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做飯的點, 秋出門去找榛娘，到孤兒的時候孩子們也在做飯, 摟柴的摟柴，燒火的燒火，而榛娘正在切。

秋走過去把被子幫他們搬下來，抱到山里給鋪炕上，榛娘看到秋進來就知道是找的，“嬸，這個時候來有什麼事？”

“你把你的草藥收拾收拾給我, 我讓我大嫂幫你帶下去賣了”。

秋背著裝草藥的背簍往出走的時候，榛娘跟在后面送出去，看里面的人聽不見了秋才止步轉，“下山要趕兩天的路, 都走的快, 你又小, 腳底板不了, 大家背的挑的都有，也背不了你, 所以就讓大嬸娘幫你帶下去賣了”。

秋故意停頓一會兒，果然小丫頭有些著急又有些失落，唉，是個主意正的, 積年的想法不是別人幾翻話就能改變的。秋接著說：“他們一來一回要四五天, 等他們回來后第二趟下山去換糧的時候帶著你, 那時候像大姜大粒還有其他小伙子要下山相媳婦兒，背的東西不多，你走不的時候還能騰出個人來背你, 你別擔心，你大嬸娘也下去，陪著你，不是只有男人”。

榛娘有些不自然的說著謝的話，看的出來對應付這些場面完全沒有自如說笑的能力，接別人的幫助似乎比罵一頓還讓不自在，一句話吭哧半天才吐完整。

秋打斷的話，“沒什麼好謝的，這是我們應該照顧你們的，就像叔伯給你們送，嬸嬸嫂子來給你們洗床單服，我也是做了我能做的”。

看秋要走，榛娘言又止的跟兩步，秋回頭，“還有事？”

“嬸，沒人知道我的事吧”。

“沒有，就你大嬸娘知道一點點，因為我托下山后帶你到村里去轉，放心，對你沒什麼意見”，看榛娘像是松口氣，秋聽到滿月他們的聲音了，也就不打算多停留，“這幾天你還有想法可以去找我，天快黑了，我也回去做飯去，你快進去吧，這之后不上山采草藥了，你也把厚服拿出來曬曬，去去霉味”。

……

六天后，下山的人回來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喝點熱乎的粥再睡一覺，等醒了神也恢復了。

他們回來的時候是傍晚，鐵牛帶回來的東西秋也還沒來得及收拾，早上起來了鐵牛剛丟下碗，就把他背簍里的東西拿出來，除了往年會買的糕點外，還給小久買了撥浪鼓、半臂長的布貓、小頭花、還有兩尺花布，給兩個兒子只買了彈弓。

小久拿著大紅撥浪鼓，使勁甩著，聽著鐺鐺鐺的響聲，樂呵的都能看見嗓子眼了，滿月和燭也是看著眼熱，這麼大了也沒玩過，秋瞪一眼鐵牛，要買還不都買一個。把黃布貓塞小久手里，看兩只手都抱著貓頭，把手上的撥浪鼓拿下來，“給哥哥們玩一玩，你聽聽響好不好？”

給了滿月，他兩只手著木柄，清脆的聲音響起，小久也往下瞅，盯著哥哥們的作，又瞅瞅自己的手，不知道想到什麼笑的子都撲通，也不去要撥浪鼓，鐵牛得意地看眼秋，“我買一個三個孩子都能玩，不用買三個，多費錢”，把小久抱到他懷里，可勁的親兩口，“乖兒，是個大方的姑娘”。

說起大方，秋就想到了小氣的燭，別人拿餃子換狗屎他都不干，現在也還是小氣，只有自家人才能從他手上拿到東西，外人他都不給，他越不肯給別人越喜歡逗他，秋也是頭疼，給他說了無數遍別人是逗他的，不是真想要他的東西，但他聲氣的說“我也是逗們的”，但還是把自己的東西守的死。

明天一早他們又要再次下山，今天這剩下的時間秋也不讓鐵牛待家里做雜活，把他指使著帶著幾個娃出去遛彎去，估著大嫂也快來了，來展示的紅頭。

果然，鐵牛他們估著走了還不到一刻鐘，大嫂就喜盈盈的過來了，“大嫂，你這是瞅準了鐵牛他們出門了才來的啊？”

