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陌路　下

就在木條勢若風雷，將要紀若塵後心之際，紀若塵後心驟現強，一時間整個浴室中盡是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那子一聲驚，以手護眼。儘管眼中刺痛，仍運力將木條向下去。

可是木條前端就如抵在一塊巨石上一般，無論如何用力，就是不肯寸進。不大吃一驚，因爲以這一刺之力，就算真的是一塊巨巖，在劍前也不過如灰泥豆腐般不堪一擊。劍前究竟是何？

轉眼間強斂去，勉強睜眼，這才發現紀若塵仍然伏在地上彈不得，但他後心上浮著一塊小小玉玨，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旋。玉玨放著淡淡毫，正是這毫托住了的木條，不使其前進分毫。

不駭然，能在細微現通玄手段，發這玉玨之人道行顯已深到了極。

此地乃是丹元宮弟子羣居之所，自紀若塵室到那子刺擊被攔不過是電石火的一瞬，然則已然驚了許多人，屋外人聲鼎沸，就向浴室這邊擁來。

此時浴室外忽然一靜，一衆丹元宮弟子齊聲道：“參見玉玄真人！”

浴室外玉玄真人道：“大家勿要驚擾，各自安歇去吧，此事我自會理。”

丹元宮弟子們雖心中疑，但師命難違，也就各自散去了。月影閃間，玉靜也已立在浴室之外，向玉玄道：“玉玄師妹，何事如此吵鬧？”問詢之際，即向浴室行去，一觀究竟。

哪知玉玄真人袍袖一拂，攔住了的去路，道：“各位真人一會即到，到時自會理此事。師姐現在，卻是有些不大方便，還是請回吧。”

玉靜愕然，但見玉玄真人毫無通融之意，只得無奈飛走。臨去時臉上自然有了不豫之。

玉玄真人面罩寒霜，舉步向浴室行來。徑直向閉的房門走去，將要撞上木門時，形略顯模糊，竟就此穿過了木門。

此時那子與玉玨相持不過片刻功夫，已然不支後退。一時間虛乏力，渾上下掛滿晶瑩水珠，分不清是香汗還是浴湯。惟有以木板支地，大口息，然而盯著紀若塵的雙眼中，凌厲殺意卻是越來越盛。

紀若塵伏在地上彈不得，也正自著，臉上全然是無奈苦笑。

那子上未著寸縷，材相貌都是極好的。紀若塵生得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如此看到人，何況還是如此麗的一個。儘管腰間劇痛，一時間仍然是看得有些呆了。

那子見了紀若塵的表，更是怒極，全無遮擋之意，只是盯著紀若塵，全神貫注地提聚真元，準備給這大膽賊以致命一擊。然而紀若塵頭上浮著的那一塊小小玉玨，卻似是在嘲諷著的不自量力。

玉玄真人步間，先是了一眼伏地不、裳半解的紀若塵，又看了看全**、作勢撲的子，雙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臉上霜更重。

那子這纔看到玉玄真人，慌忙行了一禮，眼淚眼看著就有些要滴出來，道：“玉玄師祖！弟子沐浴時，這無恥賊突然闖，行非禮！弟子正要將其擊殺，可是賊法寶厲害，正好師祖到來，還請師祖主持公道！”

這時玉玨停止了飛旋，自行回到玉玄真人腰間，穿在了一錦帶上。那名懷素的子萬萬沒想到這枚玉玨竟然是玉玄真人所發，一時呆住。

玉玄真人舉手一招，置於外間的即自行向那子飛去，道：“懷素，先將服穿上。真人們片刻即到，你赤，何統？”

懷素接過裳，正要穿起，忽然看到那賊依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不用想也可知道，他是因爲自己即將穿，能看一眼就是一眼。懷素大怒，顧不得穿，木條又向紀若塵刺去。

木條勢道凌厲，但尚在半途，只聽得砰的一聲，木條忽然燃起一團明亮火球，就此化爲灰燼。隨後又一頭撞在一堵無形牆壁上，只撞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懷素！你想違抗師命嗎？”玉玄真人口氣已是十分嚴厲。

懷素一驚，只得悻悻回，匆匆穿起裳。剛披上外袍，浴室中即祥風撲面，雲霧翻涌，玉虛真人緩緩行出。雲霧之中，景霄、紫雲、太等真人也接踵而來，頃刻間，八位真人竟然都到齊了，小小的浴房中一時顯得擁不堪。

