哪還有餘力自保?眼見這一劍破空而至,衆人惟有凝神提氣,拼著修爲大折扣,強以自苦修而來的真元護擋此劍了。

此時李天君已飛至年上方,他借得衆人之力,當空一展手中的七寶雲霓傘,一道斑斕的七彩虹源源不斷瀉出,瞬時形一道壁,立於年之前,堪堪將那滔滔冥河之擋在外,讓那年免去生命之虞。但他也未曾預料到雲舞華竟有餘力發第二劍,當下又驚又怒,趕收傘飛,掉頭就去救援同門。他心知此時回頭,爲時已晚,衆人怕是難逃破之禍。現下惟有期盼同門能夠憑藉自修爲在劍威下支撐片刻,他方有時間趕回施救。但道行最弱的兩個同門估計怎也不了負重傷、道基損之局。所幸的是總算讓那年免雲舞華的劍下亡魂,也算略勝一籌。

世間無常,十之**難如人意。李天君剛剛飛迴轉營救同門之時,雲舞華天權古劍再起,竟又揮出了第三劍!

天權古劍此刻漆黑如墨,揮之際又是一道波濤涌出,奔騰如雷,直向那年襲去!

李天君耳聞雷之聲,當即大驚失,再也無法維持平日裡淡定從容的冷靜面容。要知道,他適才擋下了第一劍已是吃力非常,這其中還藉助了衆人之力。雲舞華能有餘力再發第二劍,雖令他吃驚萬分,倒也還可接。但是雲舞華竟還有力發第三劍!

此姝之修爲,真是浩如煙海,深不可測。

在遠的景輿目睹戰況,面蒼白,盡失。這才知曉,兩人剛纔之戰雲舞華並未傾盡全力,想必是顧忌著暗中窺探的諸派。否則哪還有在此旁觀的份兒,怕是早已香消玉殞,魂飛魄散。

雲舞華連發三劍,三派中人俱是黔驢技窮,只剩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他們一團,自顧不暇,哪還有餘力去顧及那年?眼見著他就要被這冥河之水消化骨,蝕魂奪魄,萬載不得超

當此勢危急之時,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嘆息,一個有若洪鐘般的聲音響起:“善哉,善哉,雲仙子年紀輕輕,殺機竟如此之重,想必在古劍天權下已有不冤魂吧?”

話音才起,上即浮起數個梵文大咒,又有一層金乍現,燦若琉璃,將其包裹得實實。金剛起,冥河之濤即已衝來,與金撞在一起。陡然間,那數個梵文大咒華驟盛,勢如奔雷的冥河之濤頓時聲收勢歇,有若退的海水。隨後,乾脆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數個梵文大咒也彩不再,瞬間暗淡下去,難覓蹤跡。雲舞華這驚天一擊,終還是被擋了去。

須臾間,年之生死幾度逆轉!所倚者,福耶?禍耶?

出擊再次落空,雲舞華仍維持著一貫漠然冷淡的表,持劍而立,古劍天權斜指天空,冷道:“好一個大悲般若咒,來的可是南山寺慧海大師嗎?”

雲舞華之語,如平地炸雷,驚得三派中人面面相覷。要知這南山寺傳承千年有餘,寺中大德高僧、妙法上師層出不窮,乃是當世正道之中流砥柱。若論聲勢,僅次於道德宗、雲中居、清墟宮等正道三派而已。而慧海大師更是南山寺有數的得道高僧,禪修深湛,得盛名已過百載。只是南山寺諸高僧出寺走,慧海大師恰在此時來到這塞外蠻荒之地,自然也是爲這年而來。

空中又傳下一聲大喝,聽來如獅吼雷轟一般:“大膽妖!我師的法諱也是你隨便得的嗎?”

雲舞華冷笑一聲,定睛去,見空中金,飄下三個影。正中一位老僧,披大紅描金袈裟,頸掛一串南海沉香珠,手持九環紫金伏魔杖,白眉慈目,佛,寶象**,果然是南山慧海。其左右各立一位中年僧人,看來是他的弟子。出言斥喝的正是立於他左首那位材高大的僧人。

雲舞華淡道:“慧海大師不辭勞苦,千山萬水趕來此地,難道只是爲了點化我這妖邪子嗎?恐怕大師也是爲這年而來的吧。同是爲了搶人,您這有道高僧又有何資格指摘我揮劍傷人?”

慧海垂眉不語,只是不住唸佛,他邊那高大弟子早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嗔目喝道:“妖休得在此胡言語!我師素以慈悲爲懷,豈能坐視這無知年落爾等妖邪之手!你再敢妖言誹謗,休要怪我寶杖無!”