“你怎麼知道？我還真搬張凳子坐在門口等，看他們走過去了我才來的，來，給你看看，這和花太了，你先看，之后我拿回去洗洗，等我回來了就能穿了”。

秋也想看的，這玩意只聽說過沒見過，嗯，的確是開的，口子還大，布料應該是半棉半綢的，上面繡的花針線也工整的，最重要的是正啊，比鐵牛買回來的紅布黃布亮眼，鐵牛買的紅布有些暗紅，看著舊舊的。

“大嫂，你眼不錯啊，這紅的真亮眼，繡花配也好看，不便宜吧？”

大嫂把紅頭仔細疊好，揣進懷里，對秋比了兩手指。

“二兩？”

大嫂有些心疼的撮牙花，“可不，而且為了不糟蹋好東西，我還跟老板花了八十個銅板買了塊跟這相近的紅布，采了一年的草藥賣的錢花的干干凈凈的了”。

買都買了，決不能跟在后面泄氣，秋勸，“掙錢就是花的，你不花就給別人花，反正你家兒子都長大了，一婚都分家分出去了，只要我大哥不說你什麼，你就別心疼，再說你又不是只有今年能賣草藥”。

大嫂拍拍秋，“敞亮”，然后聲音低了下去，“你大哥還不知道我二兩多就買了個紅頭呢”。

秋想想那開，第一反應就是出歪主意，但大嫂年紀大，不適合打趣，含含糊糊的說：“大不了你穿給我大哥看看，好看又好用了大哥絕對喜瞇瞇的”。

大嫂想了想穿上的樣子，，笑了。

但還是吐槽男人，“他懂什麼丑，只知道香臭，算了，反正我又沒花他銀子，要是他生氣了，我就明年給他也買一個”。

秋捂住眼睛，不能想不能想，這不是一個正經人該想的，但還是忍不住，只好代鐵牛，穿個紅的開短。

秋咳一聲，嗓子有點干，鼻子也有些發熱。

“大嫂，你喝水不”。

“也行，倒一碗吧，我也說干了”。

秋先倒一碗，自個在灶屋里咕嚕下去，再拿個竹筒倒一竹筒給大嫂端出去。

喝了水，大嫂了襟，“好了，不聊了，我也回去把服洗洗，順便看看那父子仨裝裝的怎麼樣了，山神保佑，同時賜給我兩個兒媳吧，都一把年紀了，干脆同年婚，一起搬出去”，走的時候再次問秋，“你真不要我給你帶一條？明年說不定我不下山了”。

秋拒絕，“家里孩子還小，我得留著銀子，免得用錢的時候拿不出手”。

大嫂翻個白眼，“可得了吧，這麼些年枸杞你都吃了？那鹿茸是人家撿的？看不上就看不上，別跟我裝可憐，我還沒向你哭窮呢”。

秋說不過，只好把大嫂子推走。

當天晚上，鐵牛把要拿下山換糧食的腌裝好筐，明早挑起就可以了。

秋晚上去找了趟榛娘，告訴明早銅鑼聲響，就到山谷口等著，見著大嬸娘了跟一起走。

第二天一早，秋還是不放心，跟著鐵牛一起出山谷，看榛娘已經在大嫂邊了，才放心的回家，小久還在家睡覺呢，醒了見不著娘要哭著耍賴的。

半晌午的，孤兒里的幾個孩子跑來找滿月玩，秋給們說滿月在他阿爺家，們也沒走的意思，秋也不問，就著看們想長了跳蚤一樣扭來扭去，這才是小孩該有的樣子嘛，別別扭扭的但還是想跟人打道。

最后還是最大的小香跳出來問，“嬸，榛娘怎麼下山了？”

“沒給你們說嗎？”

“說你托下山辦事，才下去的”。

秋心里似乎有些不舒服，沒想到找的是這理由，但也沒說什麼，轉而問們，“那你們今天來是想說什麼？也想下山？”

們都搖頭，“我們才不想下去呢，聽嫂子們說山下的人不喜歡山里的人，好像我們吃生一樣，更不喜歡娃娃，我們是想來問問采草藥賣的錢多嗎？我們問榛娘也不說，其他采草藥的我們不在一起玩，只是聽說們買了不好吃的”。

秋覺得榛娘子有些獨的，草藥長山里是大家的，不嫌累的都能采，怎麼還當個守著。笑著跟們說：“一年可以賣一兩左右，能買布做新服穿，還能買個小頭花，像我們小久頭上戴的，那是爹給買的，五文錢兩個”。

