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章九歲考中

章九 歲考 中

轉眼間,已到了正月初十。這一天西玄山普降大雪,莫幹峰以及環繞十二峰中建有九宮的峰頂,仍是綠意昂然,宛然一派南國風

這日清晨時分,太上道德宮清音閣大鐘長鳴十二記,以表歲時流轉,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

此時天初明,晨霧未散,太上道德宮中,一隊隊的年輕弟子就在當值道長的引領下分赴各考苑,靜立守候。待紫等八位真人焚香設壇,祝告天地之後,這道德宗一年一度的歲考就要開始了。

道德宗歲考之制僅是針對尚未修出太清九境的年輕弟子而言。說是年輕弟子,但三清真經神通無窮,每一個境界修煉難度都要遠超上一個境界,故此雖然道德宗所收傳人皆是資質上佳、有緣修道之人,但五六歲起始修道,至五十多歲還得參加歲考的也是大有人在。

歲考依弟子境界不同,分在太上道德宮九座院落之中設考,各脈弟子分著不同服,靜候著主考道長名。

門的太清至聖境其實十分容易,愚魯一點的弟子有個兩三年也就修了。紀若塵生得高大,看上去比一般十八歲年還要高一些,因此立在一羣最多十一二歲的小道士小孩子中間異常的顯眼。

不過這種事他早已習慣,在龍門客棧當夥計的時候,又有什麼樣的委屈沒過?掌櫃的曾言道,大丈夫能屈能,咱們雖然不是大丈夫,但一樣得能屈能

在無數目注視下,紀若塵泰然自若,檢視著木劍咒符,就如旁一個人都沒有一樣。此時雲風道長從院門外步,徑直走到紀若塵面前,含笑問道:“若塵,你初太清靈聖之境,歲考對手道行都比你深厚,會不會張?”

紀若塵搖了搖頭,道:“不會。修行全在自己,旁人修得快些慢些,與我又有何關係?”

雲風道長點了點頭,讚許道:“難得你這樣沒有勝負之心,正合了修道的要詣。”說著,他又四下一,見院落中立著的都是些孩子,於是放低了些聲音,拍了拍紀若塵的肩,道:“你專心歲考,別要顧慮太多。師兄我天資魯鈍,六歲求道,四十九歲才最終過了歲考,你雖然道晚,但進境可比一般弟子要快得太多了,只要今後繼續勤力,就自然不可限量。”

若塵應了後,雲風道長看看時辰將到,又叮囑了他一番,就自行離去了。

這一間院落名爲音苑,前後三進,主樓四層,位於太上道德宮一隅,闊大而偏僻,正適合作爲年輕弟子歲考之所。那些境界高的弟子都已能自制威能不弱的咒符,是以他們的歲考或是在設有重重陣法制的場所,或是直接搬到後山。此時三位主考道長正坐在主樓二樓,最後覈對著手中名冊,清點弟子人數。

主考道長正要高唱歲考開始之際,後殿門一開,紫真人緩步走了進來。他慌忙放下手中硃筆名冊,衝上前去行起大禮,道:“不知紫真人到來,未能迎接,請真人降罪。”

真人一揮手,微笑道:“無妨,你去主持歲考吧,我自行上樓觀瞧好了。”

主考道長立時大吃一驚。歲考乃是宗真人長輩考察年輕弟子的機會,是以真人們並不一定要觀看道行深厚弟子的歲考,經常只是選取自己興趣的歲考觀陣。道德宗香火雖盛,但往往也要十年左右纔會出現一二個驚才絕豔的人。姬冰仙、李玄真、尚秋水和明雲皆是在九年前同道德宗,一年之中接連出現了四個將有大就的弟子,這等盛況,卻又是不多見的。是以往年真人們大多都在觀看這四人的歲考。未出太清訣築基三境的弟子道行修爲太低,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象今日紫真人以代掌山門之尊,這般突然前來觀看靈聖境弟子的歲考,那主考道長雖活了五十五歲,卻也從未見過。

然則他驚訝之尚未自臉上褪去,殿門外又走進一人。主考道長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撲通一聲又跪倒下去行起大禮,伏地道:“不知太微師祖駕到,弟子真觀失了遠迎,請師祖降罪!”

原來進來的乃是太微真人,這主考的真觀道長正是太微真人一脈,乃是真人的再傳弟子。太微真人一揮手,只道了聲‘起來吧’,就走過去與紫真人打了個招呼,一同把臂登樓。

直到兩位真人影消失在樓梯盡頭,真觀道長這才站起來,心中驚疑不定。他剛還在想爲何這門弟子的歲考竟然會引來兩位真人觀看時,後殿門又是一聲輕響。

真觀一驚,如旋風般轉,剛一看清來人,立刻又跪倒在地,道:“未能遠迎景霄真人,請真人降罪!”

“無妨!”張景霄略一揮手,就自行上樓了。真觀驚魂未定,暗忖道:“今日明雲和張殷殷也要參加歲考,景霄真人不去爲高徒或助陣,怎麼也跑到這裡來了?”

真觀心下越來越是驚疑不定,慢慢站起來,看著樓梯只是在發呆。

此時殿門又是一聲輕響。

真觀渾,也不擡頭,直接回飛跪而下,口稱:“恭迎真人!”