雲舞華定睛看了那僧人半天。以絕世之姿,掌玄冥之劍,這一定神凝,只看得那僧人渾不自在,只覺心頭氣翻滾,浮想聯翩:“這般……這般看我,倒是爲何?難道說……”

靜默半晌,雲舞華忽爾櫻脣微啓,嫣然一笑,霎時一張俏臉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令那僧人心神激盪,目不能移。接著,向那僧人聲說道:“大師既然寶杖無,那就請賜教一場如何?舞華雖已連戰數場,神困疲,但若不能在十劍之斬下大師的頭,舞華甘願自刎以謝,您看如何?”

那僧人當下漲紅了臉,綺念頓消,怒氣漸深。可他是斷斷不敢下場與雲舞華單獨放對。適才他已親眼目睹雲舞華古劍之威,想來不消十劍,只需三劍怕就要兵解圓寂。好歹他是名家弟子,這點自知之明總是有的。壞就壞在他偏又撂下了狠話,加之南山寺乃是正道名門,當然不能倚多爲勝。是以那僧人雖氣得渾發抖,卻也不敢應聲接招。生怕因貪圖一時的口舌之快,反招致染荒原的悽慘下場。

就在他難以進退、尷尬異常之際,空中又傳下一陣冷笑:“東都突降紫火天雷,天下之大,能測、知天機的可非止幾個妖邪教派!我等若不來,豈不是白便宜了你們這羣妖孽,任由你們在此猖狂?”

說話間,空中降下一朵祥雲,雲中影影綽綽,至有數十之衆,分屬正道各派。

李之曜面一變,低聲道:“今日事不可爲,我們走。”他手一揮,帶著七聖山諸人緩緩退去。他這一走,其餘兩派自也不會逗留,也分向各方離去。那景輿何等機警?見機不妙,早就悄然遠去了。此刻惟有云舞華只人獨劍,留在場中。

雲舞華環顧一週,見正道諸人雖虎視耽耽,但俱都一臉戒備,顯然也在互相提防,因此冷笑一聲,回劍鞘,轉離去。

此刻一個素裝中年道:“妖且住!你傷及無辜,連害數命,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雲舞華置若未聞,形飄然飛昇,緩緩離去,全然不將素裝子的挑釁放在眼裡。那素裝子氣得面鐵青,可見周圍同伴俱都不自也不敢單獨追下去。咬牙切齒了半天,還不是隻得暗自在心頭飲恨?

“諸位道友,今日乃是敝宗大喜之日,不宜見之災。雲舞華雖然張狂,也還知得進退。懇請各位看敝宗薄面,今日就暫且放過,不知道友們意下如何?”聲音渾厚悅耳,然若雲起太虛,風生廣遼。

此時空中紫霞落煥,七陳,景緻玄妙難言。當中有十餘人徐徐降下,人人清風繞,丹氣華。正中一位真人,道袍上繡著東海日升,背後一把青銅古劍,面,長髯隨風飄搖,仙風道骨,一可知。

正道諸人皆面微變,互相頭接耳,議論紛紛。

慧海低宣一聲佛號,擡起兩道長眉,緩緩道:“原來是道德宗紫真人,失禮失禮。啊,玉虛真人和太微真人也到了,真是難得一見啊。三位真人仙駕所至,縱是這塞外蠻荒之所,也仙山寶境。”

真人拱手爲禮,含笑道:“慧海大師過譽了,我等道學尚淺,難當真人之號。”

其時道德宗爲天下正道之首,於西玄山建太上道德宮,史有三千餘年。道德宗另據天福地有三,主脈九支,支派六十,號稱道徒三萬,其勢遍及天下。掌教紫微真人功參造化,道行圓滿,已有三十年未出太上道德宮一步。據傳紫微真人再有百年之功,即可飛昇有,至也可得尸解之果,實已爲當世正道第一人。

此次前來的紫真人、玉虛真人和太微真人皆爲道德宗一脈之首,俱是當今頂尖人,平素裡尋常人要見上一面也是千難萬難,今日竟然三位真人齊至,實是難得一觀的盛況。且三位真人此行所攜十餘弟子修爲俱都不凡,都是獨擋一面之才,顯是有備而來,與諸派倉促行事、只有離得最近的數人匆匆趕至大不相同。

此刻道德宗大舉前來,先機佔盡,早已掌控了場中局勢。三位真人同時出現在這蠻荒之地,來意若何,其實已昭然若揭。

只是慧海仍然問道:“紫真人適才言道,今日乃貴宗大喜之日,但不知喜從何來?”

