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第十章

今天是周五,各大高校門前格外熱鬧。盼著過周末的學生們下了課,都一窩蜂的往外跑。

每到這天的下午四點半,南大街上都是最熱鬧的時候,各種各樣的車在路邊,放眼看去,你就瞧吧,從街這頭到那頭,沒一輛是便宜貨。他們大搖大擺,威風凜凜的停在止停車的標志下頭,對外面拿著罰單警視而不見。

為啥,因為人家不怕罰。

那些開著跑車的,掛著吉利數字車牌兒的都是各家的二世祖,不是家里有金山銀山就是老子在哪兒投資了礦產,窮的就剩錢了,任憑你怎麼趕,人家就兩個字,粘唄。

我就停在這兒,罰單你想粘多粘多,為了追朋友,什麼都能豁出去。

至于那些開著轎車,牌子不起眼兒,車標不起眼兒的,警更是惹都不敢惹,你知道里頭坐著哪尊大佛?又是哪個首長來視察工作?

嘆口氣,得,收起罰單,今天這趟又算白來!

要說這兒為什麼車這麼多,大家都會心一笑,都等著軍藝放學呢唄。

你就坐在車里往外看,不一會兒,各種各樣的年輕面孔就笑著背著書包,懷里捧著書,從校門外喜氣洋洋的走出來了,到底是部隊院校訓出來的,那些孩子的條兒,氣質,和外面那些庸脂俗不同,骨子里,就有部隊里練出來的英姿颯爽。

們換下軍裝,穿著自己喜歡的服,臉上笑的像花兒,都為了這難得的休息日。們三五結伴,討論著晚飯,討論著最新上映的電影,們被自己的男朋友接走,上車,一塊去約會,總之這是一個比往常都要多姿多彩的日子。

沈斯亮等在車里,百無聊賴地煙,一抬眼,就看見了尤夢。

今天穿了條針織白子,化著淡妝,提著只戴妃包,那是之前纏著自己買的,站在新天地的櫥窗外頭,直勾勾盯著那只包不走,他說要進去看看,挽著自己手臂搖頭,臨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那眼神兒有著不舍,很容易讓他和之前某個眼神重合。

他心念一,當場買下送給,看帶著特有的,又懷揣忐忑。

尤夢是軍藝大三舞蹈系的學生,因為長期練舞,氣質很好,站在人群中,正在朝路邊左右張,大概是沒看到自己悉的車,低頭等了一會兒,又從包里出手機,似乎是想打電話。

沈斯亮不疾不徐的把煙完,才按了按喇叭。

尤夢迅速過去,他坐在車里看,然后朝他微笑著跑來。

沈斯亮今天開了輛略張揚的amgblackseries,尤夢站在副駕駛門前,擺弄了一會兒,又茫然的敲了敲玻璃,沈斯亮醒悟,傾過去給把門打開。

amg這款車設計的很拉風,車門是朝上通過慢慢張開的,引得很多人側目,尤夢坐上來,驚喜地看著他:“你今天怎麼換車了呀!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沈斯亮淡淡一笑:“今天接你演出,那車是平常上班兒用的,讓人看見影響不好。”

尤夢依然笑意盈盈,新奇的打量著車里的擺設。

他大了七歲,深諳那點小生的心思。

平常來接,都是他下了班直接過來,這兒容易人,沈斯亮向來低調,每次都把車停在拐角,每回出來幾乎都是跟著自己的室友和同學,難免想在這個時候炫耀一下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但是奈何怕他不高興,從來都是隔得很遠就先跟同伴告別。

說來也是巧合,今天總后禮堂里有一場問演出,尤夢恰好和系里幾個同學代表學校出了節目,之前給他發信息問能不能來接,他想著反正也是回去一趟,就答應了。

的時候他把車直接囂張頂到門口,尤夢那點小小的虛榮心頓時被滿足,高興地忍不住直哼歌兒。

南邊小地方出來的姑娘,辛辛苦苦考到北京,從來都沒跟他提什麼過分要求,偶爾沈斯亮也想順著一回。

聽著哼歌兒的輕快聲音,一時沈斯亮也覺著自己心不錯。

他問:“這周排練很忙?”