懷素萬沒想到這名賊竟然會驚八位真人到場。初時並未想殺人，只想重傷賊、將其擒下後，由丹元宮宗長髮落。說起來，道德宗門規中雖有嚴邪一條，但宗都是修道之人，哪有什麼邪之事？象今晚這般破弟子浴室，強行非禮一事，懷素此前就從未聽說過。只是此前沒有，可不意味著今後沒有。也未曾想到，道德宗第一樁案，就讓自己給撞上了。

此刻懷素衫不整，赤著雙足，一看就知是剛剛穿上服，而紀若塵又伏地不，半**，剛剛發生過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論年紀位階，都是紫真人居長，他隨即沉聲問道：“若塵，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紀若塵有氣無力地了一聲：“師父……弟子冤枉！”

“冤枉？！”懷素怒視著紀若塵，喝道：“你破窗而，強行非禮於我，還好說冤枉？”

“懷素！”玉玄真人又喝了一聲，止住了的話，然後道：“諸位真人在此，未有允許，哪有你說話之？你且出去，等此間事了，我自會尋你。”

懷素愕然，猶自道：“可是……”

玉玄真人又喝了一聲“出去！”，顯然已有些了真怒。

懷素臉慘白，再不敢多言，只得退出浴房。懷素心中萬般委屈，自己慘遭非禮不說，諸真人詢問當時形，竟然分毫沒有向徵詢之意，只是問那賊，甚至還不讓在場。這事非黑白，還不是由得那賊去胡說嗎？

懷素平時頗得玉玄真人喜，此刻驟逢大變，又天大委屈，一路飛奔回房，閉門而坐，不不語。

懷素走後，浴房中一片寂靜。紫雲真人嘆息一聲，取出一個黑玉小瓶，道：“若塵腰椎已斷，待我先替他續骨生，再行詢問吧！”

說罷，紫雲真人打開黑玉小瓶，滴了三滴碧藥在紀若塵腰上。藥滴甫一沾，立刻滲，同時紀若塵通皆碧，腰上更是騰起濃濃白霧。眨眼功夫，紀若塵就從地上爬起。他一時間又想向諸位真人見禮，又想先理好裳，弄了個手忙腳。

真人們也不催促，待他整見禮已畢，紫真人方道：“若塵，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爲何夜丹元宮弟子浴房，又何以驚擾諸位真人清修，給我細細道來！”

紀若塵跪倒在地，道：“弟子實在是被歹人陷害，因爲有命之憂，這才斗膽驚擾諸位真人……”

當下他將如何見那男子捕捉小，那男子對他所說的話，以及如何陷害他，將他擲丹元宮弟子浴房都一五一十地道出。紀若塵口齒伶俐，講得繪聲繪，尤其不忘將那男子的兩張面容都道了出來，還將那男子的話複述得一字不差。他知道要洗刷自清白，抓出真兇，這些都是最關鍵之。何況此次飛來之災中，他差點就死在懷素手下，雖然最終逃過一劫，但也被踏斷腰椎，活罪可是得不小。此仇如何能夠不報？且他想得長遠，先前已經被人暗算過一箭，此番又遭人陷害，如果不抓出兇手來，以後恐怕得時時小心，提防。這日子可就難過了。

好在紀若塵初次遇襲後，真人賜了他兩件法寶，其一就是項中所佩的一顆珍珠。珍珠形狀普通，卻是經由先天火淬鍊而，一旦碎，八位真人邊的一顆銅鈴即會鳴響示警。而另一樣則是顧守真真人繪於他背心的一個三飛玄陣。此陣有吊魂鎖魄之奇效，一旦紀若塵遇害，此陣可保他一刻之魂魄不散。待真人齊至時，以他們的通玄手段，自不難將紀若塵魂魄歸竅。而且下手殺害紀若塵之人也難逃追查。

紀若塵不知道那男子是否看破了他上的三飛玄陣，纔沒有手殺他。

諸真人又反覆詢問了幾次後，紫雲真人溫言安了紀若塵幾句，讓他不必擔憂，先回去安心修道。

待紀若塵離去後，紫真人皺眉道：“此事著實有些蹊蹺，還請各位共同議議。”