大嫂能得二兩左右，是因為還有賣枸杞的銀子在里面。

們聽到秋的話，都激的繃不住了，幾個人說的嘰嘰喳喳的，“嬸，明年春天我也跟你學才草藥”，“我也去”，“還有我”。

秋打斷們，“誰都可以學，但要七歲以上，小了我不教，上山走不，丟在半山腰會被狼叼走”，看幾個小的有些蔫，秋繼續說：“過了七歲隨時都能跟我學，你們小的就要好好吃飯，多跑跑跳跳，長的高力好，采的草藥才多，好了，回去玩吧，嬸也做事了，不招呼你們了”。

……

出了山，一群男人才發現還有個小丫頭跟著在，這麼些年只帶過姑娘回山還沒帶過姑娘下山呢，他們也不認識是哪家的娃，就逗，“小丫頭，你是哪家的，跑下山做什麼？”

榛娘低著頭沒理他們，他們繼續問：“怎麼不說話？你不認識我們？”，還有人直接喊：“這是哪家的娃娃跑來了，都來瞅瞅”。

這下所有的人都往這里看，榛娘低著頭狠要咬下就是不吭聲，鐵牛他們一家正在幫大姜大粒調整扁擔上的繩子，一時有些落后，也沒特意留意榛娘，想著都是認識的人，而且榛娘也十來歲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也就沒拉著一起等。

“小丫頭，你不會是背著家里人跑出來的吧？”

“頭抬起來，看看誰認識，別害怕，我們又不打人？”

七八舌的聲音終于引來了大嫂的主意，也沒想到就打了一會兒的岔，這麼多男人都圍著小丫頭在打量，跑過去，鐵牛他們也挑著擔子快走，大嫂把榛娘拉到后，“干啥呢干啥呢，圍著小姑娘說什麼？”

“大姜娘，這是你們家姑娘？我記得小金橘是個厲害的啊，我們問這麼久也不說話”。

大嫂瞅眼一直低頭不吭聲的榛娘，覺得這丫頭太膽小了，“不是我家金橘，是榛娘，爹是黑枝兒，吶，就是高枝兒他侄”。

高枝兒也在旁邊圍著，聽著這話又仔細大量一下這丫頭，有些心虛，不大認的出來，紅著臉吶吶說：“是我侄啊”。

年長的男人招呼繼續趕路，“好了好了，既然丫頭不是溜出來的，我們就趕走，耽擱好一會兒了”。

大姜娘拉著榛娘也繼續走，念叨榛娘，“你這丫頭，都是認識的叔伯，他們問你你就抬頭告訴他們你是誰，跟誰下山的不就了，你一聲不吭的低著頭，他們還以為是玩的丫頭想溜下山，看這事弄的”。

然后好像聽到小丫頭咕叨了句什麼，沒聽清也沒繼續問。

到了下午，大姜娘覺手里拉著的人腳邁不了，蹲下，“來，我背你一會兒”，背上還沒走一會兒，大姜過來了，“娘，我來背，你也走了這麼長時間了”。

“沒事沒事，我勁大，你挑著擔子不輕松，我就背一會兒讓緩口氣，待會就下來走路”。

走了大半刻鐘，大姜娘也是直氣，把榛娘放下來，“行了，歇了一會兒腳自己走吧”。

“嗯”。

大姜娘有些不太舒服，累的要死就換來個“嗯”，想想沒娘教，又覺得沒必要計較這些。

走到晚上，大家都放下擔子生火烤，走了一路都累的不輕，也就那些未婚的小伙子挑的東西些，現在還有勁蹦噠，他們到周圍撿柴禾去，這坐下的先把餅子掏出來烤熱了吃，餅子和水下了肚，大家才有神說話，什麼打獵箭都說厭了，就討論起下山討媳婦的事，不知道誰問了句“大姜娘，我看你今兒還背著這丫頭，人家大伯都不背，你這麼殷勤不會是想把這丫頭帶下山賣給人家當媳婦吧？那我可告訴你，別看我們娶進來貴，賣出去就沒人要了”。