尤夢乖巧點頭:“是很忙呀,下周有個藝院校的舞技大賽,我們周老師盯的特別,你瞧,我腳都有點腫了。”

沈斯亮認真低頭看了一眼:“還真是。”

他壞笑道:“要不咱不參加了?也不遭這份兒罪。你們周老師就在前頭那車里,要不我去跟說一聲兒,今天這演出也不去了,我帶你干點別的?”

“你怎麼知道我們周老師在前面的車里?”

兒在后勤是個人,以前辦事兒的時候打過幾次道。”沈斯亮說的滿不在意,尤夢卻是一驚。

兒?”

“啊,老公幾年前出車禍了植人,耐不住寂寞唄,倆人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礙著歲數大,不好意思談對象,總的。”

那人認識沈斯亮,倆人有時候在軍藝門口上,總是心照不宣的閃閃車燈就算打過了招呼。

沈斯亮問:“怎麼樣,用不用我去跟說?”

“不行的。”尤夢沒想到平日里氣質那麼嫻淑溫的老師還有這樣一面,心里震驚,趕搖搖頭,“我是班里的骨干,周老師特別看重我,遭這點兒罪沒什麼,只要你心疼我就行。”

這是跟自己撒呢。

尤夢雖然長得漂亮,氣質也不錯,但是骨子里始終有點自卑,對于自己能攀上沈斯亮這麼號兒人一直是慌張的,忐忑的,所以總是逮住一切機會跟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沈斯亮聞言笑了笑,并沒接話。

“跟你說的話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別跟你們那些同學傳,周伶是個命蠻苦的人,以前還給我堂妹教過課,人不錯。”

尤夢沒想到沈斯亮猜到自己的小心思,臉微紅,十分尷尬,低頭很輕地哦了一聲。

跟沈斯亮獨的時候,尤夢總是小心翼翼的,也不敢主找什麼話題,就這樣一路沉默著,直到車開進了大院禮堂,尤夢才驚訝出聲。

“怎麼小誠哥他們也在?”

寧小誠和程聰幾個人站在禮堂的臺階上,正勾著笑朝他們招手。

“知道今天你演出,小誠他們反正也是順路,就來捧個場,不用張。”

尤夢沒想到他能主帶朋友來給自己撐門面,關于他們男人那個圈子,從來都是帶著點崇拜的,短短二十幾分分鐘,尤夢心里就像坐個過山車似的,一下子低落,又一下子

俏的摟住沈斯亮脖子,自信道:“你放心,我肯定不給你丟人!”

……

這頭霍皙下了班,開車載著陶蓓蓓往家走。

陶蓓蓓喜歡吃辣,倆人在簋街買了小龍蝦,又去了超市買了一大桶冰鎮的德國啤酒,眼看著了四月份,氣溫回暖,折騰了一路,回家的時候兩個姑娘都熱了個大紅臉。

霍皙這老房子很來人,今天陶蓓蓓咋咋呼呼這麼一折騰,屋里顯得有了人氣兒,霍皙特別開心。

把南北兩個朝向的窗戶打開,拖出一張矮方四角的楠木小幾,原來是許懷勐給預備著在窗下練字用的,霍皙仔細干凈擺到電視前,又鋪了一塊桌布,從櫥柜里拿出兩只長脖子玻璃杯,倒上滿滿的黑啤。

排五點半開始,打開電視的時候,第一局已經進行到一半了,中國對日本,十二比十。

陶蓓蓓一看比賽就興,一會兒拍拍大一會兒嚷嚷兩聲,霍皙也不說話,就坐在旁邊給剝小龍蝦,時不時吸吮一下手指,看到比賽激,兩個姑娘就會很有默契的撞一下杯,喝一大口啤酒。

