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一乍的活像是看著了外國人。

林霞嗓門子是出了名的大，這一嗓子喊出去恨不得十里八鄉都聽到了。

趙梅花給看的特不自在，還得著頭皮笑：“現在不在家里干活兒了，前幾日在鎮上找了個廠子，今天休息，就想著過來看看嫂子。”

可沒說自己為了來找大哥專門請了個假的事兒。

一聽居然去廠子上班兒了，林霞眉揚得老高：“啥廠子？一個月多錢？你把那仨拖油瓶帶來了？”

三拖油瓶指的自然就是趙朝硯幾個，先前趙梅花在家里住著，這兩個嫂嫂最厭煩的就是那仨孩子。

畢竟再怎麼著，趙梅花也是個大人，手腳利落又賊勤快，在家住著干點活兒倒也像回事。

可那三孩子卻純粹是白吃飯的，每次看了，心里頭都冒火似的煩。

“就是一個小繡廠，一個月也沒幾個錢兒，那三孩子……我都帶著呢。”趙梅花兒不是傻子，廠子里的事兒當然不可能竹筒倒豆子似的啥都說。

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了幾句，卻遭到了大嫂的白眼。

林霞甩了把頭發，水珠子滿天飛，臉也跟著徹底拉下來。

背過頭去嘟囔著：“一個小破工廠神神的，也不知道一個月能掙幾個大子兒。”

從里套不出幾句有用的東西，林霞可就懶得和廢話了，一把端起放在木凳上的鐵盆，像沒看到人一樣沿著趙梅花的方向潑出去。

得虧趙梅花反應快，往旁邊跳了一步。

“到廠子上班兒也忙的吧，你哥不在家一會兒我這兒也還有點兒事，就不留你了。”

林霞說的這話就是走個面子上的功夫，但趙梅花卻從話里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原來大哥不在。

皺了皺眉頭，大嫂向來不待見自己，給孩子找學上這事和說了恐怕也沒用，索先不提。

把那破袋子提到大嫂跟前，抖開拿出里頭的罐頭：“嫂子，我給你和我哥拿了兩瓶罐頭，還有一罐子桂圓，現在天兒熱，中午拿涼水一泡，解暑可好著呢。”

兩瓶裝的滿滿當當的罐頭放到桌上，再搭上一塊兒桂圓兒，林霞登時就樂了。

雖說這東西比不上米面油豬這種通貨人，但對于他們這才進城的人來說，也是稀罕東西了。

放以前，一瓶罐頭他們家都得囤到過年才舍得吃，人人都夸好喝的桂圓也只在趙有全的廠子嘗過一口。

那滋味兒真是到現在都記得！

林霞咂吧咂吧，眼珠子一轉，現在趙花都能買得起這東西了，看樣子那廠子待遇是真不錯。

這麼琢磨著，心里就咕咚咕咚的冒出一串酸泡泡。

沒想到就幾個月沒見，這遭人拋棄的假寡婦就轉運了！

“你說你來就來吧！還帶這多東西干啥！”林霞那是變臉比翻書都快，笑嘻嘻地把趙梅花迎進來。

一邊說不要一邊兒把兩瓶罐頭都收進柜子里，又暗把桂圓放好，只給趙梅花倒了碗涼白開。

“你哥廠子那頭兒還有事，一時半會會兒回不來，有啥事兒你跟我說。”

趙梅花猶豫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把想讓趙朝硯上學卻沒辦法這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我想著，奕明現在不是在城里念書嗎？我就想來打聽一下，你們是咋給孩子找到學校的？”

這話一出口，原本咧笑的大嫂頓時，不笑了，臉一黑直哼哼：“我說咋舍得給我們買東西呢，合著在這兒等著呢！”

“人家學校都有規矩，農村來的人可不收！”

“你大哥那孬樣兒你不知道？他能有個啥本事，這事兒你找那麼多人都沒用，找他能有個啥用？”

耷拉個臉嘟囔完，一甩手拿上鍋臺上的水盆，出去打水洗菜了。

一邊兒洗還在念叨，說的可沒一句好聽的。

趙梅花著手指，幾次想走，又幾次留了下來。

不就繼續難聽的話嗎？

說就說吧，反正也不掉塊，還是兒子和閨的前途要，倆孩子這麼大了，就是豁出這張臉不要，也得想法送他倆上學。

著頭皮在屋里坐了幾個小時，眼瞅著外頭炊煙裊裊，各家各戶都開始安排午飯了，趙梅花就坐不住了。

只請了半天假，要不準時回去，那會被扣工錢的！

著脖子張了幾眼，還看不到人影兒只能和嫂子說了兩句，打道回府。

趙有全他們住的地兒與趙梅花所在的工廠離得不近，大中午的頂著日頭，沒走出胡同就給曬的額頭冒汗。

原本也可以不遭這罪，幾塊錢一張的大車票，買了在胡同口就能上車，直接給送到廠子門口。

可舍不得。

有那錢都能給們福安再買一把大白兔了！

正走著，后頭突然傳來一陣稚的聲音：“小姑姑！小姑姑！”

趙梅花聽著有點悉，轉過頭去，一看趙奕銘不知道啥時候從后頭追上來了，手里還攥著倆白面饃饃。

著氣，連跑帶顛追過來：“小姑姑！給你的！”

“你這孩子！就為了給我送倆饃你跑這麼遠？這頂著大日頭的，多曬啊！當心在給曬壞了！”趙梅花一看那半大的小子熱得臉蛋兒都紅了，心疼壞了，一邊給孩子汗一邊怪道。

“你這追出來你媽知道嗎？”

趙奕銘給累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的點頭。

他媽能不知道？

就是林霞親口說的趙梅花今兒過來是想打聽一下看看怎麼把趙朝硯送到學校，也是親口說的，趙梅花別做夢了！

趙奕銘還記得自己抓著白面饃饃跑出來時，林霞氣的原地起跳的場景。

當時罵啥來著？

哦！想起來了！

“小兔崽子！你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誰才是你的親媽喂！”

“我的天爺呀！你追人就追人，還拿兩個白面饃饃干啥？那都是活生生的錢換來的啊！”

“娘呦！可氣死我了！”

林霞在家都快氣冒煙兒了，可趙奕銘才不管這個，咽口唾沫，就把那倆還帶著熱氣兒的饃塞到趙梅花手上。

白面饃饃就是香，香噴噴的糧食味鉆進鼻子里勾得眼眶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