榛娘猛的抬頭看了眼那人的方向，又盯了眼大姜娘，再次低下了頭。隔著火堆，大姜娘覺得背后一涼，有些恍惚，剛剛榛娘那眼神，又涼又恨，讓人心驚，心想可能是火的原因，線太暗讓看錯了。

回過神，罵那個人，“放你娘的狗屁，一個大男人也喜歡嚼舌，就你個窮王八覺得娶媳婦貴，誰覺得貴？我們山里的姑娘那是拿銀子買的到的？別是你想著人家丫頭賣，現在把你娘的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潑”。

除了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場面一時安靜下來，然后不知道誰噗嗤笑了一聲，一群人都笑了起來，他們整日整日的在山里待著，都是男人，有矛盾了就打一架，哪聽得到這麼潑的罵架，頓新鮮，那男人又是被罵娘又是被罵王八的，氣得哆嗦著想站起來不依，被他兄弟捂著按下去了，誰讓他賤招惹人家，還一惹就惹兩家，他們可不想陪他惹一。

在這之后沒人再打聽帶一小丫頭下山做什麼了，榛娘又是一聲不吭的像個影子到飄，晚上睡覺不用倆守夜，大姜娘把人摟懷里，蓋上被子睡，覺這丫頭不自在的僵著子，也沒再安，閉著眼回憶起榛娘的那個眼神，那不是有恩心的人的眼睛，現在想想應該是榛娘以為把的事說給別人聽了。睜開眼打量了一下懷里的丫頭，只覺得秋估著是沒認清人，這是個不知道有多心窟窿的孩子，心估計是捂不熱的，只希這丫頭沒壞心思。

之后的一天，大姜娘不再背著榛娘走，免得自己累的不過氣人家還不當回事，氣這麼大的丫頭還是累吧，免得他們這給給糧給洗被的再伺候個白眼狼出來。

看見村里炊煙的時候，榛娘沒多大反應，前一天還是不想說話不想搭理人，現在是想說想問也沒勁了。

一群人分幾波去了不同的村子，鐵牛和他兄長侄子以及其他幾家往另一個村子趕，進村了太也落山了，快進冬天了，日頭一下去天就黑的快。

他們去找了村長打個招呼，去了往年住的小屋，這都是村里絕戶頭的房子，人死了房子歸族里，鐵牛他們住，一人一天是半斤。屋里除了床和鍋灶什麼東西都沒有，就這走之前還要被檢查，東西還在他們才能走。

大嫂要去做飯，被他男人攔住，“不用你來，往年都是鐵牛做飯，你沒吃過吧，這幾天嘗嘗他的手藝，你帶半邊去跟人換三四把小蔥，姜和花椒我們帶的都有”。

“呦，鐵牛還會做飯啊，那我可歇著了，換什麼蔥，有姜有花椒就夠味了”，說到做到，真就一屁墩在椅子上。

男人指指，轉頭讓大姜出去換。

還笑著說：“傻兒子，別只顧著換蔥，多看看人家姑娘，要是看中了，給人家，蔥就不要了”。

沒人回應。

吃著鐵牛炒的菜，懟懟男人的胳膊，“向你幺弟學學，你會做飯了我也不再折磨你們的了，你家老頭也能踏進我們家門吃飯了”。

說罷瞅瞅倆兒子，“你倆也多學學，保管能找到好媳婦”。

大姜大粒敷衍的應了一聲，接著繼續飯，而男人挪了下凳子，離遠一點。

第二天天一亮，他們吃了飯就把竹筐里的拿出來鋪在門板上，只等村民來淘換。榛娘和大嬸娘看了一上午，自覺幫不上忙，下午倆就出門溜達去了。

倆都是第一次見到見到村民的生活，茅草垂落的屋檐，籬笆圍的小院，院里栽種的不知名的樹，在院子里刨土的母，用石子鋪墊的小路，以及干瘦的黃狗和頭大子細的小娃。

走到村子中間，人倒是多了，都瞅著倆但沒人搭話，大姜娘看到一個大嫂子，上午還去用灰面去換了，笑著跟打招呼，“大嫂子，在這玩呢，我們帶來的好吃吧”。

沒人接腔，那位大嫂子甚至把頭扭過去跟旁邊的人說話，像是沒聽到一樣。

瞅一眼榛娘，看也在瞅自己，看來沒記錯，早上這位大嫂子不還熱的跟們說話嘛，自己還給繞了一條豬尾。

這說不認人就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