真人環視一週,方纔含笑應道:“這第一喜,即是我宗掌教紫微真人已於昨日辰時出關。”

衆人當下哄的一聲,又議論起來,就連慧海大師聞言也雙目大開,長眉無風而自

紫微真人閉關三十載,此番開關,實乃轟諸界的一件大事。早在真人閉關之時,即有傳言云紫微真人此番清修,爲的是那白日飛昇之法。此時開關,想必已有所,飛昇可待。修行諸界自有史可載以來,最近一位修得飛昇之果的乃是清墟宮的青靈真人。青靈真人自時起即清墟宮修行,史載他自聰穎,又有宿慧,對諸般道藏古經過目不忘,一遍誦。其有大毅力,能吃常人不能忍之苦;且有大決心,發願度天下迷人。其後青靈真人道行日深,又積下功德無數,終得仙人指引,授與無上訣要,後苦修三十載,得飛昇而去。青靈真人羽化去後,留下《上皇金錄》四卷,又有前使用的法若干。此時哪怕是青靈真人隨所佩玉佩,都因久染仙靈之氣而有通靈之意,更惶論青靈真人潛心所煉之仙劍法了。

青墟宮本是積弱小觀,因青靈真人之飛昇,仰慕者始衆,求道者絡繹不絕,由此始正道大派。

然則青靈真人飛昇,已是千年前事。

即使紫微真人道行不夠,功德未盡圓滿,那也可得尸解仙之果。此一層修爲雖然差了些,然也算修爲有,可位列散仙之班,那也是修行諸界三百年來未有之盛事。道德宗此時無論地脈人才,典藏仙,皆爲當世前列,再有紫微真人修正果,道德宗必然更上層樓,百年恐將穩居正道之首。

慧海高宣一聲佛號,向紫真人道:“紫微真人出關,乃我正道大事,從此道德宗領袖正道,天下妖邪自不得作。我回去後自會稟明方丈,擇日再登西玄山,恭賀紫微真人功行圓滿。”

當下正道諸人回過神來,也紛紛向紫真人道喜。他們非是遲鈍愚魯無禮之輩,只是心懸著那年的歸向,又見道德宗率衆大舉前來,勢力實在太過雄強,唯恐自個奔波一場,卻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是以剛纔哪還想得到什麼禮數。

真人四方作揖,欣然接了諸人賀喜,然後道:“紫微真人此時出關,非是道德宗一宗之喜,乃是我正道之喜。自此羣邪攝伏,天下清明,那是指日可待。因此各位道友之賀,貧道代掌教真人先行了。但這尚不是惟一之喜。”紫真人話鋒一轉,突然緘口不言。

諸人當即屏息靜,心知紫真人接下來就要說到關鍵了。

真人頓了一頓,方含笑道:“紫微真人出關之後即對我等言道,因他離功行圓滿之日已是不遠,所以已選定傳人,承他鉢。”

但聞聽此言,衆人面面相覷,皆無喜

說來這紫微真人收徒,應是盛事一樁。想那紫微真人已過百歲,修道九十年,掌宗四十載,從未收過一徒。特別是他一閉關就是三十年,脈中弟子均須由其餘八脈宗長指導修爲。因此儘管道德宗其餘八脈香菸鼎盛,人才輩出,他這一脈卻日顯凋零。如此,紫微真人甫一出關即開始收徒,這當然又是一件大事。無論是誰,若能得紫微真人親授道法仙訣,那自是不知幾世才能修來的福分。

忽然人羣中有一個婦人尖聲道:“紫微真人所選傳人,不會恰好就是這年吧?”

此問著實無禮,但紫真人修爲高深,涵養過人,分毫不以爲意,仍含笑答道:

“正是此人。”

至此,正道諸人一片譁然,羣激憤。然則礙於道德宗三位真人在場,諸人私議的多,公責的,喧譁聲慢慢也就靜下去了。

雖說衆人礙於道德宗的威信,不好直接質問,但依然有一位老者越衆而出,須道:“道德宗領袖正道,諸位真人我也是久仰大名。紫微真人功德圓滿,更是我輩典範。大家是同道中人,齊聚這蠻荒之地,甚至連邪魔外教都聚集此地,所爲何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咱也不繞著彎子說話,挑明瞭講,全是因這來歷大非尋常的年。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倘使紫真人一來就要將這年帶走,嘿嘿,道德宗名頭雖大,紫微真人道行雖深,恐怕也是有些不妥!”