這一次到顧守真真人大吃一驚!他愕然呆了一刻,才向後的紫雲真人道:“紫雲道兄,我……剛剛道基有不穩之象嗎?”

紫雲須道:“守真真人通凝潤,寶含而不顯,仙氣斂而不發,道基何止穩固,依我看不出十年,守真真人又要有所進境了。”

此時二位真人後又有一人道:“這真觀看起來道行不厚,難得的是靈覺如此敏銳,居然能察知守真真人氣機,嗯,看來他是宿慧未顯,當屬大之輩。”

真觀伏在地上不敢擡頭,聽聞這一句誇獎,一時間心中即驚且喜,連聲音都了:“多謝玉玄真人誇獎!”

三位真人就在眼前,真觀完全不敢擡頭,忽然又聽一人道:“難得三位真人都在此,我們這就上樓吧!”聽那聲音,正是玉虛真人。

悠悠鐘聲傳來,這才驚醒了真觀,知道別的歲考已然開始。他站起來,一時間只覺得腦中迷迷糊糊,還有些想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再回首一時,見另兩位師弟仍跪地不,不敢站起來。

真觀只覺渾真元洶涌如,時高時低,拍得他心旌盪,意馳神搖。要知道德宗門戶龐大,規矩森嚴,他宗已近五十年,還從未同時與七位真人如此接近過。諸脈真人皆有不世之能,此時齊集樓上,與他如此接近,幾個時辰歲考下來,真觀說不定也能沾染得一點靈氣,修爲進上那麼一小步。

他胡思想了一番,又扳起指頭數了半天,才額頭冷汗,喃喃地道:“八脈真人竟然到了七位!還好,還好,太真人可沒有來……”

真觀話音未落,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我就不能來嗎?”

真觀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連聲道:“弟子不是這個意思!請太真人恕罪!恕罪!”

慌急之中,驚嚇之下,真觀跪的方向都錯了,把一個屁衝向了太真人。太真人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拂袍袖,自行登樓去了。

四樓上七位真人早已坐好,此時見太真人也上來了,紫真人當即含笑道:“我就說太真人也會來的,守真真人,這一次你可輸了。”

哼了一聲,道:“七位真人都已到了,我又怎能不來?不來的話,怎麼知道這當中有沒有什麼玄虛古怪?”

諸位真人素知太脾氣古怪,當下都微笑不語。太也不多說,自行找了個座位,閉目凝神,靜候歲考開始。

此時二樓,真觀已將輔考的兩位師弟了起來,三人在臺前坐下。真觀揮退了樓上隨侍的小道士,將聲音得極低,悄聲道:“兩位師弟,八位真人可都在樓上了,你們說,這麼大的陣仗,所爲何來?”

一左一右兩個道長都是一冷汗未消,此時一個機靈一點的悄悄向下方院落中一指。真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正見到紀若塵立在廂廳廊下,在一羣小孩子中,宛如鶴立羣一般。

“這個人……是做紀若塵吧?”真觀翻了翻手中名冊,低聲問道:“聽說他天資不錯,才四五個月時就修了太清至聖境,但這可還比不上李玄真幾人,更難與姬冰仙和當年的伯師侄相提並論。他何以能當得真人們如此看重?”

那師弟冷笑一聲,道:“真觀師兄真是糊塗了,真人們神通廣大,他們的心思我們哪裡揣得出來?再說我等微末道行,鼠目寸,又看得出來紀若塵有沒有天資?我聽說八位真人都有爲紀若塵授業,這等殊榮,又有哪一個弟子有過?現在八位真人連姬冰仙的歲考都不去看,突然在這裡聚齊,除非爲了紀若塵,又能爲了哪個?”

真觀恍然大悟,慚愧道:“還是師弟有遠見,唉,現在八位真人都在樓上看著,我也是怕弄錯了人,不好待。既然如此,那我就有了計較了。紀若塵剛太清靈聖境,道行上較旁的弟子是差了的。下場較技乃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我們無能爲力,但解經、圖符、講道、雜四項上,我等儘管往高了點評,好歹讓他拿了這個太清靈聖境歲考第一回去。”

見兩位師弟均點了頭,真觀又叮囑道此事事關重大,事後萬萬不可泄出去云云。隨後真觀招過一個胖大道人,吩咐一句後,那道人即走到二樓臺前,微運真元,悠然高聲唱道:“歲考……開始!”

胖大道士聲若鍾謦,在音院中迴盪不已,倒真有如落般起伏不定。

四樓上,太真人忽然張開了眼睛,冷笑一聲,道:“這個真觀果有宿慧啊,玉玄真人法眼無差,看人的功夫倒真可說是道德宗真人第一。”

饒是玉玄真人道行深厚,一聽之下,玉面上也立刻微生紅意,道袍袖角無風自如釘在了椅子上,也不,只是擡眼著天空,似是忽然變了一尊石雕。過了片刻,玉玄真人才徐徐地道:“太真人此話就不對了,真觀乃是太微真人再傳弟子,所以若說目如炬,還要推許太微真人才是。

太微真人端坐不,過了許久,才慢慢哼了一聲。聲音倒是不大,但有風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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