這樣的日子很久很久不曾有過了。

霍皙記得那年夏天,剛搬來這邊,高三每晚需要上晚自習,剛轉學過來,進度跟不上,就每天四點半放了學回家,在院里遇上同樣剛放學的蓓蓓,倆人一起結伴而行,一個人住,相對于陶家嚴苛的環境輕松很多,蓓蓓愿意粘著,常常背著書包來這里做作業。

霍皙給拿阿姨準備好的新鮮水果,給喜歡看的漫畫書,盛夏的晚風一吹,吹進屋里一室丁香花的氣息,窗簾浮,到了晚上,兩個人就一起躺在整潔的床單上說悄悄話。

那個晚風習習的夏天,是霍皙為數不多值得回憶的青春歲月里,最值得懷念的一段時

晚上七點,電視里的比賽已經結束了,中國大獲全勝。

陶蓓蓓打了個嗝,舒服的肚皮。一臉心滿意足地說:霍皙姐,咱倆一會兒出去散散步唄,今天晚上我住你這兒,不走了。”

“吃多了,懶得。”霍皙把頭發隨便一挽,收拾著桌上大片狼藉,用腳踢了踢陶蓓蓓。“床上坐著去,地上涼。”

把垃圾扔到廚房,陶蓓蓓跟屁蟲似的跟在后,朝:“出去溜達溜達嘛,吃了那麼多,不消化的。”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兩聲轟隆炮響。

這是大院兒里的一個老規矩,但凡這里發生什麼大事了,誰家婚喪嫁娶,上級視察下級參觀,總是要鳴幾聲禮炮圖個氛圍,陶蓓蓓眼神一亮,蹭的一下跑到臺去看熱鬧。

“霍皙姐!今天大禮堂好像有演出,你看,外頭好多車。”

霍皙走過來一看,還真是,平常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此時多了好多人,各車輛穿梭不停,陶蓓蓓央求:“這麼熱鬧咱倆就出去走走唄,不去禮堂,我剛才看比賽犯球癮了,打兩局就回來。”

陶蓓蓓知道霍皙不愿意出去面,死皮賴臉的求著,也是想讓邁出這一步。

霍皙何嘗不知道的小心思,掐了掐陶蓓蓓的臉蛋兒,轉去臥室換服。

陶蓓蓓高興大呼:“霍皙姐萬歲!!!!”

兩個人換了運服,穿了球鞋,一起往育場走。今天這禮堂演出好像還隆重,隔著老遠就能聽見里面奏著的禮樂,陶蓓蓓一邊拍著球一邊學著今天電視里看到的幾個作,很投

在陶蓓蓓二十出頭的人生里,有大半的時間都是與排球為伴的,后來因為在一次嚴苛的選拔考試中傷了腳踝,與國家隊肩而過,從此不能參加任何比賽。心里苦,也難,但是卻始終沒放棄自己的夢想。

這項運,也始終用一顆純真的心去對待它。

霍皙和蓓蓓差了三歲,曾經這個年紀的霍皙,也有很多夢想。

十八歲那年,霍皙的夢想是和沈斯亮一樣考到南京的國際關系學院,想像母親年輕的時候一樣穿上軍裝,說著流利的外語,做一名出優秀的翻譯

后來念了傳大學。三年熏陶,隨遇而安,霍皙放棄曾經的外語夢想,又決定讀好新聞系,將來做一名有職業道德的記者,想以自己的全部正義和尊嚴,去維護世界上每一條值得被人公知的消息。

可是最后,眼睜睜看著曾經一起學的同學論文答辯,穿著漂亮的學士袍在學校大門合影,而自己只能拿著行李默默離校,遭茫然指點和非議,再與新聞無緣。

……

育場人不,打羽球的,乒乓球的,跑步的,換崗的門衛練能的,吆喝聲很大,霍皙和蓓蓓在排球場地極為盡興的打了兩局,兩個姑娘材修長,姿勢優,很快就進了狀態。

最后一局的時候,因為陶蓓蓓用力過猛,球猛的育場的柵欄飛了出去。

陶蓓蓓往地上一坐,累的氣:“霍皙姐,我真不行了……你去撿吧。”

“我不去!”