真人果然道行高深,氣度、涵養非一般人可比。縱是這番近於當面指責道德宗仗勢人之語,也分毫不能令他氣。倒是玉虛真人開口說道:“列位道友,此乃我宗掌教飛昇前未了之願,我等爲難之,還列位道友多加諒。”

此語一出,諸人漸漸激憤起來。又一個健壯大漢聲道:“諒?貴宗自有難,難道我等就沒有難嗎?貴宗何不諒我派難,把這年拱手相讓呢?你把這事說得也忒簡單了些!”

玉虛真人淡然道:“這年乃是紫微真人指定之徒,他有何世來歷,我等可是一概不知。只是謹遵掌教真人口諭行事罷了。”

大漢大怒道:“你推得倒乾淨!”

玉虛真人道:“我等乃奉命而來,須得不負所托纔是。若各位一意留難,那恐要有小小得罪了。”

正道諸人聽得玉虛真人言外之意自是不惜兵刃相見,都安靜了下來,各自暗握兵,備好符咒,形勢一即發。不過正道諸人人數上雖然數倍於道德宗,可是除了慧海能與三位真人一戰外,再無人是三真人之敵。一旦掀開戰端,自是輸多贏

嗆的一聲清鳴,玉虛真人已是寶劍在手!

正道諸人大驚,紛紛提神聚氣,一時間寶沖天,仙雲繚繞,看起來好不熱鬧,惟有慧海大師垂目唸佛。

玉虛真人淡然一笑,手中七芒一閃,寶劍忽又回到鞘中,而後灑然立在當場,半點殺氣也無。正道諸人大爲驚愕,一時僵在原地。

諸人心知肚明,只這一個回合,他們其實已在玉虛真人手下大敗虧輸。

真人忽然笑道:“道德宗雖然興旺,但從不以勢人。這樣吧,我們各宗都問一問這年,他願意投歸哪一派,就是哪一派的弟子,如此可好?天下之,惟有德者居之。我道德宗就最後一個發問罷了。”

這一下到正道諸人面面相覷,但這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任誰也不會拒絕,衆人自無異議。

年仍恍然立在原地,不知所以。他只是見天上飛著的衆多神仙突然落下了十餘人,停在他頭頂十丈之,一個一個地向他問著什麼。可是他只見到仙人開口,卻完全聽不到仙人們在說些什麼,自是一臉茫然,不知該如何作答。仙人們一個個失而去,他心裡也越來越是惶急,幸好最後一位道士裝束的仙長張口時,他忽如醍醐灌頂般,神志清明,耳中聽得一個祥和渾厚的聲音。

“你可否願列我道德宗門牆,修那太虛金丹之法,仰簪日華,俯拾月珠,以證大道?”

年張口結舌,他哪裡知道什麼是門牆太虛,何又爲日華月珠?焦急間生怕答錯了話,惹得仙人又拂袖而去,再度錯失大好福緣、得苦海的機會。正當他急得汗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一個細細的聲音忽又傳耳中:“真人是想收你爲徒,教你長生不死、永富貴的訣竅,問你願不願意。”

年年紀雖小,可好歹也應付了幾年的客人,騙了羊無數,這時焉有不知如何應對之理?他當即雙跪地,連著磕了好幾個響頭,用盡周力氣道:“弟子願意!願意!求神仙恩典!”

如此結局,自然令道德宗諸弟子面,而正道諸人則失之極。但願賭服輸,衆人也無話可說。只是剛纔那年反應十分奇怪,若說那三個老道沒在當中做什麼手腳,那是誰也不信。可是道德宗三真人在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之中,竟公然作下手腳,手段鬼神難測,無跡可尋,正道諸人中即使有慧海大師這樣的達者居然也分辨不出,可見三真人功行深厚!

諸人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可是三真人既然了這麼一手,那麼就算是撕破臉手,也只會落個灑塞外之局。諸人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恨恨離去,心中自是把道德宗恨骨髓。雖然明知腹誹死不了人,可是衆人仍然忍耐不住去做這無用之功,心底老雜死牛鼻子的罵個不停。

當中自有更彩的罵辭,也就不必多言了。

真人直待正道衆人行遠,這才吩咐一個弟子背起那年,駕起寶祥雲,向西玄山飛去。

此次修行正邪諸派在這塞外蠻荒之地匯聚,雖然到場人數不多,然則皆是大有來歷之人,背後門派府皆不可小視。此番相爭積怨甚多,日後事非必不可

頃刻之間,這塞外蠻荒之地,人離音散。天地間只餘下一孤零零的旗桿,旗桿上龍門客棧的招客旗仍在罡風下裂裂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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