片刻之後，八位真人即在太上道德宮雲煙閣中安坐。玉玄真人首先道：“依若塵所言，那男子所捉的乃是一頭九線雲貍。此貍多有所見，並無多特殊之，實不知那人捉來何用。”

紫雲真人道：“玉玄真人所言不差，九線雲貍既不能藥，也不能煉，實在是不堪大用。”

玉玄真人面一寒，狠狠地盯了紫雲真人一眼，重重哼了一聲。紫雲真人只作未見。

太微真人道：“九線雲貍也就罷了，不過若塵說在那人上看到兩張面孔，依若塵描述，前一張我道德宗中並無此人，後一張倒與伯師侄十分相似。但伯師侄剛剛正與我弈棋，怎可能分至丹元宮中陷害若塵？”

紫真人道：“依太微真人之意，此乃若塵編出來的故事了？”

太微真人道：“若塵倒是從不曾向我們說過謊，只是一來此事突如其來，未免太巧；二來那人又不下手殺害若塵，若說他能夠看破守真真人佈下的三飛玄陣，也有些難以置信。三來我看若塵向懷素的眼神實在是熾熱之極，當中怕是有些不妥。”

太真人哼了一聲，道：“如依你所言，若塵又怎會分毫不錯地說出俯仰兩宜大法來？此法要上清境界真元才能施展，在座真人當中，可沒人傳過他這門道法吧？”

太微真人道：“若塵靈覺是極佳的，然則俯仰兩宜大法幻相下即是本相，若塵所說的本相是伯師侄，這又怎麼可能？他道藏讀得頗多，偶爾看到大法的修煉之法，也不是全無可能。”

太真人冷道：“俯仰兩宜大法就只能有一重幻相嗎？我們幾個老東西抱殘守缺，不思進取，無法將俯仰兩宜大法推陳出新，難道別人就一定做不到？依我看，若塵所言非但是真，而且這人心積慮潛伏我宗多年，必有大圖謀。我宗若不改變廣招門徒局面，那今後還不知有多人會混了進來。至於若塵看哪個子，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又理它作甚？”

太微真人雙眉倒豎，立時就要發作。

紫真人見了，咳嗽一聲，道：“兩位真人不必爭執。依我看，那人既然能修出兩重幻相，將若塵騙了過去，我們在當場又沒尋到任何蛛馬跡，那急切之間肯定尋不出他來，此事不妨先放一放。至於廣招門徒一事，乃是我宗前代祖師所古法，改也有不妥。其實混進一二妖邪也不打，反正我宗歷年來安在別派別宗的人也有不，一進一出，乃合天道。當前時局不穩，我宗兩樁大事，第一件自然是紫微掌教順利飛昇，這第二件就是佑護若塵，直至他羽化飛昇那一日。這兩件大事若是了，我宗領袖天下，自是當仁不讓。所以其它小事都可暫放一邊。若塵氣方剛，不要說此次乃是人陷害，就是真犯了什麼錯，我看也不打。玉玄真人，回頭你須得好生叮囑懷素，讓務要守口如瓶，今晚之事不能了一字出去。”

玉玄真人若有所思，點頭應了。

太真人冷笑一聲，離座而起，道：“我怎就不知領袖天下能有什麼好，值得這般心積慮？大道盛極而衰，我宗縱懾服了天下，又能守得幾年？”

說罷，他袍袖一拂，自行離去。諸真人都有些尷尬，皆默然離去。

月之下，紀若塵心事重重，急匆匆地向太常宮行去。他腰骨斷後初合，此刻已行如常，僅僅是有些痛而已。紫雲真人之藥，靈驗如斯。

此時前方雲生霧起，含煙迎面行來。

紀若塵當即停下腳步，疑問道：“含煙？你不是正在閉關清修嗎？”

含煙在紀若塵面前盈盈立定，淺笑道：“我剛剛出關，出來走走，就遇上了若塵師兄。”

紀若塵笑道：“這麼巧啊……”只是他剛剛過驚，笑得實有些勉強。

含菸角脣邊漾起一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地道：“天下巧事本多。想這丹元宮如此之大，若塵師兄迷了路後，剛好走到弟子居，這又是何等巧法？”

說罷，與紀若塵肩而過，悄然遠去，那一片煙雲，漸與夜霧融爲一。

紀若塵立於原地，只如被一盆冰水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