“求你了,晚上讓你先洗澡還不行嗎”

“說話算話?”

“我保證!”陶蓓蓓出手來裝模作樣的發誓。

育場很大,要是走正門出去,說得繞一公里。

天已經漸漸的黑了,大院廣播站此時放的是小時候大家都耳能詳的軍歌,周圍人來人往,三兩作伴散步,每個人似乎都很這種晚飯后的消遣氛圍。

霍皙掙扎著盯了陶蓓蓓一會兒,做賊心虛的爬到欄桿上。

……

一只藍黃相間的排球猛地從柵欄里飛出來,嚇了寧小誠一跳。

要不是沈斯亮眼疾手快的接住,非得砸到臉上不可!!

晚上在大禮堂看演出,他們都是坐不住的子,主持人喊高音的時候震得人耳疼,于是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這幫小子溜出來煙解乏,正沿著育場閑聊,就上這麼個飛來橫禍。

沈斯亮漂亮修長的手指轉著排球,玩味遞給寧小誠看。

有著俄羅斯著名運員加莫娃簽名的排球,全北京,也就陶蓓蓓一人兒有。

寧小誠一笑:“破天荒啊,小姑了。”

沈斯亮把球扔給旁邊的人,懶懶的:“等著吧,不出一分鐘,肯定從這兒鉆出來。”

他示意眾人面前那道兩米高的柵欄。

陶蓓蓓算是他們的小妹妹,大家伙都知道投機取巧的子,好久沒見面了,一幫大男人玩心四起,打算嚇唬嚇唬

果不其然,等了還沒到一分鐘的功夫,西邊柵欄上就冒出一道高挑有致的影。

穿著灰的運上是一件運,綁著馬尾,先是鬼鬼祟祟偵查了一番,確認外頭沒人之后,才手腳利落的爬上去。

躲在大楊樹后頭的幾個男人笑的都彎腰了,天半黑不黑,看不清楚人臉,但是猴兒似的手,可不就是陶蓓蓓嗎!

霍皙有幾年沒干過這事兒了,冷不丁爬上來,有點肝,站在柵欄上頭想下去,不甘心,跳下去,又害怕。

大個姑娘,還跟以前似的爬欄桿,怪臊的慌。

不管了!誰看就看吧!

霍皙攥著鐵條,一鼓作氣踩著低矮的灌木叢就蹦了下來,落地時腳踝被震的生疼。

呲牙咧開始著樹叢找球。那球蓓蓓特別寶貝,霍皙也找的很認真,弓著腰,低著頭,仔仔細細地看著。

寧小誠手比劃了三個手指,

一伙人開始無聲無息朝霍皙靠近,寧小誠手往下一落,程聰躥在最前頭,陳泓跟在后面,一跺腳,猛地朝霍皙耳邊喊了一嗓子。

“干嘛呢!!!!”

霍皙魂兒都給嚇飛了,,轉過,滿臉驚恐,猝不及防撞進幾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圓滾滾黑漆漆的眼珠兒盯著那人,霍皙只覺自己腦子嗡的一聲。

所有人都愣了。

訥訥看著眾人,眾人也臉各異的看著,半晌,霍皙才甕聲甕氣的人,扯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

“小誠哥。”

“斯亮……”

最后一個哥字還未說出口,與此同時,又從遠傳來一聲清亮婉轉的聲。

“沈斯亮!!”

這一模一樣的稱呼!

霍皙茫然扭頭去看,將黒的天中,尤夢穿著白的演出舞,臉上還帶著妝,像只黃鸝鳥兒似的朝這邊輕巧跑來。

寧小誠無聲的罵了一句,丫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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